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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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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到头。

    虽说隆冬已过,春天将至,但是天地之间仍旧是冰寒一片,连下了几日的风雪,终于在元宵的前一天止歇住了。

    一片雪白的冻地与春节的大红喜气,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因为有大批将士们在外征战,留守在家里的女眷孩子们便格外显得孤单冷清。

    凤雏取得了齐天始的首肯,给家中有男人在外打仗的家家户户加金加菜,另外还在元宵办了灯会,让他们可以感觉到热闹,不致于让娘儿们孤零零在家,对出门在外的男人思念。

    入了夜,齐城内外皆是一片热闹滚滚,不过齐天始为怕闹中出事,下令要加紧巡逻,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几发烟火上了天,将黑暗的夜空照得一片璀璨生亮,但烟火的数目不多,怕要是真的发生紧急事件,会看不见城外的弟兄们打上天空的火炮。

    凤雏明白这道理,所以特地安排了上千盏的百兽灯,灯上绘着龙凤虎豹等动物,形象生动,再加上胡腾舞的助兴,气氛还是热闹万分的。

    经过一切的种种,齐天始惊讶于她的心细如发与面面俱到,或许,他真的娶到了一个比自己想象中更好的妻子!

    凤雏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如何看待她的,她只是尽力地想要做到最好,希望自己在他心上的地位,可以更特别些。

    居高临下的楼台,虽然临近热闹,但却因为高度而得到些许僻静的空间,齐天始与凤雏并肩地坐着,在他们的身畔,是几名亲近的手下。

    “我喜欢胡腾舞。”凤雏说着,视线从人们热舞的广场,旁移到夫君的脸上,与他交眸“因为,这舞蹈男人与女人都可以跳,男人跳起来刚强有力,由女子来跳,动作利落又不失娇媚,比起霓裳羽衣舞这种比较阴柔的舞蹈,元宵节还是跳胡腾舞好,大伙儿可以同欢,不必拘于男女有别。”

    “既然喜欢,怎么不下去跟大伙儿一起跳呢?”他低沉的语气依旧是一贯的淡然,不含太多的情感。

    凤雏顿了一顿,眉眼之间不期然地跃上一抹轻浅的笑意“不,今儿个还是不了。”

    听出了她话里的迟疑,齐天始侧眸觑了她一眼,见她只是抿着一抹轻浅的微笑,看了看他,然后转头看着台子上随着歌乐舞蹈的人们。

    他没发现自己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但是在一旁的手下倒是发现了,几个人起哄着说传闻她的学识极好,要她即兴出个灯谜,存了心眼是要闹他们夫妻二人了。

    她看了看齐天始,见到他颔首,她也跟着点头回应,先是轻蹙了下眉,思考了一会儿,才缓慢启唇吟念道:“听好了!我的灯谜很长,不要听漏了,灯谜是,下珠帘焚香去卜卦,问苍天侬的人儿落谁家?恨玉郎全无一点知心话,欲罢不能去,吾把口来压!论交情不差,染成皂难讲一句请白话。分明是好鸳鸯却被刀割下,抛得奴力尽才又乏,细思量口与心俱是假。”

    她才念完,众人一片静默,彼此面面相觑。

    “这这哪是猜谜,根本就是一首诗,哪有什么谜底呢?”洪飞抱着头哇哇大叫,却是谁也没敢笑他,因为她们自个儿也听得一头雾水。

    是啊!这哪是谜呢?根本就是首诗了呀!大伙儿也是如此想法。

    “其实,谜底很简单的。”凤雏笑着说。

    “这”洪飞转头看向主子“二爷能猜得出来吗?”

