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如果你还有一个月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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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玥边想边慢慢往园中梅树下走，打算去闻闻梅花的香气，却看见云岚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石凳上，望着满树早梅想心事。身边梅花如雾，头顶天青如水，她身着月白色长裙，像一朵流云，安静地浮在青天与梅树之间。那样孤独的姿态，让无玥想着多年来踽踽独行默默等待的自己。
无玥突然很想打破这凝滞的孤寂，她走到云岚昔身边坐下：“院中此处景致最好。云姑娘，我也在这里看风景，会不会打扰你？”
云岚昔侧首看过来，她双眼清澈沉静，如月下冰湖，微笑时又如冰雪初融：“良辰美景，人所共适。姑娘请随意。”
无玥刻意攀谈：“我叫任无玥。任情适意的任，与世无争的无，天赐少昊之玥。”
云岚昔闻言认真打量着无玥，只觉得她不同于自己平常所见的女子。静止时身姿秀雅，如嘉木舒展；行动时举止轻盈，如柳枝当风；面容呈花朵娇柔之态，眉目敛草木清灵之气。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有着少女的娇憨灵动。可她不笑的时候，神色淡然，眼神悠远，是经历过世事后才有的从容淡定。给人的感觉既热情又淡漠，既天真又沧桑。
云岚昔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这样截然相反的特质，于是少有地起了探究之心：“任姑娘来澄州是游览山水么？”
无玥半真半假地答道：“我与好友无琪一起周游列国，原本是为了收集奇花异草。后来见天地广阔、风光各异，就真成了游山玩水。现在是打算回家乡去，路过澄州。”
云岚昔对世间好山好水心向往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出去游历。这时听无玥描述各地风土人情，颇为神往。二人相谈甚欢，不觉日已偏西。
无玥又谈起沿途所见的奇异植物。
云岚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任姑娘刚才说，出门游历是为了寻找奇花异草。不知是为了观赏收藏，还是有别的缘故？”
无玥说：“我自幼体质不佳，也没什么大碍。可无琪一直把这当一桩事，替我到处寻找强身健体的花草药材。”
云岚昔听了，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无玥：“我这儿有一粒嘉果丹，任姑娘拿去服下，可以提神解乏。”
无玥接过瓷瓶拔下瓶塞，见里面有一粒异香扑鼻的桃粉色丹药，正是多年未见的嘉果所制。无玥凝视着云岚昔：“嘉果生于泑泽，常人服之永不疲倦。力竭之时服下可立即精神焕发。加上稀有难寻，在各国药市都是千金难买。你我初相识，你就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
云岚昔笑容清淡如水：“我与任姑娘一见如故。何况药材是用来治病的，只论是否对症，不论贵贱。”
无玥没有笑，她正色道：“既然一见如故，那么我就直言不讳了。岚昔，我接下来说的事会让你觉得难以置信，但确是事实。我要问的话至关重要，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岚昔见无玥突然换了称呼，且神色凝重，就敛了笑容，认真倾听。
无玥凝视着岚昔的眼睛：“昨夜你与陆大人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要去做重要的事情。我想问你，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一个月的寿命，还会坚持做这件事情吗？”
