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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迁怒吉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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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禄山离开长安的第二天,明皇就在朝会上对群臣说道:“安禄山虽是胡人,却是我大唐柱石之臣,他对大唐忠心耿耿,抗御契丹,屡建功勋。朕相信他,如同相信你们一样。今后,有谁再在朕面前胡言乱语,离间君臣,朕定然饶他不过,立刻绑送范阳,听由安禄山处置。”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人敢开口说话。杨国忠迟疑一阵,上前奏道:“北庭如今烽烟不起,战事不兴。陛下可否调请安将军入京主持尚书省事务。他既是左仆射,就应该在尚书省办理公务,身在千里之外,如有什么紧急事务,怎么能及时处置,长此以往,只怕要误了军国大事。”

    明皇眼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扫一眼杨国忠:“调他进京,那北庭何人主持?契丹和奚族之所以不敢寇边作乱,皆是因为三镇是安禄山镇守,换了人去,只怕是狼烟再起,北疆不宁。那时候,谁人去收拾乱局?!”

    杨国忠默然,低头退了下去。明皇提高嗓音,又说了一遍:“朕知道,有那般沽名钓誉之徒,为了赢个谏臣声名,捕风捉影,到朕面前来说三道四,硬把忠良污为奸佞,造谣生事,惑乱人心。朕再说一遍,从此地起,从此刻起,谁再敢到朕面前来说安禄山有反心,朕也顾不得他是重臣还是功臣,是王公还是国戚,命御林军立刻拿下,绑赴范阳,或杀或充军,交由安禄山决断。不要以为朕是恐吓你们,有那不怕事的,只管来试上一试。”

    朝堂上一遍寂然,无人作声。明皇这才作罢:“好吧,大家体察朕一遍苦心,朕也不为难百官,都是朕的臣子,朕一样地看重,并无亲疏远近。若是安禄山无中生有,在朕面前进谗,朕一样也不信他。”

    退朝出宫。杨国忠一肚子的不高兴,怀着一腔心事,闷着头走路。后面有人一路高谈阔论,传到了杨国忠的耳朵里。杨国忠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武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吉温,与他同行的则是吏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韦见素,不知说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两个人都是神采飞扬满面春风。

    吉温见杨国忠回头看来,立刻停止了说话。韦见素却疾步赶上来,恭敬地向杨国忠请安:“见过右相”。

    杨国忠瞥一眼吉温,问道:“你们说些什么,这么高兴。”

    韦见素说:“也没有说什么,吉大人说起,安将军此次返回范阳,用了几匹骏马驾车,日行三、四百里,丝毫不显疲态,千里路途,不几日便赶回了范阳。安将军特意来信告诉了吉大人。”

    杨国忠笑一笑:“这个并不稀奇。安将军向圣上讨得了闲厩使一职,各地送来进贡的马匹,他有资格先行挑选,什么样的好马能逃过他的手掌心。他挑过了,才轮得到圣上挑选。圣上也并无二话,心甘情愿地捡安禄山漏下了的。”

    吉温说:“右相言重了。”

    杨国忠撇嘴一笑,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来:“下官从来说话知道轻重,绝不会信口开河添油加醋。”

    “圣上也并没有怪罪安将军僭越,也没有怪罪他任闲厩使时循了私情,右相却为何如此说?”

    “哼哼!”杨国忠耸了耸肩膀:“圣上在深宫,哪里知道外头的朝臣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只怕是天翻了,他老人家还蒙在鼓里头!”

    话一出口,韦见素吓得脸色都变了,想要阻止杨国忠又不敢,垂手站在一边,十分局促不安。杨国忠偏偏转过脸去问他:“韦大夫,你来说一说,下官所言是不是实情?”

    韦见素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怕有些不假。”

    杨国忠听了,仰面“哈哈”大笑:“韦大夫,谦谦君子,坦坦丈夫,下官以前竟没有看出你是这样的人物。”

    吉温却是一脸的愠怒:“右相身为重臣,说话办事,不能过分随意遂心。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于右相恐怕不利。”

    杨国忠轻蔑地扫一眼吉温:“吉大人,下官斗胆问你一句话:有了新靠山,就忘了旧时友么?”

