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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荒外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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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飞急赶了一夜的路,天明时到达新娘河和淮水的交汇处。

    昨晚他纵情飞驰,一方面是他必须尽早赶往目的地,同时亦借此以泄心中愤懑不平之气,对王淡真被逼往荆州作桓玄的媵妾,他是感同身受。

    自苻坚南来后,情况的发展把他卷进大时代的无情战乱去,到与纪千千共堕爱河,至乎此刻,他已是愈陷愈深,必须施展浑身解数坚持下去,直至完全彻底的胜利。

    孙恩的威胁更令他如坐针毡,感到危机四伏,杀意暗藏。

    不过昨夜的全速奔驰,却使他进入奇异的状态里,他穿林过野、攀山越河,把所有烦恼抛之脑后,心中只剩下对纪千千的爱恋。

    不管现实是如何残酷不仁,除非拔剑自尽,否则每一个人都必须继续生活下去,还要当作没发生过任何事,时间根本不容许任何人有自悲自苦的余地。像刘裕刚失去王淡真,却不得不压下伤痛,与来犯的敌人周旋。生命总是这般令人感到无奈。

    疾奔近百里后,他不单没有劳累的感觉,精神和体力均有焕然一新的动人感觉。回想起昨夜飞驰的情况,似与天地同游共舞,纪千千则在心内默默陪伴着他,令他丝毫不觉寂寞。他再非孤军作战,不论如何形影孤单,纪千千永远在他心内,陪伴他对抗孙恩这位极可能是大地上最可怕的敌人。

    他借两根粗树枝轻松地飞渡淮水,正要沿新娘河而走,忽有所觉,在岸旁止步。

    四个人影从岸旁密林处掠出,叫着他的名字迎上来。

    燕飞看呆了眼。

    来的是屠奉三、高彦及他完全没想过会在此区域见到的慕容战和卓狂生。

    高彦夸张的叫道:“刘小子呢?希望他不是被刘牢之收进军牢里去吧!”

    想起刘裕,燕飞一阵难过,但只能把心事暗藏密封起来。

    笑道:“小刘正为我们即将来临的大战作好准备工夫。我的娘,你们怎会摸到这里来的?不要告诉我是被敌人逼得流亡来此。”

    慕容战来到他身前,探手抓着他双臂,现出战友重逢的激动,欣然道:“也差不多是这样,我们的敌人就是连下三天的大雪,累得我们饥寒交迫,不得不离开巫女丘原,到南方来避风雪。他***!这处一样是天寒地冻,幸好肚子可以喂饱。”

    卓狂生来到他身旁,大力拍打他背脊,兴奋的道:“你这小子已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是我们所有荒人的光荣。也亏得这场连下三天的大雪,我们固是苦不堪言,也瘫痪了敌人从四方八面围剿我们的行动,让我们凭仗对地势的熟悉,突围逃走。现在新娘河热闹得像边荒集,只恨人多并不管用,只消耗多点珍贵的粮食。”

    屠奉三道:“勿要怪他们不在巫女丘原坚持下去,人或可以再多挺一段时间,战马却没法捱下去。”

    燕飞喜出望外道:“我怎会怪他们,是欢喜还来不及,我正担心人手不足难以应付敌人,现在再不用担心了。”

    屠奉三沉声道:“是否发现敌踪呢?”

    卓狂生道:“我们到林内坐下再说,五个荒人站在非边荒的土地,成何体统?”

    笑骂声中,五人朝林木深处掠去。

    卓狂生并没有夸大新娘河大江帮基地的热闹情况。河湾处停泊了近五十艘大小船只,渔村搭起了以干计的营帐,填满了房舍间的空地,炊烟处处,蔚为奇景,就像把边荒集搬了到这里来。粗略估计,众集于此的人数当有二、三万之众。

    虽然挤迫,却只予人热闹的感觉,和平安乐,没有丝毫混乱。不明内情的人只要想想聚集这襄的人不是浑身是胆的武士,便是男盗女娼的江湖儿女,又或是专门偷?摸狗的混混、艇而走险的走私掮客、被各地官府通缉的逃犯,对他们守规矩的情况会大惑不解。

    只有荒人方明白自己,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晓得唯一的出路是收复边荒集。事实上他们是为势所逼的人,纵然初到边荒集时有各自浑水摸鱼的居心,可是经过两次的失陷,纪千千高尚情操的号召和感化,均令他们澈底体会到,只有边荒集才是他们的栖身之所,享受到任何地方所没有的自由和公义。

    在码头中心处由纪千千设计的飞鸟旗悬在七、八丈的高处,象征着把所有荒人的心,统一在这代表边荒集的自由和公义的大旗下。

    燕飞的到达,立时引起轰动。他不单是斩杀竺法庆的大功臣,更是荒人心中无可替代的第一好汉子。

    荒人以他们的方式吶喊欢呼,士气昂扬至极点,比之以前在边荒集的任何一刻为甚,即使如何冥顽不灵的人,他们的心亦会与其它热血沸腾的荒人的心融化在一起。

    钟楼议会的成员姚猛、江文清、程苍古、费二撇、姬别、红子春等把燕飞一众迎入基地的主堂,立即举行边荒集失陷后的第一次会议,庞义、席敬、阴奇、方鸿生、高彦、丁宣等亦准予列席。

