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名剑风流 > 第19章惊龙搏命

第19章惊龙搏命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众人认为俞佩玉无法再支持三十招,谁知好几个三十招都过去了,他竟还是老样子未变。

    这时大家都不觉惊奇起来,只不过此番惊奇的,已不是十云招式之猛,而是俞佩玉轫力之强了。

    大殿檐下,已站满了人,都已瞧得耸然动容。

    林瘦鹃苦笑道:“这小子看来斯斯文文,想不到竟是条蛮牛,若不是十云师兄如此武功,看样子别人真还对付不了他。”

    他方才一招就被俞佩玉震断了长剑,此刻自然希望将俞佩玉的功力说得越强越好,也好替自己遮遮羞。

    田际云却淡淡一笑,道:“他就算真是条蛮牛,难道咱们就没有伏牛的本事么。”

    他声音说得小,本以为别人不会听见,谁知那蓝袍道人虽然暴跳如雷,还是耳听八方突然怒吼道:“好,你的本事既然那么大,就看你的吧。”

    这时十云正以双锋手去夹击俞佩玉的左右双肋,俞佩玉正不知该如何破解,突见十云的身子竟平空飞了起来。

    原来那蓝袍道人竟一把拉起他后颈,将他抛了出去,喝道:“你这没有用的孽障,滚到一边去学学别人的本事吧,人家说不定一伸手就将这姓俞的收拾了。”

    他嘴里虽在骂自己的徒弟,其实却无异在给田际云颜色看,他自己知道无论是谁,也无法一伸手就将俞佩玉收拾了的。

    俞放鹤、林瘦鹃对望一眼,心里俱觉好笑,暗道:“想不到此人好强护短的脾气,竟是到老还改不了。”

    只见十云凌空一个翻身,飘飘落在地上,面上立刻又笑眯眯的,向俞佩玉合什一礼,道:“贫道失礼,望公子见谅。”

    俞佩玉微笑答礼道:“道长手下留情了。”

    两人相视一笑,那里像片刻前还在拚命的。

    那蓝袍道人已瞪着田际云喝道:“现在老夫就要看你那穷酸师父,究竟教给你些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了,你还不出来,难道还要等老夫自己去请么。”

    田际云叹了口气,苦笑道:“道长既要弟子献丑,弟子敢不从命,只是,却让各位前辈见笑了。”

    他挽了挽衣袖,缓步走了出来,俞佩玉却乘这刻功夫喘了口气,将檐下站着的人都瞧了一遍。

    只见俞放鹤面带微笑,和那“唐无双”并肩而立,林瘦鹃站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握着那半截断剑,原来他瞧得出神,竟忘记将这半截断剑抛却了,若不是方才恶战惊心,他怎会还将这丢人的东西留在手上。

    除了这三人之外,别的人看来都陌生得很,只不过一个个俱是气度沉凝,显见俱是武林中的名家高手。

    俞佩玉正在心中奇怪:“红莲花到那里去?”已瞧见大殿里的铜鼎上箕踞着一个人,却不是红莲花是谁。

    他暗中数了数,这些人包括那蓝袍道人师徒在内,也不过只有十一个,那么,还差一个人呢?

    俞佩玉想了想,恍然忖道:“还差的一个,自然就是海棠夫人,她自然不愿和这些人混在一处。”

    只听蓝袍道人喝道:“臭小子,你还在发什么呆,别人当你是条牛,要来伏你了,这人可不像我徒弟那么没用,你不如还是乖乖趴下来,让人骑上去吧。”

    他这话明是骂俞佩玉的,其实却无异是在要俞佩玉拚命,他徒弟胜不了俞佩玉,难道还愿意别人胜过俞佩玉么?众人俱是老江湖了,怎会听不出他言下之意,心里虽觉好笑,面上可不敢笑出来。

    只见田际云向俞佩玉淡淡一笑,道:“阁下神力惊人,在下方才已领教过了,此番还要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阁下也不必手下留情”

    那蓝袍道人吼道:“手下留情?难道这小子方才是对我徒弟手下留情么?”

    这蓝袍道人火气之大,当真是天下少见,直到俞佩玉和田际云交手已四五十招,他这口气还是没有消。

    此番交手又与方才大是不同,方才十云人虽秀气,招式却是刚猛凝重,正是拳经上说的“蓄劲如张弓,发劲如射箭”只要一招出手,必是沉沉实实,神变气退,绝没有什么花巧。

    此刻这田际云人虽英挺,出手却如花团锦簇,令人目眩,四五十招过后,竟招招俱是虚着,没有一着实招。

    俞佩玉虽不能使出本门武功,但“先天无极”门讲究的本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这正是田际云武功的克星。

    他纵然不使出本门武功来,但要诀既得,智珠在握,就凭他那分定力来对忖这种招式,也应绰绰有余。

    怎奈田际云轻功之高妙,身法之迅急,竟如神龙在天,变幻无方,一招还未发出,身形已变了三种方位,正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莫说俞佩玉捉摸不到,就连在一旁观战的人,也瞧得眼花缭乱,只觉一个田际云,眨眼间已化身无数。

    一个面如重枣,长髯过胸的紫衣老人捋须叹道:“田七爷号称“神龙”想不到他的公子轻功也如此高妙,看来就算武林七禽中的飞鹰,轻功只怕也比不上他的。”

    另一人笑道:“武林七禽,本来就没有一个有真功夫的“飞鹰”孙冲虽是七禽之长,但要和神龙弟子相比,自然就要差得多了。”

    这人须发虽已花白,但看来仍是短小精悍,矫健过人,显然自己的轻功也不弱,是以明虽在论述别人轻功之强弱,言下却大有自夸自负之意,像是在等着别人奉承他几句才对心思。

    林瘦鹃果然笑道:“飞老说的虽不错,怎地却忘了自己,江湖中谁不知道“没影子”屠大爷轻功无双,就算比不上田七爷的火候老辣,但和田公子相比哈哈。”

