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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狗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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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狗国略说

    天狗集团是一个很庞大的集团,狗国的所有狗都在天狗集团工作,就这一点来说,狗国和天狗集团可以等同起来。

    天狗集团的主要业务就是培养模式统一的狗,这些狗都具有看家护院的本领,被输送到世界各地,守护各种各样的家和院。

    很多年过去了,没有哪一条狗对此表示过异议。狗们一生出来就处在天狗集团之内,它们的父母、师长,还有集团的领导,拥有一个统一的目标——将新狗们培养成看家护院的行家里手。

    一开始有一些狗表示不满意,为什么我不能干些别的呢,它们常常为此感到闷闷不乐和气愤填膺,因为它们觉得根本没有谁理解它们的想法。

    可是当面对父母师长提出来这些想法的时候,父母师长则语重心长并且经验老到地告诉它们:大家都是这样,你看看狗国这么大,狗国有这么多狗,有哪一只不是这样生活嘛,并且这样生活不是很好嘛,有吃有穿有玩,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做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呢?

    接下来它们会对并不认同它们这一说法的新狗们说:这样的生活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你看看集团的领导们,日子不是很滋润吗,影响力不是很大吗,不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接下来它们给新狗一个结论:关键问题不是你想干什么,而是你能干什么,作为狗,能干的就是看家护院。如果你很有能力,就先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干好,然后你可以做一些你喜欢的事情。比如说像狗集团的领导一样,偶尔去旅游一下。

    新狗们虽然觉得这不能算是自己所提问题的回答,可听起来也确实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并且蛮有道理的。于是它们不吭声了,既然大家都这样,并且这样也能过得不错,我干嘛非要特立独行呢?!它们开始觉得自己原来想法的不切实际和荒谬:狗么,就应该做狗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狗想做的事情。

    获得了这一虽然别扭可放之于狗国都行得通的认识之后,新生的狗们一部分开始努力地向着天狗集团中的领导和骨干分子的位置努力。一部分狗则开始得过且过,当一天狗看一天院子,反正无论你做得好还是坏最终都是看家护院,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那么何必那么卖力呢,够养家糊口就行了。另外还有一部分狗则开始了老狗们眼中的堕落之旅,它们既不努力学习看家护院的本领,也不去(哪怕是偶尔)做一下表面工作以使自己看起来起码说得过去,它们到处游逛,流浪了起来,置长辈和锐意进取的同辈们的良言于不顾,渐渐地和狗国世界之外的野狗相似起来。唯一不同的是,它们具有狗国的身份证明。

    应该承认,上述的三类狗合起来并不能够构成狗国的全部,比如还有一部分狗民,在干本职工作的同时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跳出狗集团的控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说抓老鼠拿耗子之类比较有趣的工作。当然这一部分心怀叵测的狗又可以分为平和的幻想者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激进者。它们具有共同的理想,但在对于不喜欢的现实的容忍程度上有比较显著的分别。

    平和的幻想者马马虎虎地使自己的工作像那么一回事,在做到这一点的同时,它们偷偷地关注邻国国民猫们的生活,妄图学习一些本领,以便为日后从事心目中有趣的工作打些基础。一切都在顺从的表面之下进行。

    激进者鄙视平和的幻想者,它们认为作为一只有理想的狗,如果不能为了有着诱人光环的理想而竭尽全力,那就是无法原谅的懦弱。当然你可以说家人的压力、世俗的看法、领导们设置的障碍以及自身的局限性等等,可是激进者认为所有这些都是藉口,它们所能说明的只有一个问题:你很懦弱,甚至不如一只小小的飞蛾。于是激进者们(这些狗很少,若干年出现一个或几个,而且它们的行为是作为一种传说存在并且这种传说在传颂的时候被狗为地贴上了不宜效仿的标签以警示蠢蠢欲动的后来者。甚至有时候还会被作为反面教材在课堂上予以讲解,重点大概是它们的极端行为给生养它们的父母以及教育它们的师长还有提供给它们工作的天狗集团造成了多么大的身心伤害以及难以估量的经济损失。这些伤害通常会被夸大,说一次就夸大一次,若干次之后就很难想象原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呼着“不自由毋宁死”的口号开始了它们的行动。它们会和父母决裂,不顾父母断绝狗食和零食以及取消其在狗窝睡觉的威胁。它们会不屑天狗集团的领导们许给它们的丰厚薪水和较高位置。它们对最后无计可施终于咆哮着“你等非我族类”的同行们报以微微一笑,然后高扬着头颅以有力的脚步走向未知的旅途。

    这些激进者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前路茫茫是个未知数。成者王侯败者寇的理论甚至在狗国也并不成立。比方说曾经有一只天分很高的狗经过百般辛苦终于成了地猫集团的一员,可是在天狗集团大家根本不承认该狗的存在,反而极其痛心地斥责这种叛族逆行,最后将该狗的身份从狗国的资料库中删除,从此该狗虽然存在但是却终于不能证明自己就是一只狗。相比之下更多的狗们遭遇了各种压力和障碍,最后灰头土脸地返回到天狗集团。狗国的狗们于是慨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狗国的舆论界会对这些失败的狗们表示诚心的欢迎——因为它们的失败很有力地践证了狗国的教义,对于稳定狗国秩序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这些狗们虽然回到了狗国,并且也受到了欢迎,可是它们从此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郁郁终老。

    经过分析我们知道,在狗国很少有关于激进者成功的报道和资料,而失败者则常常作为活生生的教材予以展示。因此新狗们就只受到一种传统的教育:安守本分,要相信没有狗能跳出自身的局限,否则这些失败者就是你的将来。换一种说法,通过新狗的父母师长的谆谆教诲、社会舆论的强力影响以及天狗集团领导们自上而下施加的巨大压力,具有各种可能性和发展方向的新狗们被一点一点地洗脑,最后终于放弃了幼稚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变得成熟了,并且此种成熟受到嘉奖。而成熟的标准则是和大家拥有同一种可能性并且将这种可能性发挥得相对较好。相对而言,成熟的代价就是丧失多种可能性,皈依虽然不唯一但却只能唯一被选择的广泛的狗众生活。

    这种情况经过沉淀成了传统,被狗国卫道者奉为至宝。它们很高兴看到有棱有角的新狗们怎样在它们的教化之下一点一点地丧失个性。对于桀骜不驯者它们尤其具有耐性,因为这正是展示它们能力的绝佳机会。

    所以很少有狗能从这种环境里走出来,也很少有狗在这种教育之下还抱有冲出来的幻想。很少并不是没有,现在就有一个,它的名字叫做:飞狗。

    2、飞狗的理想

    飞狗其实和其它的狗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显得有些文弱,书生气,看起来也不高大,叫起来也没有那些作为模范的杰出狗响亮。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不同的特质的话,怀疑精神可以勉强算作一点,理想也可以算作一点。上述两点并不能从长相上看出来,外表是否威武俊朗只能决定在狗才市场上是否受用狗方的欢迎。

    飞狗生下来就被放置到了一个既定的模式当中,它受着既定的程序化模式化的教育——这种教育的最终目的是洗脑。一般来说,飞狗最终会成为一只平常狗,照以往的惯例它几乎不具有特立独行的机会。可是不幸(也可以说幸运)的是飞狗具有怀疑精神。

    每个狗都有名字。名字大多是父母起的,有些很随意,有些很认真,希望能对将来的命运有所启示。这些名字从诞生之刻起就被写入狗国的资料库,在某名字所代表的狗未成年之前,其名字只有在其父母同意的情况下方可更改。而父母们一旦给自己的狗娃取了名字,就不认为有更改的必要,于是从不答应狗娃的要求出面为其更改名字。那么还有另一个选择:如果某名之下的狗想更改自己的名字,成年之后就有这个自由。但如前所述,某狗成年之后基本上就变得和它们的父母一样,不再在意它的名字,因此也就不再认为把精力花费在更改名字上是一种必要。于是最终的情况如此:很少有狗能自行决定自己的名字,就像它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一样。

    可飞狗是个例外。它懂事以后觉着父母给自己取的名字——发财狗k7——太庸俗太功利化,于是它固执地改掉了这个令它难以容忍的坏名字。

    它看中了非常二字,决定拿过来用作自己的名字。它不去相关部门申请更改资料,而是在自己的周围散布自己的新名字,把自己已经改名打造成既定事实。

    在很小的时候,飞狗心里就常常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它不知道这是什么冲动,反正这种冲动会令它热血澎湃,似乎不做点什么就不能释放这种激情。

    有时候它就自己找点事情来做。对于父母教它的——如何使叫声更加响亮和具有威慑性以及如何摆出一副令人和其它狗害怕的姿势——一点也不感兴趣,在学这些东西的时候它常常昏昏欲睡。它觉得这是对自己生命力的一种浪费。因此它领受教诲时并不专心,常支起耳朵捕捉各种动静。而它这个动作具有迷惑性——父母会以为它在全神贯注地聆听训戒,因了此一点它还受到过表扬。可是很快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有一次飞狗听到了一种非常微弱的声音。这个时候由于持续不断地自我锻炼,飞狗的听力已经大大地超过了它的同类。飞狗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它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可不知道为什么,它对此种声音非常感兴趣。于是它更加专注地听起来,它想分辨出声音的来源以便确认是什么东西发出了这种声音。

