钱人阁 > 基督山伯爵 > 第六章 代理检察官

第六章 代理检察官

作者:(法) 大仲马(Dumas,A.) 著;南宫雨 译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犬夜叉】白月光与朱砂痣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大法院路上的墨杜萨墨杜萨是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性,任何人被其目光触及即化为石头。喷泉的正对面,有一排由皮热皮热(1620—1694),法国最有特色的巴洛克雕塑家、画家及建筑师。设计的具有贵族建筑风格的古老府邸。在其中的一座府邸里,有人在同一天的同一时刻也在举行订婚喜宴。但这儿的宾客可不是普通的百姓、水手和士兵;团聚在这儿的,都是马赛上流社会的头面人物,——文官曾在拿破仑统治时期辞职退休;武官则从法军里开小差并投身于外国列强的军队里,而那些青年人则都是在咒骂那个逆贼的环境中长大的。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青年生活尚难安定,尽管家里曾花钱雇了四五个服役的替身,而这个暴君经过五年的流放生活,本该把这个人变成一个殉道者,而十五年的复辟生涯却使他被尊为半神的人。

    席间谈笑风生,全是当时的热门话题,而情绪尤为激烈,言辞生动而刻薄,反映了五百年来,南方宗教仇恨给政治仇恨火上浇油。

    在这些人看来,雄踞世界,曾一度统治过半个世界,并听惯了一亿两千万臣民用十种不同的语言高呼“拿破仑万岁”的皇帝,现在却被贬为厄尔巴岛的国王,仅仅统治着五六千人,总之,他已经永远失去了法国,永远失去了他在法国的皇位了。

    文官们滔滔不绝地讨论着他们的政治观点;武官们则在谈论莫斯科和来比锡战役,女人们对约瑟芬皇后离婚的事更感兴趣。这一群保王党人不但在庆祝一个人的垮台,而且还在庆祝一种准则的灭亡,他们相信政治上的繁荣已重新在他们眼前展现开来,他们已从痛苦的噩梦中醒来了,他们又重新开始生活了。

    一位老人站了起来,他胸前佩戴着圣路易十字勋章。他提议为国王路易十八的健康干杯。这位老人是圣·梅朗侯爵。

    这一杯酒使他们同时联想到了在哈威尔的放逐生活和法国的绥靖王,大家群情激昂,因此又引起一阵议论和欢呼。他们以英国式的礼仪纷纷举杯,太太小姐们则把挂在她们胸前的花束解开来,散花女神般地把花撒了一桌。一时间,席上气氛热烈充满了诗意。

    圣·梅朗侯爵夫人是一个眼睛干涩、嘴唇很薄的女人,虽然是已有五十岁了,但看上去仍有贵族气派,她说:

    “如果那些革命党人在这里就好了,他们该明白,是他们把我们赶走的,在这恐怖时代,他们用一块面包就买下了我们这些古老的宅邸,而反过来,我们却心安理得地让他们在那里策谋造反;他们该明白,我们表现出的,才是真正的忠诚,因为我们自愿追随一个没落的王朝的命运,而他们却恰恰相反,他们只知道对一个初升的朝阳顶礼膜拜,是的,是的,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为之牺牲了官位财富的这位国王,才真正是我们‘万民爱戴的路易’,而他们那个篡权夺位者却永远只是个被人诅咒的‘该死的拿破仑’。我说的对不对?维尔福。”

    “您说什么?侯爵夫人。……实在抱歉,我没有听您说话。”

    “哎,侯爵夫人!”刚才那个提议祝酒的老人插进来说,“别去打扰那些年轻人吧,他们快要结婚了,该说说话,当然不想谈政治了。”

    “请原谅,母亲,”一个年轻的美人说道,她的头发呈金黄色,一对睫毛浓密的眼睛水灵灵顾盼如珍珠般闪亮,“我刚才缠住了维尔福先生,以致使他没有听到您说的话。好了现在您跟他说吧,而且您爱谈多久就谈多久。维尔福先生,我请您注意,我母亲在跟您说话呢。”

    “我刚才没听清楚,如果侯爵夫人愿意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将悉心作答。”德·维尔福先生说。

    “算了,蕾妮,我饶了你。”侯爵夫人说道,在她那张干瘪的脸上绽出一个令人惊奇的温柔的笑靥。

    女人的心就是这样,无论在持偏见者的闲言碎语之中,还是她本人在坚定的党派立场上变得多么不留情面,它还总留有宽厚、善良的一角,这是上帝特地给母爱留下的一席之地——“维尔福,我们原谅您……我刚才说,波拿巴分子丝毫没有我们那种真诚、热情和忠心。”