岚昔十分震惊，还没来得及开口。无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任姑娘如此危言耸听，意欲何为？”
无玥回头，看见陆彦彬面带寒霜，大步走来。无玥顾不得计较他的态度，急切地问：“无琪呢？”
陆彦彬目光和语气均冷如冰碴：“任公子一早办好通关文引，就去芊山为任姑娘寻找良药了。任姑娘身体不适，该延医问药才是。做这种无稽之谈，徒增口业，恐怕不是惜福养生之道！”
岚昔听陆彦彬言辞激烈，急忙拦道：“几年前，我生过一场病，元气大伤，自知也许会折损寿元。但余生几何，难以预知，你为何能如此确定？”
无玥道：“岚昔你医术超群，自然明白‘气’乃‘人之根本’，《灵枢》中说：‘真气者，所受于天，与谷气并而充身也。’医者需要通过观气色、听声息、问症状、摸脉象来感受人之气，皆因气不可见。无玥虽不懂医术，但天生能看见人体内的生气。”
无玥说完，迎着二人疑惑的目光，取出一面小水晶镜放在石桌上，抬起右手按在岚昔眉心，凝神而望。片刻，一层薄薄的白气隐隐浮现出来，缓缓流动着，如薄雾如轻烟。无玥又将镜子转向陆彦彬，伸手按向陆彦彬眉心。只见一团磅礴明亮的气泽在眉间翻卷，耀眼如正午的阳光，灵动如沸腾的水汽。无玥收回手：“能亲眼看到人的生气，自然能知人寿元。陆大人生气充沛，有松柏之寿。岚昔生气稀薄，是花落之兆。”
无玥这几句话，像晴空里突然劈下的炸雷，令陆彦彬当场僵住。他神色变幻，勉强道：“这或许是障眼法。”他审视着无玥：“我猜，你接下来会说，你精通法术，能保她长命百岁。只要给你丰厚的报酬！”
“彦彬！”岚昔截断了他的话，向无玥歉然道：“彦彬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才会言语冒犯，还请你不要介意。”
一阵风过，花瓣如雪片纷纷落下，落在岚昔发间衣上。无玥想到她的生命也如落花，心中黯然：“你信我？那么你告诉我，你还是一定要去做那些事情吗？”
岚昔面色苍白，神情还算镇定：“无玥，我决定做这件事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知道时日无多，更没什么可畏惧的了，正可以放手一搏！”
陆彦彬疼惜地看着岚昔，仿佛她是一尊冰雕，正在烈日下慢慢融化：“岚昔，不要放弃自己！我去为你寻名医、找灵药，一定有方法补益生气的。”
岚昔摇了摇头：“生死有命，再逃避也于事无补。不如抓紧时间完成心愿、以免报憾终生。”
无玥听她如此坚决，也下定了决心：“或许，我有办法帮你，只是我需要先看过你的记忆，才能决定要不要帮你。”
岚昔不解：“看我的记忆？”
“我有办法把你的记忆呈现出来。”
看得出岚昔有些惊讶，却毫无疑虑：“那就有劳了。”
陆彦彬恳求道：“岚昔，让我也看看你的记忆，我想帮你。别再拒绝我，别怕连累我！”
岚昔迎上陆彦彬毫不退让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
无玥转向陆彦彬：“陆大人，请命人在府上花木最繁茂的地方做些准备，之后就不要再来惊扰，只我们三人在场即可。”
早春时节花木实在算不上繁茂。幸好陆彦彬崇尚野趣，任由园中原生植物疯长。比如此时三人所在的水榭，虽然湖中芦苇和荷花均未到花期，但四周有大片竹林，绿影婆娑。
水榭中，博山炉中焚的沉水香散发出清甜的气息。岚昔侧躺在榻上沉沉睡去。榻后立着一面大银华镜。陆彦彬站在榻前三尺处，默默望着岚昔。
无玥搬了绣墩坐在岚昔身前，托起她的手，用发簪轻轻一刺，岚昔指尖冒出一个血珠。无玥将那个名叫不惑的手镯贴上去，飞快的一转，让每颗木珠都接触到鲜血。鲜血被吸入木珠，了无痕迹。一圈之后，每颗珠子都腾起点点彩光，最后汇聚成一道耀眼的白光投向了银华镜，镜中马上呈现出清晰的景象，连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像眼前真实发生的事情。
无玥转头对陆彦彬解释：“这枚手镯可以探知并重现人的过往。越深刻的记忆，越能清晰地呈现，已经遗忘的事情就无法得知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岚昔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陆彦彬难以置信地趋近一步，双目紧盯着银华镜：“不止是看到，还能清楚地感知她的情绪和念头！她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怀念。这就是她的故乡吧。”
