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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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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莉站在那户人家前发呆许久了。

    离开庭园餐厅之后,她拨了通似乎无人接听的电话,将手机贴在耳际,放下,接着将手机仓促收入包包内,又独行了一段路,然后在自助餐店买了便当,再踱步到这间老旧到令人怀疑怎么还没拆迁的独户平房前,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后,像座雕像般茫然地伫立在那儿。

    怎么了?这里是她的家吗?

    还是,这里是她与同党们的聚集之地?

    她在犹豫什么?

    是因为没有达到目的,无法向同伙交差,所以才这么踌躇吗?

    因为不知道她背后有着什么动机,所以尹光辉才遣了保镳随行,结果她这一路

    平平顺顺,除了此时立在门口的迟疑不知是何原由之外,其余部分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少爷?”一直跟在尹光辉身侧的保镳开口,询问下一步指示。

    他接到尹光辉的电话之后,风风火火地驱车赶来与尹光辉会合,而尹光辉只是要他尾随着这名女子,并未仔细说明必须跟着她的理由。

    “我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背景、有什么目的,总之我们再观察一下,见机行事。”或许,也该查一下这间房子的持有人?

    尹光辉指了指老房子的门牌,保镳随即会意,很有默契地将门牌地址记录下来,两人继续保持着一段不被发现的距离,静悄悄地观察着凌莉。

    凌莉持续望着老旧屋子的红色大门,怔忡出神,直到被门后的什么声响惊扰。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没几秒,便面露慌张,仓皇地转动早已插进钥匙孔内的钥匙,冲进屋内,连门也忘了掩。

    “去看看。”她的神色太惊惶,令人费解,尹光辉第一时间发话。

    “好的,少爷。”保镳随着尹光辉前行,两人才靠近屋子大门,便听见一阵激烈的吵嚷碰撞声——

    “爸,你不要再翻了!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你前几天已经把我户头的钱全部领光了,你忘了吗?!”凌莉望着凌乱不已的客厅急嚷。

    “你户头里的钱?你还敢跟我提什么户头里的钱?!那些加起来才三十几万,你已经出来工作好几年了,怎么可能只存三十几万?!”凌父大吼。“爸!三十万已经不少了,我们每个月的开销”凌莉说到一半,深叹了一口长气,口吻无奈。“算了,爸,你喝醉了,等你清醒一点我们再好好谈。”

    “谈?谈什么?没钱还有什么好谈的!”凌父酒气越发越烈,扬声咆哮。“我知道了,你就跟你妈一样下贱,把钱拿出去养外面的小白脸,所以才没钱拿回家,是不是!”“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妈才没有做这种事!我也没有!”听见深爱的母亲被诋毁,凌莉出言反驳。

    “好,现在把你养大了,会跟我顶嘴了!”凌父气极了,拿起桌上物品,没头没脑地往凌莉身上乱扔猛砸。

    “爸!你别再闹了!”凌莉闪过飞来的烟灰缸,却没能闪过紧接着扔来的水杯,玻璃杯擦过她额际,在她身后的墙上碎裂。

    屋子里传来的碰撞声响太剧烈,尹光辉与保镳相视一眼,一同走到门后偷觑。不看还好,一走近,就看到满地狼藉,凌父结结实实掮了凌莉一记耳光。

    “跑?你再跑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桌上物品接连失准,凌父彻底失去控制,扬手又要挥下第二个耳光。

    凌莉被方才的耳光轰得头昏脑胀,疼得眼角迸泪,可是她现在没空管这个,她蹲下身来,死命地护住头部,吼声凄厉。“你要打哪里都好,就是别打我的脸!我明天要工作,不能拍照的话,你什么钱也拿不到!”

    “你还敢跟我提什么工作?提什么钱!”凌父越听越气,变本加厉地揪住凌莉的长发,便要将她的头推往墙上撞。

    眼前景象太触目惊心,尹光辉顾不得太多,冲上前去一把将凌父拉开。

    “喂!你别欺人太甚!”这撞下去还得了?不脑震荡才有鬼吧?

    凌父回身,恶狠狠地瞪着尹光辉,对他挥拳相向。“你谁啊你?你跑来我家做什么?我教训我女儿又关你什么事?我——”

    砰保镳一记迅雷不及掩耳的手刀落下,凌父应声倒地,吓坏了一旁的凌莉。

    “爸?!”凌莉眨着余悸犹存的惊惧双眸,本能地奔到父亲身侧,抬眸睐向尹光辉,又指了指尹光辉身旁的男人。

    “尹光辉?你你又是谁?你们怎么会跑来我家!”

    她望着突然冲进自家内的两个男人,对顷刻之间发生的事,完全无法消化。

    “令尊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昏迷,让他睡一觉便好。凌小姐若还是担心,待令尊清醒之后,可以带他到医院做详细的身体检查,毕竟令尊这样酗酒,肝功能指数恐怕也很令人忧心。”被尹光辉遣来出诊的私人医师,在为凌父做完基本的诊断之后,平稳地对凌莉开口。

    “谢谢医师,我明白了。”虽然猜测尹光辉身旁的男人应该没有对父亲下太大重手,但看见父亲昏倒,凌莉仍有些担心,直到听见医生所言,一颗悬得老高的心

    才顿时落下,松了口气。

    “医师,我送你出去吧。”见屋内已经没事了,尹光辉身侧的保镳领着医生离开,仅余尹光辉、凌莉,与昏迷凌父的房内分外安静。

    尹光辉看着正用冰块冰敷着红肿脸颊的凌莉,想起她情急之下对凌父发出“别打她的脸”的疾呼,手比了比她额际跟脸颊的伤,忧心地问:“这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吗?”

