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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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又孤独地站在屋檐下,清凉的秋雨踩踏着空寂而冷清的院落,渐起的浓雾笼罩了山头,慢慢靠近潮湿的村庄。屋檐上飞落下来的雨帘遮掩了外婆哭泣的样子,而祈祷秋雨远去的梦想依然冉冉上升。她使出了唯一的始终为一的古老法子——扫天。

    外婆用两种古老的方式祈祷了一辈子的雨,或在夏天的暴雨中,或在淫淫秋雨里。雨,不听外婆迷信的法子,该停的时候则停了,该下时依然潮湿了人的心。可外婆的法子没有停下来,只要有雨下的过了头,总能看见外婆消瘦的身子佝偻地站在门口,嘶哑的声音呼唤着上天。也许某次巧合,外婆婆口心舌换得云散日出,给她苦苦乞求的心灵做了特别的安慰,她会高兴一辈子。

    一连七八天的秋雨霏霏,下的人出不了门,躲在房子了煎熬。无情无意的雨水潮湿了房子,潮湿了心。外婆坐在热炕头,用红纸剪一个女孩子或者干草绑一个十字架子,上面用红、绿、黑纸补上眼睛、嘴唇、鼻子、头发等等,然后站在门口,一把手拿着糜子秆子捆绑的特制扫除,一把手提着水瓶子(外婆称它为圣水瓶)。扫除在水瓶子里攒一下,向空中一抛,紧接喃喃私语,一直去青龙(石碾子)或者白虎(石磨)上贴上先前制作好的扫天婆,倒退着走一步说一句:

    一扫晴

    二扫阴

    三扫的云彩四边分

    四扫的阳光红彤彤

    再一种法子就是暴雨不省人事,捅了天一样直泄而下。外婆先点香烧纸后,敲锣打鼓,在门口迈着碎小的步子走过来走过去。来不及时,拿着马勺,用筷子敲打着喊:

    “过去了!过去了!猛雷猛雨过去了。”

    “过去了!过去了!龙王老爷看见老百姓的死活,过去了。”

    我总以为外婆的不辞劳苦能换来光明亮日,可,老天忽视了外婆,辜负了她的血汗。无论是持续了四五天的秋雨,还是闪电暴雷交加,没有一点放晴兆头。

    又一个秋天,一个秋雨霏霏的日子,持续了近一周的雨没有听下来的兆头。从早晨到深夜,停停下下,一会大一会小。屋檐上的水珠不紧不慢,一点滴响了,另一点已经到半空中了。着落在地的流失不走多少,喝足的大地忘记了自己的海量,吸收了所有雨点,一不小心踩上去就淹了一只脚丫子。

    秋天,代表着收获的季节。而,秋雨的光顾,将要成熟庄稼开始了翻山倒海的诅咒秋雨,是它破坏了庄稼带来的殷实与金黄。饱满的糜子谷子穗子腐烂,向日葵玉米发霉,红的高粱红的果子也卧病不起,一些需要阳光的精心呵护才能成熟的庄稼便夭折了。

    秋天的希望,就这样被一场连雨天糟蹋了。

    我讨厌可怕的连雨天气,像是撞了鼻子的失败者,没精打采。猛烈的夏雨淋湿衣服,太阳一上来便干了,心情开阔起来。而秋雨淋湿的东西,冰凉且一时半时干燥不了,心都湿到了底。

    外婆站在我家门口,仰望朦朦胧胧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嘴里嘟囔着。我知道,外婆又开始扫天了,没有年轻时在乡下的手头工具,她扫天的心火不灭,仍然激情万丈。外婆制作的扫天婆是一件至宝,谁动了它,她批评说。

    天,没有停下来。外婆孤独地站在屋檐下,忍受着秋雨的折磨。望着外婆无奈的样子,心底泛起层层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