    那“没影子”屠飞早已听得心痒难抓,全没着落处,只恨不得林瘦鹃一直说个不停才好。

    谁和林瘦鹃打了个哈哈,竟不往下说了,他言下之意虽已很明显,总远不如说出来听更过瘾。

    幸好那紫衣老人已替他接了下去,道:“不错,姜毕竟还是老的辣,田公子轻功虽高,又怎及屠兄火候老到。”

    屠飞听得只怕连心花都开了,面上却偏偏连一丝笑容也没有,反而正色道:“向兄有所不知,人老了,骨头也就重了,怎及得田仁兄少年英发,何况,轻功一道,终是未技,向兄神拳无敌,那才是真功力。”

    “神拳无敌”向大胡子亦是眉飞色舞,哈哈大笑道:“屠兄过奖了。”

    这几人起初还在夸赞田际云的轻功了得,到后来语风一变,竟变得自夸自赞,互相吹嘘起来。

    那蓝袍道人早已听得不耐烦了,此刻忍不住怒吼道:“那里有人放屁,好臭好臭。”

    他这话正如说相声唱双簧的,若是没有人答碴儿,也就没有下文了,岂知十云却偏偏微笑着接道:“这里并没有人放屁呀。”

    那蓝袍道人“哼”了一声,道:“你憧得什么,咱们放屁的地方虽在屁股上,有些人的屁却是从嘴里放出来的,这种屁更是臭不可闻。”

    屠飞、林瘦鹃、向大胡子三张脸,立刻红得像茄子,心中虽然羞恼成怒,却又那里敢发作出来。

    以这三人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平时那里受得了别人的闲气,此刻也不知怎地,对这蓝袍道人,竟似畏惧已极。

    三个人只有在肚子里暗骂:“你这宝贝徒弟胜不了人家,此刻姓田的却眼见就将得手,这个人你丢得起么?你拿咱们出气又有什么用?”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存心要瞧这蓝袍道人的好看了。

    蓝袍道人的确是丢不起这个人,他本心虽是想从俞佩玉身上,瞧瞧凤三先生的招式究竟有何玄妙,心里先打个底,有了成竹在胸,子夜时也好动手,此刻却只望俞佩玉一拳就将田际云打倒。

    怎奈俞佩玉非但打不倒田际云,简直连田际云的衣袂都沾不着,他自遭惨变以来,虽然受尽冤屈,饱艰险,却还没有什么人能在武功上压倒过他,他虽非狂傲之辈,却也不禁觉得自己武功不错了。

    谁知今日不到一个时辰,他不就已遇见了两个生平未经的敌手,这两人非但武功强胜于他,年纪也并不比他大,看来江湖之中,卧虎藏龙,高人也不知有多少,他这身武功简直还差得远哩。

    一时之间,俞佩玉心里正是感慨丛生,出手的力道,更大大打了个折扣,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气灰意冷,投降报输了,但他外和内刚,性子又强又拗,虽然明知不敌,却也绝不气馁。

    别人纵已将他打得没有回手之力,他还是要奋战到底,除非别人真将他打的躺在地上了,否他绝不罢手。

    田际云虽然着着抢攻,占尽机先,但一时间要想将他打倒,却也有所不能,心里反而先着急起来。

    只听那蓝袍道人厉声道:“你方才与这姓俞的拆了多少招?”

    十云道:“还不到三百招。”

    蓝袍道人道:“此刻他们已拆过多少招?”

    十云道:“也快到三百招了。”

    蓝袍道人纵声狂笑道:“你如今总该知道了吧,嘴里胡吹大气的人,真功夫多半没有什么了不得,年轻人还是多练练手上功夫,少练练嘴上本事为妙。”

    田际云面上阵红阵白,身形展动越急,忽然悄声道:“你反正迟早非输不可,若还要苦苦挣扎,到那时我手下绝不留情,不如此刻就认输算了。”

    俞佩玉道:“认输?”

    田际云道:“你此刻若是认输,我非但绝不伤你,而且还负责护送你回去。”

    俞佩玉微微一笑,忽然奋力一拳击出。

    这一拳就是他的答覆。

    田际云怒道:“好小子,竟不识抬举,看你今天还走得了么。”

    这时又已十余招拆过,他一心想在三百招内取胜,突然长啸一声,冲天飞起,身形凌空盘舞,如神龙妖矫,直扑而下。这一招正是神龙门下的不传之秘“惊龙搏命大三式”威力之猛,天下无双,但这一招三式.“惊龙”可见乃是神龙受惊之后,才使出的招式,正是败中取胜,死中求活的救命绝技。

    只因这一招威力虽强,但孤注而掷,不留后手,若是一击不中,自己便要落人险境之中。

    是以神龙门下不到万不得已时,是绝不会使出这一招来的,此刻田际云但求速胜,竟冒险使出了这一着杀手。

    他自然也算定俞佩玉万万无法避开这一招。

    俞佩玉但觉满天俱是对方的人影,自己全身都已在对方掌风压力笼罩之下,无论往那里闪避,都休想躲得开。

    掌风之强劲,已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若想出手反击,一双手腕便难免不被生生折断。

    心念闪动间,对方铁掌已压上他头顶。

    他竟然只有束手待毙,别无选择之余地。

    田际云一招使出,群豪已为之耸然动容。

    就连俞放鹤都不禁失声道:“好厉害的招式,难怪江湖中道:惊龙一现,死而无怨!”

    能令人“死而无怨”的招式,其犀利自然可想而知。

    谁知俞放鹤语声未了,突听一声惊呼,发出这惊呼声的,竟非俞佩玉,而是田际云,只见他已全力扑下的身形,突又凌空飞了出去。

    此刻能站在这道观观礼的,可说无一不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也都是久经世故的老江湖了,能令这些人面目变色的事并不多,但田际云身形飞出时,上至俞放鹤,下至林瘦鹃,几个人面上无不变了颜色。

    难道那凤三先生真传给了俞佩玉什么惊人的绝技?使他能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解开了这名震天下的惊龙搏命大三式。

    但俞佩玉明明已束手待毙,无法可施,以他的武功出手,又怎能逃得过这些老江湖的眼睛?