无玥边想边慢慢往园中梅树下走，打算去闻闻梅花的香气，却看见云岚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石凳上，望着满树早梅想心事。身边梅花如雾，头顶天青如水，她身着月白色长裙，像一朵流云，安静地浮在青天与梅树之间。那样孤独的姿态，让无玥想着多年来踽踽独行默默等待的自己。
无玥突然很想打破这凝滞的孤寂，她走到云岚昔身边坐下：“院中此处景致最好。云姑娘，我也在这里看风景，会不会打扰你？”
云岚昔侧首看过来，她双眼清澈沉静，如月下冰湖，微笑时又如冰雪初融：“良辰美景，人所共适。姑娘请随意。”
无玥刻意攀谈：“我叫任无玥。任情适意的任，与世无争的无，天赐少昊之玥。”
云岚昔闻言认真打量着无玥，只觉得她不同于自己平常所见的女子。静止时身姿秀雅，如嘉木舒展；行动时举止轻盈，如柳枝当风；面容呈花朵娇柔之态，眉目敛草木清灵之气。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有着少女的娇憨灵动。可她不笑的时候，神色淡然，眼神悠远，是经历过世事后才有的从容淡定。给人的感觉既热情又淡漠，既天真又沧桑。
云岚昔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这样截然相反的特质，于是少有地起了探究之心：“任姑娘来澄州是游览山水么？”
无玥半真半假地答道：“我与好友无琪一起周游列国，原本是为了收集奇花异草。后来见天地广阔、风光各异，就真成了游山玩水。现在是打算回家乡去，路过澄州。”
云岚昔对世间好山好水心向往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出去游历。这时听无玥描述各地风土人情，颇为神往。二人相谈甚欢，不觉日已偏西。
无玥又谈起沿途所见的奇异植物。
云岚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任姑娘刚才说，出门游历是为了寻找奇花异草。不知是为了观赏收藏，还是有别的缘故？”
无玥说：“我自幼体质不佳，也没什么大碍。可无琪一直把这当一桩事，替我到处寻找强身健体的花草药材。”
云岚昔听了，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无玥：“我这儿有一粒嘉果丹，任姑娘拿去服下，可以提神解乏。”
无玥接过瓷瓶拔下瓶塞，见里面有一粒异香扑鼻的桃粉色丹药，正是多年未见的嘉果所制。无玥凝视着云岚昔：“嘉果生于泑泽，常人服之永不疲倦。力竭之时服下可立即精神焕发。加上稀有难寻，在各国药市都是千金难买。你我初相识，你就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
云岚昔笑容清淡如水：“我与任姑娘一见如故。何况药材是用来治病的，只论是否对症，不论贵贱。”
无玥没有笑，她正色道：“既然一见如故，那么我就直言不讳了。岚昔，我接下来说的事会让你觉得难以置信，但确是事实。我要问的话至关重要，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岚昔见无玥突然换了称呼，且神色凝重，就敛了笑容，认真倾听。
无玥凝视着岚昔的眼睛：“昨夜你与陆大人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要去做重要的事情。我想问你，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一个月的寿命，还会坚持做这件事情吗？”
岚昔十分震惊，还没来得及开口。无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任姑娘如此危言耸听，意欲何为？”
无玥回头，看见陆彦彬面带寒霜，大步走来。无玥顾不得计较他的态度，急切地问：“无琪呢？”