    后来飞狗看见一只老鼠飞快地从墙角溜过去。这只老鼠灰溜溜的看起来很有趣。它在贴地飞快爬行的时候,尾巴紧收起来,贴在屁股上,很滑稽。飞狗看到了这一点,觉得可以和这只老鼠玩玩,还觉得这只老鼠比父母的训教有趣上不知道多少倍。同时飞狗也明白了那声音正是老鼠发出来的。

    飞狗在那一瞬间做了一个影响一生的决定。它决定要逮住这只老鼠,看起来这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又是这么有趣,说不定自己可以一辈子干呢。要是一辈子都能做这种有趣的事情该多好啊。飞狗从心里边发出来感叹,眼前出现了一副非常美妙的图景。它陶醉了。

    很多念头在那一刹那闪过,飞狗很快的做出了非常漂亮的动作。它闪电一般腾空而起,苍鹰搏兔般扑向了那只老鼠。

    飞狗本来是坐在地上的,可是它腾空而起的时候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而且似乎原来这么坐着就是为了这腾空而起的一瞬做准备一样。

    那件事情使它在回想的时候觉得它具有非同寻常的能力,而且伴着这种非同寻常能力的施展,它的躁动不安的心充满了英雄找到用武之地的幸福感觉。它经过仔细考虑决定将逮老鼠作为自己的毕生事业。

    当时飞狗非常漂亮地扑住了那只老鼠。它用两只前脚抱住了老鼠,老鼠吱吱的尖叫,拼命地挣扎。在飞狗而言,老鼠的叫声和挣扎让它兴奋。它忘乎了所以,没有考虑到父母正在给自己上课。

    飞狗的父母发现了飞狗总是支愣着耳朵的秘密之后很是恼火——原来你这个孬种在干这种事情!

    在父母的压力之下,飞狗不得不放走了那只老鼠。

    父母找来了一根树枝,拼命敲打飞狗的脑袋。

    “叫你不务正业叫你不务正业!你难道忘记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俗彦了么!你不知道作为狗而抓老鼠是对狗本身的极大侮辱么!你太给我们丢脸了!传出去所有的狗都会耻笑我们家出了不肖子孙,这样我们还怎么在狗前作狗!非把你打过来不可!”

    飞狗的父母边打边援引各种例子数落飞狗。飞狗觉得很无辜——为什么我就不能逮老鼠呢?!——一开始它企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可辩解的结果是它招来了更严厉的鞭打,于是它只在心里反抗,并且更加坚定了做那件事的决心。坚定了信心之后飞狗就一声不吭任凭父母责打。受点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你没有办法动摇我的内心想法。想到这一点,飞狗有些得意,甚至于有些可怜起父母来了。

    3、动摇,或者较量

    有一个事实是无法否认的,即:飞狗处在庞大的狗群之中,而这个群体遵循(有的心悦诚服,有的心存疑虑,但是表现出来的整体效应是大家都遵守。)同一个价值标准。这么一来,唯一践行非主流价值标准的飞狗就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很有可能它会受到孤立,而如果它真地处在孤立的环境之中,尚且幼小的它将很难忍受这种四顾无人的境况。众所周知,狗不是天生就喜欢孤独的动物。

    将某桀骜的狗孤立在群体之外,这是狗群虽不明言但是一直在使用的强大武器。这个武器一般来说很有效,短时间之内那只狗还可以忍受独自行走的孤寂,并且能够以曲高和寡或者竖子不足与谋来解嘲,可长时间之后,一旦它看不到自己所执著的想法的成效,随着继续孤独和持续滋长的对孤独的恐惧感,它将对接下来的漫漫长路感到一刻也不能坚持了,于是它会在几度思量之后回归狗群。

    其实狗群所采用的这种手段非常常见,只是有时候作为主流群体的规模大小不同而已,还有就是作为对立面的个体的特立形式不同。仅此两点,其余非常相似。

    可以想见,狗群对某一只具体的狗的影响会有多大。由此就不难想象飞狗将会面临的重重困难。

    很快的飞狗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狗国之狗不论雌雄都要进入天狗集团下属的天狗高等技能专业学校进行学习,学习目的指向如何成为一个看家护院的高手。由此目的就不难猜测学校会教些什么东西,无非是狗们一生下来就开始学习的嚎叫、扑打、摇尾巴、装腔作势以及故作姿态,学校只是将这些上升到了一种理论的高度并且将之细化使之看起来高深一些,其本质并无不同。

    飞狗很聪明,它很快认识到这一点,于是很快地它觉得这种学校实在是对狗才的一种浪费,它所奉行的教育理念只有一个——削足适履,它所进行的所谓的神圣工作无非是暴殄天物。飞狗鄙夷这种教学模式——枯燥、僵化、千篇一律,比较起来还是抓老鼠更为有趣。可是老师们从来不提抓老鼠的事情,一块儿上课的学生也没见有谁提过。飞狗感受到这种情况,于是它没敢一下子把自己的想法宣布出来。

    很显然,飞狗虽然很具有怀疑精神,可它还是受到了周围千百年来所形成的牢不可破的顽固传统的影响——它不敢光明正大地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理念了。

    飞狗陷入了缠绵不尽的思索,它想为什么这么多狗就只有自己一只抱持这种“见不得光”的想法呢?它不明白,但是它坚信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状况(其实在相信自己没有错的同时飞狗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正确,毕竟有绝大部分的狗不这么认为,可是为了增加自己前行的勇气,飞狗理智地压抑了那种会产生负面影响的想法)。在飞狗的观念里,所有狗都认同一种标准肯定就是不正常。于是它想它或许可以找到几个志同道合的狗友——私下里飞狗认为一定有很多和它一样的狗持有和它类似的想法,只是迫于强大的舆论压力没有谁敢说出来。那么万事俱备,所缺的就是某狗的登高一呼。在飞狗看来,这一呼虽然不会应者云集,但是起码应该有几个。这样想的时候飞狗又恢复了些许自信,本来嘛,没有哪本典籍上明确规定狗不能拿耗子。

    实际情况是:飞狗决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大家阐明自己的理想以寻求一些温暖的支持。它虽然不能确信这种支持会否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但也不能肯定温暖的支持就一定不能降临到自己身上,那么就还值得为此可能性一搏。

    某一堂课毕休息的时候,老师前蹄搭在窗沿上观望外面的风景。那天的天气很不错,尤其是太阳,暖暖的,很适合往门前一卧什么都不做就是晒太阳。就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就在这么一种大家都很有想法出去晒太阳的时刻,飞狗一跃跳上了讲台——它要宣扬它的理想了!

    “同志们!”飞狗动情地喊。

    教师里本来很喧闹,大家都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可是一看发生了异常情况,便都安静下来——毕竟这种情况不常发生——大家都想知道飞狗想干什么,于是都支棱起耳朵作恭听状。老师也听到了飞狗充满激情的叫喊,它迅速地转过身来,很威严地盯着发财狗k7,一个大大的具有否定意义的问号泰山压顶般罩住飞狗。飞狗的烈火激情遭遇了冷水淬击,咝咝之声不绝于耳,但这样一来它比之刚上台却要冷静多了,也许准确一点说,是它有些萎缩了,萌生了退意。不过它很快抵制了这种不良念头,既来之则安之,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飞狗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你们不觉得我们所上的课很没有意思吗?”飞狗很期待地看着下面的很多狗——那些神采焕发的狗和那些焉头耷脑的狗。

    台下的狗们都张了嘴,可看看阴森森的老师,又都合上了嘴,都很无奈的样子。不过也有部分狗对飞狗表现出来强烈的藐视。

    飞狗很失望。可它想也许自己说得不够明白。

    “大家都觉得逮老鼠很有趣吧?飞狗脸上放出光来。”

    飞狗换了一种说法,希望大家哪怕是点点头也成。

    老师见发财狗k7居然说出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来,勃然变色,努声呵斥:“发财狗k7,你下去,捣什么乱!”

    飞狗很认真地纠正老师的错误:“老师,你叫错了,我是飞狗,不是发财狗k7。”

    “胡说,你明明是发财狗k7!快下去,别在这里捣乱!”

    老师根本不理睬飞狗的认真诚挚的讨论问题的态度。

    有很多狗笑了起来。

    飞狗觉得很失望,这么严肃的问题居然有那么多狗无所谓的哄笑。它想它有必要纠正大家对这一问题的认识。

    飞狗没有下去,它还站在讲台上。它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可以和老师比肩论道了。

    “老师,名字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力自己来决定自己叫什么名字,就好像脚是我自己的我可以选择走路的方式一样。”

    “歪理邪说!名字是给大家用的,一旦在档案上注册过了就不能更改了。如果大家都随随便便地来更改自己的名字,那么档案怎么管理,世界岂非要混乱不堪!快下去!再不下去我叫保卫科了!”