    “哗啦啦”一声响,田际云身子撞上了树悄,又“砰”的落了下来,面色惨白如纸,眼睛盯着那蓝袍道人,嗄声道:“你你”语声未了,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树下。

    众人的眼睛,也不禁都向那蓝袍道人瞧了过去。

    蓝袍道人却跳了起来,大怒道:“你们瞪着我干什么?难道以为老夫帮了这姓俞的一手不成?老夫平生几曾暗算过别人?何况这种只会吹牛的小免崽子。”

    他双手俱都拢在袍袖中,的确不像是曾经出过手的样子,大家的眼睛,又不觉一齐去瞧俞佩玉。

    俞佩玉还站在那里,像是已怔住了,方才显然也不是他出的手,那么,出手的人是谁呢?

    蓝袍道人冷笑道:“这么多大活人站在这里,连出手的人是谁都瞧不见呸,丢人。”

    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转身大步走了进去。

    众人脸上一红,不禁都垂了下头,就在这时,俞佩玉已一跃而起,掠过树梢,转眼间便消失在摇曳的枝叶里。

    林瘦鹃瞧了俞放鹤一眼,道:“盟主”

    俞放鹤淡淡一笑,道:“由他去吧,反正今夜子时”

    林瘦鹃走过去扶起了田际云,嘴角也带着微笑,喃喃道:“他就算能逃得过今夜子时,还能逃得过田十爷掌心么,神龙追魂,上天入地嘿嘿,上天入地。”

    俞佩玉掠出道观,心跳还没有停止。

    到底是谁出手救了他的?

    在那间不容发的刹那里,他只觉一缕锐不可当的劲风自头顶掠过,撞上了田际云的胸膛。

    但这股劲气绝不是那蓝袍道人发出来的,只因他师徒俱都站在俞佩玉前面,而劲气却自俞佩玉身后发出。

    俞佩玉实在想不出是谁救了他?为何要救他?如此强猛的拳风劲气,他简直从来也没有见过。

    他也曾回头向这劲气发出的方向瞧了瞧,只见树枝摇曳,似有鸣蝉,却再也瞧不见人影。

    这人不但气功强猛,无与伦比,轻功之高,也足以惊世骇俗,世上竟有这样的高手,俞佩玉昔日本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如今他才知道,武林中高人之手,竟远非他所能蠡测。

    俞佩玉长长叹了口气,突听前面树叶轻响,一条人影如惊鸿般掠下,挡住他的去路,纵声狂笑道:“你打伤了洛阳田家七房共祧的独儿子,就想一走了之么?”

    笑声如巨钟巨鼓,却正是那蓝袍道人。

    俞佩玉一惊退步,长揖苦笑道:“道长神目如电,想必早已看出方才并非在下出的手。”

    蓝袍道人目光闪闪如巨烛,道:“是谁出的手?”

    俞佩玉叹道:“在下还正想请教道长哩。”

    蓝袍道人怒道:“是谁救了你,你都不知道?”

    俞佩玉道:“连道长都未瞧清那人是谁,在下又岂有这般眼力?”

    蓝袍道人大怒道:“你敢笑老夫招子不亮,那种鬼鬼祟祟的家伙,老夫那有眼睛去瞧他。”

    他忽然一把揪住俞佩玉的衣襟,一字字道:“是不是凤三?”

    俞佩玉淡淡道:“凤三先生会是这样鬼鬼祟祟的人么?”

    蓝袍道人厉声道:“不是凤三是谁?这人用一段树枝,就能将田七的儿子打得吐血,除了老夫和凤三谁还有这样的本事?”

    俞佩玉苦笑道:“在下也的确想不出别的人了。”

    蓝袍道人瞪了他半晌,沉声道:“无论如何,小田总是和你动手时受的伤,老田知道之后怎会放过你?田家七兄弟中,六个老的还不怎么样,但田七嘿嘿,他若想找你的麻烦,你就算上天入地,只怕也是逃不了的。”

    俞佩玉道:“在下也并不想逃。”

    蓝袍道人冷笑道:“不逃,你以为你打得过他。”俞佩玉道:“在下也并不想打。”

    蓝袍道人瞪眼道:“不逃也不打,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你以为田七还会跟你讲理?”

    俞佩玉默然半晌,淡淡道:“事情到了,总有法子的。”

    蓝袍道人大笑道:“好小子,你年纪轻轻,说话倒像个老头子似的你没有法子,老夫倒有个法子。”

    俞佩玉道:“道长指教。”

    蓝袍道人道:“你若拜老夫为师,担保天下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手指。”

    俞佩玉怔了怔,道:“拜道长为师?”

    蓝袍道人大声道:“你莫以为老夫是收不着徒弟,老夫只是看你这小子还有出息,而且骨头很硬,小田虽然百般威迫利诱,你小子也没有出卖我。”

    俞佩玉失笑道:“原来道长听见他的话了。”

    蓝袍道人道:“老夫若非听见了那番话,你小子就算磕破头,也休想老夫收你做徒弟。”

    俞佩玉长长叹了口气,道:“道长好意,晚辈感激不尽,只不过在下是个不祥的人,今生今世,已不想再拜别人为师了。”

    蓝袍道人暴怒道:“你不肯?”

    俞佩玉垂下头,不再说话。蓝袍道人厉声道:“你不后悔?”

    俞佩玉还是不说话。

    蓝袍道人大怒道:“呆子,混帐,白痴”

    转身一拳击出,只听“喀嚓”一声,旁边一棵合抱大树,已被他一拳击为两段,连枝带叶,哗然倒下,蓝袍道人一拳击出,仰天长啸,等俞佩玉抬起头来,啸声已远在数十丈外。

    俞佩玉又不觉叹了口气,突听一人也在长叹道:“可惜呀可惜”

    远处树荫下,一人懒洋洋的走了出来。

    俞佩玉失声道:“谁?”

