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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大盗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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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这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对于百万人口的大宋di du开封而言,年年冬天都没有什么区别。本来这正是开封洋溢着佳节气氛热闹的时候,原本元宵之夜正是少年游乐佳辰,阅不尽的梁园歌舞,走不尽的柳陌花衢,如此良宵岂能错过?今年却因为皇帝正月初一突然晕倒,病了整整一个月,连一年当中最热闹的元宵灯会也免了。

    当今皇帝已经四十六岁,十三岁便继位成为大宋的第四位皇帝,三十三年的皇帝生涯已经超过太祖、太宗和真宗皇帝,当然除开皇帝继位的头十年受到刘太后压制的时间,当今皇帝执掌天下大权已过二十年,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了。

    常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当皇帝能够当到七十岁的却十分罕见,如今皇帝尚不到五十病体缠身,这对于大宋帝国而言绝非好事,况且更为致命的是当今皇帝尚无男丁以承继大统。皇帝病重一个月本来是件大事,不过若是有太子在,那对于朝廷百官而言绝对不可能到人心惶惶的地步,从古自今朝廷百官绝对没有齐心的时候,而皇帝躺了这一个月却着实的让朝廷百官提心吊胆了一个月,根源便是没有太子。

    “史公公,文介休那边好像没事,咱们这口气还出不出啊?”一副公鸭嗓子低声叹道,一听便是一个太监。

    “出不出气先放到一边,你以为王尧臣这个老滑头是傻子啊?他能够提醒文彦博把刘大人拉下水当挡箭牌,就不会想着咱们?他们都是两府大臣,现在官家是有所起色,但这身子骨可是一ri不如一ri,说不定哪天就”

    自太祖开国以来,这太监的ri子是每况愈下越来越不好过了,先秦的太监如何那没几个人能够知晓的,但是汉唐的太监却出了几个了不得的人物。也许正是这几个了不得的人物,大宋皇家对太监的管教极为严格,堪称历代家教第一,不要说十常侍和高力士这些名列史册的“同行先贤”没法在大宋生存,就是低声下气按规矩做事求个安稳也不得。

    放在以往太监们,尤其是有地位的大太监生活还是比较自在的,像房间里这三位太监在宫内自然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事,出了宫虽然不能如那些汉唐大太监那么招摇过市,但在临近汴河边上置下一座优裕的宅院却易如反掌。

    不过此时皇帝刚刚大病初愈,放在以往也就罢了,可惜他们三人的主子偏偏已经快五十了,更要命的是还没有儿子来继承皇位。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些平ri生活自在的大太监也被卷进是非漩涡当中,房间中那个还没有开口说话脸色发青的太监,就因为皇帝病中胡言乱语了几句就被逼得差点上吊自尽——“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

    可怜张茂则被皇帝这句话登时就吓得不轻,随后缓过劲来则是在宫中走廊的横梁上上吊自尽,好在入内副都知史志聪和邓保吉因事路过解救下来——张茂则也不想死啊!尤其是他在宫中苦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积累下一份不小的家业,那就更不想死了,可惜皇帝一句胡言乱语就彻底抹杀了他求生的希望,唯有用自己的xing命再赌上一赌,只要一次死不成那以后还会有说法。

    张茂则人老成精,这一步算是走对了,不过却挨了宰相文彦博一顿训斥。不过张茂则在最后才听出味道来——原来是准备放逐让他无声无息死掉,不过他在宫中走廊上上吊,知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要是真的死了那对于宫廷内外皇家的脸面就不好看了。

    这恐怕就是这些当太监这行的悲哀之处了,张茂则今天的处境除了太监这行的历史传承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他太过亲近曹皇后,偏偏皇帝在他的三十多年皇帝生涯当中对“皇后”实在是态度奇特,而曹皇后无论如何也不是他喜欢的那个类型——张贵妃亡故后,皇帝异想天开的追封张贵妃为温成皇后,一时间“生死两皇后”弄得君臣关系极为紧张,即便如此曹皇后居然忍下了,皇帝对于这样如此善于隐忍的皇后在心底埋下了根由,与曹皇后关系密切的张茂则自然是不被官家信任的。

    皇帝虽然xing命转危为安,不过这次病重实在是给大宋朝野敲了一记响亮的精钟,先不管皇帝以后能够活多久,现在没有一个法定的皇位继承人则是对大宋帝国而言最为危险的。在皇帝病重的期间内,外面以吏部尚书同昭文馆大学士的文彦博与同时拜相的集贤殿大学士富弼为首的权臣和史志聪为首的内侍发生了极大的冲突。

