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八角石文集 > 启示——出世

启示——出世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重创

    我觉得我脚下的地在坍塌,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中那一端已系在葡萄架上的塑料线,不知什么时候已从手中滑落。怎么啦?难道是大楼,急切中转头一瞥,自已正坐落在隔热层下,不久前刚刚砌好的,水沟边上竖着的半块砖上。象一个榔头砸在我的臀部一样,还来不及感觉这滋味,便看见自己那只原来后退支力的左脚,正踏在大肚坛子的口上,大半只脚在坛内,只是脚后跟还在坛口边上,坛子已翻倒了。好象坠坐着的身子,随着惯性还要向左倾。这位置象三个台阶的中间那一阶,那时没有想的更多,只想把稳身子,用力将那只在坛口的脚在坛子上借力,坛子滚动着,不行,再用力,干脆把整个脚都伸进去,只觉得小腿一阵阵痛,只穿短裤的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或许这个所谓的台阶太窄了,大圆肚的坛子开始向下滚了,左手向下一撑,空,肘部被什么擦了一下,接着胸前的锁骨中部被重重地砸了一下,身子开始向下坠了,好象左边的脸从下巴开始,经门牙和鼻都被刮了“蓬”的一声,眉部重重地击在一个边角上,整个人已滑滚坐入了下面的沟里,湿湿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用左手,轻轻地按在左脸上,希望这部分脸皮能及时合上去。睁开迷朦的双眼,觉得本来还很亮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有点昏暗了。从坛子中抽出多处擦伤的脚,慢慢站了起来,啊!原来,这一倾,竟擦击在最下一阶上,用两块半左右砖竖砌的花坛边上,而眉部正好击在砖的角上,花坛边离中间这一阶约20厘米。天哪!我要变成夜半歌声中的那个被毁容的人了,牙齿也断了好几个。不过,还好生命还在,不是大楼倒塌,庆幸!庆幸!先回去看看我究竟怎么了?

    血开始涌出来了,父亲看见我,竟有些呆了。我连忙叫他快给我拿药水棉花,自己走进卫生间。慢慢将手放下,噢!脸皮还在,只是包括鼻尖、嘴唇、下巴和左脸面有多处擦破,眉部却不好,有一个长长的口子,血大都从这里流出,上嘴唇内部也似乎被门牙击破了,隐隐约约地感觉,门牙好象有几个断了,惨哪!年纪轻轻的要用假牙了。用父亲拿来的棉花擦了脸上的血,用毛巾急急忙忙地擦完身上的脏物,穿好衣裤,用卫生纸在眉部一遮,就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眼科,缝了12针,据主持的医师讲这个“之”形的口子总长约有10厘米。除了牙外,其他的地方擦些药水也不会有大碍了。去口腔科的路上,我用手对牙都轻轻地碰了一下,虽然好几个都疼,但也只有一个门牙是好象只有皮连着,可能就这个断了吧。拍片后,实在是庆幸,没断,整个都快掉下来了,还没断,不用补牙了。牙医说,第二天再到门诊口腔科去固定牙位。