    齐天始像是置身事外般,摇头轻笑了声“猜不出来,不过,要非知道这是灯谜,我还以为这几句话是身为妻子对丈夫的埋怨呢!”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我”凤雏急忙地摇头,想要说明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他像是安抚般,大掌握住她微凉的纤手。

    感觉到他盈手的暖意,凤雏不自禁地愣了一愣,她看着不意被他握住的手,好半响,心口像是被哽窒了般涌上一股温热。

    “我知道。”他低沉的嗓音又说了一次,却不自觉地转开视线,避开她往他投来,渴望与他交心的注视。

    这时,仆人们端来新做的刚煮好的元宵,远远的就能闻到上等金桂的香气,香气之中揉和着汤圆的糯香,及至端上桌,众人一见汤底,明明就是清澈的白汤,却有着一股子似有若无的甜蜜味道。

    “各位爷儿们先吃元宵吧!”领首的锦柳笑瞇瞇地说道:“这加在汤里添香的金桂花蜜是我们家小姐亲制的,可以说呀,这碗元宵是从秋天桂花一开,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请各位爷们细心品尝吧!可千万不要浪费了我家小姐的一番苦心啊!”“锦柳!”凤雏又急又气地喝止婢女多嘴。

    锦柳一脸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既然句句实话,自然不怕捱骂,她亲眼看主子花费那么多心思,当然不甘心这些苦心不被当一回事。

    “算了,何必凶她,她说的不都是实话吗?”齐天始问道。

    “是实话,可是我不想她拿来说嘴。”凤雏语气吶然。

    “既然是实话,就没有理由责怪她,有一个如此忠心护主的随侍,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嗯。”凤雏点点头,眼角余光仍旧是含嗔地瞪了锦柳一眼。

    锦柳耸耸肩,知道主子心里怪她,却不会真正责罚她。

    一碗碗冒着热气的元宵陆续端了上来,但还没得到谜底的众人没肯善罢罢休,闹着凤雏给答案,免得他们几个人梗着这谜底噎心。

    “其实,答案真的很简单,下珠帘焚香去卜卦,下字去了卜,不就是一吗?问苍天侬的人儿落谁家?天字少了人,不就是二吗?很玉郎全无一点知心话,少了一与点,玉字不就成了三吗?欲罢不能去,吾把口来压!罢字将能去了,便成了四,论交情不差,染成皂难讲一句请白话,皂字没了清白,是七,分明是好鸳鸯却被刀割下,是八,抛得奴力尽才又乏,抛字无才又无力,形似九,细思量口与心俱是假,而这一字”

    “我知道,我知道!少了口和心,就只剩下十了!”洪飞跳起来,抢着把答案给说了。

    众人闻言大笑,瞧他难得有那么头脑灵光的时候,这时,底下热闹滚滚,楼台上也是笑语不断。

    “吃吧!趁热吃,此时香气与味道是恰到好处。”凤雏笑着提醒大伙儿快些动汤羹吃元宵,自个儿也吃了起来,但是才舀了一颗元宵凑近唇间,一股子糯香味闻起来却令她觉得反胃。

    她急忙搁下手,身子往后一靠,忍住了反呕的冲动,原本微微红润的脸色在一瞬间苍白到了极点。

    “怎么了?”齐天始转眸注意到了她的不适。

    “没什么,忽然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她笑着摇头,感觉又是一股子酸液就要涌上喉头。

    “既然身子不舒服,为何不请大夫呢?”他定定地瞅着她,压沉的嗓音里有着一丝严厉。

    凤雏不以为意,因为,她能够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担忧,她的夫君一向都是性子极凉薄的人,要不是因为心底在乎,是不会动气的。

    “我没事,请夫君放心,为了夫君,我一定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闻言,齐天始侧眸定定地瞅着她玉白的容颜,微微挑起一边眉梢,像是在质疑她说是一套,做是一套,只是教他讶异的是,在质问她不爱惜自己时,他的心理确实有些动了气。

    虽然他抿唇不语,但凤雏明白他的眼神,是指她既然爱惜自己,为何迟迟拖着没请大夫前来诊治。

    “来人——”

    “不必了,夫君。”她立刻就猜到他想让人去请大夫,急忙地捉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摇头“今儿个时元宵佳节,凤雏不想惊动大家,请夫君放心,明儿个我一定请大夫诊治,不碍事的。”

    “不碍事自然是最好。”说完,他从她的身上转开眸光,依旧是一副略显得凉薄的目光,不经心地看着面前五颜六色,无比璀璨的花灯“记得一定要请大夫确定是否无碍,开春之后,我将亲自率领大军出征,届时经年累月无法回到家中,我不想有事挂在心上,知道吗?”