    外臣与内臣发生冲突,若是放在别的朝代基本上除了霍光那样强悍的权臣之外,内臣就算不胜也可保平安,不过在大宋帝国却从来没有内臣占上风的时候,这次也不例外——这些宦官不仅被文彦博和富弼死死的压制住,还破天荒的让文彦博以焚香祈祝为名让两府大臣留宿殿中得手。

    历史上的太监之所以让臣民闻风色变还是在于他们身后的皇帝,若没有皇帝为其撑腰太监就会退去照在身上的那层神秘的保护层。在皇帝病重期间这场权臣和内侍之间的较量,史志聪、张茂则、邓保吉等人全面溃败,文彦博和富弼自然是大杀四方,连正牌宰相刘沆都要退避三舍,不过却也极大的保证大宋帝国心脏的稳定。

    不过双方的仇怨既然已经结下,自然不会是这么容易终结的,皇帝虽然身体不好,但身体有所起色,这就为史志聪等人重整旗鼓再战提供了基础——皇帝病重期间宰相刘沆被两个副相抢了风头自然是心中老不乐意,而内侍们更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正月十九那天皇帝还没有清醒过来,晚上有个禁兵告发都虞候谋反,第二天殿前都指挥使徐怀德在两府大臣面前毫不犹豫的担保都虞候绝无造反之心。两府大臣除了富弼生病之外全部在场,文彦博认为这个禁兵诬陷都虞候,在此非常时期斩首此人来立威,文彦博刚要在文书上签字,王尧臣暗地里捏了文彦博的大腿,文彦博立刻醒悟过来将判决文书交给宰相刘沆先签字,然后两府大臣们全部在后面签字。

    本来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史志聪等人是绝不甘心的,皇帝清醒过来后他们一边撺掇刘沆,一边在皇后面前吹风,想要来个釜底抽薪即便弄不倒文彦博,失去皇帝的信任也是好的,这也算是找回了场子。

    刘沆也是昏了头忘记自己的名字在判决文书上是第一签名,在皇帝面前馋毁文彦博:“陛下违豫时,彦博斩告反者。”结果文彦博将判决文书交给皇帝,反倒是让刘沆自己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传出去之后自然也引来了几位副相的精惕,为以后引来众多言官弹劾提供了弹药,埋下了黯然离开的伏笔。

    屋中三个太监谈论的便是刘沆馋毁文彦博失败,王尧臣在关键时刻提醒了威风八面的文彦博,致使刘沆与内侍联合扳倒文彦博失败。在太监被极力压制的大宋,这样的失败被文彦博知晓后,后果如何可想而知,难怪三个老太监有些坐卧不安了。

    “出不出气先放到一边,现在官家已经醒过来,文彦博必不敢一手遮天,只要咱们先隐忍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再出宫了,就呆在官家身边他拿咱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以后的事情还很难说,最近工部侍郎贾炎贾公子似乎对我很亲近”史志聪脸色yin沉的说道。

    “贾公子?难不成北边那位又有什么想法不成?他可是走了很多年了,还能翻盘?”张茂则惊讶的说道。

    史志聪一声难听的冷笑:“相位宝座谁不动心?北边那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是他愿意做我们便为他开开方便之门又有何不可?总比文彦博那张臭脸要强得多”

    “朝廷的事难说的很,史公公说的对,就算北边那位贾大人再怎么蛰伏,也是当过宰相的人,谁要是被他惦记着就算翻不了盘也能平地起风浪!”邓保吉咯咯的笑着。

    当邓保吉和张茂则满腹怀揣着期待与郁闷向史志聪告辞后,史志聪一个人返回书房,刚刚关好房门觉得脖子一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史志聪的身后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将他瘫软的身体慢慢的放在地上,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手中拿着一柄匕首用手柄在书房四壁和地面上轻轻的敲击。

    不一会靠墙的书架后面一块墙砖发出不一样的声响,黑衣人非常麻利的将匕首轻轻的插进墙壁,咝咝的轻响过后,一块被伪装的很好的木板便被撬开,一把铜锁扣在小铁门上。“叮”的一声轻响,铜锁被匕首割断,打开小铁门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一个个小金铤,还有不少珍珠美玉之类的珠宝和一叠地契之类的契约。

    黑衣人随意翻看了一下那叠契约后,随手就丢在地上,将墙中隐藏的金铤和珠宝全部胡乱划拉到一口黑布袋中。回头看看还躺在地上的史志聪,放在烛台上的手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离开,在这个时候放把火史志聪多半会被烧死,不过死一个史志聪对于大宋没有任何改变,留他一条狗命以后养肥了再回来接着宰——以史志聪的手段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一点黄金和珠宝,那些契约才是精华,可惜那些地契房契是绝对无法偷走的。

    宫里面的太监首领们在宫外置有房产、地产,甚至个人产业极为庞大,这都是公开的秘密,在东京开封尤其是城东汴河边上置下如此产业,这至少要费钱一万贯左右,周边次点的宅子没个两三千贯也不成。史志聪醒过来之后看到被洗劫一空的秘藏只能是打断牙齿合血吞,在得罪文彦博的非常时期,他到开封府报官的勇气都没有——丢失的财物不说,就是这座宅子落到文彦博的眼中只怕砍他的脑袋都不需要找理由的!