    晚上到家,再看镜中的我,啊!象个猪八戒,这是帅气的我吗?这可是一张变形的脸啊。

    这是二oo二年六月十四日,黄昏发生的事。

    第二天,眼科专家开了两天的吊瓶和一些药;因为那颗牙很浮,一动就痛,嘴巴又老肿,所以在征得牙医同意下,也就不固定牙位了,可吃饭就难难难了。

    二、难识

    耶稣曾预言彼得三次不认得主。彼得三次不认得主,在鸡叫的时候,主转过身来看彼得,彼得便想起主对他所说的话“今日鸡叫以先,你要三次不认我。”他就出去痛哭。

    就在父亲走的前几天,刚好小妹要搬家,小套房卖了,买大套房,只是大套房还没有完全完工,所以有些东西暂时放到家里来。那一天,我上楼和父亲讲,东西运来了,放东西的那间空房的钥匙是否拿给他们了,当时父亲正站着祷告,似乎脸色不太好,有许多汗,我心里一怔,是不是父亲病了?还是刚喂完鸽子有些累呢?待我下去帮一下后,再来看看,是不是要去看医生。在帮忙不久,父亲就下来安排了,虽然这些天父亲说没什么力气,但神态还好,我以为自己多虑了,忙完后,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那些天,天气刚好很热,父亲感觉没力气,说自己有点中署了,买了两瓶石滴水,吃了吃,感觉好象好些。而我们问他身体行不行,要不要看医生,他说没关系的。父亲有高血压,血压上来的时候,眼总是很红,可现在他的眼还是很清很清的。

    每到吃饭的时候,父亲总叫我一起吃,那叫的声音和次数比平时却有不同。

    只是父亲的那个想儿子早成家的心愿,在那些天让我特别急也特别燥。两人在一起,便总有这个话题,这是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心愿。

    就在那一天的晚上,二oo二年八月二十六日,有朋友来给我介绍女朋友,我父亲就满口答应,还帮邻居小孩进行推拿,只是不懂事的我,却婉言谢绝了。在房门外,父亲说第二天去拿照片的声音,至今还在我耳边响起,只是我说算了。可就在这一晚,我感到自己特别疲惫,早早就睡了。

    父亲的咳痰声惊醒了我,看着有些气喘的父亲,我问要不要去医院,父亲说先让母亲来扭痧,可发现没有痧,父亲便决定去医院了。父亲大便后,我便将他背下了楼。当叫来出租车时,发现父亲,还在找当时背他到一楼门口时,碰掉的一只拖鞋。在医院门口,父亲从车座上移出,让我背进急诊室。放到急诊室的床上,父亲还很是清醒,叫护士给他灌氧气,这时大约23点25分。随后父亲开始大汗、急喘和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医师和专家进行抢救,而我则跑来跑去付钱买药,母亲守在父亲身边。不久父亲的症状开始缓和了,专家说没事了,同病房的其他病人的陪同家属也说好多了。母亲要我和她一起陪在那里,而我刚好要送拿一张血液化验单,所以又跑出去,当拿回化验单时,在门口碰到母亲,母亲说父亲要大便,便在护士的帮助下,费了好大劲,将便盆放在父亲的下面。听母亲讲,父亲讲了几遍,希望主得救他,而后就是说了数次有“wo”了。有“wo”在我们当地,也指有大便。因为有些药是速尿的,所以医师、专家和我们都没在意。没多久,父亲便稍挺身,用手想拿出便盆,我忙帮着拿出。给他穿好裤子,一切都好象很正常,专家也暂时走了,医师和护士们也各忙自己的。

    我想父亲总算挺过来了。

    父亲坐躺着,手脚都挂着吊瓶,和母亲交换几次扶着父亲的头,办完所有该办的事后,便由我来扶了,因为这样可防止父亲坐翻。

    看着戴着氧气罩的父亲,我在想,可不要就这样去了,其状况和第一次中风的时候差不多,我想总会好起来的,因为这次眼一点都不红。而那次中风后,又恢复的较快。

    突然,感觉父亲呼吸停了一下,我忙叫了起来,又有了,可又无了,叫医师,呼吸无了。接下来的气管插管,机械通气,专家和医师、护士都连续进行胸外心脏挤压,一切都无济于事,二十七日凌晨3点,被宣告走了。太平间、殡仪馆冷冻、告别、火化和入墓

    医师诊断为高血压、心衰和肺水肿。

    当父亲停止呼吸时,我看见父亲在我这一侧的右眼的眼角挂着一粒绿豆大小的泪珠,也是双眼唯一的一粒泪珠,这一粒泪珠,成了我与父亲的最后的交流,成为我永恒的记忆。

    当父亲第一次中风时,我就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注意父亲的身体,特别是高血压,要防患于未然,一定要让父亲活的更长久,可

