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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香闺名画谁偷换月夜幽林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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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锦云道:“爹爹恨你口出狂言,叫我来找你的晦气!”西门牧野听说她是黑风岛岛主的女儿,不禁心头微凛,寻思:“黄河五霸是宫昭文的旧届,想必是因为濮阳坚用我之名收服黄河五霸,此事已经大大的招恼了他。”心念未已,只见宫锦云宛如水蛇游走,飘忽不定的七煞掌二度向他袭来。

    西门牧野喝道:“纵然是宫昭文亲身到此,也得尊我一声老大,你这娃娃,胆敢对我无礼!”双掌一圈,护住全身穴道,陡然飞起一脚,向宫锦云踢去。

    谷啸风脱困之后,迅即又扑上来,喝道:“老匹夫休得逞强!”—振手腕,剑锋倒转,反手刺向西门牧野的小腹,这一招七修剑法,正是谷啸风最得意的杀手。

    此时西门牧野正面对着宫锦云,侧面乃是“空门”所在,眼看这—剑就可以在他身上穿个窟窿,不料他的身子滴溜溜一转,踢向宫锦云的那一脚登时改了方向。原来他已自知气力不加,黑风岛的七煞掌与他偷学的桑家两大毒功同出一源,同样是歹毒之极的邪派功夫,他听得宫锦云是黑风岛岛主的女儿,对她的七煞掌自是不免有点顾忌,是以踢向宫锦云的耶一脚本来就是声东击西的脚法。谷啸风必将再次上来向他夹攻,这是早就在他意料之中的,他故意露出“空门”也正是对谷啸风的诱敌之计。

    西门牧野自以为得计,殊不知正是棋差一着。宫锦云虽然已得七煞掌的真传,但功夫未到,其实是难以伤害他的,他这一脚若是向宫锦云踢去,早已可以把她踢翻了。如今用来对付谷啸风,谷啸风的功夫可是比宫锦云高明得多,这就弄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只听得“当”的一声,谷啸风的长剑给他踢个正着,脱手飞出。但谷啸风却投有给他踢翻,长剑刚一脱手,左掌便倏地劈下,这一掌俨如利刃削过,正削着西门牧野的膝盖。饶是西门牧野功力深厚,何况一足支地,重心不稳,给削着了膝盖关节,也不禁痛如刀割,大吼一声“登、登、登!”的退出了三四步。

    宫锦云笑道:“你不是想找我爹爹较量的么?怎么和我交手也要逃了!”

    话犹未了,忽见瀑布中又冲出一人,原来是朱九穆赶来了。

    朱九穆喝道:“我和你较量!”掌风呼呼,寒飙卷地,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已然发出!

    谷啸风给西门牧野踢飞了长剑,只觉一条右臂已是麻木不灵,此时他正去拾取长剑,一面默运玄功,通活气血,想要去援救宫锦云不但是力所不能,且已来不及了。

    幸而公孙璞此时喘息已定,功力恢复了几分,一见朱九穆发掌,立即撑开玄铁宝伞,挡在前面,遮住了宫锦云。

    撑开的伞给朱九穆那股掌风一迫,登时就如涨满的风帆,公孙璞牢牢抓紧伞柄,兀是感到巨大的压力。但虽然如此,朱九穆以修罗阴煞功所发的冷气寒风,也给这一把伞挡了一大半,在宝伞保护之下的宫锦云,只是打了一个冷战而已。

    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并非以刚猛见长,而公孙璞竟然感到如此吃力,这当然是因为他在恶战之后,气力未曾恢复的缘故。

    公孙璞心头一凛,暗自想道:“我仗着玄铁宝伞,仅能自保,只怕是斗不过这老魔头的了,”当下以攻为守,宝伞团团一转当作盾牌,伞柄却使出判官笔的招数,一招“玄鸟划砂”锋利的伞尖向朱九穆的脉门挑去。

    朱九穆侧身一抓,五指如钩,抓着涨得鼓鼓的伞面。他哪里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韧性最强的天蚕丝织成的。一条天蚕丝就可以吊起十多斤的重物,天蚕丝织成的伞面,岂是他的五指之力所能撕破?