陆彦彬目光和语气均冷如冰碴：“任公子一早办好通关文引，就去芊山为任姑娘寻找良药了。任姑娘身体不适，该延医问药才是。做这种无稽之谈，徒增口业，恐怕不是惜福养生之道！”
岚昔听陆彦彬言辞激烈，急忙拦道：“几年前，我生过一场病，元气大伤，自知也许会折损寿元。但余生几何，难以预知，你为何能如此确定？”
无玥道：“岚昔你医术超群，自然明白‘气’乃‘人之根本’，《灵枢》中说：‘真气者，所受于天，与谷气并而充身也。’医者需要通过观气色、听声息、问症状、摸脉象来感受人之气，皆因气不可见。无玥虽不懂医术，但天生能看见人体内的生气。”
无玥说完，迎着二人疑惑的目光，取出一面小水晶镜放在石桌上，抬起右手按在岚昔眉心，凝神而望。片刻，一层薄薄的白气隐隐浮现出来，缓缓流动着，如薄雾如轻烟。无玥又将镜子转向陆彦彬，伸手按向陆彦彬眉心。只见一团磅礴明亮的气泽在眉间翻卷，耀眼如正午的阳光，灵动如沸腾的水汽。无玥收回手：“能亲眼看到人的生气，自然能知人寿元。陆大人生气充沛，有松柏之寿。岚昔生气稀薄，是花落之兆。”
无玥这几句话，像晴空里突然劈下的炸雷，令陆彦彬当场僵住。他神色变幻，勉强道：“这或许是障眼法。”他审视着无玥：“我猜，你接下来会说，你精通法术，能保她长命百岁。只要给你丰厚的报酬！”
“彦彬！”岚昔截断了他的话，向无玥歉然道：“彦彬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才会言语冒犯，还请你不要介意。”
一阵风过，花瓣如雪片纷纷落下，落在岚昔发间衣上。无玥想到她的生命也如落花，心中黯然：“你信我？那么你告诉我，你还是一定要去做那些事情吗？”
岚昔面色苍白，神情还算镇定：“无玥，我决定做这件事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知道时日无多，更没什么可畏惧的了，正可以放手一搏！”
陆彦彬疼惜地看着岚昔，仿佛她是一尊冰雕，正在烈日下慢慢融化：“岚昔，不要放弃自己！我去为你寻名医、找灵药，一定有方法补益生气的。”
岚昔摇了摇头：“生死有命，再逃避也于事无补。不如抓紧时间完成心愿、以免报憾终生。”
无玥听她如此坚决，也下定了决心：“或许，我有办法帮你，只是我需要先看过你的记忆，才能决定要不要帮你。”
岚昔不解：“看我的记忆？”
“我有办法把你的记忆呈现出来。”
看得出岚昔有些惊讶，却毫无疑虑：“那就有劳了。”
陆彦彬恳求道：“岚昔，让我也看看你的记忆，我想帮你。别再拒绝我，别怕连累我！”
岚昔迎上陆彦彬毫不退让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
无玥转向陆彦彬：“陆大人，请命人在府上花木最繁茂的地方做些准备，之后就不要再来惊扰，只我们三人在场即可。”
早春时节花木实在算不上繁茂。幸好陆彦彬崇尚野趣，任由园中原生植物疯长。比如此时三人所在的水榭，虽然湖中芦苇和荷花均未到花期，但四周有大片竹林，绿影婆娑。
水榭中，博山炉中焚的沉水香散发出清甜的气息。岚昔侧躺在榻上沉沉睡去。榻后立着一面大银华镜。陆彦彬站在榻前三尺处，默默望着岚昔。
无玥搬了绣墩坐在岚昔身前，托起她的手，用发簪轻轻一刺，岚昔指尖冒出一个血珠。无玥将那个名叫不惑的手镯贴上去，飞快的一转，让每颗木珠都接触到鲜血。鲜血被吸入木珠，了无痕迹。一圈之后，每颗珠子都腾起点点彩光，最后汇聚成一道耀眼的白光投向了银华镜，镜中马上呈现出清晰的景象，连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像眼前真实发生的事情。
无玥转头对陆彦彬解释：“这枚手镯可以探知并重现人的过往。越深刻的记忆，越能清晰地呈现，已经遗忘的事情就无法得知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岚昔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陆彦彬难以置信地趋近一步，双目紧盯着银华镜：“不止是看到，还能清楚地感知她的情绪和念头！她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怀念。这就是她的故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