    “啊,夫人,他们倒也有这些品德的替代品,”青年回答说,“那就是狂热。拿破仑是西方的穆罕默德,他的那些庸庸碌碌却又野心勃勃的信徒们对他推崇备至,他们不仅把他看做一个领袖和立法者,还把他看做平民的化身。”

    “他!”侯爵夫人喊道,“拿破仑,平等的象征!上帝啊!那么,您把罗伯斯庇尔先生又比作什么?我觉得您把他的头衔偷来给科西嘉人了;而我觉得,有一次篡位的事已经足够了。”

    “不,夫人,”维尔福说道,“我把每个人都放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罗伯斯庇尔的归宿之地应该是路易十五广场上的断头台;而拿破仑的归宿之地则该是旺多姆广场的廊柱;区别在于前一个降低了平等的水准,后一个则抬高了平等的地位;前一个把国王们压低到断头台上,后一个却把人民抬高到皇座上,”维尔福笑着补充道,“我并不想说这两个人就不是下流可鄙的革命者,也不想说热月九日(即1794年7月27日)和一八一四年四月四日对法国而言不是两个幸运的日子,不是同样值得热爱秩序和王朝的朋友们庆祝的日子;我只是想说,拿破仑虽说跌倒后再也爬不起来了——但愿如此——但他仍拥有众多的狂热信徒。有什么办法呢?侯爵夫人。克伦威尔虽然还不及拿破仑的一半,但他也有他的信徒。”

    “您知道不知道,维尔福,您满口都是革命党那种可怕的强辩,这一点我倒可以原谅,一个吉伦党徒的儿子,难道会对恐怖保留一点兴趣。”

    维尔福的脸涨得通红,“不错,夫人,”他回答道,“家父是一个吉伦特党党员,但他并没有去投票赞成处死国王。在恐怖时期,他也和您一样是一个受难者,也几乎和您的父亲一样在同一个断头台上被杀。”

    “不错,”侯爵夫人说,这血腥的回忆丝毫没使她动容,“不过,他们是为着各自不同的截然相反的原则登上断头台的。我有这方面的证据:亲王被流放的时候,我的家庭成员依旧是他忠诚的臣仆,而您的父亲却迫不及待地去投奔了新政府,公民诺瓦蒂埃成为吉伦特党以后,就摇身一变成了诺瓦蒂埃伯爵,并以上议员和政治家的姿态出现了。”

    “母亲,”蕾妮插进来说,“您是知道的,大家早已讲好了的,不许别再提这些讨厌的往事了。”

    “夫人,”维尔福说道,“我同意圣·梅朗小姐的意见,恳求您把过去忘了吧,这些陈年老账还翻它做什么?我本人并不赞同我父亲的政治主张,并且还抛弃了他的姓。他以前是——不,或许现在还是——一个波拿巴分子,他叫他的诺瓦蒂埃。我跟他不一样,我是一个忠诚的保王党人,我的姓是维尔福。在一棵老树上还残余着点革命的液汁,就让它随着枯萎的老树干一起去干枯吧,至于那些新生的丫枝,它生长的地方离主干已隔开了一段距离,它很想和主干完全脱离关系,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好,维尔福!”侯爵叫道,“说得妙极了!这几年来,我总在劝侯爵夫人,忘掉过去的事情,但从未成功过,但愿您能替我说服她。”

    “好了,”侯爵夫人说道,“让我们永远忘记过去的事吧!我求之不得呢。不过,从今以后,维尔福将来一定要坚定一些。维尔福,千万要记住,我们已用我们的身家性命向皇上为您作了担保,正因为如此,皇上才答应不追究过去(她把她的手伸给他吻了一下),像我现在答应您的请求一样。您也要牢牢记住:要是有谁犯了颠覆政府罪而落到了您的手里,您可一定得严惩罪犯,因为大家都知道,您的出身于有些可疑。”

    “嗨,夫人!”维尔福回答说,“我的职业,正像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一样,要求我不得不严厉的,我已经很顺利地处理了几次公诉,都使罪犯受了应得的惩罚。不幸的是,我们现在还没到万事大吉的时候。”

    “这是您的真实想法吗?”侯爵夫人问。

    “是的。拿破仑在厄尔巴岛,与法国近在咫尺,他的追随者们就会仍然抱有希望。马赛到处是些领了半饷休养的军官,他们寻衅滋事,和保王党人吵架,所以上流社会中常常闹决斗,而下层社会中则时常闹暗杀。”

    “您或许也听说过吧?”德·萨尔维厄伯爵说。德·萨尔维厄伯爵是圣·梅朗侯爵老朋友之一,又是亚托士伯爵的侍从官。“听说神圣同盟想要移居他地呢。”

    “对于,我们从巴黎动身的时候,他们正在议论这件事,”圣·梅朗侯爵说,“他们要把他移居到什么地方呢?”