    双方动作都快,朱九穆一抓之下,就像触着一个皮球似的,一股弹力登时将他的指头弹开。朱九穆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怪不得西门牧野奈何不了这土头土脑的小子,原来他这把雨伞确实是有点邪门。”心念未已,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的伞柄尖端已是刺破了他的外衣。

    幸亏朱九穆先是侧身—闪方才进招的,否则给伞柄挑破脉门,吃亏可就要更大了。公孙璞一来因为气力不足,二来因为撑开的伞,使用起来,当然不及判官笔的灵活,伞尖刺破对方的外衣,朱九穆一个吞胸吸腹,身形未动,已是凭空挪后几寸,就这毫厘之差,使得公孙璞这招奇袭,功败垂成。

    但朱九穆这一惊已是非同小可,不但吃惊于公孙璞奇妙的“惊神笔法”更吃惊于这柄宝伞的“邪门”大惊之下,只好连忙后退。

    谷啸风拾起了长剑,喝道:“老贼休走,吃我一剑!”朱九穆知道谷啸风不畏他的修罗阴煞功,自忖若是单打独斗,自己亦只是仅能胜他而已,有这“邪门”的“小子”与他联手,自已是必败无疑的了,当下硬着头皮喝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老夫还会怕你不成?”口硬脚软,不知不觉又退了三步。

    公孙璞道:“谷大哥,看在他们一把年纪的份上,今日暂且不要与他们为难了。”谷啸风道:“也好,就暂且饶他一遭。”其实谷啸风亦已力竭精疲,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西门牧野看出他们是虚张声势,但他的膝盖受伤,暂时已是不能施展轻功,想追也是追不上的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人离开。

    谷啸风等人走出山坳,见那两个老魔头没有追来,方始松了口气。

    谷啸风跑了一程,只觉浑身发热。原来他虽然没有直接给西门牧野的“化血刀”劈中,但那股腥风已是吸了进去,以致颇受影响,内息不能调匀。他见公孙璞面不红,气不喘,不由得好生佩服,说道:“那红面老头的毒掌功夫好厉害,看来朱九穆这老魔头恐怕还比不上他,幸亏公孙少侠和他恶斗了一场,要不然我只怕十招都接不起。”

    公孙璞道:“那老魔头名叫西门牧野,用的毒功名为‘化血刀’,正是昔年名闻天下的桑家两大毒功之一。”

    谷啸风恍然大悟,失声说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宫锦云道:“什么怪不得?”谷啸风道:“我一直猜想不透,是谁有那样厉害的毒掌功夫,把韩大维的家人尽都击毙的,原来是西门牧野这老魔头。”当下把他怎样发现韩家的老仆中毒,怎样将伤口的血块刮了下来,这一小块血块的粉末毒毙了溪中无数游鱼之事说了出来,听得宫锦云也不禁为之咋舌。

    公孙璞道:“多谢兄台拔剑相助,还未请教大名?”宫锦云“噗嗤”一笑,说道:“这位谷啸风大哥正是韩家的姑爷,但现在他却想做百花谷奚家的姑爷了。我正为‘韩大哥’抱不平呢!”宫锦云还是小孩子的脾气,口没遮拦,说得谷啸风满面通红,讷讷说道:“宫姑娘休要取笑,对啦,我正想请问公孙少侠,可探出韩姑娘的下落没有?”

    公孙璞怔了一怔,心道;“为何说他是韩姑娘?”宫锦云笑道:“韩大哥原来就是韩大维的独生爱女,她的芳名叫韩佩瑛,不是叫做韩英。这是我刚才见了谷大哥方始知道的,你明白了吧?”

    公孙璞哑然失笑,心里想道:“我真是糊涂透顶,两个乔装打扮的女子我都看不出来。”他是个不好多管闲事的人,对别人的私隐,更是不想多问,于是说道:“原来如此。谷兄,你的胸口此际是否还有一点烦闷之感?”谷啸风道:“正是如此。小弟功力太浅,连那老魔头劈空掌所发的腥风都受不起,真是惭愧。”

    公孙璞道:“这不是谷兄功力不足,而是因为谷兄从来未碰过这种毒功,小弟自幼曾受‘化血刀’的毒害,幸得名医治好,倒是因祸得福,对这种毒功就不怎样害怕了。我这里还有几颗丸药,是以前服剩的。谷兄所受的毒很轻,只须服下一颗,当可确保平安。”谷啸风吞下一颗丸药,果然顿觉气爽神清,谢过了公孙璞,又再问道:“韩小姐的下落——”