    他叱声喝出,已瞧清这人竟是丐帮帮主红莲花。

    红莲花的眼睛里发着光,瞪着俞佩玉缓缓道:“你认得我么?”

    树荫沉寂,骤见良友,俞佩玉但觉胸中热血上涌,几乎要不顾一切,将所有秘密全都说出来。

    但沉沉的树影中,真的没有人么?

    俞佩玉只有在心里叹息一声,抱拳道:“红莲帮主,名满天下,天下谁人不识?”

    红莲花也像是叹了口气,忽又笑道:“你可知道方才要收你做徒弟的人是谁?”

    俞佩玉道:“是谁?”

    红莲花微笑道:“你年纪太轻,只怕还未能听到怒真人的声名”

    他话未说完,俞佩玉已耸然动容道:“怒真人?他就是华山怒真人?”

    红莲花笑道:“不错,除了怒真人外,谁会有他那么强的功夫,那么大的脾气。”

    俞佩玉叹道:“难怪别人要说他才是当今天下,真正的十大高手之一,如今我才知道

    瞧了红莲花一眼,住口不语。

    红莲花却笑着接道:“如今你才知道,我们这些号称“高手”的人,武功和他一比,简直好像小孩子了,是么?”

    他知道俞佩玉没法子回答这句话的,所以,自己又接着道:“此人气功之高,据说已到达“重楼飞血,七宝楼台”之境,单以气功而论,实司说是天下第一,而且此人性情孤僻,从来很少看得上别人,如今他要收你做徒弟,你竟不肯,连我都有些为你可惜。”

    俞佩玉默然半晌,淡淡一笑,道:“帮主此来,为的就是告诉在下这件事么?”

    红莲花缓缓道:“我此来还想问你一句话。”

    俞佩玉道:“请教。”

    红莲花目中突又射出了光,逼视着俞佩玉,沉声道:“林黛羽林姑娘,究竟为何要杀你?”

    俞佩玉惨然一笑,道:“她她没有告诉你?”

    红莲花道:“我未曾问她。”俞佩玉道:“帮主既然未曾问她,为何却来问我?”

    红莲花厉声道:“只因有些事女子万万不肯说,也不能说的,但男儿汉大丈夫,无论做了什么事,都该挺起胸膛说出来,是么?”

    俞佩玉黯然叹道:“像帮主这样的,固可挺起胸膛,面对一切,但有些人纵想挺起胸来,却却也有所不能。”

    红莲花刀一般的目光瞪了他半晌,沉声道:“你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俞佩玉惨笑道:“在下无话可说。”

    红莲花又瞪了他半晌,仰天长叹道:“明珠暗投,自甘沦落,可惜呀可惜。”

    俞佩玉忽然道:“其实在下也正在为帮主可惜。”

    红莲花轩眉道:“你为我可惜什么?”

    俞佩玉道:“帮主侠义之名,早已聱动九州,如今,怎地也和那般自命侠义的伪君子一样,以众凌寡,以强欺弱,来欺负个伶仃孤女?”

    红莲花面色微变,忽然仰天狂笑,道:“伶仃孤女你说她是伶仃孤女?”

    他突又顿住笑声,厉声道:“你可知道我等怎会寻到这里来的?”

    俞佩玉道:“在下正想请教。”

    红莲花道:“这几年来,江湖中已有二十余人神秘地失踪,谁也寻不着他们的下落,而且这些人有的在天南,有的在地北,彼此可说绝无关系,后来经过一番严密的调查后,才发现这些人都有一点共同之处。”

    俞佩玉道:“是什么?”

    红莲花道:“他们的唯一共同之处,就是他们在失踪之前,都有人记得曾经瞧见他们在这李渡镇上露过面。”

    俞佩玉失声道:“哦?”红莲花道:“最重要的是,他们在李渡镇现身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俞佩玉道:“这句话我有些不懂。”

    红莲花道:“换句话说,有人在初一那天,曾经在李渡镇瞧见过张三麻子,初一之后,便再也没有人瞧见过他了。”

    俞佩玉道:“噢”红莲花道:“这条线索本不明显,但二十余人俱都是如此,那就大不相同了,于是失踪之人的亲属朋友,就共推了三个人到这李渡镇上来再详细调查一番。”

    俞佩玉道:“那三个人?”

    红莲花道:“我说出了他们的名姓,你也未必知道,你只要知道,这三人既然被大家共同推选出来的,自然是精明强悍,武功不弱。”

    俞佩玉道:“他们调查后怎么样说的?”

    红莲花道:“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俞佩玉失声道:“哦?”红莲花一字字接道:“他们到了这李渡镇后,就永远再也没有回去。”

    俞佩玉动容道:“后来怎样?”

    红莲花道:“这件事他们自己无法解决,后来自然会求到武林盟主身上。”

    俞佩玉道:“嗯。”红莲花道:“那时俞盟主独子新丧,无暇及此,这件事自然落在丐帮身上,要饭的若去调查件事,总比别人方便得多。”

    俞佩玉苦笑道:“不错。”

    红莲花道:“是以半个多月前,李渡镇上叫化子突然多了起来,他们挨家挨户地去要饭,谁也不会怀疑他们是在调查一件足可震动武林的秘密。”

    俞佩玉笑道:“也就因为如此,是以普天之下,谁也不敢轻犯贵帮的虎须。”

    红莲花微微一笑,接着又道:“经过十天不眠不休的调查,他们发现这李渡镇上都是安份守己的良民,只肓李家栈后一座小楼上住着的两个人,镇上的人竟没有一个知道他们的来历,是以他们的目标,就对向这两个人了。”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后来又怎样?”