    “到圣赫勒拿岛。”

    “到圣爱仑?那是个什么地方?”侯爵夫人问。

    “是赤道那边的一个岛,离此地有两千里。”伯爵回答。

    “那好极了!正如维尔福所说的,把这样一个人留在现在那个地方真是太蠢了,那儿一边靠近科西嘉——他出生的地方,一边靠近那不勒斯——他妹夫在那儿做国王的地方,而意大利就在他对面,他曾经还想使他儿子做那儿的国王呢。”

    “但是,”维尔福说,“我们被一八一四年的条约束缚着,我们要动拿破仑,就得违反协议。”

    “哼,违反就违反,”德·萨尔维厄伯爵说,“当他枪杀德·昂甘公爵时,他就那样严守条约吗?”

    “嗯,”侯爵夫人说,“就这么办:神圣同盟除掉拿破仑,维尔福先生肃清在马赛的拿破仑党徒。要做国王就得像一个国王,内阁一定要精明强干,大臣一定要忠贞不贰——这才是防患于未然的方法。”

    “可惜呀,夫人,”维尔福微微一笑,说道,“总是祸已酿成,才找来代理检察官。”

    “那么,法律的工作只是来弥补祸患了。”

    “不,夫人,这一步法律也常常无力办到,它所能做的,只是惩戒既成的祸患而已。”

    “噢,维尔福先生!”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喊道,她是德·萨尔维厄伯爵的千金,与圣·梅朗小姐是密友,“趁我们在马赛,您想想办法,办几件轰动的案子吧,我从来见过法庭是什么样子,我听说那儿非常有趣!”

    “不错,小姐,非常有趣。”代理检察官答道,“那不是舞台演出的悲剧,而是真正的惨剧;那不是佯装出来的痛苦,而是真正的悲恸。落下幕布之后,剧中那个人不是回去同家人共进晚餐,然后休息,准备明天再来重演一遍那悲哀的样子,他离开了您的视线以后,就被押回到了牢房里,被交给了刽子手。您自己来决定吧,看看您的神经能否受得了这样的场面。对这种事,请您放心,一旦有什么好机会,我一定不会忘了通知您,至于到场不到场,自然由您自己来决定。”

    蕾妮脸色苍白地说:“您难道没看见您把我们都吓成什么样了吗?您还笑呢。”

    “那你们想看到些什么?这是一种生死决斗。算起来,我已经判处过五六个政治犯和其他罪犯的死刑了,而谁能断定此刻又有多少正磨刀霍霍?伺机来对付我呢?”

    “我的上帝啊!维尔福先生,”蕾妮说,她已愈来愈害怕了,“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说的是真话,”年轻的法官面带微笑地回答说,“小姐和我都盼望有精彩的审判,年轻的姑娘是要满足她的好奇心,而我是要满足我的进取心。不过,判了这类案子,局势只能恶化。拿破仑的那些兵痞,早已习惯盲目地冲向敌人,难道您认为他们要开一枪或举刀刺杀,还会三思而行吗?他们可以打死从没见过的俄国人、奥地利人或匈牙利人。再说,这样做也是顺理成章的。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也就没有尽职了。我本人也是如此,每当我看见罪犯的目光里闪烁出仇恨的怒火时,我就感到勇气倍增,精神抖擞;这不再是一场诉讼,而是一场战斗了。我进攻,他还手,我强攻硬打,同所有的战斗一样,结果总要分个胜负。诉讼就是这样!面临危险,讲话才能雄辩。被告在我反驳之后,如果冲我微笑,就表明我讲得不好,表明我的指控苍白无力,论证不足。您想想吧,当一位检察官看见他的犯人在他论据充足的证词重压之下,在他那电闪雷鸣般的雄辩下,脸色变得苍白,低下脑袋时,他会感觉到多么自豪!这颗头颅垂了下来,不久便会落地了。”

    对我来说,当我看到被告眼中冒着怒火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勇气倍增,精神亢奋。这已不再是一场诉讼,而是一场战斗。我攻击他,他反击我,我加倍地进攻,于是战斗就结束了,像所有的战斗一样,其结果不是胜就是败。整个诉讼过程就是这么一回事,其间在于言辞争辩是否有利,如果被告嘲笑我说的话,我便想到,我一定是哪儿说得不好,我说的话一定苍白无力而不得当。那么,您想,当一个检察官证实被告是有罪的,并看到被告在他的雄辩之下脸色苍白、低头认罪的时候,他会感到多么得意啊!那个低下的头不久就要被砍掉了。