    公孙璞道:“我追赶那老婆婆,进了水帘洞之后就不见她了。但瀑布后面,有一幢堡垒形的建筑,猜想这座堡垒就是那老婆婆所说的她与韩小姐藏身之处了。”

    谷啸风心里想道:“这老婆婆是友是敌,尚未分明。她曾经救过我的性命,但那次我无意中偷听到的韩伯伯和伯母的谈话,却又似是和她结有梁子的。即使不把她算入敌方,也还是敌强我弱。”于是说道:“这两个老魔头太过厉害,咱们只有三个人,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先回韩家,待奚氏兄妹来了,再作计较如何?”

    宫锦云正是怕见奚家兄妹的,听了谷啸风的说话,不觉面有难色。谷啸风道:“两位此次来到洛阳,不知可有别的事情?”公孙璞道:“正是为了拜访韩大哥,不,韩小姐而来,除此之外,并无别事。”谷啸风道:“我和韩家是世交,两位也是佩瑛的朋友,故此我敢冒昧请两位帮忙。但在下也不敢强人所难,两位今日已经帮过我的大忙了,允应与否,我都是一样感激的。”

    公孙璞是个老实人,心想:“若然不说实话,他一定当作我是害怕了那两个老魔头。”于是笑道:“我们倒不是害怕强敌,只是怕见了奚小姐不好意思。”

    谷啸风诧道:“为什么?”公孙璞道:“因为我们偷了她的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不料却又给那老婆婆抢了去了。”其实这只是宫锦云独自做出的事情,与公孙璞无关的,公孙璞勇于任咎,把责任分担了。

    谷啸风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我明白了,两位一定是想把这坛酒偷来送给佩瑛,但却不知奚玉瑾和佩瑛也是知交。这只是一场误会,说明白了,她是决不会怪责你们的。这坛酒若是在我的手上,我也一样会给那老婆婆抢去。两位不必引咎自责,咱们这就回韩家吧。”

    回到韩家,已是午夜,谷啸风不见奚玉帆、奚玉瑾兄妹,心中忐忑不安:“难道他们在路上出了事情?这么晚了,尚未来到!”

    宫锦云虽然淘气,却甚细心,进入韩佩瑛那间卧房亮着了灯,仔细一看,笑道:“谷大哥,他们已经来过了。还有你那个爱说谎话的舅父,也好像是重来了一次。”

    谷啸风一看地下,只见地上足印凌乱,但仔细辨队,仍可队出三男两女的足印。他已知道其中的一男—女的足印,是他和宫锦云留下的,那么另外的两男一女,依理推测,的确应该是任天吾和奚家兄妹的。

    谷啸风沉吟半响,说道:“不错,看来他们是来过的了。想必是因为他们兄妹见不着我,此刻已经跟随我的舅父一同到洛阳的丐帮分舵去了。丐帮的总帮主陆昆仑陆老前辈,如今也正是在洛阳的丐帮分舵,咱们一同去谒见陆帮主如何?”

    公孙璞大喜道:“小弟久仰丐帮陆帮主的英名,理该前去拜见。”又道:“有丐帮援手,那两个老魔头也就不足为惧了,咱们赶快去吧。”

    谷啸风如有所思,默不作声。宫锦云奇道:“谷大哥,你在想些什么,你不是急着要去见你那位奚小姐的么?”谷啸风道:“请两位稍待片刻。”宫锦云朝着他的目光注视之处看去,却原来谷啸风是在对着一个箱子发呆。

    宫锦云知道箱中藏的都是名家字画,昨日任天吾进来搜查,把字画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后来谷啸风来了,才把它重新收拾好的。宫锦云恍然大悟,说道:“哦,你是舍不得这些名家字画?”

