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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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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个脸皮厚的。

    雷舒眉对自己的这个性格特点也是颇有自知之明,自从她十六岁,又是威胁又是利诱,骗到生平的第一本武功秘籍时,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比起好人,她其实会更接近无耻之徒一些些。

    但是,在那天,听问惊鸿说出那句话,以冰冷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才终于知道原来她脸皮再厚,行事再无耻嚣张,心还是血肉做的,被伤害的时候,仍旧会觉得很痛、很痛。

    他笃定的说他们不可能,她想知道为什么?

    今天,她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释。

    “你家小痞子他已经名草有主了!他与那位小总管已经订下了婚约,听说,今年入秋就会订亲,打算明年春天成亲。”

    在舍予镖局后进的小院里,微风徐徐吹来,在院落转角小亭里,摆了一桌简单的酒食,雷舒眉与解伏风分别据着两张圈椅,对面而坐,不远之外,可以听见镖局的儿郎们在广场上练武吆喝的声音。

    在这半热不冷的天儿里,雷舒眉已经一身嫩黄色的缠枝莲纹夏衫,外罩一件牙白色的丝棉半臂,质地厚薄适中,在这不凉不热的日子里穿起来,舒适通风,最是恰到好处。

    她无心于酒食,只飮面前一壶茶汤,在听着解伏风的口气像是在揭晓天大的秘密之时,在她的内心确实有震撼,低敛美眸,注视着握在手里的深蓝云纹锦囊,半晌,像是不肯相信般,幽幽地问道:

    “你这话有几分可靠?”

    “八九分,听说他们从金陵回来之后,还打算将婚期提早”解伏风说到最后,音量越来越小,最后看着雷舒眉沈凝的娇颜,不太放心地试探唤道:“眉丫头,你没事吧?”

    以一个男子欣赏女子的角度来说,雷舒眉无论是外表或衣饰,都是极赏心悦目的,任谁见了她娇嫩模样,都知道她是备受宠爱的,她从来既敢说也敢要,一看就知道从小没受过多少委屈,以及尝过被人拒绝。

    “我没事,我很好。”她勾起浅笑,耸了耸肩,纤指轻轻地抚过锦囊上以同色亮丝织出的纹路。

    “会说很好的人,根本就是一点都不好,好吗?”解伏风难得的发脾气,因为雷舒眉装作不在乎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总是冷静得就像天崩下来也能说出“没关系”的样子,可是最后呢?真是该死,他解伏风生平天杀的最讨厌明明是柔弱女子,却一副不让须眉的硬汉子态度,于此,他有很不好的回忆。

    “这就是你今天找我,唯一想跟我说的事情吗?”她微偏脸儿,将话题从她不想回答的事情上一语带过。

    “那个当然,是另有正事啦!”被她一语道出,他嘿嘿干笑,毕竟,她那个小痞子要跟谁成亲,关他们兄弟们啥事呢?

    “说吧!我听着。”她点点头,不带半点狡黠的认真表情,难得看起来像个普通二十岁的少女。

    “我说啊,你家舅舅不会真的那个了吧?”解伏风说话语带保留,就怕提了出来,惹雷舒眉忌讳不高兴。

    任谁也没料到,藏澈从“金陵”回京之后,就再没回过“雷鸣山庄”如今,商场上盛传他从“京盛堂”带走一票人,投靠了“至诚斋”

    凭他们在江湖上的人脉,以及探听的门路,要调查出藏澈背叛“京盛堂”带着一票兄弟出走“至诚斋”的真相,其实也不是太难,只是需要花一点功夫,其一是雷舒眉没下令让他们去查,没许他们随意去抽调人手,其二,是藏澈这个人做事十分谨慎,再加上这人身边跟随着一些不简单的高手,一个没留神,就怕他们反而栽在他手里。

    解伏风比谁都明白,雷家的人,个个都是卧虎藏龙,不是好惹的,既然雷舒眉都没开口了,他们自然也就省事为妙。

    不过,他不敢告诉雷舒眉,他们兄弟也差点栽在问惊鸿手上,要不是后来“金陵”的事情结束,他们跟着雷舒眉回京城一起撤退,只怕那个小痞子已经让人查出他们的底细或许,那个人其实已经心里有底了?

    想到那个小痞子,解伏风心里一阵忐忑,忍不住想骂句他奶奶的,怎么这些做生意的家伙,玩起阴的比他们这些江湖人物都狠啊!

    他想,肯定是因为“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不管,肯定是!

    “那个是哪个?”雷舒眉“哈”了一声,比起刚才一副大受打击的痛心表情,现在的她看起来反倒轻松许多“我爹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

    “我是不担心只是,老头儿,兄弟们怕如果最后是你要掌管京盛堂的话,那咱们舍予镖局,你不会不管吧?”

    解伏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眼神里充满了试探,这几天,几个长老忧心如焚,知道他今天要来见雷舒眉,要他必定想法子问清楚,不然他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整个闹心啊!

    “你们已经想到那儿去了,想得倒是又快又远啊!难得了,平日里可不见你们这么精明善考呢!”