    有“wo”应为有祸,可我当时却怎么也想不起会是有祸。后来,才想起父亲中风时,也曾这样讲过,只是这次是真的。

    三、梦预

    黑黑的夜里,我的气管似乎粘附着许多浓痰,气有些不畅,我尽力地调整着自己,好象呼吸困难。全身动不了了,只有我的思想在感受、在挣扎。外面的一切都无所知晓。

    好象在急诊室内吧,医生和护士们正忙在抢救着我。呼吸越来越重,心跳血压都上升了。可你们知不知道,我的气管中有许多浓痰堵塞着,为什么你们还不发现?我多想你们用吸管将我气管中的浓痰给吸出去。我要说话,可氧气罩罩着我的鼻和嘴,好象挡着我,说不出来。不行了,不行了,感觉原来闭着的眼一黑,我的呼吸停止了一个粗大的管子塞进了我的喉咙,我想作呕,要呕吐,一个细管插进了我的气管。我受不了了,真的很难受。感觉有人在我胸口进行挤压。好象作呕时,胃中的水液一次又一次地涌进了气管。让我走吧,不要挤压了,我抗拒,心脏不要再搏起,让我去吧,我的鼻子里不断地涌出水来,胃中的液体一次一次地冲出

    在太平间里,他们把我一切都安顿好,走了。我感觉孤零零的,你们不要走,我的思想还在动,虽然从躯体上看,我已不在了,可你们要明白,我的灵魂还在,再多陪我一下吧。可你们却又怎么能明白呢?没有沟通的渠道,只有我思存在着。

    殡仪馆的冷冻柜边,我将要被放入,可我还在思考,进了冷冻后,我的大脑会凝固的,我的思想将会随着温度的下降而冻结,不要放进去吧,让我再多留一段时间。可不行,你的躯体要变坏的,身体要肿大,尸水要不断地外流,要在思与体的两难中,我被放入了冷冻柜,在这一刹那间,我听到了“我是他的儿子”这样一句话,我的儿子在我的身边,我感到无限的欣慰。

    越来越冷,虽然穿的有些厚,但还是无济无事,我尽力地抗拒着。我要将所有的热量保留在我的大脑里,要抗拒,要抗拒,我还要见见我的亲人,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我还没有完全地走。渐渐地我的大脑开始冻结了,我觉得自己开始飘起来,象一缕白烟。

    看着工作人员,在我那人间肉体的脸上进行稍稍处理,让冰冻的脸再次活生生地重现。

    告别吧。

    进入火的焚烧,人来自土,归于土,只是出来的是很白很白的。

    我在空中飘荡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回到了家中朝南卧室的窗外,我人间的居住地。我悬浮在空中,儿子五六十岁了,孙子也大了,看着一家人非常融洽,多想再接近一些,不知你们还记着我吗?你们的父亲,你们的爷爷

    人世间就这样,生生灭灭,一代又一代繁衍

    最后的一望,我将永远地离去,飘向我该去的地方

    我醒来了。

    这是几个月前的一个梦。

    四、奇迹

    那天,选好父亲的墓地,在我们即将上车时,天竟然狂风大作,即刻倾盆大雨。

    走的时候,天阴层层的,偶而也稀稀地滴了几点小雨点,送别后,竟大雨连连,持续了两天。接下来的几天,雨断断续续,几乎好多天都不用上楼给花草送水,好象天也在哭泣了。

    九月中秋之夜,我看见高挂明亮的圆月竟忽隐忽现,最后也躲藏了起来。

    本不该出远门,因为舅舅的儿子,我的表弟国庆结婚,不得已和母亲一起坐很早的火车到杭州。家中的花草在那几天的酷日下,一天没水都不行,这可是父亲留下来的。当天太阳很灿烂,晚上九点多的车,我们便急着往回赶,半路上,还在火车里,天竟又下起雨来了。

    重创后的我,现在除了那颗大门牙还不能用力外,一切都恢复如初,几乎好象没有重创过一样。我不禁地想起,当我重创时,我为什么没有想起注意我父亲身体的誓言。难道我和彼得一样吗?

    2002年10月12日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