    谷啸风忽道:“这箱子是你锁上的吗?”宫锦云道:“我根本没有碰过这个箱子。”谷啸风道:“这就奇了,我记得我好似并没有加上锁的。”宫锦云道:“这有什么奇怪,一定是奚小姐来过这里,看见箱子打开,恐防有人偷窃字画,因此给你锁上的。”

    谷啸风给她—言提醒,点了点头,说道:“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此地无人看守,加上了锁,也是不能防盗。”宫锦云道:“你想把这一大箱字画都带走吗?唉,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多少宝贝的东西都只能抛弃了,你却不嫌累赘,还要带这些劳什子!”谷啸风道:“你不知道这些都是极难得的字画,全部带走虽不可能,我也想挑选几件精品,替韩伯伯保存一点他所心爱的东西。”说罢,打开箱子,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卷画轴。

    谷啸风记得他最后放进去的—幅画是韩斡画的马,但拿到手中,忽地觉得好似有点不对,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幅晋人顾恺之画的山水,谷啸风不禁大为奇怪,心道:“我分明记得是韩斡画的马,怎的忽然变了?”再留心一看,这幅画与顾恺之风格虽然相似,但印章笔法和纸张的质地都不对,比顾恺之的真品差得远了!谷啸风更奇怪了,想道:“韩伯伯精于鉴赏字画,我都看得出是膺品,他怎会收藏?”

    心念未已,忽听得公孙璞叫道:“快快放手,这画上有毒!”谷啸风大吃一惊,道:“这画上有毒?”果然觉得掌心已是有麻痒痒的感觉。

    公孙璞取出一口银针,刺破他的中指,撒上一撮药粉,说道:“幸好发现得早,你把毒血挤出,就没事了。”谷啸风惊疑不定,说道:“是谁换上这幅染毒的画的,这不是存心害人吗?”

    公孙璞的内功不惧中毒,但为了小心起见,仍然用布包着双手,这才把箱中的字画一幅一幅打开来看,只见堆在上面的十几幅字画,虽然都是膺品,但总还是个字画,后面的就只是一张张白纸了。但有一点相同的足:不论字画和白纸,全都有毒!

    公孙璞叹道:“这人用心真是狠毒!谷兄想得到是什么人吗?”

    谷啸风道:“嫌疑最大的应是西门牧野,但这老魔头刚才还和我们交手,他又岂能分出身来?”公孙璞道:“既然猜想不透,那么咱们还是先去拜见陆帮主吧。”

    他们三人连夜动身,恰好在天亮时分,来到洛阳城下,只见已有数百难民聚集在城门口,等候开城。

    谷啸风向难民打听,始知荣阳已经失陷,汜水也在两日前发现了敌踪了。汜水距离洛阳不过三百里左右,蒙古骑兵行军迅速,倘若敌骑马不停蹄的直向洛阳攻扑,今日便有可能攻到洛阳!

    照平日规矩天一亮就该开城的,今日却迟迟不开。难民在城下鼓噪,越来越多。待到辰时,聚集的难民已是数以千计,城门仍未打开。

    守兵在城头上张弓搭箭,作势放射,一个军官出来喝道:“奉总兵大人谕,难民一概不许进城!你们赶快往外处逃生去吧。倘若还在这里闹事,我可要把你们当作乱民惩处了!”此言一出,城下的难民更为激动,骂声四起。谷啸风吸了口气,朗声说道:“官府平日但知吮吸民脂民膏,有事之时,却置百姓于不顾,哪有这个道理?”难民齐声叫道:“说得对,他不开城,咱们自己打开!”

    那军官暴怒如雷,喝道:“反了!反了,说话的人一定是鞑子的奸细,你们不要受他煽动,谁敢闹事,我可要下令放箭了!”

    谷啸风怒道:“岂有此理!谁是鞑子的奸细?”正要挺身而出,与那军官辩论,公孙璞将他按住,说道:“且慢。”只见城墙上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军官,另一个却是叫化子模样的人。谷啸风认得这个叫化子乃是丐帮分舵的副舵主,与正舵主刘赶驴有八拜之交的索万滔。

    和索万滔同来的那个军官向守城的军官低声说了几句话,谷啸风在城下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见守城的军官向索万滔点了点头,随着打手势止了喧哗,大声说道:“总兵大人体恤你们,现在准你们进城了。进城之后可不许骚扰,没有亲友投靠的一律到大校场集合,听候收容。”谷啸风旁边的一个难民发议论道:“什么体恤民情?一定是丐帮的帮主出头,总兵大人才不能不卖他的情面!”