    燕飞坐于长达两丈的长方木桌一端,而身为主持的卓狂生则在另一端,其它人便坐在两旁,列席者坐于后一排,一切仍依钟楼议会的规矩。

    会议开始前,卓狂生提议起立为在边荒集不幸被杀的荒人默哀,然后由燕飞报告最新的情况。

    报告完毕,卓狂生哈哈笑道:“这叫天助我也,我们正愁如何可以在水上击垮两湖帮,他却送上门来,予我们天赐的良机。”

    江文清的目光投往屠奉三,道:“要击败两湖帮,首先须对付桓玄来袭的人马,屠当家有什么意见?”

    众人都明白江文清问这几句话背后的含意,因为屠奉三本为桓玄一方的人,如击溃桓玄这支五千人的部队,势令屠奉三和桓玄的关系陷于无法挽回的地步。

    只有燕飞多出一重心事,在开始这个议会前,他向江文清传达了刘裕想由屠奉三统率此战的意愿,他当然说得婉转,指出屠奉三是最熟悉敌人者,可是当时江文清却不置可否。现在于甫开始便向屠奉三提问,该是要从屠奉三的反应,来作出应否以屠奉三作统帅的关键决定。

    最关心这个问题的是阴奇,因为直接影响到他的去向。

    屠奉三淡淡笑道:“自桓玄与聂天还结盟,我们的关系早破裂,现在使人来攻打新娘河,分明是要将我赶尽杀绝。哼!我屠奉三是有仇必报的人,今天我在此公布,我和桓玄已是誓不两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再没有别的可能性。”

    卓狂生首先带头鼓掌,众人随之喝彩助威,堂内一片炽热激昂的气氛。

    江文清欣然娇喝道:“如此我便代刘帅提出他的主张,请议会公决此仗由屠当家全权指挥。”

    主堂倏地静下来。

    慕容战首先举手赞成,接着众人纷纷举手表示同意。

    屠奉三毅然而起,悠然道:“多谢各位这么看得起小弟,我屠奉三必竭尽所能,绝不会令各位失望。”

    又特别向江文清表示谢意。

    燕飞心中欣慰,荒人终于团结一致,为共同的目标舍弃个人或派系的成见,以最佳的阵容迎击敌人,也可看出刘裕对江文清的影响。

    卓狂生欢喜的道:“请屠帅指示!大家都是兄弟姊妹,不用说客气话。”

    燕飞道:“我们现在手上究竟有多少可用的战士和战船,武器和粮食方面的情况又如何呢?”

    屠奉三答道:“我们可用的战士在八千人间,状态良好,兵器方面问题不大,不过却极缺弓矢,看来不足以应付一场大规模的水战。幸好有桓玄关照,派人送弓矢来哩!”

    姚猛和高彦同时鼓掌,齐喊“说得好”

    程苍古道:“至于战船方面,经过修补和新制的双头战船有十二艘,加上司马道子送的五艘战船,共是十七艘大船,其它由小型货船改装的战艇有二十八艘,只要弓矢无缺,这样的实力足以伏击两湖帮的船队。”

    红子春拍?喝道:“今次我们是孤注一掷,不胜无归。”

    江文清淡淡道:“今仗我们是非胜不可,因为刘牢之刚派来特使,传达他严厉的警告,限令我们二天之内离开淮水以南任何地方,否则他会对我们采取行动,绝不姑息。”

    屠奉三问道:“他派谁来传话?”

    江文清答道:“此人叫刘袭,是刘牢之的同族人,更是他的心腹,其代表性不容置疑。”

    姚猛破口大骂道:“我操他刘牢之,竟在此等时刻落井下石。”

    屠奉三好整以暇向燕飞道:“燕兄怎么看呢?”

    边荒诸雄:水远处于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状态下。燕飞晓得以江文清的慧黠,心中早有定案,只是拿出来考量屠奉三的领导才能,看他的应变方法。

    微笑道:“时间上是否太巧合了点呢?”

    姬别继红子春后一掌拍在桌面,含意却是完全另一回事,愤然道:“刘牢之摆明是要与桓玄和聂天还连手铲除我们,且不用费一兵一卒,便可坐收成果。”

    燕飞一直不太喜欢姬别这个人,因为并不欣赏他奢华的生活方式,不过经过边荒集二度失陷的共患难,观感逐渐改变过来。在内忧外患的煎逼下,即使像姬别这样贪恋舒适生活、好逸恶劳的人,亦从颓唐的生活里振奋起来,义无反顾的与大家同甘共苦,作战到底。

    卓狂生咬牙切齿的道:“刘牢之是要逼我们离开有军事防御的新娘河,在仓卒渡淮水往边荒之际,让桓玄埋伏对岸的部队骤然施袭,杀我们一个片甲不留。而我们的战船队则由两湖帮负责清剿,这一招确是非常狠毒。”

    费二撇抚着一边胡子沉声道:“我们既识破对方的奸谋,当然可以将计就计,反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好向刘牢之显点颜色。”