    红莲花道:“他们在这小楼上守望了一日,还未窥出任何动静,楼上住的那位那位小姑娘,却已发现了他们的动静,到了晚上,守望在那里的五个本帮弟子,身后背着的品级麻袋,竟全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他沉着脸接道:“本帮弟子将这麻袋瞧得比什么都重,平时小心守护,谁也不敢大意,这人既能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偷去他们的麻袋,也就能在他们不知不觉中摘下他们的脑袋,他们这时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位高人,也已知道这是人家在警告他们,叫他们莫要再管这里的闲事。”

    俞佩玉苦笑道:“谁知她反而因此弄巧而成拙了,是么?”

    红莲花沉声道:“正是,丐帮弟子,活着就是为了要管闲事的。”

    俞佩玉道:“原来帮主也就为了这缘故,才会取道川中的。”

    红莲花道:“非但如此,本帮为了处治叛徒,本定在太行召开的大会,也为了这件.事,才移到川中来。”

    俞佩玉默然半晌,缓缓道:“如今帮主已认定了那二十余人的失踪,和小楼的朱姑娘有关?”

    红莲花道:“不错!俞盟主听了本帮弟子的禀报后,就号召了许多位武林高手,到这李渡镇上,以下棋为名,在那小楼对面的李家栈,暗中窥探了许久,终于断定住在这小楼上的,就是销魂宫主的后人和凤三!”

    俞佩玉长叹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许多曲折,我先前倒将此事看得太简单了。”

    红莲花目光闪动,厉声道:“你若听我良言相劝,不如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到了子时,玉石俱焚,那就更可惜了。”

    俞佩玉沉思了半晌,缓缓道:“事情或许也不如帮主看的这么简单”

    红莲花沉声道:“我言已尽此,听不听都由得你了。”

    他瞧了俞佩玉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突又住口,一掠而去。

    俞佩玉匆匆走过了树林,李渡镇上的居民,还聚在那树林里,只不过面色更沉重,心情也更沉重。

    其实俞佩玉的心情又何尝不更为沉重?这半日之间,他虽已听了许多秘密,却仍满怀疑窦,难以索解。

    过了这片树林,前面有个小小的山坡,过了山坡,便是市镇,这时山坡后却忽有一阵呻吟声传了过来。

    俞佩玉皱眉赶了过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蹲在山坡前的一块大石旁,不住呻吟呼痛。

    虽是秋天,寒意并不重,这老太婆身上,却已穿着很厚的青布棉袄,瞧见俞佩玉走过来,就呻吟着呼道:“少少爷,行行好,救我老婆子一救。”

    看来只不过是个得了急病的老太婆罢了,但俞佩玉步步提防,心里还是有些怀疑,忍不住问道:“老太太可是这李渡镇上的人么?”

    老太婆道:“是是”

    俞佩玉道:“别人都在那边林子里,老太太为何一个人走出来?”

    老太婆伸出一只乾巴巴的手,揉着眼睛道:“说来不怕少爷笑话,我老婆子孤苦伶仃,什么亲人都没有,别人嫌我脏,嫌找老,也都不肯照应我,只有小花陪着我。”

    她老眼中已流下泪来,颤声接着道:“但那些人却不许我将小花带出来,这大半天来,小花一定快饿死了好小花,乖小花,你别着急,奶奶就来看你了。”

    说着话就要挣扎着爬起来,又仆地跌倒。

    俞佩玉赶紧扶起了她,皱眉道:“小花是老太太的孙子?他们为何不许你带他出来?”

    老太婆流泪道:“不错,小花是我的乖孙子,别人的孙子又吵又闹,但我的小花却再乖也没有,整天都乖乖的蹲在我面前,连老鼠都不去抓。”

    “抓老鼠?”俞佩玉怔了怔,失笑道:“老太太的小花莫非是只猫么?”

    老太婆竟号啕大哭起来,道:“不错,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眼中,地只不过是只猫,但在我这快要死的老太婆眼里,地却是我的命根子,若没有地陪着我,以后这日子叫我怎么过呀

    她挣扎着又要往前爬,嘶声道:“乖小花,乖孙子,奶奶就来你吃鱼鱼了,你不要哭,***肚子就算疼死,爬也要爬去你的。”

    俞佩玉瞧她满头银丝般的白发,瞧着她佝偻的身子,想到她生活的凄凉与寂寞,心下也不禁惨然,大声道:“老太太若是走不动,就让在下背你去吧。”

    老太婆揉了揉眼睛,道:“你你肯么?”

    俞佩玉柔声笑道:“我的奶奶若还活着,也会和老太太你一样心疼小花的。”

    老太婆一嘴牙齿都快掉光了的瘪嘴,已笑得合不拢来,道:“他们听我要来小花,都拦着我,不许我来,只有少爷你我老婆子一瞧见少爷,就知道少爷是个好人。”

    她伏在俞佩玉身上,还在不停地唠唠叨叨,说俞佩玉是好心人,将来一定可以娶着个标标致致的小媳妇。

    俞佩玉都被说得有些脸红了,幸好过了山坡走不了片刻,就已入了小镇,俞佩玉这才问道:“不知老太太住在那里?”

    老太婆道:“我住的地方最好认,一找就可找到。”

    俞佩玉笑道:“哦?是靠那边?”

    老太婆道:“你瞧见了么,就在左边那小楼上。”

    俞佩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这小镇上只有一个楼,这唯一的楼就是凤三先生和朱泪儿住的地方。

    他已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也还未有任何动作,老太婆两条软绵绵的腿,已变得有如铁箝般箝住了。

    俞佩玉纵是天生神力,但被这老太婆的两条腿箝住,莫说挣扎不得,简直连气都透不过来。

    他大骇道:“老太太你你究竟想怎样?”