    老师开始威胁飞狗。

    教室里的狗们没有一个站出来对飞狗表示支持的,只有一些狗脸上流露出来对老师不满的神情,不过很淡,飞狗不认为它们是一种存在。当时飞狗沉浸在孤独一人和强大势力作战的悲怆感和英勇感里,也不会去注意这些。

    飞狗不怕威胁,至少它努力表现这一点。当然飞狗还很年轻,没经历过什么事情,底气不是很足。飞狗也没有经验,不能够将底气不足这一事实很好地掩饰起来。其实老师底气也不足,只不过相比之下它能更好地掩盖这一事实而已。

    飞狗说:“我不怕保卫科的狗,我又没有犯错误。”

    不过,飞狗突然想,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和老师对抗只能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无论最终胜负结果如何,都不能使自己更靠近理想一步,况且以目前看来自己殊没有取胜的把握。

    于是飞狗来了个转折:“不过,你是长辈,为了表示尊敬,我不和你争论,尽管我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说完这些飞狗就慢慢地、潇洒从容地走下讲台。

    老师接着上课,课堂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飞狗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这一切,曾经因了自己的站出来而有所波动的这一切在转瞬之间回复了原样——它所留下的痕迹并不比石子落入水中留下的痕迹多多少——它感到一丝绵长的悲凉。

    为什么它们没有反应为什么它们不敢有所反应呢?

    它们只会听凭内心的呼唤随风而去

    4、一个懦弱的同行者

    飞狗由于那堂课的异常举动,受到了狗国全体居民的注意——因为它竟然胆大到光明正大地在课堂上讨论逮老鼠的问题!

    有句话叫做老鼠过街众皆喊打,现在飞狗的境地和这些过街老鼠也差不了多少了。

    每一次过街,都会有很多的狗夹道相迎,这些或笑或没表情或肃穆或无所谓或以之为耻或羡慕的狗们对飞狗指指点点。有时候它们的唾沫星子会飞到飞狗的脸上,飞狗很镇静地轻轻擦去它们,并且尽量表现出漫不在意的态度。如果面对这种情况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发起火来,则恰恰上了它们的当,它们正是要你乱方寸,看着你急不可耐又无法可施,它们会在心里乐开花。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最善良的狗,也会有这种隐秘的残酷欲望。飞狗本能地感觉到这一点,采取了一种正确的策略。这样一来,那些或者在背后或者当面指指点点的狗们反倒无计可施了。因为飞狗并没有真地做出它们想象中的回应,它们还不能够毫无来由地抓住飞狗暴打一顿。当然,和飞狗有血源关系的,比如它的父母就天生具有这个特权。

    飞狗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在等待着自己。可是它并不打算逃避这一点,迟早总是要面对的。而且先前已经经历过一次,有了一些应对的经验。

    飞狗的父母已经准备好了木棍——自从那次飞狗捉了老鼠之后这根木棍就成了飞狗家里使用频率最高的家具,现在它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表皮粗糙,相反,它很光滑,甚至能发出幽幽的亮光。这得益于飞狗的不断努力。

    回到家里,飞狗自己主动仰起了脑袋,准备承受父母的毒打——反正是免不了的。而且肯定不会有什么新花样,它们,以及其它的狗们,只会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粗暴地对待它的神圣理想。飞狗习以为常了。它想你们打吧,等我大了等我四肢有力了我就走呀,那时候你们想打也打不着了。飞狗善于幻想,此时此刻它看见将来的自己就像一匹骏马,在广阔的天地里自由自在地飞奔。耳边风呼啸,呼呼声可闻。

    “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在狗前做狗了。”飞狗的父母还是原来的老调子,尽管它们很有经验了,尽管它们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了,可是除此之外它们说不出来什么更深刻的道理,于是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意思:我们没法在狗前做狗了。

    对于这一点飞狗也已经习惯了,对它而言实在是老生常谈了。有时候它想如果自己听凭内心的呼唤随风飘散,等到自己到了父母的年龄面对自己的孩子说着和父母现在说的大同小异的话,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呵!正因如此飞狗不愿意轻易地妥协,而宁愿多受些皮肉之苦。当然它知道,皮肉之苦的后面并不一定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不做就根本没有可能得到。

    “你在想什么?”

    飞狗的父母厉声质问它。

    飞狗淡然一笑,不作声。

    “你看它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你看它嚣张成个什么了!”飞狗的父亲对飞狗的母亲说“你看,这不打还行!”于是棍子又下来了。飞狗闭上眼睛,想自己的事情。

    “你看它那副样子,一看我就生气,越看我越生气。”飞狗的父亲对飞狗的母亲说“你说它该不该打!”于是棍子又下来了。飞狗懒懒地睁了下眼,又懒懒地闭上,继续想自己的事情。

    那天晚上飞狗没有吃上狗食,这是父母对它的惩罚。飞狗忍受着浑身的疼痛——不得不承认,每一次的棍棒交加都导致生理上的疼痛——出了家门,趁着如水的月色,想去找寻一些可吃的东西,比如已经被啃过几次的骨头之类。

    夜晚的狗国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狗国的狗们大多没有夜晚在外游逛的嗜好。飞狗乐得这份自在,免去了白天千狗所指的尴尬。即便没有东西可吃,感受一下这舒畅的气氛也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呵。

    飞狗来到了林子里,它一路上没碰见什么狗,它希望在这里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它已经找了很长时间了,什么东西也没有找到。它不想再徒劳地找下去了,先决定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再说吧。

    现在就离开么?

    飞狗问自己。可是我生活还不能自立呢,我还得靠父母来养活自己呢。飞狗陷入了矛盾之中。

    如果我离开了之后仅仅因为没有饭吃而不能到达我要去的地方,岂不是很不值得?

    飞狗产生了一种担忧。

    看来是我太懦弱了。

    飞狗忽然鄙视起自己来:我居然也开始为自己的迟迟不能行动找借口了!有什么不可以的么,大不了饿死罢了。况且还可以偶尔帮人看一下东西混口狗食吃。总之先走是必须的,走了之后遇到困难再克服。

    可是真的会饿死吧?

    飞狗不能确定这一点。

    “想什么呢?”

    有个声音突然冒出来,飞狗吓了一跳。

    飞狗非常警醒地站起来。这一站还是很敏捷很有力度——尽管飞狗饿了一天了——这是否说明飞狗很有精神很有战斗能力呢?

    飞狗看见一只狗站在自己面前,那么刚才它就在自己后面。飞狗认出来了,面前的就是一块上课的面狗n6。

    面狗n6的名字一听就不舒服,比发财狗k7还让人不舒服。面狗n6确实很不怎么地,遇见谁都是低眉顺眼的,很对得起它的名字。没必要,飞狗最看不惯面狗n6这一点,大家都是狗么,一样的,谁不比谁更优越。

    “发财狗k7”

    面狗n6显得有些吞吞吐吐,欲说还休。

    “有话你说,我喜欢爽快。”

    飞狗很快说,它不想和面狗多说什么。

    面狗n6脸红了,尽管隔着长长的狗毛,飞狗还是看见面狗n6的脸红了。它觉着自己有些伤到面狗n6了,毕竟,面狗n6是多么的善良的一只狗呀。

    “发财狗k7,”

    “哦,对了,麻烦叫我飞狗,我不是发财狗k7。”

    飞狗忍不住打断了面狗n6一下,它觉得从今天开始它有必要纠正每一个叫错自己名字的狗。首先必须让自己的名字获得认可,嗯,必须这样。

    “哦,对不起。飞狗,我、我、我很佩服你。”

    面狗n6使了半天的劲终于说出来这句话。

    飞狗笑了。“没什么。”它淡淡地说。

    “其实我也喜欢捉耗子,可是我不敢说,我害怕别的狗因此看不起我。我怕被看不起怕被笑话。我不如你。你有勇气,你能坚持自己的想法。我,我真的很佩服你。”

    “还有别的事情吗?”