    慕容战道:“如此荆州军将不会渡淮,只是派出探子,监视我们的动静,当我们渡淮返回边荒之际,偷袭我们。”

    在座者人人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只听从刘牢之传来的话,一下子便推论出敌人的策略,当然晓得荆州军正沿边荒朝他们所在处推进是关键所在,否则极可能会惨中敌人的奸计。

    他们若要全体离开,必须渡淮水从陆路回去,所有大小战船均须用来搬运粮货物资,浩浩荡荡的二、三万人,且大部分是老弱妇孺或是上匠等战斗力不强者,行动既缓慢,目标更明显,尽管没有荆州军的威胁,如此返回边荒,等于自寻死路。刘牢之确想把他们赶入绝路,所以人人心生愤慨。

    江文清道:“坏消息外尚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在颖水秘湖的基地仍是安然无恙,只要能击败两湖帮,我们便可以重新占据秘湖基地,以之代替新娘河。”

    屠奉三动容道:“这是很好的消息。”

    秘湖位于边荒集和颖口间,是颖水的支流,当日由刘裕带路,大江帮的船队便藏在该处,成为隐伏的奇兵,令他们于首次反攻边荒集一役中战绩辉煌。收复边荒集后,江文清便锐意发展此基地,好与边荒集和新娘河遥相呼应。现在外面的十二艘双头舰,其中八艘是从秘湖基地逃回来的,并于沿途救起不少逃亡的战士。

    众人奉为如何在边荒寻得立足的据点而头痛,此时闻之立告精神大振。

    席敬道:“大小姐一直在怀疑这或许是敌人的陷阱。两湖帮既曾为此吃过大亏,照道理不会不晓得秘湖基地的存在。”

    红子春道:“只要猜到可能是个陷阱,陷阱再不成其陷阱。”

    屠奉三淡淡道:“不但不是陷阱,且是反过来变成对付敌人的陷阱。”

    燕飞知道屠奉三已是成竹在胸,更隐隐把握到江文清在为屠奉三造势,因她看出屠奉三可以成为她和刘裕的得力战友和伙伴,且不限于收复边荒集的一战上。屠奉三比江文清优胜之处是他对桓玄和聂天还的熟悉,这是没法替代的宝贵经验。兼之屠奉三长期为桓玄执行颠覆大晋的任务,对南方的军事地理形势了如指掌,如此一个人材,到哪里可寻得到呢?

    忽然间,燕飞感到江文清对刘裕,实不止于伙伴的关系般简单。

    江文清向屠奉三道:“刘牢之对我们如斯狠心,是否代表刘牢之已决定投向桓玄呢?”

    屠奉三也开始觉察江文清在引导自己思考的方向,感激地向她笑了笑,道:“很难说,也可以是他设法稳着王恭和桓玄的一方,那他发动时,便可以杀桓玄一方一个措手不及。我敢断言,只要刘牢之倒戈投向司马道子,以桓玄为首讨伐司马道子的联盟,将吃不完兜着走。”

    众人沉默下来,南方的形势诡谲复杂,未来的变化再没有人能掌握。

    屠奉三坚定的眼神缓缓扫过在座每一个人,道:“胜利的果实已来到我们掌心里,只待我们收成。首先我们须佯装出全面撤返边荒的姿态,把粮货送到船上,令敌人不再防范我们的战船队,事实上装的全是可随时抛弃的废物。这方面由程公和费公两位负责。”

    程苍古和费二撇欣然领命,前者道:“我们不单须瞒过敌人,连自己人也须瞒过,对吗?”

    屠奉三点头应是,然后向高彦道:“你该清楚我们的需要,而你是这方面的高手,就由你负责建立一个针对荆州军、两湖帮和北府兵三方面的情报网,在这方面是不容有失的。”

    高彦倏地站起来,夸张地施礼,大声应道:“屠帅有令,我高小子必做得妥妥当当,我会挑最有本领和信得过的探子,由我这首席风媒指挥。哈!本小子立即去办。”说罢旋风般去了,惹来哄堂大笑。

    燕飞心中暗赞,想不到他能如此以大局为重,不受小白雁的影响。

    屠奉三道:“调集战士、分配武器由慕容当家、阴奇和丁先生安排。全面撤走则交给姬公子和红爷去办。待我们的刘帅回来,我们便可以决定在哪里渡河,如何与敌人玩一个精采的游戏。”

    众人轰然答应。

    屠奉三道:“有主必有副,我既当上此战的主帅,该有任命副手的资格,便请大小姐作副帅,我不在时,一切交由她全权指挥。”

    卓狂生鼓掌道:“好!果然是善战的主帅,明白战场上的规矩。我边荒集人材济济,任何一个人派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不过似乎浪费了我,我也是个人材呢!”

    庞义失笑道:“你最大的长处当然是设法团结所有人。”

    屠奉三道:“今次是我们在边荒外的第一次聚议,卓先生的仟务将是发挥夜窝族的精神,乘机踢多些人入窝。”

    说罢向燕飞道:“我要带燕兄去见一个人。”

    燕飞为之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