    老太婆道:“我只求少爷将我背回家去。”

    俞佩玉道:“但那地方那地方”

    老太婆“咕”的一笑,有如枭鸟夜啼,俞佩玉听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只听老太婆吃吃笑道:“少爷你还不知道么?那地方就是我老婆子的家,里面住的,一个是我孙子,一个是我玄孙女儿。”

    俞佩玉深深呼吸了两次,沉住了气,缓缓道:“老太太若和凤三先生过不去,要去找他,又何必要在下背着去,以老太太你腿上的力量,自己还怕走不到么?”

    老太婆笑道:“少爷你是个好人,但我那孙子却一点也不孝顺,他看见我老婆子一个人去了,说不定就会一脚把我下来的。”

    俞佩玉苦笑道:“如今你想要我怎样?”

    老太婆道:“我只要你将我背上楼去,告诉他们,我是个病得快死了的老太婆,你将我救回去,求他给我些药吃。”

    俞佩玉道:“然后呢?”

    老太婆咯咯笑道:“以后的事,就不用你管了你也管不着了。”

    俞佩玉暗叹忖道:“不错,我将她背上楼去之后,她还会放过我么?”

    他只觉背后湿湿的,已流了身冷汗。

    老太婆道:“但少爷你现在可千万莫要乱打主意,我老婆子年纪虽大了,但要捏断你的脖子,还是像掐稻草那么容易。”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老太太,我别的不佩服你,只是你编的那“乖小花”的故事,可真是教人听了一点也不会怀疑。”

    小楼下的门是虚掩着的。

    楼上的人,郭翩仙在坐着发呆,锺静伏在他怀里,像是已睡着了,银花娘全身蜷曲在角落中,嫣红的面靥已惨白得毫无血色,眼睛瞪着那张床,本来一双最会说话的眼睛,此刻却是空空洞洞的,像是已变成个呆子。

    那病人——凤三先生还是那么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只不过面色更红润,呼吸也正常了。

    朱泪儿守候在他身后,脸上也有三分喜色。

    俞佩玉已大步走上褛来。

    他一走上楼,就大声道:“这位老太太在路上得了急病,我只有把她救回来我总不能看她病死在路旁,是么?”

    这话说出来,郭翩仙皱了皱眉头,锺静睡着未醒,银花娘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凤三先生眼睛也未张开。

    只有朱泪儿微微一笑,道:“这位老太太得的是什么病呀,等我替她”

    她语声忽然顿住,眼睛瞬也不瞬地瞪着这老太婆,满脸俱是惊骇之色,就像是忽然瞧见了鬼似的。

    老太婆把脸藏到俞佩玉身后,呻吟着道:“姑娘行行好,赏我老婆子一点药吧。”

    谁知朱泪儿竟突然骇极而呼,大呼道:“胡佬佬胡佬佬你是胡佬佬。”

    “胡佬佬”这三个字说出来,郭翩仙身子一震,面上也露出惊惧之色,似乎立刻就想夺门而出。

    俞佩玉手心也淌出了冷汗,他记得他爹爹曾经告诉过他,当今天下最凶最狠的女人,就是胡佬佬,当今天下轻功最高、最会用毒的女人,也是胡佬佬“十大高手”中,曾经有三个人将她困在阴冥山,无肠谷,围攻了七日七夜,还是被她活着逃出来了。

    只听胡佬佬在他背后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这小丫头认得我,我又何必费这么大的事。”

    她向朱泪儿招了招手,道:“喂,小丫头,你怎会认得我老婆子的?说出来婆婆买糖给你吃。”

    朱泪儿已紧紧抓住了凤三先生的手,颤声道:“三叔你看,胡佬佬没有死,她又来了。”

    凤三先生还是没有张开眼来,只是缓缓道:“这人不是胡佬佬。”

    朱泪儿道:“我认得她我认得她,她还是穿着那身青布棉袄,头发上还是插着那根乌木针,连脚上穿的鞋子都和那天一模一样。”

    凤三先生冷冷道:“她不是胡佬佬,胡佬佬已死了。”朱泪儿道:“但但她她又复活了。”

    凤三先生厉声道:“受了我化骨丹的人,莫说不能复活,就连鬼也做不成。”

    这老太婆忽然纵声狂笑了起来。

    拗折竹竿,铁器磨擦,荒野狼嗥,夜枭哀啼这些本都是世上最可怕,最难听的声音。

    但这老太婆的笑声,却比世上所有的声音都难听得多,可怕得多,只听她疯狂的大笑道:“难怪我找我那狠心的妹子不着,原来她果然已被你这病鬼害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她的确已活够了,早该死了但她死了后,却叫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怎么还能活得下去呀”

    她笑声突然变哭,哭声比笑声更难听十倍,众人都听得全身发毛,俞佩玉更几乎连站都住了。

    凤三终于张开眼睛,目光一闪如电击。

    他闪电般的目光瞪着这老太婆,厉声道:“你是胡佬佬的姐姐?”

    老太婆道:“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是胡佬佬,我也是胡佬佬,我们姐妹两个人,就是一个,分也分不开的。”

    郭翩仙恍然暗道:“难怪江湖中人都说胡佬佬行踪飘忽,不可捉摸,同一天里,有人瞧见她在江南却又有人瞧见她在河北,原来这胡佬佬竟是孪生的姐妹两个,面目装束打扮也一模一样。”

    只听胡佬佬狼嚎般哭喊着,又道:“你这死病鬼,臭病鬼,你杀了我的妹子,索性连我也一齐杀了吧。”

    凤三淡淡道:“你就是来送给我杀的么!好,你过来吧。”

    胡佬佬怪叫道:“你们瞧,世上竟真有这么狠心的人呀,他杀了我妹妹,还想来杀我你这病鬼难道连一点人心都没有么?”

