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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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少将你遇见。还有你的母亲。我记得很清晰，父亲曾很郑重地告诉我，你和你的家族是这个山村最早落户的人家。如果在古代，你将是这片山乡世袭的庄主。但现在，你的家族已没落。严格意义地讲。你和你的家族已接近尾声。因为你做了另一个山村另一户异性人家的上门女婿。你的儿子将不再姓李。
你的母亲就这样一天天老去，你也一样。你离开这里，去到另一处山乡。这是生活结出的果。我和你，和你的母亲并无血缘。但你和你的母亲都看着我长大，但我记得你的青年我的年少。我们一样的光阴曾平行而过。你和我哥哥是同学。我们原来的家隔得并不遥远。仅仅隔一条河，一段水草茂盛的河湾。你还没离开的时候，经常在大雨滂沱的雨后，赤着双脚，横着身姿走过颤悠悠的木桥到我家开的小店里喝烧酒。你说你喜欢烧酒。喜欢烈火在胃里烧的感觉，那样可以让你一瞬间快慰和虚无。木桥太窄太晃荡。我真担心有一天，你会不小心滑倒在河中央。好在一直到现在，我担心过的场景都没有上演。
你经常喷着满嘴的酒气跟别人嬉笑。使我在年少的时候总固执地认为酒是个好东西。长大后，我亲尝过一次，苦涩的滋味呛得我眼泪直流。那一刻，我才记起，你将酒下咽的时候，总是要短暂地眯住双眼。好像从一开始就没见过你父亲。我曾经问过父亲你的父亲在哪里，但父亲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问过几次后我也没有太多在意，但我现在想，你不可能不在意。
听人说当年你的书读得够可以。我没有去确认。但我宁愿相信传言是真的。还有人说当初有人给你算过命。说你是二虎排牙的八字。是大富大贵的命。这个你酒后也狂妄地说过，我记得很清楚。我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我宁愿相信你原本该是富贵和金枝玉叶的。只是由于命运的作弄，才变成今天这般没落。我同样也愿意这样想自己。
有十几年没涉足了，你的老屋。现在徒留你老娘坚守的老屋。有一年，我跟老祖母走亲戚。走你家门口路过，要翻过你屋后那座巍峨的山。是阳光耀眼的午后，我看到你家门前的老树和竹林。那么老气横秋和粗壮。它们的经历过很多岁月的苍老和遒劲令我稚嫩的身心有些害怕。于是，我抬头看天，看到树叶缝隙间漏下的块状和点状日光。直到看到那些棕黄的枇杷，我才感到温暖。还有一年，是清明，我跟父亲去你屋侧的山脊去扫墓。在紧靠你家房屋的第一个山头，父亲站在修葺一新的坟头平静地抽着烟。暮色四合的时候，我看到父亲的眼里好像有雾，一层层涌来，每一层都让我感到空落和惶惑。我说父亲，天晚了，我们往回赶吧。我紧跟在父亲身后，好像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也随那一层雾而去，只有走到你家地坪的一角。看到你母亲，看到你母亲灶膛燃着的柴火和飘出的烟。心才没那么忐忑。
你的母亲耳朵很聋，也不善言辞，但她很勤劳。她的双手能换来温饱，但也仅仅只是温饱。你的家族繁衍到你母亲那一代时只剩下你，她别无他法。我想你也许曾试图挣扎，但命运的轮盘一转，有一种刻骨铭心必等待着你去承受。我知道的，你在沉浮几次后终落于那一处山脚，终依着那片竹林，那树枇杷，竹林下的半亩池塘。池塘一侧的河滩上有一丛长刺的树经常结一种甜酸的果。那种果实很像膨胀了的米粒，成熟的时候有着血红的颜色，我们习惯称他为半升米。我记得你就是在半升米成熟的那个秋天去远方的，而且一去就是好几年，回来的时候，你的额上就填满了波纹，你就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且劳作得那么专心，好像你的祖先穿越了几个世纪，陪你一起耕田下地，一任岁月随水，随竹林上空飘荡或呼啸的风般甩手而过。直到你遇见杨。
杨是个死了老公的女人，而且和死了的男人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出乎所有人意料。你很快将她选择。然后你背一个布包。辞别已经年迈的老娘。踏上另一处山乡。
走的时候，整个山庄没有人不望着你。也许，只有和父亲他们一辈上了些年纪的人才知道你的离开意味着什么。一个家族的最后一个男丁消失了。世事轮回，沧海桑田。若干年后，谁还会记得那片竹林？记得那树琵琶？记得他家郁郁青山后善感的心魂和被风沙风干的坟茔？