    城门打开,难民潮水般的涌进去。谷啸风是曾经来过丐帮分舵的,当下就带了公孙璞、宫锦云二人,径往分舵求见陆帮主和分舵的舵主刘赶驴。

    分舵中群丐出出进进,十分忙碌,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有人将他们带引进去。在客厅坐定,又过了一会,刘赶驴方始出来,但却不见丐帮的帮主陆昆仑。刘赶驴抱歉道:“谷世兄,我想不到局面变化得这样快,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闲,请恕怠慢之罪。”

    谷啸风道:“听说汜水已经发现敌踪,总兵大人想必是要贵帮协助守城的了。”

    刘赶驴道:“正是如此。说来也是令人又好笑又气愤,平日这些当官的老爷们怎会把咱们讨饭的穷叫化放在眼里,不给他们欺凌已算是好的了。如今大难临头,他们才不能不放下架子,求爷爷告***来向我们恳求,只要我肯答应,叫他们跪下来磕一百个响头,他们绝不敢只磕九十九个。”

    谷啸风道:“这些金虏的官儿当真是可鄙可恨,不过为了老百姓着想,这个忙恐怕还是要帮一帮他们的了。”

    刘赶驴道:“是呀,所以我就对那总兵说道,我不是帮你们官府的忙,我的目的只是要保护百姓.你要丐帮协助守城,就得答应我们两件事,第一件是打开官仓和征集富户的粮食;第二件是准许难民入城,由丐帮负责将难民中的壮丁编成作战队伍,妇孺老弱之辈,官府负责他们的粮食,丐帮则负责保护他们。那个总兵没有办法,只好一口应承。如今丐帮的兄弟正在和穷人一道,分头出发,去搜查富户的余粮。这些有钱的老爷们的威风,这一下可全给穷人打下了!”

    谷啸风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但不知陆帮主是否还在城中?”

    刘赶驴道:“帮主和你的舅舅和奚玉帆三人昨晚已经押运韩家的宝藏出城,有一支义军在洛阳城西一百多里的紫萝山上,陆帮主准备把这批宝藏交给紫萝山的义军首领,由他处置,然后再设法和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柳女侠联络。

    他们出城之时,尚未知道军情已有变化,否则恐怕他们也会留下来了。不过他们去了也好,我估计洛阳恐怕是守不住的,危急之时,我打算保护难民突围,就往紫萝山投奔义军。陆帮主得知这边的消息,想必也会和义军首领商量好接应的办法。”

    刘赶驴讲完城里的情况之后,问道:“对啦,你们昨晚可探听到韩大维的下落没有?”

    谷啸风道:“有了一点线索,正想来向舵主请教如何对付。”当下将昨日在山上发现堡垒,以及遇上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两大魔头等等事情告诉刘赶驴。跟着介绍公孙璞和宫锦云与刘赶驴相识。

    刘赶驴沉吟半晌,说道:“韩大维是友是敌,尚未分明。但目前我已是无暇顾及他了。你们来得正好,就请你们留下来帮帮我们的忙如何?”事有缓急轻重,谷啸风等三人只好答应,侦查堡垒援救韩家父女之事只好从缓了。

    但谷啸风还有一重心事,令得他忐忑不安。奚玉瑾昨晚并没有和她的哥哥同往丐帮,她又到哪里去了呢?

    奚玉瑾到哪里去了呢?她如今正在韩家屋后的那座山卜,碰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奚玉瑾和哥哥分手之后,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韩家,再找一遍,仍然找不着谷啸风和韩佩瑛。

    此时天色已是渐渐黑了,奚玉瑾惴惴不安,心里想道:“啸风先我动身,按说他是应该早已到了。他知道我一定要来找佩瑛,为什么他不在这里等我呢?难道当真是,当真是出了事了?”

    奚玉瑾所想的“出了事”有两个可能,一是遭遇了韩家的对头,他是韩家女婿的身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累他也受了祸。另—个可能则是当真如任天吾所说的,他和韩佩瑛重拾旧欢,知道她要来,因此先行避开,和韩佩瑛一起走了.