    雷舒眉被他毫不掩饰的贪婪表情给逗笑了,刚才的阴霾心情,消散了几分,能与解伏风这些人直来直往的感觉很好,她在折腾这些人时,总有说不出的痛快,但是,她却偏偏牵挂着那个有本事让她百般忌讳,有话不敢直说,就算知道他有未婚妻子,她都不想轻易死心的小痞子。

    或许,她先前根本就不该追去“金陵”如果没有那些时日与问惊鸿相处,让他仍旧只是那个敢在她所知道的真正老千面前出老千,对方的手段黑,他敢比对方更黑的小痞子。

    当问惊鸿在最后那一赌局里,以小吃大,教众人为之惊叹哗然时,他勾在唇畔的那抹浅笑,雍然恣意,教她默默在一旁看了,转不开视线,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自个儿笔下的小痞子真的活了过来。

    谁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只是在最后赢回银两时,把钱分给那些被老千们赢得惨兮兮的输家,说了一句“别跟这些人赌,十赌九输,若能赢一次,是他们让你们侥幸而已”之后,笑着晾晾手就走了。

    知道问惊鸿在局中出老千,是后来她对那些专使千术的赌棍们逼问出来的,他们都说他所耍的那一招,在江湖上已经很多年没见人使过了,听说是失传了,最初想出那个“引君入瓮”招术的人,是一位姓秦的老头。

    他们猜测,问惊鸿与那位姓秦的老头,必定有关联,因为是高手门徒,才会教他们败得那么惨烈。

    对于这些老千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雷舒眉只是冷笑不予置评,后来,就是元宵那一夜,再见到他一个人出现在庙市之中

    蓦然,雷舒眉扬起螓首,看着面前的解伏风,给自己找一点东西专注,不让自己的心思有余隙去想,或许,从那一刻之后的事情,她根本就不该去做,但是在元宵那一夜,她真的不愿意再与问惊鸿只是擦身而过的陌生人而已。

    解伏风不知道他家总镖头为什么要看着他,但对于她称赞他们精明善考,他是感到挺骄傲的,呵呵笑道:

    “好说好说,老头儿你没打算不管咱们,咱们的心就安稳吞回肚里去,别的也不想了。”

    闻言,雷舒眉笑而不答,忍不住拉开了锦囊的抽绳,从里头取出了一颗如幼儿巴掌大小的雨花石,神情专心地以指尖细细勾勒着雨花石的纹路,那天,她知道问惊鸿是想看这颗石头的,但是,她就偏偏故作神秘,无论如何都不对他出示这颗雨花石。

    其实,如果他对她有心的话,是可以猜到的。

    鸿雁——

    在她手里的这颗雨花石,牙白的底色上,有一只颜色几近血红的大鸿雁,展翅飞翔的身姿十分美丽,当她将这颗石头放在掌心上的时候,牙白的底色与她的手心融成一块儿,会教她有一种错觉,像是美丽的鸿雁飞进了她的手心,让她能够掌握住牠一般。

    所以,她很喜欢这颗雨花石,总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吉兆。

    但,或许它不是。

    原来,问惊鸿对元润玉好,对她言听计从,在处理“浣丝阁”的事情时,都依顺着她的意思,并非只是少爷与小总管一起长大的好交情,而是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婚约,往后,是要成为夫妻的。

    “老头儿,你倒是说说,问家那儿你打算如何?”解伏风忍不住一直探首,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宝贝,能令雷舒眉如此珍视地看着。

    因为知道什么金银财宝,对她而言都不过是浮云般不值一提,所以解伏风更加好奇,想那个宝贝,绝对是稀世奇珍,他能看一眼也好雷舒眉却连瞧清一眼的机会都不给他,把雨花石放回云纹锦囊里,但仍是以双手握着,扬眸泛起自信的微笑。

    “从小,我爹就教我,要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的,就算所有人都在拚命阻止,说我是错的,但只要我心里知道,相信是好的,是对的,就别管谁说了什么狗屁倒灶的鬼话,只管去做就对了,你说他们秋天才要订亲,现在才不过刚进入孟夏呢!他们仍旧是一个少爷,一个小总管,未必没有我插足的机会。”

    “要是那小痞子最后仍执意要娶他家小总管,你难道当妾吗?”

    雷舒眉挑起秀眉,笑睨了他一眼“解伏风,蒙古那儿最近来了不少生意,我想呢,如果在塞外设个分舵,接洽生意的话,会比较方便——”

    “行行行!”解伏风高举双手做投降状“知道了,以后我不说就是了,老头儿,眉丫头,你这到处为我一个人开设分舵的习惯不好啊!”“再有下次,就不是说说而已。”雷舒眉吟吟娇笑道:“反正是你跋山涉水过去,有生意可做,长老们也不会太介意才对。”

    “反正只要有你在,他们什么都嘛说好,啧。”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比他解伏风更明白那些老头们有多见钱眼开。

    他的说法引得雷舒眉开怀大笑,她一边笑一边摇头,相较于解伏风这些人对她能力的信心,雷舒眉知道在“京盛堂”上下,对于可能要由她来继承之事,许多兄弟儿郎,包括很多掌柜们,在他们的心里都是很忐忑不安的。

    雷舒眉不怪他们瞧不起自个儿的经营能力,因为,凭着她以往在人前的所作所为,这些人会担心她日后挑不起“京盛堂”这个无异于千万斤重的担子,不过是人之常情,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面对众人忧心如焚的质疑,她却仍旧是整天笑嘻嘻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每天都快乐地过日子。

    如果要说她如今还能嘻皮笑脸,那大概是因为她对自个儿的澈舅舅有相当的信心,相信他对于她,以及苏小胖甚至于是其他人的悉心照顾,都是出自于真心诚意的,更别说澈舅舅对她娘——也就是他的好晴姐姐,从小相依为命,感情至深,就算代价是要他的命,他也不可能会想要伤害这位姐姐。

    雷舒眉不知道自家亲爹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依犹稳若泰山,是否与她一样想法,她不知道当年藏家与“京盛堂”的恩怨,也不确定亲爹是否就是害死澈舅舅爹娘的凶手,因为,这一切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遥远,也不是太重要。

    因为,如果是从小看着她长大,是她所熟悉的那位澈舅舅,就绝对不会忍心教她娘亲难过,至少,不会是真正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