    飞狗的语气缓和下来。

    “我支持你。真的。我愿意帮助你,尽管我连自己也帮助不了。我也想去捉耗子,可是我得先把眼前该做的做完。对父母,对朋友,对一切和自己有关的狗,我都还有一些东西要交待。不然我心里会过不去。因此我不能和你一道同行。但是我愿意你成功,也愿意帮助你成功。你能激励我不至于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心中所想。”

    面狗n6一口气说了很多。飞狗想不到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面狗n6居然也这么有想法,真是不可思议。

    “没有,我也还没有真的决定要去捉耗子。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情,它牵涉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可是你毕竟说了出来,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我还是不如你,我都不敢说出来自己的想法。”面狗n6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转瞬它的眼里发出光来。“飞狗,我给你带了骨头来。你看,就在这儿。你别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你吃了它才有力气做想做的事情。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以后你父母要是还不给你狗食吃,就来找我。我们一块儿吃我那份,总还不至于饿死吧。”

    飞狗真地饿坏了,于是它就不客气了,捧了骨头就啃。还好,上面有不少的肉。肉很香。

    面狗n6看着飞狗吃得很起劲,由衷地笑了。

    “我走了,飞狗。”面狗n6看着飞狗高兴地说,脸上还微微发红,有些羞涩的样子。

    “谢谢你。希望咱们能早一天走到一条路上来。我愿意多你这么个旅伴,两只狗怎么都好一些。早些挣脱吧,面狗n6。”

    面狗n6有些腼腆地笑了,不过,它感到了一种力量。

    5、抬起了脚

    那个晚上飞狗没怎么睡,它在想事情。它想了一夜,终于给它想出来个头绪来了。这个头绪得感谢面狗n6。

    飞狗自从和面狗n6交谈之后,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了,总算有个狗可以理解并支持自己了。知己,一个足矣。

    通过和面狗n6的交谈,飞狗认识到名字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你做了什么。就比方说面狗n6吧,你看它的名字“面狗n6”很不怎么地的名字,可实际上面狗n6是很有理想的狗,至少比那些无所谓的狗们强一些。当然它今天还没有能和我站到一起来是有客观原因的。

    飞狗决定了一件事情。

    天很快亮了。

    狗国的狗们,也就是天狗集团的员工们,经历了半夜的守护和半夜的睡眠之后,开始了新的一天。但是在飞狗看来,这每一个新的一天对那些狗们来说并不新,所谓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只是针对一部分狗而言,对大部分狗来说,今天只是昨天的机械复制,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这句话是没有意义的。日子不就是这样么,一天一天过,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不同,明天和今天又没什么不同。所以既然这是一个大部分狗都履行的事实,那么就不必去深究了。今天只需要重复前一天就行了。诚然,大部分狗们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是飞狗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首先它不喜欢看家护院的工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生来就不喜欢,没有理由可讲。其次它不喜欢这种工作所带来的生活方式,朝九晚五,下班之后就是吃饭,接着就是睡觉,然后第二天。这样太过于一成不变,生命将因此而被消耗殆尽。

    那么我为什么不能有另一种方式来扩展生命力的范围呢?飞狗认为自己这个想法很好,它不觉得是在自我欣赏,这只是实事求是的说法么。那么我就来践行。

    “我要去捉老鼠去了。”

    飞狗很平静地对收拾利落准备去天狗集团上班的父母说。

    “什么?!”

    飞狗的母亲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你又犯病了,找打呢你!”

    飞狗的父亲以那种司空见惯的不屑语调说。

    “我是认真的,并且,我神经很正常。我,也就是飞狗,郑重地向你们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不再上学了,我要去捉老鼠了,这才是我喜欢的事情。”

    飞狗很平静地说了自己的决定,看着还没错过神来的父母。“好了,我说完了。”飞狗又说。它真地说完了。它准备走了。

    “你给我站住!”

    飞狗的父亲大叫一声。

    “翻天了你!”

    飞狗的父亲吼了起来。

    “为什么你偏要和大家不一样呢”

    飞狗的母亲在重复着老话。一开始的时候飞狗觉得这种说法很有说服力,是很强大的一个武器“多”在很多时候会对“少”形成一种压力,集体无意识能够扼杀个别的有意识。可是飞狗从另一个侧面发现了这个说法的秘密。它认为:这个看起来貌似强大的说法其实是说教者无能和弱小的一个有力见证。正因为它们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来制止你的行为,所以才不自觉地要拿大家都认可的东西也就是拿大家的力量来压制你。其实它这么做正是因为它隐隐地感到你很具有威胁性不是平常的老生常谈的道理可以说服的。飞狗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就觉得父母的这种说法有些可笑了,也就对之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了。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是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飞狗坚定地说,双眼炯炯发光,它在臆想中望着理想的地方,希望的风帆饱涨。

    “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

    飞狗的父亲看也不看飞狗,硬梆梆地说。

    “那路不好走,还是跟大家伙一块儿吧。”

    飞狗的母亲用悲悯的眼睛善意地注视着飞狗。

    “不了,再待下去我会憋死的。你们多保重,目前你们还能生活,我也就不担心你们了。等到你们需要照顾的时候,我已经闯出来一片天地,有能力回来照顾你们了。不用担心我。”

    飞狗还是很平静,因为它铁了心了。

    “是我们养了你,你说走就走了!”

    飞狗的父亲无奈而又愤怒,无奈又使得愤怒莫名加剧。它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这是事实。可是你的父母也养了你。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只是起到了一个生命传续的作用,我在不久的将来也将养育儿女,继续将生命传递下去。依此看来,我们所扮演的角色没什么不同。也就是说,我们都是生命链条上的一个节点,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能要求谁一定要做什么。即便你是我的父亲也当如此。你看,生命只是经由你来传递而已,并不是你创造的。因此我无需为此感激你,而你也无需因为自己是父亲而觉得有权支配你的儿子。很简单。由于生命之网是无限的,那么具有有限距离的两个节点之间的距离就可以忽略。或许你不明白我所说的,因为有些东西再在目前的生活模式中过上一百年也是不能明白的。那么接着说,如果我非要报答你们什么的话,那是你们养了我,而不是你们生了我。养我的目的是为了我更好地活着,现在我就去更好地活。置于何谓更好的活法每个人自己界定,当你们来指责我没有正确地活着的时候,你们已经违背了生命的本意——你们这一行为本身抵消了你们目的的高尚性。只要是能够将生命力得到更好扩张的活法就是不错的活法,而你们出于此一目的要来限制我在另一方面实现价值。这是一个悖论”

    飞狗滔滔不绝地说着

    “你看,它不是真神经了吧?我担心它真神经了。你看它说了些什么,一句都听不懂。你能听懂么?”

    飞狗的母亲忧心忡忡地对飞狗的父亲说。

    “听不懂,我也听不懂。管它呢,愿怎么样怎么样。走吧,该上班了,待会要迟到了,领导会批评的。快走”

    “可是你看”

    “走吧,你们走吧。我很好,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只是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我只是要真地去捉老鼠了。”

    飞狗停止了那一番连自己都惊讶的论说,对已经跨出门槛的父母说道:你们自己保重。

    “有种永远别回来!”

    飞狗的父亲扔下硬梆梆又软绵绵的一句话。

    6、投石砸水

    飞狗离开了家,开始自己想象中的生活。

    不过,它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去实现这一目标。比方说这一步怎么走,那一步怎么走,这都不能有一个蓝本来参考。在狗国或者天狗集团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资料,即便偶尔找到一些,也是语焉不详,大体上从类似事情的意义上来展开论述,而非在这种事情如何实现这一技术性层面上来论述。这样就很无趣,不具有任何的参考价值。或许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新狗们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实现自己的内心呼唤——而大多放弃了这一呼唤的狗确实是因为不知道如何来实现这一呼唤的所指。没有什么可供参考,并且同时会受到各方面不约而同的压力。

    飞狗想只要大方向对了就成。可问题随即来了,什么是自己的大方向呢?这个似乎比较容易回答:捉老鼠。

    那么又有问题来了:怎么捉老鼠呢?

    飞狗是有一些捉老鼠的经验的,它已经捉过了一次,并且很成功。可是正因为成功了,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捉到那只老鼠的。也许仅仅是一个意外。如果它经历了失败,那么失败就可以用来界定什么样的动作捉不到老鼠,失败的次数多了界定就多了,界定多了离成功也就近了——应当在一定的范围内承认:失败是有限的是可以穷举尽的。也就是说失败使成功之路清晰起来。而一下子就成功了,飞狗并不知道为什么成功了,下一次它捉老鼠的时候仍然不知道怎么下爪。像第一次那样的意外或者说偶然并不会一再出现,偶然虽然很多但是降临到每一只狗头上的几率却非常之小。因此飞狗没有抱上一次类似情形的偶然再次出现的希望。无疑,飞狗是聪明的,仅从这一点就可以证明,它不会愚蠢到守株待兔。

    那么必须学习如何抓老鼠。

    这是飞狗得出的结论。相比抓老鼠这有趣的事情本身,学习如何抓老鼠这一过程则显得枯燥。事情往往是这样的,没有道理可讲。

    可是还有一个令飞狗迷惑不解的地方:它不知道怎么学习捉老鼠。对呀,从何学起呢?不得而知。

    行动卜一开始,飞狗就遭遇了数不清的疑问和麻烦。它想怪不得别的狗都不来做这件事情呢。看起来兴之所至偶一为之比较有趣,而一旦要真将这件事作为毕生事业就比较麻烦了。不过飞狗并不因此而气馁,它正要从此辟条路出来。

    由于前路的茫然,飞狗不知道要往哪里去。那么往哪里去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于是它决定先到学校去,准备将它的决定宣告给大家,这样的话它觉得多少可以减轻眼前这种茫然无绪的失重感。况且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个值得同行的旅伴呢。这个时候它想起来面狗n6,不过随即否定了这一念头,面狗n6的事情太多,它家里父母身体不好,需要人侍奉汤药,确实不能走开。

    飞狗很快到了学校。一路上自然碰到很多狗,自然有很多狗对它指指点点。飞狗不在乎,它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说了,而是要去做了。一想到这一点就让飞狗兴奋不已,尽管不知道从何做起,但就要做了的感觉还是很不错。

    飞狗进教室的时候,所有的狗都转过头来看它,连讲课的老师也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飞狗想自己可能脸上沾了一脸狗食,不然自己没什么可看之处。飞狗并不打算将脸上的狗食抹去,它径直上了讲台。它要宣布它的决定了。

    “战友们!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不上课了!”

