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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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少在文字里提及我的母亲，更多的时候，是父亲和生养我的小山村给予我飘荡之外的另一种沉沦，这并不代表我客居异乡后并不会将母亲想念，或者像一些人所说的，母女是同心的，只有母亲与女儿才有着天性的沟通。

    我从来不这样以为，我觉得现在依然和父亲一起呆在山冲角落那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应该会不时将我想念。而我，也总是带着跟她一样的眉角和毛发和眼圈在尘世里逗留。虽然，儿时的记忆里，母亲给我的除了责骂和严厉，再没有其它。

    我想我缺少些勇气，我的母亲在生养下我和我的众多兄妹后，精神变得抑郁，可能秋冬的天气容易使人的精神压抑，所以那两个季节的母亲是不能激动的，一激动就有些乱语和神经质。这令我在乡邻跟前有些自卑。有一次，也是深秋，母亲清晨起来了，很是激动，我看到邻家的一位大姐故意在诱导她的激动，怂恿他唱歌。我看到母亲神情振奋但目光有些呆滞的在歌唱和舞蹈。我冷冰冰的走入平时熟识的人群，将母亲轻轻带回家，这以后，我对那个怂恿母亲唱歌的女子再没半点好感。寒冷冬晨里，她给我年幼的尊严抹上冷霜。从小，我就是懂得要尊严的孩子。

    但我从来不怨我的母亲，虽然因为心情和心性的原因，只喂了两个月奶便将当时嗷嗷待哺的我抛弃；虽然我是祖母用饭粒和米粥喂大的孩子；虽然她一直宠妹妹。小时候我跟妹妹吵架时总习惯性地给我一巴掌。我现在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去，都能看到她越来越慈爱的笑，也许中年到老年这个过渡年龄段的女人都是这样吧，慢慢地，就接近祖母般的怜爱和温情。现在每次回家我都能看到她身上光阴的流逝和她三分之二生命的影子。就像现在，接近夜深的时候，我在隔她不远的另一个小镇将她想起，我能想象这样一个夜晚，她以小时候在娘家做姑娘时的睡姿睡在她幼年时陌生的小村庄陌生的男人身旁，而这样沉沉的梦，她做了整整三十年。

    我无法给母亲的一生下一个定义，按理说，她这样的年纪，是可以给一辈子来个总结的时候。我无法也不愿意用苍凉，平庸这样的词来形容生养我的母亲，虽然她只是个极普通甚至比普通还有点差劲的农家妇女。我是她的儿子，我知道她身上的缺点，不灵泛，要强，自私。但这些并不影响我对她的爱，相反，我年岁渐长后，越发对她生出好些宽爱和包容。

    许多时候，想起她，或者跟她呆在一起，隔着不足一米的距离。我能感到我和她之间的亲切。更多的我对她和那片土地许多跟她一样的妇女能生出好多怜爱温柔的思绪。我每年都要去母亲出生过的那个小山村，这是和我故乡一样闭塞荒凉的所在。然而我每年都要去一两趟，有时是春节，有时是端午或中秋，我不止一次站在两个相似的山村想过母亲的命运，从一个小山村嫁到另一个相似的小山村，到底是一种偶然，还是另一种注定和轮回。

    这些我都无法解答，童年的时候，去外婆嫁拜年，总是要步行，翻过两座渺渺的大山。多年前，父母并不相识，因了父母和我们与父母的缘分，我们一次次用幼嫩的脚将大山丈量。稍大后，抱怨过父亲为什么不去山外宽敞点的地方走个老婆。害得我们每年都要爬山。现在想来，这是个很愚蠢的问题。如果没有父母的结合，哪有现在的我和我的众多兄妹，哪里有现在敲击键盘的我将另一种血脉顺延。

    从前的日子，总喜欢将母亲潦草和平凡的一辈子哀叹，不曾想母亲的伟大正是将我和我的兄妹生养。当然她已人过中年，她的躯体已开始老去，额角正慢慢添上白霜，而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正从这株老树的枝上，抽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