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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至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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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一些文字对某些特定的人,潜藏着超验的穿透力。只是在平常的生活中,每个人都不会太在意。这些文字对其特定的人来说,就像是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亲人,让你读起来时有些亲切,有些温馨,散发着熟悉的味道,而且往往也会像对待形影不离的亲人一样被忽视或忽略。

    当然,也有些字对每一个阅读者都会产生穿透力,这种穿透力表现在可以与这个字组合起来的词组或者词语方面。并且这些词组或者词语大多都是以动词的面目出现。也有一些字,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词,能够表达一种完整的意思。这种具有大众穿透力的文字本身,就使得这种穿透的力量大打折扣。

    当我这样冷静的分析文字,能够这样比较清晰地介绍在我看来这些潜藏着的文字的穿透力的时候,你无法想象到的是,几乎是今天一天,我的眼中泪流不止,我的内心疼痛不已,我长吁短叹,坐卧不宁,捧着烟灰缸绕室无数,都无法排遣这种心中的唏嘘和哀叹。

    我亲爱的二爸爸于2012年9月4日子时将尽时撒手人寰,走了。那么决绝的离开了这个活生生的世界,离开了他的儿女,离开了他的兄弟——我的父亲和我的三爸爸,离开了这么多深爱着他,为他祈祷能够出现奇迹亲人,踏上了一条无归的路。

    是的,超验的,对我有着这么强大的穿透感杀伤力的字,就是“二爸爸”这三个字。

    无人明白这三个字对我的杀伤力何以如此之深重,其实也无必要让其他人明白。包括我们的亲人,二爸爸的亲人和我的亲人们,真的没有必要让他们明白。血缘关系可以决定一个人在另一个人感情、亲情、爱情乃至生活多方面的深刻程度,而不能决定和左右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心目和精神中的位置。我可以听到千里之外传来的亲人们嚎啕的痛哭声,可以感觉得到灵堂中缭绕的青烟味,仿佛可以看得到他遗体脚下那盏长明灯跳动的火焰,可以想象得到悬挂着的他那张慈祥的略带微笑的遗照,但是,我痛啊,二爸爸“生不能聆听话几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

    二爸爸,我真的很痛,今天上午当我打开手机接到堂弟的短信时,千里之外,即就是立刻启程,也是赶不上您的葬礼了。请宽恕侄儿的无能为力吧,我的眼前一整天都是在我小的时候,您和我进出村庄时您对我的谆谆教导;是走家串户时您给我讲过的那些名言典故;是播种收获时您汗流浃背之中仍然诙谐幽默的一句话;是我在教室外的窗户下,听您给学生上课时流水行云般抑扬顿挫的乡音;是您在课堂上陶醉时春风荡漾的神情。

    田山村不大,但现在只要是十五岁以上五十岁岁以下的田山人,有几个不是您手把手教会写字,有几个不是您用粉笔头教会加减乘除这些记忆,在党校做老师的黑虎知道,大学毕业后在中学任教的新虎知道,在大学任教的帮顺知道,还有那些已经在外地娶妻生子,乐享生活的成多、得胜知道,依然在那些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劳作的双原、多女、香莲等等都知道。

    您的这一生,到走完为止,说是六十岁,但严格来论,因尚差十数天而不满花甲之年。但我知道,您这一生的辛勤,您这一生的艰苦,您这一生的清贫,您这一生的付出远远多于回报。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高中毕业后回乡当民办教师教书开始,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十多年,每月就那么几块钱的补贴,您都分文不留的交给您的父亲,我的爷爷,用于养家糊口。那个时候的西北农村,还是在人民公社的体制之下,每年的寒暑两个假期,你都是起早贪黑的参加大队的劳动,以期多挣几个工分,年底可以多分几粒粮食。即就是在平常的教学生涯中,您也是黎明早早起来,给地里上一担(子)粪,晚上晚一些回来,给家里铲一担(子)填炕(烧火炕用的燃料,树叶、枯草根)。

    林林总总加起来,您的教学生涯有近四十余年吧,从一个青头小伙子,到七八年前,您因身体疾病而退休,已是满头白发。您教出来那么多优秀或不优秀的学生,您也支撑了这个从贫穷而渐入小康的大家庭。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的那些树记得,每家新修房子的土坯和瓦片记得,通往每一块土地的小路记得,每一个田埂每一片庄稼都记得,田山村的每一棵草、每一块土都记得,十里八村的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们都记得。记得的是您作为老师的敬业,记得的是您作为农民的勤奋,记得的是您遭遇挫折时的爽朗,记得的是您宽恕他人时的胸怀,记得的是您帮助他人时的善良。

    就在十几天前去医院看您,抚摸着您因放化疗而脱发的脑袋,揉搓着您已是皮包骨头的胳膊和腿,听着您已经是有气无力的说话。那天,正好病房无人的几分钟,我和您握手而谈,流泪眼对流泪眼。我知道的,二爸爸,那时候您所回想起来的,一定就是我此刻能够想到的,那时候您没有说出来的,就是我此刻心痛的。上天不公,为什么不能再多给您几年时间,让您可以得到些许艰苦劳作后的收获,让您可以享受逐渐小康后的愉悦,让您可以多几天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人们常常把老师比喻做蜡烛,您最后的身体是真的被耗干了,骨瘦如柴。是的,是这人类到现在也无法治愈的疾病夺去了您宝贵的生命,而除此之外,是不是和您这数十年来的辛勤劳作、年轻时的营养不良、中年时的心力交瘁密切相关呢,是不是和您要强的性格,多舛的命运有关呢?

    总有一些字,潜藏在大堆的文字之中,就像我们的亲人,也淹没在人流里面一样。我们常常对越是亲近的人,越可能多的熟视无睹,被忽视或忽略。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真正可以依靠的,真正可以信赖的,真正可以心无设防的,除了亲人,就是亲人,和你形影不离,休戚与共,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亲人。所以,情同手足,是对人与人关系最高的赞美。

    当然,也有一些文字,具备有普遍的穿透力,有一些人可能注意了,有更多的人却没有留心。那是另当别论的,至多,那些穿透力不过是勾引出与之有关的长长短短的回忆罢了。对我来说,一些因二爸爸的去世而凸显出来的文字是一些生动的、亲切的、有温度的、可以心灵相通、情感相牵、爱恨相随的名词。这些名词在穿透之后,对我,将是深深的杀伤

    这些名词是:父亲、母亲、儿女、二爸爸、三爸爸、弟弟、妹妹、舅舅、姑姑等等等等

    亲爱的二爸爸,想您,却不知道把我的思念和思念的痛苦向谁诉说;尊敬的二爸爸,闻听噩耗,悲不能止,却不知道把我的悲伤和悲伤的沉痛如何表达;我这一生的榜样和楷模的二爸爸啊,我想向您保证,一定会照顾父母,一定会珍惜亲情,一定会关爱家人,但我却不知道把这份能够心意寄至何方?

    身躯静卧灵堂中,耳际犹闻教诲声;

    不信二叔已辞世,实是劳累入梦中;

    友朋桃李且忍泣,莫扰亲人过梦冬;

    义务责任是沧桑,感恩善良兴家邦。

    公元2012年9月4日恭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