    飞狗用力地挥了挥上肢中的一只。这样它就是三条腿着地了。这个形象多少有些滑稽,下面的狗们哈哈笑了起来。飞狗不知道它们笑什么,但是它觉得这些笑不是赞同它的想法的。它四下看了看,很多狗忍住了笑。飞狗继续说下去。

    “我亲爱的战友们!我!飞狗!从今天开始要去捉老鼠了!如(下面轰然大乱)果(喧闹声盖住了这个发音),如果(经过重申情况好了一些)有哪位愿意一起捉老鼠的,我(!),飞狗(!),竭诚欢迎!”

    飞狗激动地说完,之后它环顾了教室,视线经过面狗n6的时候停留了较长的时间,但是面狗n6没有和它对视。

    飞狗看到了老师,老师居然能坚持到现在没有轰它下台,飞狗多少觉着有些奇怪。而现在老师还没有轰它下台的意思,飞狗不解了。隐隐地它倒是想老师你干脆赶我下台算了。可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

    它在台上等待了很长时间,教室里静了下来,掉一根狗毛的声音都听得到。没有狗站出来。很多的狗低下了头。还有些狗转动着头,大概是在看有没有人以及是谁站起来。

    飞狗又等了一段时间。依然没有狗响应。它并不觉得特别失望,它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肯定没什么狗会和它一道走的。

    那么,飞狗还是有些难过,它朝前方摆了摆“手”说:我,飞狗,自己走了。

    飞狗一个狗孤独地行走在空旷的校园之中,其时正值深秋,泡桐宽大的树叶随着萧瑟的秋风无力地飘落下来,落地之后还顺着水泥路面噌噌有声地往前滑行一段距离。

    飞狗在这个时候居然产生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怆感,毕竟,对这熟悉的一切它不能不抱有一缕留恋。于是它决定在即将告别的校园之中晃荡上三两圈,聊慰日后的相思。

    在飞狗逛第二圈的时候,它碰见了面狗n6。当然这不是巧合,面狗n6已经找飞狗找了有一些时间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面狗担忧地问。

    “没什么可准备的了,有了自由就行。”

    飞狗很快地说,仿佛不快便不足以表现它的自信。

    “决定怎么做?”

    “捉老鼠,或者叫拿耗子也行。”

    “直接去捉么?还是先找个技能学校学习一下?”

    “还没打算。”

    “我觉得,还是先找个学校系统地学习一下比较好。毕竟,我们是狗么,捉老鼠不是我们的强项,隔行如隔山,这里边必然有很多不为我们狗类所知的秘密。你说呢?”

    飞狗诧异地看着面前的面狗n6,面狗n6居然比自己考虑得周全多了,看来自己还是过于冲动。幸好有面n6狗在。

    “我看地猫集团的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就很不错,在猫国属于一流院校,有很多老师捉老鼠的理论和实践技能都特别高超。如果你到那里,一定会学有所成。”

    “可是,”飞狗犹豫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缴不起上学的钱了,地猫学校肯定不会收我的,没钱怎么都不行的。据说地猫学校走后门要用鱼呢,我们作为狗是逮不到鱼的。我想进一个半工半读的学校,你看怎么样。”

    “还是学最好的。学费可以想办法筹么,我们有这么宏大而又可敬的理想,不能让它们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现实因素而陨落。一切交给我了,你放心走你的路罢。”

    看着面狗n6很平常很平常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脸,飞狗觉得自己很感动。多么好的面狗n6啊!它紧紧的拥抱住了面狗n6,两只狗都留下了温暖的泪。

    7、前方猫境

    地猫国和天狗国比邻。不过两国之间向来没有什么往来,诚所谓猫狗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并且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两国之间还存在一些由来已久的矛盾。比如猫国之猫认为,每年狗国总会有些居心叵测之辈胆敢行越轨之事——逮老鼠——而逮老鼠故老相传一直都是猫国之猫谋生的本领么!岂有此理!但鉴于猫国为一小国,且寡民,又且民多矮小,不能与狗国在身体上争锋,所以一直以宽容为本,没有深究。

    但是,猫国以及地猫集团的首领们还是采取了一些策略,这些策略的成功实施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其一,猫国多有足智多谋之猫,不知怎么获悉捉老鼠是彼国狗类很多狗的理想,更有甚者,某些狗魂牵梦绕不能自已,非此无以存活。于是猫国开始造舆论,将捉老鼠这一职业上升到精神领域,同时捕老鼠也成为猫国学院派的专利。猫狗都没有想到,这一说法居然大行其道。首先是在狗国传扬开来了,狗国后来觉得这样抬高猫国很有些贬低自身的嫌疑,就造典说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这在狗国典籍狗经中有详细记载。于是猫国的猫们有了自豪的理由:捉老鼠么,啊,精神领域的事情,看家护院么,体力活,粗俗者为之。这一看法固定下来就成了猫国的传统。

    其二,猫国的领导责令地猫集团下属的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不准招收狗国学生,除非领导手谕或者该狗暗地送来绝迹多年之渺渺鱼。同时在猫国全境下令,一切捕鼠能手不能私自设馆收徒,否则予以严惩。这些具体的条令一颁布,狗国的某些有想法的狗在学习捉老鼠的路上就具有了不可能跨越之障碍。

    当然,所有这一切狗国国民并不真的知情,偶尔有知道个中内情的,也已经被狗国开除了国籍,列为罪极不赦之辈,有家不能回了。在这个背景之下,飞狗上路了。

    飞狗出发之地离猫国有一段距离,并且这段距离也不是很近,再加上飞狗的脚力不能持久,因此它走得并不快,目前为止尚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猫国。而且飞狗也不知道猫国关于狗拿耗子的一些传统看法。别国的传统总是很难理解的,在飞狗而言这不失为真理。

    飞狗并不知道具体的方向,方向因此对飞狗来说也就不具有切实的意义。于是它信狗由缰,走到哪里是哪里。当然,有时候它也停下来问问,大方向不能错了。

    问路的结果往往一无所获,没有狗知道。即使偶尔有狗知道,出于两类之间盲目的相互憎恨,对飞狗居然突发奇想要到猫国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去学习捉老鼠之技能也是很不支持,甚至想方设法予以阻挡,万一阻挡不了飞狗前进的步伐也要延缓它前行的速度。于是问路的另一个结果是飞狗因此多走了很多冤枉路。当然,走在路上的时候飞狗并不知道这一点。

    飞狗寻找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的过程和路线是不断修正的,感觉上不对了,就转过一定的角度继续朝前走。反正是走,一直走下去,虽然难免会南辕北辙,但是飞狗还是相信条条大路通猫国。正是这一信念支撑着飞狗坚持走下去。

    一直没有进展,飞狗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天了,眼前还是出发时的样子,它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迷失了。其实这很正常,任何狗在走路的时候,时间长看不到预想中的目标都会产生这种怀疑——我的方向是否错了,飞狗有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

    一段时间之后,飞狗的目标已经锁定了,就是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除此无它。

    长期的从事一种活动会产生厌倦,飞狗也不例外。老是这样漫无边际的行走,终究不是个办法。越来越多地越来越频繁地,飞狗感到怀疑和沮丧,当然这都是暂时的,它所行走的是一条螺旋形的路线,等飞狗走完这段路回头看时它会发现这一点。

    在怀疑的时候,飞狗会想起来面狗n6。面狗n6多好啊。飞狗感叹。面狗n6看着它的掺和着赞佩和鼓励的眼睛,总能激发它前行的勇气。毕竟,还有一只狗知道我在干什么并且会给予我最大限度的支持。于是它想和面狗n6联系,起码说说话。这样多少会好受些,总有些话是不能自己消化掉的。

    然而飞狗并不能真地听到面狗n6的声音,它只能向着想象中面狗n6所在的方向自言自语,把面狗n6作为一个臆想的倾诉对象。有时候它也对着漆黑的夜幕上闪亮的星星述说自己的想法,而星星就会眨眨眼睛给它以安慰。在这种不断的自救之中,飞狗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知晓了面狗n6的情况。

    距离上路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走时秋意正浓,树叶犹绿,如今已经遍地冰雪了。快半年了。这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面狗n6上班了,带着它当初和飞狗所说的那种理想。它常常想和飞狗联系,它的办法和飞狗一样,也是对着夜空倾诉。它们竟然能够想到一起,并且在想象中沟通,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能不说,天狗集团给员工找的工作还是薪水丰厚的,面狗n6对实现和飞狗类似的想法充满了信心。它以前常对飞狗说,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它的意思是,我工作几年,尽了一些义务,等到离开时不感到愧疚时就跟过来。

    飞狗知道,面狗n6所说的是不大可能实现的。无论你以为你尽到了多大的责任,袖手抽身的时候总还会感到于心不忍以至于不安再至于愧疚。不过,它并不想戳破面狗n6眼前这个虚幻的肥皂泡——那是它在虽然忙碌无比但却百无聊赖的工作中时时虔诚仰望的崖畔花。