    凤三冷冷道:“你不愿死,就下去吧。”

    胡佬佬道:“下去就下去,我既杀不了你,瞧着你更生气。”

    俞佩玉听她要走了,赶紧就想转身下楼,虽然他也知道此番下楼之后,只怕终生都要受制于人,至死为止了。

    谁知胡佬佬的腿突然在他肚子上向内一勾,他上半身就不由自主向前扑了过去,但觉一股劲道自他手臂间通过,他双臂也不由自主直挥而出,向躺在休榻的凤三先生直砍了下去。

    这正是一著名副其实,不折不扣的“借刀杀人”俞佩玉若是一击成功,固然最好,凤三先生若是反击,最多也只能伤得了俞佩玉,伏在他身后的胡佬佬,见到他一击下中,立刻就可全身而退的。

    要知胡佬佬早已算准凤三躺在这么多床棉被里,绝对无法闪避,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就是挨俞佩玉两掌,要么就是反击回去,换句话说,凤三先生若不死,俞佩玉就非死不可。

    但凤三先生若死了,她还会让俞佩玉活下去么?

    算来算去,俞佩玉都是已死定了的。

    朱泪儿忍不住放声惊呼出来。

    只见凤三先生一双骨瘦如柴的手臂,突然自棉被里伸,也不知怎么样一转,就托住了俞佩玉的手掌。

    刹那间,俞佩玉只觉又是一股大力自凤三先生的手,入自己的掌心,但一转之后,突又缩回。

    接着,胡佬佬自他肩井穴上注入他手臂的劲气,也随着凤三先生的这股力道,往俞佩玉掌心流了出去。

    他只觉两条手臂里像是有一股火焰正在奔流不息,惊愕之下,心念闪动,已知道凤三先生竟以他的手臂作桥梁,将胡佬佬的真气“借”了去。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胡佬佬也发觉了,骇极大呼道:“凤三凤老前辈,住手饶命,我服你了。”

    凤三先生缓缓道:“我本不愿妄取别人真气,但你既想取我性命”

    胡佬佬嘶声道:“我下次不敢了,求求你老人家饶了我吧。”

    俞佩玉又是惊奇,又觉可笑,郭翩仙也瞧呆了。

    突见胡姥佬一口咬在自己手背上,两条腿在俞佩玉背上一挺,整个人从俞佩玉身上跳了出去。

    “砰”的,她身子撞上屋顶,又落了下来,坐在地上,不住喘气,突又跪了下去,叩头道:“我老婆子知错了,你老人家饶了我吧。”

    凤三淡淡道:“你居然能自我掌下脱逃,也算不易去吧。”

    他忽又瞧着俞佩玉一笑,道:“只便宜了你。”

    方才胡佬佬身子弹起时,俞佩玉立刻就觉得掌心的吸力消失,此刻但觉两条手臂里,仍有真气流转不息。

    他正不知怎么回事,朱泪儿已抿嘴笑道:“我三叔从别人身上借来的真气,一大半都留给你了,你落了个大便宜,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么?”

    俞佩玉怔了半晌,瞧瞧自己的手,又瞧瞧胡佬佬,心里当真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难受。

    只见胡佬佬已佝偻着身子,蹒跚着往楼下走,虽然低垂着头,但一双眼睛里仍是凶光闪?动,不住偷偷去瞟凤三。

    凤三先生忽然道:“你且慢走。”

    胡佬佬吓了一跳,颤声道:“三爷还有何吩咐?”

    凤三缓缓道:“我与江湖中人,素无来往,更无过节,你此刻若是走了,必定要当我无缘无故杀了你妹子。”

    胡佬佬垂首道:“老婆子不敢。”

    凤三道:“你不妨留下来,听我告诉你,我是为了什么才杀她的?”

    胡佬佬道:“前辈若要说,老婆子自然只有听着。”她嘴里虽说得像是被迫而听的,其实却恨不得凤三快些说出来。

    俞佩玉也知道凤三先生此刻要说的,就是那故事的后半段,他想听这故事的迫切,实也不在胡佬佬之下。

    谁知凤三还未说话,朱泪儿已抢着道:“三叔你还是歇歇,让我来说吧。”

    凤三叹了口气,道:“那天的事,你还记得么?”

    朱泪儿咬着嘴唇,一字字道:“那时我年纪虽然还小,但那天发生的事,每一件都好像已刻在我心上,我只要一闭起眼睛,就能看得见那每一张脸。”

    她虽然说得很轻、很慢,但语声中的怨恨之意,却令人听了不寒而栗,胡佬佬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战,陪笑道:“既是如此,姑娘就快说吧。”

    朱泪儿目光忽然向她瞪了过来,道:“我先问你,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胡佬佬苦笑道:“普天之下,除了朱宫主那样的母亲外,还有谁生得出姑娘这样的女儿?”

    朱泪儿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缓缓阖起了眼睛,缓缓道:“那天已是深夜时分,我母亲还没有睡,正在灯下为我缝制衣服,是一件准备在过年时给我穿的红衣服,还要在上面为我绣一只麒麟,她偷偷告诉我,希望这麒麟能为我带来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弟弟。”

    这些回忆,还是温馨而美丽的,朱泪儿苍白的脸上,也因这些温馨的回忆而焕发出美丽的光采。

    她嘴角噙着一丝甜蜜的微笑,接着道:“小孩子谁不喜欢穿新衣服,找简直等不及要穿上它,所以时候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我还是守在旁边,不肯去睡。”

    胡佬佬眨了眨眼睛,笑道:“销魂宫主居然会亲手缝制衣服,这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朱泪儿道:“我母亲不但亲手缝衣服,而且洗衣、煮饭、扫地家里大大小小每一件事,都是她亲手做的,你不信么?”

