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袖里珍奇光五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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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回府前,蔡绦再三对弟弟蔡鞗和护卫们说,不准把此事讲给家里人听。只是蔡鞗年幼,心里藏不住事,晚饭时心神不定,一眼就被蔡京看到了。蔡京老奸巨猾,识察人心方面炉火纯青。两个儿子的神情举止,他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四哥、五哥,今天出去玩耍,有去哪里?”蔡绦和蔡鞗脸色一变。蔡鞗低着头,只顾着扒碗里的饭,恨不得把头埋在饭里。蔡绦勉强笑了笑,答道:“回父亲大人的话,我俩去了长庆楼,又去了浚仪桥和兴国桥玩耍。”蔡京继续问道:“没去哪里惹祸?”“没...没有。儿子们刚到开封城,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敢生事?”蔡绦底气不足地答道。“现在开封府是章宰章伯成。他是质夫公的长子,做过官家的校书郎。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又得官家信任。不要说为父的面子,就算是许太宰的子侄在开封犯了事,他也照抓不误。”蔡绦心里慌得一批,但依然强撑着不说。蔡鞗年少,扛不住事,被父亲如此一吓,顿时六神无主。“五郎,真得没事?”蔡京这句问话,彻底击破了蔡鞗的防线。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五一十把金钱巷的事情说了一遍。蔡京一听,那双眼睛几乎冒出火光来。夫人知他心思,连忙在一旁跪下:“老爷,四郎、五郎年少无知,又初来东京,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一时懵懂,不小心做错了事,还请老爷轻罚。”“小小年纪就知道去游荡狎邪,坏我蔡家名声!长大了还得了,岂不是要败家辱祖?来人,行家法!四郎二十下,五郎十下,打他个皮开肉绽,否则的话记不住这个教训!”“是!”在蔡京连声催促下,家仆们把蔡绦和蔡鞗拖了下去用家法。晚饭不欢而散。蔡京坐到书房里,越想越觉得不妥当,派人把长子蔡攸叫来。元符年间,哲庙先帝身体不好,群臣都知道他来日不多,很多人都把宝押在端王赵佶身上。当时蔡攸因为蔡京的关系,被保荐做了开封裁造院作监守。他每天算好时间,去裁造院时正要卡在早朝散朝时间。他选好路线,正好与下朝的端王赵佶“巧遇”。先是默然站在一边,执礼恭敬。赵佶见了好奇,一打听是蔡户部的长子,也起了拉拢之心。于是便停下,与他闲聊几句。蔡攸很会揣摩人心,又舍得下工夫和花钱,从王府近侍那里买到消息,投赵佶所好。时间久而久之,赵佶认为蔡攸是个人才,对他非常有好感。可是元符二年下半年,突然就变了天,原本最有希望的端王赵佶歇了菜。原本希望渺茫的简王异军突起,没等蔡攸反应过来,居然就即位大宝!这让蔡攸措手不及,一番苦心也付之东流。想重新投机却来不及了。赵似跟赵佶的性子完全不同,不是哄几下就能信任你的。再说了,赵似做了官家,深居皇宫,出入又有侍卫护驾,那能像做藩王时那么容易接近。于是,蔡攸的前途就暗然了,蹉跎到现在,还只是礼部功德司都司。听到父亲的召唤,早就结婚生子另住的蔡攸连忙跑了过来。听蔡京说完,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端王那边倒无所谓。他现在无权无势,得罪也就得罪了。偏偏在明贵妃和于大监面前出了丑,那就大大的不妙了。”蔡攸捻着下巴的胡须,精明的眼睛在滴熘熘地转动着。蔡京也是愁容满面,坐在椅子上显得患失患得。“大郎说得没错。四郎五郎这两个孽障,现在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叫为父如何去弥补?”“是啊,”蔡攸附和道。他现在已经端正态度,知道光靠自己一个人奋斗是很难出头的。必须全力让父亲再进一步。左仆射,进而太宰。要是父亲成了司政国相,自己的仕途肯定会前途无量。明年是天启十年,又是换阁的年月。如此紧要关头,偏偏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真是害人不浅。“明贵妃得官家宠爱,是人尽皆知的。她要是把这事情在官家耳边一说,嘴巴稍微歪一下,怕是会让官家心里恶了父亲。还有于大监,他执掌内外咨情检校处,各处的访单,都先经他的手才到官家那里...唉,四哥、五哥,为何如此不懂事啊!”蔡攸也无计可施,不由地怨恨起四弟五弟。