    本来奚玉瑾是不敢相信任天吾的说话的,但在恋爱中的女子,总是免不了有患得患失的心情,尽管她与韩佩瑛情如姐妹,韩佩瑛的性格她亦知之甚深,以韩佩瑛的性格,决不会在经过一场令她极度难堪的婚变之后,还要嫁给谷啸风的。但她仍是不禁有点着慌,生怕情郎给人夺去。

    在韩家找不着谷啸风,奚玉瑾遂上山寻觅,她曾在韩家做过几个月的客人,和韩佩瑛上山游玩亦是不止一次。山上有几处风景幽美的僻静地方,正是最适合谈情的幽会之所,奚玉瑾心乱如麻,脑海中已是不自觉的幻出了他们谈情说爱的情景了。

    奚玉瑾茫然独行,踏过了旧游之地,回想起往日与韩佩瑛把臂同游,何等亲热,想不到姐妹般的情谊如今竟然有了裂痕,禁不住心里叹了口气,想道:“如果佩瑛真的是为了失掉未婚夫而伤心,那我就让了她吧。”

    她想起了与韩佩瑛相处的日子,韩佩瑛许多可爱的性格,她也禁不住怀念起来,又再想道:“重拾旧欢这四个字是用得不对的,他们订婚之后,总共才不过见了两次面,那时佩瑛还是拖着鼻涕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恋情可言呢?但在这场婚变之后,他们却可以说得上是较为相识了。佩瑛这小妮子我见犹怜,啸风真正认识了她之后,会不会也真的就爱上她呢?佩瑛又会不会为了争一口气,宁可将来把啸风抛弃,目前却要将他俘虏作裙下之臣呢?”要知奚玉瑾乃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姑娘,在这利害关头,还是不禁把韩佩瑛设想得和她一样了。

    奚玉瑾正自心乱如麻,胡思乱想,忽听得树叶沙沙作响,抬头一看,只见密林深处,有两个女子分枝拂叶而来。

    此时已是月上梢头的时候,月色相当明亮,奚玉瑾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并没有韩佩瑛在内,这两个女子原来只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同样的服饰,青衣蛮鞋,好像是一般北方

    豪富之家的丫鬟模样。

    奚玉瑾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两个小丫头的身法似是练过武功的,附近并无大户人家,不知是否佩瑛新买的丫头?”正想询问,尚未开声,只听得那两个丫头已在说道:“请恕婢子唐突,请问你可是百花谷奚家的二小姐奚玉瑾姑娘么?”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不错,我就是奚玉瑾.你们是谁?”

    年纪较长的那个丫头说道:“婢子贱名侍梅,她是我的妹妹侍菊。我们是奉了主人之命,来请奚小姐的。”

    奚玉瑾道:“不知贵主人是哪一位?”

    侍梅道:“见面之后,家主自会对奚小姐细道其详,现在我若说出主人的名字,奚小姐你也不会知道的。”言下之意,已是暗示主人不许她们说出名姓了。

    奚玉瑾甚为纳罕,心想:“若是韩佩瑛,不会如此藏头露尾,故作神秘。”于是问道:“如此说来。我与贵主人是素昧于生的了。她何以知道我今日到此,请我相会,又是为了何事?”

    侍菊笑道:“家主早料到奚小姐有此一问。家主知道奚小姐惦记着—个人,是以代这人约莫小姐相会。”

    奚玉瑾又惊又喜,只道她们说的这个人是谷啸风。连忙问道:“此人是谁?”

    侍梅道:“是韩家的大小姐佩瑛姑娘。”

    奚玉瑾稍微失望,但听到了韩佩瑛的消息,也还是很欢喜的,问道:“韩姑娘在你们家里么?是否只是她一个人?”

    侍梅道:“大概是吧,我们只是供主人差遣的丫头,主人的朋友还轮不到我们服侍,是以我们并没有见过那位韩姑娘。”

    奚玉瑾起了疑心,暗自想道“对方的来历我毫无所知,会不会是个圈套呢?”

    侍梅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这里有一幅画,家主叫我们交给奚小姐权代请柬。家主说奚小姐看了这幅画,大概可以相信我们说的不是假话了。”

    奚玉瑾满腹疑团,连忙打开那幅画来看,只见是米芾画的一幅山水人物,画中风景,酷似扬州城外,远山如黛,江中有两个小丫鬟驾着小船,画上题有姜白石的一首琵琶仙(词牌名),词道:“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州自绿,更添了几声啼x。十里扬州,

    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夹,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画的左下角盖有一方图章,

    是“若虚藏画”四字。

    图章旁边,另有几行小字,写的是:“名画易得,良朋难求。若虚姻兄知余酷好丹青,乃以米芾此画相蹭。姻兄家在扬州二十四桥边,眼底烟云,正是画中风景也。赠余此画,殊有招客之意乎?今姻兄仙逝,余亦病足,不能远行。二十四桥边同游之约,唯有期之来生矣。丙寅仲秋。大维补志。”