    宽敞舒适的书房中静谧无声,只有炭炉上的汤瓶中不时传来沸水的声音,两个十四五岁的书童一个正在烹茶,另外一个则是研墨,一位青衫书生则在书桌上奋笔疾书,而他的对面则站着十来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书生时而皱眉凝思,时而将已经写好的文稿抽到一旁,研墨的书童则立刻依照次序摆好晾干,尺许见方的文稿上密密麻麻的写满蝇头小楷,再看旁边罗列好的文稿已经有寸许之厚,显然书生已经写了很长时间了。

    虽然已入二月,但京师开封的chun风依旧料峭凛冽,可怜这些一看便是乞儿的孩童不知多久没吃过饭了。站在这温暖的书房内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不过时间一长便精神不济,有两三个小孩显然已经支撑不住,若不是旁边的小孩扶持就跌倒在地了。

    “俞樾,你去把老吴叫来!”青衫书生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旁边的那位研墨的书童早就将一盆温水准备好,听到书生的吩咐自然是将手巾放在盆沿上走出书房。

    正在烹茶的书童耳朵微微一动,便将炭炉上的一个汤瓶拿下来,用开水冲涤茶盏,将经过茶罗筛过的茶末放入茶碗当中。此时炭炉上的另外一个汤瓶的水正好二沸,烹茶的书童非常麻利的将其拿起向茶碗中倒了一点水将其调成均匀的茶膏。

    青衫书生接过书童的汤瓶和茶匙,一手注汤一手挥弄茶匙在茶碗中击拂拨弄,茶碗中的茶沫在他用茶匙击拂之中不时幻化成字或兰草图案。虽然茶碗只倒了六分满,但书生显然是精通分茶内窍,片刻之间一碗茶竟然被他击拂出四五种不同的图案堪称绝妙。

    这青衫书生分得一手好茶,旁边刚才点茶的书童在一旁平复呼吸,生怕出气大了一点便将茶碗中浮现的图案吹散。房中站着的十余乞儿距离稍远虽看不清楚,但是京师开封中斗茶蔚然成风,他们不明白不过从青衫书生挥洒自如的动作看来人家可比自己在大街上看到那些人厉害多了。

    “文传,你看明白了么?”青衫书生将分好的茶推到一边,抬头对那烹茶的书童问道。

    文传皱了皱眉头思量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躬身说道:“先生,还请恕文传愚钝“

    青衫书生笑着摇摇头,将这碗茶直接倾倒在炭炉旁的水桶里:“这注汤分茶本身就是技术、经验和随意三者结合,其中尤以随意最难掌握,遂这分茶一道只是极少数人能够掌握,而能够练到这个水平的人更是少的可怜。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以你的手段放出去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正在说话间,刚刚出去的俞樾带着一老者走进书房,青衫书生站起来对那些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乞儿问道:“你们都多大了?家乡都在哪里?因何在街上乞讨?”

    一个长的个头比较高但有些偏瘦的孩子立刻答道:“这位公子,我等原本都是河东绛州人,两年前因为汾水暴涨水淹绛州后,这才背井离乡来到开封行乞”

    “这些乞儿当中最大的也不过才仈jiu岁,除了有三个是开封本地人之外,其余皆是河东绛州人。”老吴躬身答道。

    青衫书生听后略微皱了皱眉头问道:“绛州水灾朝廷不是已经调拨内帑赈济灾民了么?”

    “二十万贯又如何经得起朝廷官员上下其手?落到我们这些灾民身上不过几十百文而已,连米也买不了三斗,如何能够撑得过去?”瘦弱的孩子插了一句。

    青衫书生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实乃多余,一地若是碰到普通的水旱灾多就忍忍也过去了,若是碰到了这种倾覆水灾,官府的赈济多半是靠不住的,就看灾民自身宗族力量有多大了,这才是救灾的根本。即便如此,底下的百姓少不得要买地甚至卖儿卖女,像这些乞儿大多都是在水灾发生时便已经失去了父母双亲,这种事情他看过的也多了。

    “如果你们愿意留下,吃饱饭是没有问题的,也会有人教你们识字读书,当然也要帮我照看宅院这是俞樾和于文传,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灾民的孤儿,如果没有读书这个天分,也可以安排你们去种田,等你们到了三十岁的时候,每人都可以得到几亩地”青衫书生也没有绕弯子的闲心,直截了当的说出了他的要求和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