    飞狗给面狗n6说自己一路走来的各种事情,以及感慨。当然,说起来的时候一切已经过去,再加上飞狗不愿面狗n6担心,在其中加了些有趣的调料,使得这些经历听起来不那么伤感。

    两只有理想的狗,一个在路上,一个等待上路。它们不停地相互鼓励意想中的战友。在路上的说,走上来了就要走下去,走上来了就没什么不能做的了。等待上路的说,等忙完了事情我就起身,你一定要坚持着,我就来了。它们都希望对方感应到自己的心曲并由衷地相信:无论怎样,路上我会有个伴,不至于孤单。

    它们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每一次倾诉之后,飞狗就会觉得,面狗n6就要来了,我不孤单呢。况且我已经千山万水走过来,就要到达目的地了。面狗n6在一番自言自语之后会觉得,哎呀,飞狗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坚定和自信了,它在等我上路呢,我不能懈怠分毫,不能让它失望,况乎我是要实现自己的理想。

    总之它们都会充满力量。一方面是捉老鼠事件本身具有长久的吸引力(你能逮到多大和多么狡猾的老鼠以及你用何种方式逮到老鼠,这中间有无穷多的不能穷尽的奥妙。),另一方面是相互之间志同道合的温暖。

    于是飞狗一直不停地在路上具体地走,忽紧忽慢,忽左忽右,但大方向是向着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它的日常所需自己不能完成之部分则通过乞讨或者做零活获得,它想这是无妨的,重要的是它要到达的地方。

    而面狗n6则身在天狗集团心随飞狗游历四方,它的心走过了更多的路,也在虚幻的路途和现实的滞障之间徘徊了更长的时间。对此面狗n6有至少两种相互矛盾的想法:其一,现实和理想的冲突越是激烈、动荡,我越是有跳出来的可能性;其二,现实和理想的冲突越激烈长久,我本身受到的消耗就越大,总有一天会不支倒地,或者难以承受了向现实妥协。由后一种可能性面狗n6又进行了分析,分析的结果是,从本质上来讲它和那些不具有捉耗子想法的狗们并无二致,更甚者还多了几年的彷徨之苦挣扎之痛。面狗n6不能认同这种想法,当然更不能放任这种想法蜕化为现实。于是产生两种效用:面狗n6愈发地努力自学捉老鼠的能耐,为早日上路打基础,另一种效用是面狗n6总不时冒出来就这样算了吧的颓唐想法。言而总之,面狗还在挣扎之中。

    那么在挣扎之中的面狗n6比以前更加渴望得到飞狗的消息,也更加希望飞狗能够实现理想。这对面狗n6是一个强大的激励,它希望藉此跳出自己的沼泽地。

    8、到了吗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这句话是不确切的,其实过去了多少天是可以计算出来的。狗国的狗们一向这么认为。此刻飞狗冒出来这个感叹并非指物理时间,仅只作为一种感受,它的存在才是不被怀疑的。这充分说明了飞狗的疲倦程度,已经达到了疲惫的境地。疲倦单指身体上的,疲惫既指身体又指心魂。飞狗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累了。它望见猫国国界时骤然一松的心态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飞狗受到了盘查。盘查它的是一只司职戍边的狗。盘查每只过往的狗或者它类可移动物体是戍边狗的职责。这一点飞狗可以理解。

    下面是两只狗的对话,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为了忠实于当时情景才照录下来,可以略去不看。

    “你是谁?”

    “我是飞狗。”

    戍边狗埋头在装有狗国之狗身份资料库的机器前忙活了一阵,搜索结果是:查无此狗。它抬起头来,又问:

    “没有这个名字。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哦,发财狗k7。”

    “这次应该可以找到了。”戍边狗很满意地吧嗒了一下嘴。

    “是了,在这里。对了,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到猫国。”

    “你为什么要到猫国?”

    “这个,不妨告诉你。我要到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

    “你不知道猫狗两国向不往来吗?”

    “不知道。”

    “那你回去吧。与猫交往是我们狗的耻辱,况要到猫国学校去学习。我想你一定是去学习逮老鼠的能耐的,你要明白,这是可耻的,作为狗而拿耗子,是极其可耻的。你还是回去吧。”

    “你的职责是什么?”

    “盘查过往可移动物体。”

    “还有别的吗?”

    “上头没交待。”

    “那么请让开,我要过去。”

    “我为什么要让开。”

    “你已经盘查过我,尽了你的职责了。”

    戍边狗挠了挠头,显然对这种逻辑很不适应,但是它不能够找出来一丁点儿毛病,于是它终于让开了去路。这种情况在戍边狗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了。它已经戍了三年的边了,在过去的三年里曾经有两只和眼前这只狗类似的狗用类似的方法通过了这里。当然,也有几只看起来很疲惫的狗听了它的话之后略一沉吟就掉头而去。戍边狗并不想追究这些要到猫国的狗们为什么非要到猫国,所以它就让飞狗通过了关卡。

    踏上猫国的土地,飞狗无比地激动,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

    啊哈,我终于站到了这里!

    飞狗的眼前出现了千姿百态的老鼠,它全身的疲倦一扫而空,大踏步地,它要往前走了。此时此刻的飞狗,果然是一只非常之狗了。它原本已经忘记了最终要捉老鼠这一目的,眼中只有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学校。而在这一刻,它又想起来那个具体的指代。飞狗再度激动起来。

    嗬,嗬嗬,老鼠!

    嗬,嗬嗬,老鼠!

    “站住!”

    “谁,谁叫我站住?”

    沉醉于臆想世界之中的飞狗忽然听到一声断喝,不由得将轻飘飘的狗步放到实实在在的土地上,并且停了下来。低头看时,有一个形态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家伙正睁着黄眼睛眈眈地望着自己。

    “你,叫我?”

    “这里是猫国国境,看你不似我等猫类,故此询问。”

    “原来这真的是猫国呀,呵呵,我以为自己走错了呢。那么我问你,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在什么地方?”

    戍边猫(由于这只猫负有戍边的任务我们不妨这么称呼它,想来也没什么不妥。)围着飞狗转了两圈,大嘴旁边的几根长而又长的猫须颤了几颤抖了几抖。它笑了。

    “你要去学我们猫捉老鼠?”

    “唔,唔,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

    “你还是回去吧,没有猫会教你的。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级别的头领就已经颁布了法令,不得以捕鼠之技传授彼国狗类,现在这已经成了传统了,虽然已经不再以法律的形式书写,但是却更有效力了——因为它已经进入了我们猫国每个猫民的生命血液之中,与猫族呼吸同在。你,还是,回去吧。”

    戍边猫说到最后一句话,摇头晃脑,就像一个满脸沧桑风尘的老猫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边晒太阳边教训小猫。

    飞狗飞扬的兴致多少受到了一些打击,不过它并不因此而沮丧,已经到了猫境,并且得到确认,怎么都可以算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它望着戍边猫友善地叫了两声,还笑了笑,之后它准备走了。

    “站住!你没听到我的话么!看你耳朵倒是比兔子还长。”

    戍边猫在后面凹着腰喊,状极威武。

    “听到了,可我还是要去。我不知道前面是个什么结果,但是我要去,一定要去。我这就走了,想来你也不会拦我。”

    飞狗慢慢地说,它往西望了一望。

    夕阳西下,余辉金黄,积雪的地面因为霞光反射而生彩,同时有生气,会流动。虽然有些冷,可眼前的景致却是多么值得一看呵。发了这个感叹,飞狗仰天一声长啸,啸声浑厚有力,振荡四野,光秃秃的树枝上抖落下来万道闪光,并且送过来吱吱呀呀的美妙音乐。

    戍边猫望着飞狗的背影,有些生气,它居然无视我的存在,转念想到它即将面临的种种,心里很快平衡下来。哼哼,有你小子受的。等着吧。

    飞狗忽然想起来面狗n6,觉得应该把自己踏上猫境的动人消息告诉面狗n6,于是它就向着心中的面狗n6呼唤了几声,和面狗n6进行了一番畅谈。

    飞狗的非常之叫唤到飞狗和面狗交谈结束也还没有散去,正是这声余韵悠长的叫唤招来了一只非同寻常的猫狗类动物。

    但听一阵风声过耳,飞狗看见眼前多了一物,不由得定睛察看。

    初看之下,它很像猫。

    仔细一看,它很像狗。

    上下左右来回打量,它既象猫又象狗。

    飞狗疑惑了,不过它想这是猫国,面前这家伙是猫的可能性比较大,可也不能就此肯定它就是一只猫,毕竟它也还很像一只狗。于是飞狗忍不住问:

    “你不是一只狗吧。”