在心里,他连父亲也怨恨起来。你没事续什么弦纳什么妾。好吧,你收了这么美娇娘也就罢了,没事生这么多弟弟干什么!蔡京彷佛骤然老了十岁,他坐在椅子上,叹息道:“唉,都怪我一时心切了。想着把四哥、五哥接到东京来,读几年新学堂,好考入成均大学。到时候拼着为父的这张老脸,送两人进秘书省当个秘书郎,为父就不用操心什么了。”“官家对老臣还是很抚恤的。大苏公,长子苏维康,原是礼部右侍郎,现在是理蕃部左侍郎,与刘德初组建理蕃部。次子、三子,先为秘书郎、校书郎,然后外放知州,历练擢升。苏仲豫现在已经是江西郡布政副使...”“还有范仲公、质夫公、子厚公、小苏公,连蒋颍叔等人的子侄门生,也不吝啬,历练擢升...老夫想着,也让四哥、五哥乘一乘这东风。”此时的蔡京不再是狡诈凶狠、善用权术的右仆射,完成变成了一个老迈慈祥的父亲。只是蔡攸嫌弃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已经入仕了,也捞不到好处。重要的是如何挽回影响!这才对我生死攸关。“父亲,要不去找下叔父大人?他做过秘书省侍中,是官家近臣幕僚之首,与李都知、于大监关系密切,皇后和贵妃那里也能说得上话。要是他愿意帮忙转圜一二,这事应该有回旋余地。”“找老二?”蔡京立即恢复了精明。半眯着眼睛,在心里盘算起得失利弊。从神态上看,他还是有些犹豫。“父亲,我们得赶早。要是贵妃和于大监在给官家的书信里,把今天的事提一笔,到时就算有叔父大人去转圜,恐怕也无济于事。”“好!”蔡京当机立断,带着蔡攸去拜访了蔡卞。兄长和大侄子深夜来访,把蔡卞吓了一跳,还以为老家出了什么大事。听蔡攸把来意说清楚后,蔡卞当场就表了态。“这是小事!明天垂拱殿开完会,我找于大监悄悄说一说。贵妃娘子那里,我也托他帮忙说一说。老夫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官家日理万机,这等小孩子胡闹之事,就不要传到他耳朵里了,有污圣听。”蔡攸欣喜道:“叔父说得极是!是这个说法。还请烦请叔父大人费心了。”蔡京也在一旁诚恳地说道:“二哥啊,这事闹得,唉!让你多费心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蔡卞客气地答道。寒嘘了几句,蔡京父子起身告辞。夜色已深,大家都要休息。临上马车时,蔡京看着不远处紧闭的蔡卞府大门,目光闪烁,神情不定。最后轻叹了一声,钻进了马车里。蔡卞送完兄长和大侄子,又坐回到书房里。他凝视着虚空,神情郑重。不知过了多久,蔡卞的嘴角突然浮出笑意,越来越盛,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临回府前,蔡绦再三对弟弟蔡鞗和护卫们说,不准把此事讲给家里人听。只是蔡鞗年幼,心里藏不住事,晚饭时心神不定,一眼就被蔡京看到了。蔡京老奸巨猾,识察人心方面炉火纯青。两个儿子的神情举止,他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四哥、五哥,今天出去玩耍,有去哪里?”蔡绦和蔡鞗脸色一变。蔡鞗低着头,只顾着扒碗里的饭,恨不得把头埋在饭里。蔡绦勉强笑了笑,答道:“回父亲大人的话,我俩去了长庆楼,又去了浚仪桥和兴国桥玩耍。”蔡京继续问道:“没去哪里惹祸?”“没...没有。儿子们刚到开封城,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敢生事?”蔡绦底气不足地答道。“现在开封府是章宰章伯成。他是质夫公的长子,做过官家的校书郎。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又得官家信任。不要说为父的面子,就算是许太宰的子侄在开封犯了事,他也照抓不误。”蔡绦心里慌得一批,但依然强撑着不说。蔡鞗年少,扛不住事,被父亲如此一吓,顿时六神无主。“五郎,真得没事?”蔡京这句问话,彻底击破了蔡鞗的防线。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五一十把金钱巷的事情说了一遍。蔡京一听,那双眼睛几乎冒出火光来。夫人知他心思,连忙在一旁跪下:“老爷,四郎、五郎年少无知,又初来东京,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一时懵懂,不小心做错了事,还请老爷轻罚。”“小小年纪就知道去游荡狎邪,坏我蔡家名声!长大了还得了,岂不是要败家辱祖?来人,行家法!四郎二十下,五郎十下,打他个皮开肉绽,否则的话记不住这个教训!”“是!”在蔡京连声催促下,家仆们把蔡绦和蔡鞗拖了下去用家法。晚饭不欢而散。蔡京坐到书房里,越想越觉得不妥当,派人把长子蔡攸叫来。元符年间,哲庙先帝身体不好,群臣都知道他来日不多,很多人都把宝押在端王赵佶身上。