    吉温拱手道:“不敢。下官当年蒙右相恩典,简拔为御史中丞,恩德时刻记在心中,异日总会报答。”

    杨国忠瘪一瘪嘴:“你的报答,下官实实承受不起!杨某人于你吉大人不过滴水之恩,安将军对你才是深恩大德。他来一趟西都,在圣上面前百般逢迎,自己讨得了个左仆射不说,顺带了让你也来了个一步登天。”杨国忠扳起指头来数道:“武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充闲厩、苑内、营田、五坊副使。呵呵,一次就得了五个官职。如果安禄山再来一回,只怕下官这个右相也要拱手让与你了!”

    吉温心中一动,他本来就眼馋宰辅之位,只望有一天能如愿以偿。也正是因为安禄山答应了帮他坐上宰相的位置,他才死心塌地与安禄山为伍。现在,杨国忠竟然亲口说出了此话。吉温不禁心中暗自高兴,以为杨国忠一语成谶,自己终有一日会成为百官之首,这真是个好兆头!

    压抑住心头狂喜,吉温摇头道:“右相越发言重了,下官无才无德,从来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杨国忠伸手拍拍吉温的肚子,带笑不笑地说:“你的心隔了几层肚皮,谁知道里头装了些甚么!”

    吉温说:“下官的肚皮只有一层,右相怎么说有几层?”

    “藏得深,埋得厚,如同高山深潭,深不见底,潜蛟藏虎,谁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东西!”

    吉温不好发作,只得讪讪地说:“右相取笑了。下官肚子里其实只有对社稷对圣上的一遍忠心。”

    “哈哈哈哈哈——”杨国忠一听此话,忘情地拍手大笑:“这话是从安禄山那里学来的吧?他在圣上面前也是如此说,下官也曾几次亲耳听见,想不到堂堂吉大人竟也有鹦鹉学舌的本事,跟安禄山的原话几乎一字不差!”

    吉温的脸有些发红:“下官并不知道安将军也曾说过。”

    “没有商量过,就知道这么说,你与安将军真是心有灵犀不拍即合呀。”

    杨国忠的话句句带刺,声声有恨。吉温实在不想再与他说下去了,拱一拱手:“右相,下官还有公事,就此别过了。”

    言罢,不等杨国忠开口,掉头就匆匆离去。看着吉温的背影,杨国忠轻蔑地说道:“以为有了安禄山作靠山,就一步登天不可一世,可能得意得早了点!”他转过脸来,问韦见素:“他真的就与你说了安禄山的宝马。”

    韦见素点点头:“就说了这个。”想了想,他又说道:“他还说,其中两匹是他亲自挑选的。”

    “好个认贼作父的无耻小人!”

    两人并肩而行,时近正午,阳光倾泻在皇城之内,一座座高大的宫殿金碧辉煌,映衬在瓦蓝色的天空下,更加显得巍峨壮丽。杨国忠抬头四顾,喟叹地说:“安禄山说他肚子里只装了对圣上的耿耿忠心,焉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下官敢说,他只怕是心心念念要在这宫阙之中南面称帝。”

    韦见素附和道:“安禄山狼子野心,众人皆知。”

    “此人老奸巨猾,无人能比,唉——,连圣上都被他蒙混,竟然把他当成了心腹之臣,言听计从,毫不防范。”杨国忠摇头叹息:“三镇计有二十万精兵良将,一万多匹骏马,牛羊不计其数,雄武城中,兵器盈库,粮秣如山。他羽翼已经丰满,一旦在范阳起事,我大唐危矣!圣上危矣!”