    那既类猫又似狗的物体也来回打量了几遍飞狗,它肯定地说,唔,你是一只狗,因为刚才你的叫唤是狗叫唤。

    飞狗迷惑了,揣摩这句话的意思,可实在揣摩不出来还有别的什么深意。于是就送疑惑的眼神给面前这无法命名的家伙。

    “三年之前,我也曾是一只狗哇。”那只像猫的狗慨叹道“我知道你初见我以为我是只猫,从你的问话里我就知道了,这不怪你。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不知道去了哪里,自从去年见它从这里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想来凶多吉少吧。哦,对了,我猜得出来你干什么来的,到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校,对吧。看来我没猜错,你别惊讶,我当年也是奔着它来的。可是你看,我现在只有蜗居于此等不毛之地,受尽苦头。不说这些了,打击你的积极性。不过我还是想劝你,如果你单单想要学捉老鼠的话,跟着我就行了。我现在捉老鼠的本领不比地猫学校中任何一位负有盛名的教授差。唉算了,还是不劝你了。你自己选择好了。不过你看到我应该明白,你是个聪明狗么。学捉老鼠最终会丧失本性以及本形的,你看我,就是这样。当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猫时已经晚了。当然,并不是学捉老鼠这个过程本身会让狗变猫,而是另有原因。好了,你看我老了,这么多废话,你赶紧走你的路吧。哦对了,还有一句话,如果你发现前方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就到我这儿来,这里有好多兄弟呢。虽然是落草,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狗国是不可能回去了,我想你现在已经被除名了。算了,还是得亲自体验了才知道,不拦你了,你快走吧,天不早了。”

    飞狗看着像猫的狗,有些不解,对于它说的那一大番话,它虽然没有理由相信,可也想不出像猫的狗突然跳出来编这番话骗自己的原因。倒是路是必须走的,于是它拜别了像猫的狗,继续上路了。

    我是不会回到这里来的。

    我是不会把自己弄得像只猫的。

    9、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里的橄榄树

    看来猫国少狗迹。

    飞狗走了一路没有见到别的狗的踪影,只有猫。并且这些猫都对自己行时间较长的注目礼。难怪,物以稀者贵。飞狗对此表示理解,如果一只猫大摇大摆地在狗国的街上乱走,它也会多看两眼的。

    虽然猫们对飞狗的出现感到奇怪,可是猫国的治安条令上并没有注明不准狗类动物入猫国,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对其法办,其实是没有办法法办,关键是无法可依么。经过了很多代的繁衍,猫国已经形成了以法治国的文明之风,轻易不做以莫须有罪名惩治猫民或它类国民的事情。这和狗国类似。如果狗国不是这样,飞狗早已经一命呜呼了。正因为狗国法律之中没有写明白作为狗而学捉老鼠当治罪以及当治何罪,飞狗才得以幸免。毕竟,大家都是讲法律的狗么,不合法的事情,顶多在舆论上予以谴责,为此而犯法则是不必的了。

    所经过的城镇渐次繁华,飞狗从这一点知道,它就要进入地猫集团的腹地了。也就是说,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就要出现在它飞狗的面前了。飞狗因此而兴奋。

    学校具体的位置飞狗已经打听到了。它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打听到的,没有哪一只猫肯轻易地告诉它。

    近了。

    又走过了一条街。

    更近了。

    再走过一条街。

    愈发地近了。

    终于,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出现在飞狗的面前。可是飞狗忽然就有些失望,学校并不是它想象中的那般模样,既不古朴也不雅观,甚至比起来天狗高等技能专业学校也差了许多,而况天狗高等技能专业学校在飞狗的印象中又是大打了折扣的。

    罢了,我毕竟是来学捉老鼠这一本领的,只要学校是地猫学校本身就可以了,而地猫学校本身外观如何不是关键,不是关键的事情能忍则忍。飞狗不得不承认,长时间的孤独行走,它已经具有了和自己说话的能力以及从前不敢想象的忍受力。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悲叹。

    可有一点飞狗终于还是难以忍受了——它左转右转转了老半天居然找不到学校的大门,真真岂有此理!堂堂一猫国的最高学府居然没有可供出入的大门!

    我该如何进去?!

    一个巨大无比如同天幕的问号霎时包裹了飞狗疲惫的心,它觉得无比的难受——魂牵梦萦了几多年的理想之地到头来近在眼前却无法入内!

    何其可悲!

    何其可哀!

    何其悲哀!

    飞狗一度陷入了绝望的泥沼,可它毕竟是一只飞狗。它坚信一定有出入之法,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虽然不是每一把锁都有钥匙,但是飞狗坚信这把一定有钥匙。没什么可解释的,就是这么认为而已。或许这也仅仅是飞狗在无法解释之后给自己的一个无法解释的解释,它不忍也不敢想象地猫学校居然是一处无法进入的绝地。如果真是那样,一路的风尘,离乡背井的代价,放弃一切的决绝,又有什么意义?到头了,岂不是一场空幻!不,肯定不是这样的。

    飞狗努力说服自己镇静下来。它想出来一个很笨但是很有效的办法:守候。飞狗坚信,只要它有足够的耐心,一定能够看到地猫国之猫如何进出学校,而只要猫能够出入,它飞狗也一定能够想办法出入。飞狗还做好了准备,如果一个地方经过长久的等待之后看不到猫出入,就换另一个地方,把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守候一遍,一定能够有个结果。

    对,肯定会有结果的!

    飞狗肯定了这一认识,决定要先去找些东西来吃了,不然是没有体力来完成眼前这个艰巨的守候计划的。

    应当承认,很多事情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以及百折不挠的精神,是可以做到的。这些事情里边并没有什么诀窍可言,也不需要多么高的天赋和灵性。飞狗所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所以有理由相信飞狗最后发现了地猫国猫民们出入地猫学校的秘密。

    那么,现在来描述一下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的外观——主要是围墙,当然并不知道围墙里边是什么,也就只能来描述围墙了。——这和飞狗后来的命运多少有些联系。

    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的围墙是圆形,穹顶。从围墙底到顶墙之间的结合处这一段墙壁,并不是竖值的,而是与校内地面成八十二度角,也就是说从外边看起来墙是往一起抱拢的。不知道这一设计蕴含有什么深意,还是仅仅为了建造的方便。上面提到的这面锥形的墙高度大概有两米三左右。看来这一高度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据猫国设计者统计,狗国的普通狗民平均跳跃高度为一点六二米,最高跳跃高度为一点九七米。那么这样的设计就可以消解狗国国民一跃而上穹顶的可能性。还有一点,墙面看起来也是较为光滑的,考虑到狗不具有向上爬行的能力,目前的光滑程度已经能够阻止狗通过爬行到达穹顶。如此看来,综合各种可能性,这围起来的空间里倒究是什么东西对狗国之狗来说就永远是个秘密了。

    惟其是个秘密,才具有恒久的吸引力。目前飞狗正要探究这一秘密,不知道它能不能够最终破解这一谜团。

    飞狗考虑到猫国国民习性和狗国不同——狗国多是白天干活,而猫国通常夜间作业,——调整了作息习惯,准备大干一场。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气荡漾在飞狗全身。然而飞狗自己也是明白的,它不得不这样做,除了这样做它别无它法,也就是它没有选择,只能接受,那么这样的事情多少是有些无奈的。当然这种考虑目前对飞狗而言还只是一种隐忧,是尚未浮出水面因而不必深究的东西。

    这已经是第二个夜晚了。

    夜很黑——昨晚还有月亮呢,风很急,关键的是,温度很低。温度很低的一个效果是:飞狗得抱紧自己的身体,到最后它终于把自己团为一团了,如此以来它的体积比之以往小了不少。

    夜很黑,三米之内难辨面目。这么样的黑夜里如果要看清什么东西,是很费劲的,而况费了劲也并不一定能够看清。于是飞狗不得不努力采取措施比如眯缝眼滴冰水或雪水等来加强自身眼睛的穿透力。

    为了完成预想中的守候计划,还有其它一些事项需要注意。比如为了不让出入地猫学校的猫察觉,飞狗走路必须非常小心,应当尽量避免哪怕一丁点的声音产生。如此下来最后的结果不难想象,飞狗走路的姿态已经迥异于从前了。

    又一个晚上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就实际情况而言,地猫高等技术专修学院是很大的,至少在飞狗来说一次只能专心地看三米多宽的墙面,而飞狗并不知道这个巨大类圆锥体底面的周长为多长,因此它也就只能凭着感觉一晚上换一个地方,夜夜守候。

    不止一次,飞狗萌生了退意。它想起来在天狗高等技能专业学校的日子,虽然无聊到不如一只猪,但现在想来居然是温暖的有些意思的。可是它又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它现在回去,也不再具有狗的资格和身份。它将陷入自己确实是狗而又确实无法证明自己就是狗的怪圈。那是一个比死还不如的怪圈,迄今为止已经有十六只狗因为要竭力想方设法破此悖论最终导致精神错乱引起疯狗病发作而死。那么比较一下飞狗知道,它目前还必须守候下去。虽然有些无奈,但是已经比先前有些进展了。不是么,眼睛看的距离远了,也不感到天很冷了,重要的是它已经看了很多个三米宽的墙段,那么剩下的三米多的墙段就已经比原来少了许多了。想到这一点,飞狗增强了信心。它以为,成功就在眼前了。

    飞狗仍然在等待。

    这个冬天尤其的长。

    10、在我的结束是我的开始

    飞狗料想不到猫国的冬天会那样长,想着猫国和狗国接壤,季节特征不应相差如此之大,可是它忘记了猫国位于狗国西北。

    在这个尤其的长的冬天里,飞狗仍然像以前那样,每天晚上都到地猫学校的围墙外面守候。可它自己心里清楚,它的信心是一日比一日的小了,耐性也一分一秒在消失。它不能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陷入这样的境地:再也不愿意、再也不能、再也没有能力守候下去了。

    飞狗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穷途,而先前它则是在歧途里奔波。它不敢相信由此而生的结论,甚至想都不愿意想,怎么要么就是歧途要么就是穷途呢!