    “应该不会。”凌莉摇头。“额头只是擦伤,化妆盖得掉;左颊若是太肿胀,就拍右颊;当然,得仰赖摄影师绞尽脑汁取角度是下下策唤,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是个网拍模特儿。”

    凌莉更加用力压了压颊边的冰块,彷佛这么做可以将红肿处压回原样,想了想,末句又补充自己的职业。

    网拍模特儿?尹光辉这下知道她为何眼熟,也知道她为何说她的工作性质和气球艺人有些相似了。

    “难怪我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你。”大概是某些入口网站的拍卖连结,有凌莉的照片吧?

    “对了,尹光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外面那个男人是谁?”方才父亲昏倒,他们三人忙着搀扶父亲到卧室,忙着叫医生,尹光辉并未回答她的疑问。

    “噢,我我要回气球工作室,正好经过这附近,我看到你你没有关门,屋子里的吵闹声很大至于外头那个男人,他叫李震,是我的朋友,我离开餐厅之后,正好跟他约了碰面,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这里。”迎视着凌莉的坦然眼神,尹光辉四两拨千斤,回答得有些心虚。

    与其说他是不放心,不如说他觉得凌莉很可疑,所以才跟上的;而且他甚至怀疑凌莉背后有着不法集团,请了保镳随行。可是,为了避免刺伤凌莉,他选择将这些部分避而不提。

    “这样啊,我明白了!谢谢你。”凌莉深望着尹光辉的眼,对于他的说法持保留态度,眸光有些困惑。

    她前几周曾经偷偷跟踪过尹光辉,深知气球工作室与她的住家是彻彻底底的反方向,完全不顺路。

    或许尹光辉与朋友碰面是真,但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恐怕不是正好经过这么简单

    算了,姑且不论尹光辉是担心她、不放心她,抑或是觉得她很奇怪很可疑,才特地跟在她后头,那又如何?

    被认为是个可疑的人,这丝毫不令人意外吧?

    毕竟,有哪个普通人会随随便便邀个陌生人结婚?

    她或许还应该感谢尹光辉呢!若是尹光辉没来,她无法想象她会被父亲打成什么样子。

    凌莉抬眸望着尹光辉,朝他浅浅微笑,同样也选择不说破些什么。

    她太过了然的眸光望得尹光辉口干舌燥,心虚不已。他咽了咽口水,寻了别件事探问。“凌莉,你父亲他时常打你?”

    “不是时常。”凌莉老实回答到一半,突然又觉得应该再帮父亲说句话。“他没喝酒时其实对我很好的,而且他以前不会这样,上次打我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望了躺在床上的父亲一眼。

    “不论以前会不会这样,施暴本来就是不对的,更何况是对着女儿?”尹光辉第一时间发出不平之语。

    凌莉抿了抿唇,看了看尹光辉,又看向躺在床上的父亲,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尹光辉说的她当然明白,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毕竟是相依为命的父亲呀!

    抛下父亲不管,她办不到;三天两头为钱伤神,她也感到痛苦若非如此,她又怎会想找人假结婚?血缘关系有时是很暴力的。

    两人静默无语了会儿,尹光辉天外飞来一句。“凌莉,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虽然明知道凌父睡得深沈,应该不会听见,尹光辉仍然谨慎地放低声音,刻意避开凌莉询问他假结婚的几个关键字。

    “告诉你什么?”凌莉完全没意会过来。

    “在餐厅里你来找我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父亲会打你?”尹光辉试图表达得更清楚。虽然他不能肯定凌莉当时说明了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但是她为什么不努力争取包多同情?

    “我已经说过我得脱离原生家庭了,而且,问你能不能结婚本来就已经够令人难以启齿了,我不想再说得更多”再说出会被父亲家暴,已经远远超出她的底限,她不想再次提醒自己,她的处境有多难堪。

    凌莉笑得很无奈、更自嘲,望着她的微笑,尹光辉第一次知道,原来某些时候,笑容比眼泪更具有杀伤力,更令人心疼。

    “凌莉,也许我们可以仔细讨论一下结婚这件事。”在尹光辉还没有想得太清楚之前,他就已经这么说出口。

    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是他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什么?!”凌莉愕然。

    “结婚确实是个方法,只是,有很多部分我们还需要讨论。比如,等你父亲清醒之后,我们要怎么跟他提?还有,我父母虽然对我的婚姻不会有太多意见,但是也该找个时间,先让你见见他们。”尹光辉很认真地思索着与凌莉结婚的可行性。

    凌莉消化了许久,才终于听懂尹光辉的言下之意,她沉默了好半晌,最后却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算了啦,尹光辉,这事本来就是我异想天开,你就当我没提过吧。你刚才保护了我,又为我父亲请了医生,我已经很感谢你了。”

    本来,她向尹光辉做出结婚提议时,十分希望他能答应她的请求,但是经历了遭到拒绝,又被他撞见家暴的尴尬场面后,凌莉突然觉得,找人结婚、脱离原生家庭这件事,原来不只太强人所难,也超乎想象的愚蠢。

    父亲今日喧嚷斗狠的程度比以往更甚,未来也许只会更坏,不会更好,她有什么立场要求一个陌生人和她共同承担这些?

    “当作没提过?为什么?”他在餐厅里拒绝她时,她明明还那么失望。

    “尹光辉,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凌莉感慨万千地望了凌父一眼,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长气。

    “我自己都无法预知父亲会发酒疯发到何种程度,又有什么资格要别人当我父亲的女婿?任谁都不想有这样的岳父,我实在没理由把别人拉进来蹚浑水。”谁想帮这种忙?这简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