    胡佬佬陪笑道:“姑嫉说的话,老身怎会不信。”

    朱泪儿道:“那时外面已起更了,小镇里的入睡得都很早,四下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声音,就像现在一样。”

    风吹窗户,四面果然是静寂如死,众人心里也不知怎地,竟突然生出一股寒意,像是有什么不祥的预兆。

    朱泪儿道:“那时我母亲似已感觉到有什么不祥的事将要降临,心像是乱得很,她本在绣麒麟的眼睛,竟用错了三次针,就在这时,突听“扑喇喇”一声,一只宿鸟,忽然自对面屋顶上飞起。”

    说到这里,朱泪儿面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大家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朱泪儿道:“我吃了一惊,扑到妈的怀里,她一面拍着我,突然从针匣里抓起一把绣花的针,向靠近屋顶的一个小气窗撒了出去。”

    胡佬佬笑道:“宿鸟惊起,便知道是有夜行人到了,令堂果然不愧是老江湖,这一把钢针撒出,窗户外面那小子不倒楣才怪。”

    朱泪儿冷冷道:“窗户外面的,就是胡佬佬。”

    胡佬佬怔了怔,强笑道:“噢,是是么?”

    朱泪儿道:“我母亲那把针撒出后,竟如石沉大海,毫无消息,她立则就知道有高手到了,就将我爹”

    她闭起眼睛,长长透了口气,才接道:“就将东方美玉拍醒,将我交给他,那时我只觉我妈的脸色突然变得毫无血色,但东方美玉却像是高兴得很。”

    俞佩玉叹了口气,暗道:“这样刻薄无情的男子,也就难怪朱泪儿不肯将他认做父亲。”

    朱泪儿道:“这时窗子外已有人笑道:“好高明的满天花雨撒银针,只可惜遇着我老婆子,就没有用了。”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的眼睛,都向胡佬佬瞧了过去。

    胡佬佬干笑一声,道:“姑娘那时有多大?”

    朱泪儿道:“四岁。”

    胡佬佬笑道:“四岁的孩子,就能将别人说的话,记得如此清楚了么?”

    朱泪儿淡淡道:“有些人纵然活到七八十岁,反而越老越糊涂,有些人虽只有四岁,但已懂得很多事了,何况”

    她眼睛瞬也不瞬地瞪着胡佬佬,一字字缓缓道:“有人若在你四岁时杀了你的母亲,他在那天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你也永远不会忘记的。”

    胡佬佬竟是被这双眼睛瞧得心里生寒,垂首干笑道:“我那妹子的确是老糊涂,总喜欢多管别人的闲事。”

    朱泪儿“哼”了一声,接着道:“我母亲一听这话,就已猜出窗外是什么人,就说:“胡佬佬,我与你素来没有纠葛,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就在这时,四面的窗户突然一齐开了,屋子伫立刻多了十几个人,这些人来得好快,虽是自窗外掠入的,看来却像是突然从地下出现的鬼魂。”

    胡佬佬叹道:“原来他们竟来了十几个”

    朱泪儿道:“屋子本来不大,十几个人一下子就将屋子挤满了,我母亲被围在中间,连退路都被封死。”

    胡佬佬忍不住道:“那些人长得是何模样?”

    朱泪儿道:“为首一人,个子高高的,羽衣星冠,看来似乎是仙风道骨,令人尊敬,其实其实却也是个恶毒的小人。”

    胡佬佬笑道:“这人想必就是不夜城主东方大明了。”

    朱泪儿道:“还有一人,满面虬髯,身材魁梧,一张脸生得如同锅底,所用的兵刃,看来竟好像一座宝塔。”

    胡佬佬动容道:“原来李天王也在。”

    朱泪儿冷冷道:“还有一人,满头白发,嘴里牙齿都掉光了,脸上笑眯眯的,像是个心地很慈祥的老婆婆,其实她的心却毒如蛇蝎。”

    她不用再说明,别人也知道她说的是谁了,眼睛不由得又向胡佬佬瞪了过去,胡佬佬抹了抹脸,干笑道:“骂得好,老身我若是见了她,也要痛骂她一顿的。”

    朱泪儿道:“我母亲见了这些人,自然不免吃了一惊,但瞬即就镇定下来,问他们究竟是想来干什么?”

    胡佬佬暗笑道:“不错,这些人来头虽都不小,但朱宫主也未必怕他们。”

    朱泪儿道:“那东方大明就大骂起来,说我母亲诱拐了他的儿子,还说了一些很不好听的话,我母亲虽然听得很生气,但知道这人就是自己的家翁,也不敢发脾气,还以为这是件误会,想加以解释。”

    胡佬佬道:“东方老儿最是护短,怎会听你母亲的话。”

    朱泪儿道:“他果然连话都不让我母亲说,我母亲就想要东方美玉自己去说,谁知东方美玉忽然一个纵身,掠到东方大明身后,也指着我母亲大骂起来,而且还骂得比他爹爹东方大明还要难听得多。”

    胡佬佬叹道:“男人大多都是没良心的。”

    锺静也已醒了,此刻触动心事,竟嘤嘤啜泣起来。

    朱泪儿目中也有了泪珠,道:“我母亲直到这时,才知道东方美玉是这样的人,她多年的真情,竟交给这种人手上,在这一刻之间,她忽然变得心灰意冷,连话都不想说了,只问东方美玉父子,肯不肯将我教养成人。”

    说到这里,她已是泪流满面,就连银花娘都流下了眼泪,众人心情亦是十分黯然,一个个俱都垂首无语。

    过了很久,朱泪儿才擦了擦眼睛,接着道:“东方美玉自然一口答应,还说女儿也是他的,他自然会好生照顾我,我母亲最后瞧了他一眼,就要死在他面前。”

    众人都不禁惊呼一声,但也知道,她母亲必定还不会死得这么快,否则以后那许多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朱泪儿凄然道:“那时我年纪虽小,但已隐约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不禁放声大哭起来,我母亲狠下了心不理我,她就要举刀自尽,谁知就在这时,那胡佬佬突然飞鸟般掠了出来,夺过了我母亲手里的刀。”

    胡佬佬笑道:“我妹子虽然是个老糊涂,但在那些人中,看来倒还是她的良心最好。”

    朱泪儿冷笑道:“哼!”胡佬佬陪笑道:“若非我妹子出手夺刀,你母亲那时候就要命丧当场,那里还能报仇呢?姑娘你还是往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