    奚玉瑾见了此画,不觉呆了。

    这幅画对她并不陌生,四年前她在韩家作客之时,韩佩瑛曾经给她看过这幅画,也正是由于看了这一幅画,她才知道韩佩瑛是谷啸风的未婚妻子。当时看画的情景,在奚玉瑾的心头重现了。

    原来这幅画乃是谷啸风的父亲谷若虚送给韩大维的,那天韩佩瑛给奚玉瑾看家中藏画,看到了这一幅画之时,奚玉瑾吃了—惊,却佯作不知,问道“这位若虚先生,不知是否扬州的谷若虚大侠,原来他和你家是姻亲么?”韩佩瑛蓦地如有所觉,面红红的含糊应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远房的姻亲吧。米芾这幅画虽然好,却似乎还不及顾恺之的山水。你看这一幅吧。”乱以他语,生怕奚玉瑾再问下去。奚玉瑾是个工于心计的姑娘,一看她这情景,不用再问,已是心中雪亮。四年前她虽然与谷啸风心心相印,尚未海誓山盟,后来待到她与谷啸风成为情侣之后,向谷啸风一问,证实了她当时的猜想无差:韩佩瑛果然是他自幼订下的未婚妻子。

    这几年来,她心里一直有个疑团未能揭破,四年前韩佩瑛并未知道她与谷啸风相恋,以她们二人的情谊,为何韩佩瑛要瞒着这桩婚事,不敢向她直说?这与韩佩瑛平日的性格,是大不相符的。

    记得当时的情景,韩佩瑛让她见到这幅藏画,登时面都红了,好像是一个小孩子无意中做错了一件事似的,那神情不仅仅是女孩儿家的害羞,而且还似有几分惶急。“难道她当时就会预料得到我会横刀夺爱么?”

    奚玉瑾当然不会知道,这是韩大维郑重的告诫过他的女儿,不许女儿让奚玉瑾知道的。因为谷啸风的母亲本来是奚玉瑾父亲的未过门妻子,成婚前夕才和谷若虚私奔的。韩大维也绝对没有想到,上一代的事情,可能在后一代重演。

    此际奚玉瑾见了这幅画,勾起了往事的回忆,但此际却不容她有余暇细想往事了,她必须立即决定,要不要跟这两个丫鬟去见她们的主人。

    这是韩佩瑛家中的藏画,而且是韩佩瑛最珍贵的一幅画,这画既然不假,她们的话想来也是不假的了。奚玉瑾本来就是要探查韩佩瑛的下落的,当下就决定冒这个险。

    奚玉瑾把米芾画的这幅画卷起,交回那个丫鬟。抬头—看,只见清辉如水,明月已上梢头。奚玉瑾笑道:“良夜迢迢,我正欲望门投止,难得有贤主人邀客,我是却之不恭了。”

    那两个丫鬟见她答应,甚为高兴,侍梅收起了画,说道:“多谢奚小姐赏面,请跟我来,路上若然碰见有人问你,你不必说话,由我们替你回答好了。”

    奚玉瑾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既已决定冒险,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她见这两个丫鬟向山上走去,不觉怔了—怔,问道:“你们住得远吗?”侍菊答道:“不远,就在这座山上。再走—会就到了。”

    奚玉瑾好生诧异,她在韩家作客之时,天天和韩佩瑛在山上游玩,深知山上没有人家,所以她刚才还以为这两个丫鬟是要翻过山头,带她到别的山村去的。这丫鬟的回答,大出她意料之外。

    奚玉瑾忍不住再问:“你们是新搬来的吗?”侍梅道:“不是。我今年十七岁,我出生的时候,主人就是住在这里的了。”

    奚玉瑾越发诧异,但心想她既然说是再过一会就可走到,闷葫芦迟早是要打破的,也就不再问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那道瀑布下面,前头已无去路,奚玉瑾方自纳罕,侍梅取出了一件五彩斑斓的斗篷,叫奚玉瑾披上。奚玉瑾道:“要这个做什么?”侍梅道:“请奚小姐跟我们穿过水帘,这斗篷可以权当雨衣,虽不能遮掩全身,也可以免得湿透衣裳。”