    蕾妮轻轻地叫了一声。

    “这才叫能言善辩。”有一个来宾喊道。

    “这才是我们所需要的人才。”第二个说。

    “就说您上次办的案子,我亲爱的维尔福,那才叫精彩呢,”第三个说,“要知道,弑父的那个人,还未等刽子手碰一碰,就让您这张利口给杀死了。”

    “噢!这种大逆不道的人,我看倒罪不容诛,”蕾妮插进来说道,“他们受什么刑罚都不为过;然后,那些不幸的政治犯,他们唯一的罪名不就是参与政治阴谋——”

    “什么,那可是最大逆不道的罪名。难道您不明白吗,蕾妮,国王就是万民之父,阴谋推翻或刺杀国王,就是谋杀三千二百万人民之父的生命和安全的人,不就是一个更坏的弑父逆子吗?”

    “那种事我一点都不懂,可是,不管怎样维尔福先生,”蕾妮回答,“您已经答应过我——不是吗?——对那些我为他们求情的人,一定要从宽处理的。”

    “您放心,”维尔福带着他甜蜜的微笑回答,“我们一定来商量着办好了。”

    “宝贝,”侯爵夫人说,“您就去照顾一下鸽子,养养您的小狗,做做您的刺绣吧,别来干预那些您根本不懂的事。这种年头,真是武器入库,长袍吃香,关于这一点,有一句拉丁话说得非常深刻。”

    “‘Cedantarmatogae拉丁文,不要武器,要长袍。’”维尔福微微欠身道。

    “我不敢说拉丁语。”侯爵夫人说。

    “嗯,”蕾妮说,“我倒希望您当个医生,主杀天使,虽然有天使之称,但在我看来似乎总是可怕的。”

    “亲爱的,好心的蕾妮!”维尔福低声说道,温柔地看了一眼那可爱的姑娘。

    “我的千金小姐,”侯爵大声说,“维尔福先生在本省,将成为道德上和政治上的医生,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角色。”

    “令人忘却他父亲曾扮演的角色,这倒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本性难移的侯爵夫人又接上一句。

    “夫人,”维尔福苦笑着说道,“我很幸运地看到家父已经摒弃以前的过错,至少我希望如此,他成了宗教和秩序的忠诚的朋友——一个或许比我还要好的保王党,因为他是带着忏悔之情,而我只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罢了。”

    说完这句字斟句酌的话以后,维尔福环顾了一下四周,以观察他说话的效果,好像他此刻是在法庭上对旁听席讲话似的。

    “好啊,我亲爱的维尔福,”德·萨尔维厄伯爵大声说道,“前天我在伊勒里宫讲,我也正是这样回答御前大臣的。他向我了解一个吉伦特党徒的儿子,同一个保王党的女儿的联姻是否有点奇特,大臣听了我的回答,就完全理解了,而这也是路易十八所提倡的联姻方式。想不到国王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插话说‘维尔福’——请注意。国王在这儿并没有叫‘诺瓦蒂埃’这个名字,相反的却很郑重地使用了‘维尔福’这个姓。国王说:‘维尔福前途远大,这个年轻人已经成熟,他是我的人。我很高兴听到他将要成为圣·梅朗侯爵夫妇的女婿。倘若不是他们先来求我同意这桩婚事的话,我自己也要做这个大媒的。’”

    “陛下是那样说的吗?伯爵。”维尔福喜不自禁地问。

    “我向您转述的是他的原话。如果侯爵肯开诚布公,他一定会承认,我此刻向侯爵转述的,完全符合国王对他本人讲的话;那还是半年前,侯爵请国王恩准他把女儿嫁给您时,国王对他这样讲的。”

    “是的,”侯爵回答说,“他说的是实情。”

    “啊!我的一切都全靠这位尊敬的君王。因此,我将竭尽犬马之劳。”

    “好啊,”侯爵夫人大声说道,“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现在,逆贼尽管来吧,在这里准能受到款待。”

    “我可不然,亲爱的母亲,”蕾妮说,“我祈求上帝,请他不要听您的话,请他只让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犯人、穷苦的债务人、可怜的骗子落到维尔福先生的手里,那样,我们才能睡上安稳觉。”

    “您这样讲,”维尔福大笑着说,“就等于祝愿一名医生只诊治头痛、麻疹、蜂蜇或一些轻微病症一样,您希望我当检察官的话,您就应该给我来一些疑难病症的病人,这样才能显出我这个医生医术高明呀。”

