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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三司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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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山峦已然隐见青黛之色,長安城中却依旧春寒料峭。

    然而今日这座天下第一雄城却似乎犹如一锅沸腾的热水,无数的百姓、士子走出门来,渐渐汇聚到刑部衙门之前,将整条街道围拢得水泄不通。

    沸沸扬扬的“房俊谋杀案”今日便在刑部大堂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推事”!

    无论是宿卫宫禁的禁卫、缉拿盗寇的武侯、京兆府的巡捕、十六卫的驻军统统弓上弦刀出鞘,盔甲鲜明枕戈待旦,睁大了眼睛巡视着满城民众,唯恐有那居心叵测之辈煽动民意、借机闹事……

    房俊是名人。

    不仅官居高位执掌京兆府,亦是宰辅公子、帝王之婿,更是勇悍无敌的名将、诗才天授的才子,文武兼备,品高德厚!关中百姓尽皆受其恩惠,无人不宣扬房俊之仁德,使其名声光明正大,俨然早已是年青一代官员当中的领军人物,未来出将入相,必是帝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可现在,正是这位有着“万家生佛”美誉的京兆尹,被卷入一桩谋杀案当中……

    百姓们是淳朴而简单的,在这个识字率极其低下的年代,他们质朴的头脑中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他们判断事情的理由非常简单——坏蛋不会干好事,好人也绝对不会干坏事!

    你问问房俊是好人还是坏人?

    即便是三岁娃娃也会对你大叫一声:“他日吾当为房二郎!”

    像是房俊这样一心为公、爱护百姓的好官,怎么会牵扯到谋杀案当中呢?

    百姓们不信,再加之房俊一直未曾认罪,都认为房俊乃是遭受政敌构陷污蔑,蒙受冤屈。

    等到两首狱中题壁横空出世在民间广为流传,顿时舆情汹汹,百姓怒火填膺!

    还是那句话,如同房俊这般自古未有之大才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伤天害理违反国法之事?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就连来到京师准备春闱的天下士子也都坐不住了!

    你听听!

    若非有着天大的冤屈,如何能用满腔怒火铸成这等雄阔壮烈之诗篇?

    朝廷上的衮衮诸公,难道你们就不会睁眼看看吗?

    如此忠肝义胆、清廉自守之官员,就要被你们构陷污蔑,不得不背负杀人的罪名而被定罪,从而斩断那锦绣的前程吗?

    百姓和士子群情激愤,他们不敢公然为房俊鸣冤,却可以自发的来到刑部门前默默的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愤怒!

    终于,身在太极宫内的陛下听到了来自民间的愤怒之声,举行大唐最高规制的“三司推事”来审理房俊一案。

    在百姓们看来,这就是为了给房俊洗刷冤屈而设立的机会。百姓们心中自有一杆秤,大唐立国以来吏治清明、法度森严,即便是作为天下至尊的皇帝陛下亦会在面对魏徵毫无留情的诤谏面前坦诚错误,君明臣贤,此乃盛世之华章!

    就算朝中有那么一两个龌蹉小人行此阴险奸诈之举措,还是清正廉洁的官员居多。经过“三司推事”的审理,必然会还房二郎一个清白!

    故此,百姓和士子全都涌到刑部门前,等待着第一时间收到案件审理的结果……

    *****

    刑部正堂之内,三法司官员济济一堂。

    大理寺卿孙伏伽、刑部尚书刘德威、治书侍御史刘洎,“三司使”尽皆在座。

    “御史中丞”乃是秦朝之时所设立,汉朝为御史大夫的次官,或称御史中执法,秩千石。汉哀帝废御史大夫,以御史中丞为御史台长官,后历代相沿,唯官名时有变动:曹操曾改御史中丞为宫正,纠弹百官朝仪;北魏亦曾改称中尉。及至南北朝之时,政局不稳天下动荡,御史大夫时置时废、即便设置此官职亦往往缺位。

    故御史中丞实为御史台长官。隋置御史大夫,不置御史中丞,唐朝立国,改御史中丞与治书侍御史,与御史大夫并设,只是仍旧作为御史台执行事务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更多是象征意义.