    它想起来面狗n6,不知道它现在在干什么,也许还在做着早先的梦吧。它有些想和面狗n6联络,可又觉得自己目前的状况并不适于和面狗n6联络,就作罢了。不过这个念头的一闪,还是让它感到了一些温暖。同时它想起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和面狗n6联络了。它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候它尤其地想念面狗n6,可也不得不承认,面狗n6此时并不能提供给它任何意义上的帮助。因为飞狗是清醒的,所以它能够认识到这一点,不愿意忽略掉它从而在精神上对自己进行麻痹。不,那不是我飞狗的作风!在凄清冷寂的夜里,飞狗猫在一个背风的角落里,汪喵了一声。

    飞狗还在拥抱最后的希望,这希望来自于它的一厢情愿的计算:它通过不断地观察发现,它已经快绕够一个圆了。也就是说,它已经快绕着地猫学校划了一圈了。那么也就是说,它将要穷尽地猫学校围墙的无数个三米墙段了。这种想法鼓舞着飞狗,撩拨着它的欲望,使得它再一次充满了力量。此时此刻它的精神头儿和刚刚踏入猫境的时候一样足,不,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足。

    可不得不承认,这种“足”是虚幻化的,是一种连飞狗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末日之足,是相比于先前那种逐渐沮丧以致病奄奄的状态而言的。这种比较使它觉得自己空前地有精神,可它并不清楚这种有精神的根基是并不牢靠的。

    但是飞狗还是想到了这么一种可能:如果最后也没有能够看见有猫出入于地猫学校呢?

    当然,这种不愉快的念头一闪也就过去了,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但它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飞狗由此而产生的担忧一直持续到守候结束都没有消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一夜比一夜增强。

    有时候望着第一次藏身的那段烂墙,飞狗想干脆就这样走了算了。要是万一最后一夜也看不到,该如何呢?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飞狗还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可万一要是最后一夜猫出现了而我恰恰放弃了最后一夜的守候,那岂不是要遗憾终生!

    此两种想法交替混杂地出现在飞狗的意识里,一忽儿此强,一忽儿彼强,此强彼弱,此弱彼强,反反复复,似乎永无尽头。而受苦的是飞狗,它快要被撕裂了。

    幸亏,真是幸亏。后来飞狗发现自己的穷举法的一个漏洞,这个漏洞很显然,可是自己却一直给忽略了。这个漏洞可能会导致如下的情况发生:比如,地猫集团的猫们恰好是一夜换一个进出的地方,又恰好这个进出的口是每隔三米一个,又恰好猫的三米之分和飞狗的三米之分吻合,那么只要猫不在飞狗第一夜守候的墙段上出现,这件事情就会变得滑稽,飞狗和猫们就开始了一个没有尽头的绕圈子的游戏。

    想到这一点略略使飞狗有些兴奋,看来即便最后一夜仍然像以前一样如此那般的落了空,也不能就此认定自己就真地找不到那个进出的通道。由于此想法的作用,加之对在最后一夜错过的害怕,飞狗最后决定,坚持到底。

    最后一夜的情形说起来也很简单,结果则更简单:飞狗没有看见猫进出地猫学校。

    天放亮的时候,飞狗瘫倒在一个墙角旮旯里,它就要崩溃了。尽管希望还有一丝,可它还是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因为那一丝希望简直不能称其为希望,它太渺茫了,它太难以捉摸了,它太可望而不可及了,也许它的存在就是逗引绝望中的对手。想到此处,飞狗遏制不住地愤怒了!愤怒之火焰一点一点地高涨,居然使得飞狗又凭空产生了力气,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被愤怒之火燃烧着的飞狗要去找东西吃了,在吃东西之前它被几个疑问所困扰,几乎喘不过气来,几乎又要崩溃了。

    一切的一切为什么会是这样!

    地猫学校为什么看不到入口!

    我飞狗为什么就找不到这个肯定存在的入口!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隐秘的疑问,那就是我飞狗为什么非要学捉老鼠。在所有这些问题当中,恐怕飞狗最想不明白也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个问题。可是这是不能逃避的,在后来的很多个日子里,以及在进入猫境之前的很多个日子里,飞狗其实一直在拿这个问题拷问自己。虽然最终也没有能够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可是它为这个问题出发了。可以相信的是,这个问题还会继续存在于飞狗的意识当中,顽强地存在着,只要飞狗存在它就不会消失。

    从第一夜守候,到最后一夜的即将崩溃,中间到底过去了多少个夜晚,飞狗至今也回忆不起来。那实在是因为这一夜和那一夜太过相似,没什么分别,以至于很多夜过去了你还以为只是度过了一个比较漫长的夜。

    由于没有及时找到食物,加之过度疲劳,飞狗终于因为心力憔悴而昏倒在寻找食物的路上。

    飞狗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猫窝之中。它悚然一惊,蹭就蹿了起来。蹿起来之后它才发现,它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不知道救它的猫喂它吃了什么东西。要说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飞狗恢复体力之后,又被找到入口这个想法给撅住了。它想它还得去找,它还没有穷尽所有的可能性。

    “哎呀,可怜的小猫,你醒了。哎呀你看,可怜的小猫一醒就活蹦乱跳的。”有一只胡须很长很白的老猫慈祥地望着一跃而起的飞狗,笑呵呵地说。它声音里满是高兴。

    飞狗有些怀疑老猫是不是在给自己说话,因为自己是狗而老猫叫的却是猫。在确定猫窝里没有第二只猫存在时,飞狗才有些相信老猫在给自己说话。

    “你、在给、我、说话?”

    飞狗指着自己对老猫说,它说得很慢。

    “傻孩子,不给你说话我给谁说去,没别的猫嘛这儿。”

    老猫还是慈祥地笑着。

    “你说——我、是、猫?!”

    飞狗不能不震惊了,眼前这只老猫居然咬定自己是只猫。看来它不是神经错乱就是老眼昏花。

    “你这孩子不是病糊涂了吧,连自己是猫都不记得了。哎,可怜的孩子。你不知道,我早上在路上看见你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就先把你抱回来了。”

    老猫也开始惊讶了,不过它认定飞狗是病糊涂了,并且要伸爪过来测飞狗额头的温度。飞狗躲开了。

    你确定我是猫?没有看错?你看我的眼睛,是猫眼吗?你看我的个头,不是比猫大许多吗?你看我的脚掌,不是跟狗的一样吗?而且也没有可以伸缩的指甲。你看我的耳朵,不是比猫的要大很多吗?你看我的嘴巴,不是比猫的要长很多粗很多吗?

    飞狗尽自己所知道的猫狗在外观上的区别发出了上面一连串的疑问,它很着急,可也没办法。

    “呵呵,傻孩子,真病得不轻。你怎么看都是一只猫,你怎么会像狗呢孩子!除了你耳朵长一点,别的地方都是十足十的猫。不信,这里有镜子,你自己照照看。”

    老猫说着拿了面镜子,要递给飞狗。

    飞狗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寒意,每个毛孔都紧缩起来了,一身的狗毛发出来哧棱哧棱的声音,它们很快地乍蓬起来。

    “还有,你仔细听听你说话的声音,是喵喵而不是汪汪。傻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你家在什么地方?”

    老猫还在努力地让飞狗相信:它就是一只猫。

    “是吗真的是吗,我真的不汪汪了吗”

    飞狗仔细分辨自己说上面这句话的余音,确认的那一刻,它呆住了,似乎中了冰冻魔法,立在那里,很长很长的时间一动不动。

    我成了猫了!

    这就是将飞狗封冻的魔法。

    又过了很久,经过冰冻的飞狗蔫了下来,就像寒冬里光秃秃的茄杆上忘记摘下的茄子。

    老猫递给飞狗的镜子它终于没能接住,镜子掉在地上,很清脆的一声响后,成放射性碎裂了。裂纹在继续延伸,唼哧吱唼哧吱的声音如铁器划过水泥路面。老猫受不了这种令其疯狂的声音,喵呜了一声,蹿了出去。

    飞狗忽然蹿起来,四脚重重地踩在碎玻璃上。它要把这改变它属性的玩艺儿粉碎,粉碎,彻底粉碎。一阵折腾之后,飞狗没了力气,可碎镜里那无数个猫影,还在无情地嘲弄着它。

    飞狗想起来刚入猫境时那只具有猫形的狗,它出发了,心中无限悲凉。

    结了冰而溜滑的路面上,一行清晰的血蹄印,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逶迤延进,慢慢地、逐渐地变得模糊,终于消失在那片白茫茫的荒原深处。

    20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