    “是。”她笑着点头。

    他低沉的嗓音说得极轻,意思听起来是要她别教他操烦,在热闹的吵声中,就只有她能听得见,虽说那嗓音极淡薄,但她能够听得出来,在他的语气里,其实充满了对她的关心。

    凤雏注视着他峻挺的侧颜,压抑似地抿住嫩唇,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她不是曾经这么想吗?更何况,眼下他对待她,已经比一点点更好了!如果再要求更多,那便是奢求了啊!

    她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里的渴望,转眸循着他的眼光,看着那一盏盏颜色亮丽的花灯,清澄的美眸在一瞬间显得有些迷离了起来。

    隔日一早,凤雏就带着锦柳,坐着马车进到了城里,小胡同底,有着一户人家,城里的人都知道这户人家里住了一位老大夫,虽然上了年纪,但医术却是公认的精湛。

    “确定吗?您真的确定吗?”

    凤雏坐在椅上,微颤的嗓音之中,有着喜悦,有着不敢置信,她一手按住犹是平坦的小肮,不敢相信在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齐家的血脉,虽说早就疑心了,但是听人亲口说出时,心里仍旧激动不已。

    “千真万确,夫人确实有喜了!”已是满头白发,两道白眉的老大夫点头收手,满脸笑意。

    好半响,凤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愣愣地盯视着满脸笑容的大夫,见他再度肯定地点头。

    “夫人不必怀疑,老夫以毕生所学的医术给夫人打包票,你这是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孩子的脉息稳定,你只管宽心。”

    “锦柳?”凤雏伸出手,立刻就被锦柳给握住。

    “是是是。”锦柳迭声地说道“小姐就不要再怀疑了,如果小姐真的不信,那锦柳就请大夫再说上千百次,说到小姐愿意相信为止,成吗?”

    凤雏回神,听出了婢女话里的取笑之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这一刻,在她心里的迫不及待,就像是一只雀跃的鸟儿,凤雏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夺门而出,脚步飞快。

    “小姐!你要上哪儿去啊?”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告诉夫君!我要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凤雏回眸笑道,脚下的步伐却是一刻也没停下。

    “小姐,你走慢些!当心自个儿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了!”锦柳瞧着心惊,连忙地喊住了主子。

    这一提醒,凤雏像是惊醒了般,吓得停住了脚步,在原地由得锦柳赶上她的脚步“我我等不及了!我想要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锦柳,我现在真希望自个儿能长一双翅膀,飞到他面前,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锦柳笑叹了声,伸出臂膀搭住了主子的纤手“我知道小姐心里的欢喜,可是,才两个月的身孕,正是要最当心的时候,哪能容得小姐如此毛躁呢?”

    闻言,凤雏吐了吐粉嫩的舌尖,露出一抹孩子般调皮却又不好意思的笑容,由着锦柳扶住她往门口走去,这时,她的心理既高兴又恍惚,不太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这时,小厮端来了脚凳,让主子可以踩着上马车。

    凤雏提起裙摆,踏上凳子,忽然顿了一顿,回眸问道:“他会高兴吗?锦柳,你说他会高兴吗?”

    “当然是高兴的呀!小姐,就算姑爷不是一个热性子的人,知道自己要当爹了,心思应该也是喜悦万分吧!”

    “可是”凤雏欲言又止,像是想起了些事情,一抹忧色令她脸上的笑容为之黯然。

    “小姐,以前奴才常听说有身孕的女子是会变笨的,如今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差,自从知道有了身子之后,你一会儿犯毛躁,一会儿又犯胡涂,才会怀疑姑爷是否会高兴。”

    “是,我是犯胡涂了。”凤雏从未有一刻如此甘愿承认自己的蠢笨,猜疑齐天始的想法,绝绝对对是她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