    直到高宗李治登基为帝,避讳皇帝的名字,才又将治书侍御史改回为御史中丞,不过此乃后话……

    孙伏伽居中、刘德威居左、刘洎居右,三人占据主位,威风懔懔气象森严。刑部左侍郎韦义节与右侍郎张允济忝陪末座,一共五人,形成今日审讯之主体。

    不过此案影响深远、性质恶劣,死者乃是长孙无忌之嫡子,嫌疑人乃是房玄龄之公子,早已牵动四方利益,故此尚有侍中魏徵、礼部尚书令狐德棻、河间郡王李孝恭等等朝廷大佬坐在一侧旁听,以保证审案之公正。

    大堂之外,喧闹吵杂的声音隐隐传来……

    孙伏伽微微皱眉,略偏过身子,对身边的刘德威说道:“外间百姓士子云集,一旦案件审理出现偏差,极易使得舆情纷乱,导致严重后果。此地乃是刑部衙门,刘尚书何不派遣衙役将其尽皆驱散,以防不测?”

    刘德威气得想抬手给孙伏伽狠狠的来一拳……

    就算你要坑人,也别这么明显好吗,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故意消遣我?

    连皇帝都默许这些百姓士子云集在刑部衙门之外,你让我去驱散……若是引发了冲突,我这帽子还要不要?

    刘德威瞥了孙伏伽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刑部才有几个人?这么点人出去一下子就得被包围了。再者说现在外间对刑部颇有误会,不去驱散还好,一旦去了,说不得就被当着奸佞之臣揪住闹事。倒是御史台的御史们向来清正廉洁,名声极佳,百姓甚为折服,何不让刘御史派遣极为御史去劝说百姓和士子尽皆散去?”

    刘洎翻个白眼,淡淡说道:“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哪里有跟百姓大交到的经验?还是刑部的衙役大多出身民间,更加亲民一些,想必百姓也更相信他们。”

    刘洎才不会上了刘德威的当,不仅拒绝得干脆利落,顺带着将皮球又给踢了回去……

    刘德威眼皮跳了一下,忍住了火气。

    娘咧!

    什么叫刑部的衙役来自民间、更亲民?

    你还不如就明说嫌弃刑部的衙役都是一群泥腿子……

    三人嘀咕几句,反正闲着没事便想要坑害别人一把,没有得逞也无所谓,便都偃旗息鼓,闭嘴不言。

    稍倾,门外有衙役快步走进,恭声道:“时辰已到。”

    孙伏伽点点头,咳了一声清清嗓,高声说道:“长孙澹被杀一案,现在经由三法司审理。带人犯房俊上堂!”

    “诺!”

    便有堂下几名衙役应了一声,前往大牢提人。

    不一会儿,一身常服、精神饱满的房俊便被带到大堂之上。

    房俊信步入内,稳稳当当的站在堂中,先是向三位主审拱手施礼,继而又向一旁的诸位大佬施礼,而后才站直身躯,神情平静的面向主位的“三司使”。

    孙伏伽瞅了房俊一眼,高声说道:“房俊,关于长孙澹被杀一案,尔可认罪?”

    房俊抿了抿嘴,一时无言……

    一旁的李孝恭微微叹口气,心中有些不舒服。他与房俊接触良多,知道这个看似暴躁行事随性的青年骨子里是何等的傲气嶙峋!那是一种仿佛站在云端之上俯视众生的傲然,那是一种胸怀四海志在天下的气魄!

    可就是这样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年青人,却不得不遵从陛下的旨意,俯首认罪……

    一向以诤谏刚直闻名天下魏徵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花白的眉毛都未动一下,房俊是罪有应得也好,是被栽赃陷害也罢,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全不相干……

    礼部尚书令狐德棻则嘴角含笑,心中甚为敞亮!

    你这小子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于我么?现在看看你将会落得什么下场!整个关陇集团已然全力发动,无数的人情、利益流向“三法司”负责主审的五位官员那里,加之有落井下石的江南士族、坐山观虎斗的山东世家,大局已定!

    某就等着看,你这个“房家的千里驹”如何从云端跌落尘埃,如何向蝼蚁一样任人践踏!

    大堂之上陷入一片沉寂。

    堂上诸人无论处于何种阵营,心中都已明了,房家今日是一定会被定罪的……

    既然无可挽回,大家自然也就乐得给房俊一些时间,毕竟哪怕是丢官罢爵充军流放,房俊依然还是那个棒槌,绝对不会因为没有官职爵位便会对谁摇尾乞怜、忍气吞声,此人凶名昭著,着实招惹不得……

    所有人都在等房俊认罪。

    房俊背负双手,卓然立在堂中,脸上神情变幻,心中游移不定。

    是随从李二陛下的意愿俯首认罪,以待后续的补偿?

    亦或遵从自己的本心,哪怕刀斧加身亦要顽抗到底?

    良久,房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目光环视堂中诸人一圈,或是满含同情唏嘘不已或是得意洋洋幸灾乐祸,各种姿态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