    “怎奈圣上对他深信不疑。”

    杨国忠点点头:“今日朝会,圣上已经把话说到了那个地步,自此之后,可能无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安禄山’三个字了。”

    “文武百官,武将文臣,难道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安禄山一天天地坐大势力,再把屠刀砍向长安。”

    杨国忠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韦见素,似乎有些认不得他了:“韦大夫,原来以为朝中只有下官一人在圣上面前据理力争,想不到韦大夫也有此见识。杨某心中甚是宽慰。”

    “谢谢右相赏识下官。”

    “日后,希望韦大夫与下官一起,尽力奉劝圣上,劝阻他再给予安禄山恩惠,或许安禄山会暂缓谋乱。”

    “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好!有韦大人与杨某同心同德,不愁大事不成。”

    “右相,下官以为,当前大事,就是不惜一切,阻拦安禄山继续扩大实力,挽狂澜于既倒,阻止他发起暴乱。”

    “下官也是如此见识。”

    “下官甚为担忧,圣上执迷不悟,说得多了,只恐他恼怒之下,把更大的权柄给了那个胡儿。”

    杨国忠连连点头,沉吟不语。过了片刻,他眼睛“忽”地一亮:“既然圣上不纳建言,就只有先来个釜底抽薪,断了安禄山在朝中的眼线,他对朝中动向难以判明,可能就知难而退,不敢起兵兴乱了!”

    韦见素轻声问道:“右相是说,扳倒吉温?”

    杨国忠笑着点头:“大夫,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投鼠忌器,动了吉温,安禄山肯定要在范阳发难,那时如何处?”

    杨国忠胸有成竹:“只要坐实吉温罪状,安禄山想替他说话也难以奏效。圣上向来嫉恶如仇,最恨监守自盗作奸犯科。”他频频眨动眼睛,冥思苦想之后,果决地说:“此事刻不容缓,放过吉温,就是放过了安禄山。吉温倒了,釜底抽薪,安禄山不得不有所收敛。”

    “右相,下官愿为先驱,除掉吉温这个内奸。”

    杨国忠赞赏地看着韦见素:“韦大夫,有你这句话,杨某就更加有把握了。放心,杨某手上有他吉温的把柄,一旦拿出来,圣上必定雷霆震怒,吉温还想官运亨通,只能是黄粱一梦!”杨国忠正色道:“韦大人,下官信得过你,才把底细都说给了你,扳倒吉温,只有你知我知,若是被他人知道,再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只怕倒的不是吉温,而是下官和韦大人了。”

    韦见素急忙说:“右相把下官看成何许人了!请右相放心,你我是合谋,岂有出卖同谋之理,再者,下官对安禄山恨之入骨,只恨无力与他抗争,现在,右相为国除奸,下官唯有尽力相助,绝不与奸人同流合污。”

    “好!好!”杨国忠连声赞扬:“韦大人诚笃厚德,有勇有谋,日后,下官必向圣上举荐,韦大人可堪重用!”

    “谢右相。”

    一日,安禄山接到了他安置在长安的部将刘骆古的一封密信,严庄打开一读,安禄山顿时火冒三丈:“这一定是杨国忠那个奸人使计陷害吉大人!严庄,马上拟写上疏,安某要为吉大人折辩!”

    原来,刘骆古在信中说:大理评事吴豸之上疏揭发吉温曾向他索要贿赂,而且索贿金额巨大,他拿不出许多,吉温就明里暗里与他作对,处处与他作梗。明皇看了上疏,勃然大怒,将吉温贬为澧阳长史,迁出了京城。

    安禄山气呼呼地说:“杨国忠是剑南节度使,必定就是他叫这个大理评事出面诬告吉大人,这分明是内臣外臣勾结,搅乱纲纪,安某一定为吉大人讨个公道!”

    严庄却说:“安将军,在下有一言相告。”

    “你说。”

    “在下以为,与之同理,吉大人是内臣,你亦是外臣,你一出面,那杨国忠定然又有话说。”

    “难道就眼看着吉大人被冤被贬而置之不理?”

    “安将军,少安毋躁,日后范阳义旗一举,吉大人自然就安然无虞了。”

    安禄山笑了:“对,对,对!进了长安,第一件事,就是把吉大人请出来。安某若是南面称孤,他就是安某的第一宰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