    就在这时,似乎造物主只等着听维尔福传送这个消息,以便使他如愿以偿似的,一个贴身男仆走了进来,向他耳语了几句。维尔福立刻站起来离开了席位,说有要事待办,就走了出去,但一会他又回来了,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神色。蕾妮深情地望着他:因为此时她看着他湛蓝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和那一圈乌黑的脸颊上的胡子,觉得他真是一个高雅、英俊的小伙子。于是少女整个心灵似乎都悬在他的嘴上,她等待着他能够解释他刚才短暂离席的原因。

    “哦,小姐,”维尔福说道,“您刚才期望找个当医生的丈夫,而我和罗马医神埃斯科拉庇俄斯埃斯科拉庇俄斯: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儿子,希腊与罗马把他视作医神。的门徒至少有这样一个相似之处,即现实从来不属于我,这不,即使在订婚喜宴上,我坐在您的身边,也有人来打扰。”

    “刚才又要叫您到哪儿去?”圣·梅朗小姐微微带着不安的神色问。

    “唉!假如那人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说有一个病人已危在旦夕,这次病情严重,马上就要上断头台了。”

    “上帝啊!”蕾妮惊叫了起来,她本来因激动而变得发红的面颊变得煞白。

    “当真来了?”在座的宾客们异口同声地惊喊了起来。

    “看来我们又发现一次波拿巴分子的阴谋活动。”

    “这次可能是真的吗?”侯爵夫人喊道。

    “请让我来把这封密信念给你们听吧。”维尔福念道:

    检察官先生台鉴,敝人乃拥护王室及教会之人士,兹向您报告有爱德蒙·唐泰斯其人,系法老号之大副,今晨自士麦那港而来,中途在那不勒斯和波托费拉约港停靠过。此人受缪拉之命送信与逆贼,并受逆贼命送信与巴黎波拿巴党人委员会。

    逮捕此人时即可获得其犯罪证据,信件不是在其身上,就是在其父家中,或者在法老号上他的船舱里。

    “可是,”蕾妮说,“这只不过是一封匿名信,还不是写给您的,这是写给检察官的。”

    “不错,检察官不在,他的秘书收到这封信,遂派人来找我,又因找不到我。他就自己下了逮捕令,把那人抓了起来。”

    “这么说,那个罪犯已被抓起来了,是吗?”侯爵夫人说。

    “应当说被告。”蕾妮说。

    “是的,夫人,”维尔福回答说,“已经抓起来了,正如我们刚才有幸向蕾妮小姐说的那样,如果能搜出那封信,那个病人可就没救了。”

    “那个不幸的人在哪儿?”蕾妮问。

    “在法院。”

    “去吧,我的朋友,”侯爵插进来说,“当您需要在别处为王国尽忠时,别因为和我们待在一起而疏忽了您的职责。”

    “噢,维尔福先生!”蕾妮双手合十喊道,“今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您要对那人宽大为怀!”

    代理检察官绕着餐桌走了一圈,走近姑娘身边,把身体支在椅子的靠背上,温柔地说:“为了让您高兴,我亲爱的蕾妮,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答应您尽量宽大些。但假如证据确凿的话,就必须割掉这株波拿巴分子的毒草。”

    听见“割掉”这个词,蕾妮便痉挛似的震颤了一下,把头转向了一边,好像她那温柔的天性受不了如此冷酷,说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杀掉似的。

    “好了,好了!”侯爵夫人说,“她不久就会听惯这些事情的。”

    说着,圣·梅朗夫人就把她那瘦骨嶙峋的手伸给了维尔福,他一边吻,一边望着蕾妮,他的眼睛似乎在对她说:“我亲爱的,此刻我吻的是您的手;或至少我希望如此。”

    “这些都是不祥之兆!”可怜的蕾妮叹息道。

    “老实说,我的孩子!”侯爵夫人愤愤地说,“您真是幼稚到了极点。我真不明白,国家大事跟你这种感情的无常变化、心肠的过分慈软,究竟有什么关系?”

    “啊,母亲!”蕾妮低声埋怨地说。

    “宽恕保王党中这个坏成员吧,侯爵夫人,”维尔福说,“我答应您,我身为代理检察官,一定尽心尽力,办案十分严厉,绝不手软。”代理检察官在向侯爵夫人说这番话的时候,但作为情人的维尔福却向未婚妻丢了个眼色,他的目光中分明在说:“放心吧,蕾妮,为了您的爱,我会从宽处理的。”

    蕾妮以温柔的微笑回报了他那一眼,维尔福走出去了,心间充盈着无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