当时蔡攸因为蔡京的关系,被保荐做了开封裁造院作监守。他每天算好时间,去裁造院时正要卡在早朝散朝时间。他选好路线,正好与下朝的端王赵佶“巧遇”。先是默然站在一边,执礼恭敬。赵佶见了好奇,一打听是蔡户部的长子,也起了拉拢之心。于是便停下,与他闲聊几句。蔡攸很会揣摩人心,又舍得下工夫和花钱,从王府近侍那里买到消息,投赵佶所好。时间久而久之,赵佶认为蔡攸是个人才,对他非常有好感。可是元符二年下半年,突然就变了天,原本最有希望的端王赵佶歇了菜。原本希望渺茫的简王异军突起,没等蔡攸反应过来,居然就即位大宝!这让蔡攸措手不及,一番苦心也付之东流。想重新投机却来不及了。赵似跟赵佶的性子完全不同,不是哄几下就能信任你的。再说了,赵似做了官家,深居皇宫,出入又有侍卫护驾,那能像做藩王时那么容易接近。于是,蔡攸的前途就暗然了,蹉跎到现在,还只是礼部功德司都司。听到父亲的召唤,早就结婚生子另住的蔡攸连忙跑了过来。听蔡京说完,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端王那边倒无所谓。他现在无权无势,得罪也就得罪了。偏偏在明贵妃和于大监面前出了丑,那就大大的不妙了。”蔡攸捻着下巴的胡须,精明的眼睛在滴熘熘地转动着。蔡京也是愁容满面,坐在椅子上显得患失患得。“大郎说得没错。四郎五郎这两个孽障,现在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叫为父如何去弥补?”“是啊,”蔡攸附和道。他现在已经端正态度,知道光靠自己一个人奋斗是很难出头的。必须全力让父亲再进一步。左仆射,进而太宰。要是父亲成了司政国相,自己的仕途肯定会前途无量。明年是天启十年,又是换阁的年月。如此紧要关头,偏偏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真是害人不浅。“明贵妃得官家宠爱,是人尽皆知的。她要是把这事情在官家耳边一说,嘴巴稍微歪一下,怕是会让官家心里恶了父亲。还有于大监,他执掌内外咨情检校处,各处的访单,都先经他的手才到官家那里...唉,四哥、五哥,为何如此不懂事啊!”蔡攸也无计可施,不由地怨恨起四弟五弟。在心里,他连父亲也怨恨起来。你没事续什么弦纳什么妾。好吧,你收了这么美娇娘也就罢了,没事生这么多弟弟干什么!蔡京彷佛骤然老了十岁,他坐在椅子上,叹息道:“唉,都怪我一时心切了。想着把四哥、五哥接到东京来,读几年新学堂,好考入成均大学。到时候拼着为父的这张老脸,送两人进秘书省当个秘书郎,为父就不用操心什么了。”“官家对老臣还是很抚恤的。大苏公,长子苏维康,原是礼部右侍郎,现在是理蕃部左侍郎,与刘德初组建理蕃部。次子、三子,先为秘书郎、校书郎,然后外放知州,历练擢升。苏仲豫现在已经是江西郡布政副使...”“还有范仲公、质夫公、子厚公、小苏公,连蒋颍叔等人的子侄门生,也不吝啬,历练擢升...老夫想着,也让四哥、五哥乘一乘这东风。”此时的蔡京不再是狡诈凶狠、善用权术的右仆射,完成变成了一个老迈慈祥的父亲。只是蔡攸嫌弃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已经入仕了,也捞不到好处。重要的是如何挽回影响!这才对我生死攸关。“父亲,要不去找下叔父大人?他做过秘书省侍中,是官家近臣幕僚之首,与李都知、于大监关系密切,皇后和贵妃那里也能说得上话。要是他愿意帮忙转圜一二,这事应该有回旋余地。”“找老二?”蔡京立即恢复了精明。半眯着眼睛,在心里盘算起得失利弊。从神态上看,他还是有些犹豫。“父亲,我们得赶早。要是贵妃和于大监在给官家的书信里,把今天的事提一笔,到时就算有叔父大人去转圜,恐怕也无济于事。”“好!”蔡京当机立断,带着蔡攸去拜访了蔡卞。兄长和大侄子深夜来访,把蔡卞吓了一跳,还以为老家出了什么大事。听蔡攸把来意说清楚后,蔡卞当场就表了态。“这是小事!明天垂拱殿开完会,我找于大监悄悄说一说。贵妃娘子那里,我也托他帮忙说一说。老夫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官家日理万机,这等小孩子胡闹之事,就不要传到他耳朵里了,有污圣听。”蔡攸欣喜道:“叔父说得极是!是这个说法。还请烦请叔父大人费心了。”蔡京也在一旁诚恳地说道:“二哥啊,这事闹得,唉!让你多费心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蔡卞客气地答道。寒嘘了几句,蔡京父子起身告辞。夜色已深,大家都要休息。临上马车时,蔡京看着不远处紧闭的蔡卞府大门,目光闪烁,神情不定。最后轻叹了一声,钻进了马车里。蔡卞送完兄长和大侄子,又坐回到书房里。他凝视着虚空,神情郑重。不知过了多久,蔡卞的嘴角突然浮出笑意,越来越盛,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