一样的青山埋着一样的尸骨，一样的家族守望一样的故土和荒芜。这家族有着怎样的人间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已经很少将你遇见。还有你的母亲。我记得很清晰，父亲曾很郑重地告诉我，你和你的家族是这个山村最早落户的人家。如果在古代，你将是这片山乡世袭的庄主。但现在，你的家族已没落。严格意义地讲。你和你的家族已接近尾声。因为你做了另一个山村另一户异性人家的上门女婿。你的儿子将不再姓李。
你的母亲就这样一天天老去，你也一样。你离开这里，去到另一处山乡。这是生活结出的果。我和你，和你的母亲并无血缘。但你和你的母亲都看着我长大，但我记得你的青年我的年少。我们一样的光阴曾平行而过。你和我哥哥是同学。我们原来的家隔得并不遥远。仅仅隔一条河，一段水草茂盛的河湾。你还没离开的时候，经常在大雨滂沱的雨后，赤着双脚，横着身姿走过颤悠悠的木桥到我家开的小店里喝烧酒。你说你喜欢烧酒。喜欢烈火在胃里烧的感觉，那样可以让你一瞬间快慰和虚无。木桥太窄太晃荡。我真担心有一天，你会不小心滑倒在河中央。好在一直到现在，我担心过的场景都没有上演。
你经常喷着满嘴的酒气跟别人嬉笑。使我在年少的时候总固执地认为酒是个好东西。长大后，我亲尝过一次，苦涩的滋味呛得我眼泪直流。那一刻，我才记起，你将酒下咽的时候，总是要短暂地眯住双眼。好像从一开始就没见过你父亲。我曾经问过父亲你的父亲在哪里，但父亲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问过几次后我也没有太多在意，但我现在想，你不可能不在意。
听人说当年你的书读得够可以。我没有去确认。但我宁愿相信传言是真的。还有人说当初有人给你算过命。说你是二虎排牙的八字。是大富大贵的命。这个你酒后也狂妄地说过，我记得很清楚。我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我宁愿相信你原本该是富贵和金枝玉叶的。只是由于命运的作弄，才变成今天这般没落。我同样也愿意这样想自己。
有十几年没涉足了，你的老屋。现在徒留你老娘坚守的老屋。有一年，我跟老祖母走亲戚。走你家门口路过，要翻过你屋后那座巍峨的山。是阳光耀眼的午后，我看到你家门前的老树和竹林。那么老气横秋和粗壮。它们的经历过很多岁月的苍老和遒劲令我稚嫩的身心有些害怕。于是，我抬头看天，看到树叶缝隙间漏下的块状和点状日光。直到看到那些棕黄的枇杷，我才感到温暖。还有一年，是清明，我跟父亲去你屋侧的山脊去扫墓。在紧靠你家房屋的第一个山头，父亲站在修葺一新的坟头平静地抽着烟。暮色四合的时候，我看到父亲的眼里好像有雾，一层层涌来，每一层都让我感到空落和惶惑。我说父亲，天晚了，我们往回赶吧。我紧跟在父亲身后，好像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也随那一层雾而去，只有走到你家地坪的一角。看到你母亲，看到你母亲灶膛燃着的柴火和飘出的烟。心才没那么忐忑。
你的母亲耳朵很聋，也不善言辞，但她很勤劳。她的双手能换来温饱，但也仅仅只是温饱。你的家族繁衍到你母亲那一代时只剩下你，她别无他法。我想你也许曾试图挣扎，但命运的轮盘一转，有一种刻骨铭心必等待着你去承受。我知道的，你在沉浮几次后终落于那一处山脚，终依着那片竹林，那树枇杷，竹林下的半亩池塘。池塘一侧的河滩上有一丛长刺的树经常结一种甜酸的果。那种果实很像膨胀了的米粒，成熟的时候有着血红的颜色，我们习惯称他为半升米。我记得你就是在半升米成熟的那个秋天去远方的，而且一去就是好几年，回来的时候，你的额上就填满了波纹，你就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且劳作得那么专心，好像你的祖先穿越了几个世纪，陪你一起耕田下地，一任岁月随水，随竹林上空飘荡或呼啸的风般甩手而过。直到你遇见杨。
杨是个死了老公的女人，而且和死了的男人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出乎所有人意料。你很快将她选择。然后你背一个布包。辞别已经年迈的老娘。踏上另一处山乡。
走的时候，整个山庄没有人不望着你。也许，只有和父亲他们一辈上了些年纪的人才知道你的离开意味着什么。一个家族的最后一个男丁消失了。世事轮回，沧海桑田。若干年后，谁还会记得那片竹林？记得那树琵琶？记得他家郁郁青山后善感的心魂和被风沙风干的坟茔？
一样的青山埋着一样的尸骨，一样的家族守望一样的故土和荒芜。这家族有着怎样的人间姓名，大可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