    这两个丫鬟穿上了同样的斗篷,侍梅说罢,一个“燕子穿帘式”跃入瀑布,侍菊跟着过去。奚玉瑾把心一横,想道:“管她弄的是甚玄虚,我跟着过去就是!”穿过水帘,果然别有洞天。侍菊收起斗篷,赞道:“奚小姐好功夫,衣裳全没着水,婢子是自愧不如了。”要知斗篷只能遮着上半身,要使衣裳不受水珠溅湿,那还得凭着上乘的轻身功夫。

    奚玉瑾一看这件斗篷,这才知道是孔雀的羽毛织成的,拈在手上,轻如羽扇,心里想道:“怪不得可以折起来放在身上,但这三件斗篷不知要用多少头孔雀的羽毛,纵非价值连城,也是胜于一般珠宝了。这家人家,想必是和韩家一样的大富人家。”

    抬头一看,只见山上有座堡垒形的建筑,侍梅嘘了一声,说道:“快走,快走,最好不要给堡里的人看见。”

    奚玉瑾以为她们是住在堡垒中的,听了侍梅的话,这才知道堡中住的又是另一伙人。奚玉瑾暗自想道:“山中不知藏有多少诡秘的人物,佩瑛从未和我说过,想必她也不知这个所在。”心中更是觉得奇怪了!

    这两个丫鬟的轻功颇是不弱,带领着奚玉瑾在乱石与茅草丛中找路,借物障形,蛇行兔伏,不多一会,已是远远离开了那个堡垒。侍梅长身而起,吁了口气,低声说道:“幸好堡垒中没人出来。”

    奚玉瑾忍不住问道:“堡中是什么人,是你们主人的仇家吗?”

    侍菊比较欢喜说话,此时她松了口气,便咭咭呱呱地说道:“堡中新近来了两个老家伙,一个名叫西门牧野,一个名叫朱九穆,听说都是练有独门的邪派功夫,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梅姐对这两个老魔头着实有点害怕,我倒不怕他们。”

    奚玉瑾吃了—惊,心里想道:“原来是韩家的对头住在这里,朱九穆是曾经和我交过手的,可真是不能让他见着啊。”当下问侍菊道:“你为什么不怕他们?”

    侍菊撇了撇嘴,意殊不屑地说道:“谅这两个老魔头再凶,他们也不敢得罪我们的主人。”侍梅说道:“我并非害怕他们,只是不想多惹麻烦。”奚玉瑾弄不清楚朱九穆和她们主人的关系,不禁又担了一重心事。

    这两个丫髫带领她到了一条水流湍急的河边,这条河的水源就是山上的瀑布,奔腾而下轰轰发发的激浪拍岸之声,震耳欲聋。

    河边系有一只小舟,侍梅招呼奚玉瑾上船,说道:“奚小姐请坐稳了,我们送你上山。”拿起一支碧玉船篙,轻轻一点,小舟立刻往前驶去,逆流而上。到了激流湍急之处,小舟颠簸得十分厉害,抛起抛落,好像腾云驾雾一般。

    奚玉瑾用重身法帮忙她们使小舟平稳,不觉想起了题画的两句词来:“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心中暗自好笑:“眼前的风光倒也是双桨轻舟,丫鬟迎客。但与词中的诗情画意可差得远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分,小舟逆流而上,到了山顶。侍梅、侍菊汗湿轻罗,仍是相当矫健。奚玉瑾不禁暗暗佩服,心里想道:“婢子如此,主人可知,一定是位极不寻常的武林前辈了。”

    奚玉瑾跟着这两个丫鬟终于到了她们的住处。只见是几间用竹木搭盖的房子,令奚玉瑾颇感意外。她原以为是大富之家的,却不料住的是如此简陋的平房。

    但房子虽然简陋,进去一看,却别有一种幽雅情调。只见门栏窗户,都是用绿竹雕花做成的,板壁也是漆上菏绿的颜色。

    藤萝牵蔓,从屋檐上倒挂下来,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幽香阵阵,扑入鼻观,令人俗念顿消。

    只听得叮叮咚咚的琴声从内进的一间雅室传出,奚玉瑾踏上台阶,隔窗遥望,从碧纱窗上的影子,看得山是个女人正在弹琴。正是:

    轻舟慧婢迎佳客,幽谷奇人独抚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alene ocr,潇湘书院 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