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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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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如果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光明

    谁还需要星星,谁还会

    在夜里凝望

    寻找遥远的安慰

    如果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光明

    谁还需要星星,谁还会

    在寒冷中寂寞地燃烧

    寻求星星点点的希望

    磅礴的感伤和悲壮,动人心魄。

    二

    从小生活在农村,习惯了数星星的夜晚。太阳刚掉进山里,西天一颗星星就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先是一颗,一会儿又是一颗,一眨眼又是一颗稀稀疏疏,又大又亮。忽然间,黑色尘埃般均匀地洒向人世,整个的天空由淡淡的透明的黑转而变浓,直浓得夜吞噬一切。

    这时,突然,像是谁下了一道命令,满天的星斗在黑绒绒的天幕上花朵般一起绽放,清凉的光辉如花香飘向大地。

    仰望星空,瘦弱的星星传说着童年的故事。

    那是盛夏的夜晚,院子里的人都喜欢出来乘凉。大人们端出一根小板凳,摇一把篾扇,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聊。院子里的几条大狗也喜欢坐在人群中,支起耳朵听人讲故事。我家的那只大白母鹅,最喜欢蹲在母亲脚下,温顺地听人说话。我们小孩子则喜欢拿出一张篾席子,铺在地上,一边听大人们天南海北,一边看天上的星星。

    “星星上面有人吗?”我一直迷惑着这个问题。

    “当然有人啦,星星上面住的是神仙。”院子里年纪最长的李爷爷说话了“相传很早以前,南阳城西牛家庄有个忠厚的小伙子,名叫牛郎牛郎成了神仙后,就住在牵牛星上。看,天河边上,那就是牵牛星。对面那颗亮的,是织女星。”

    突然,流星划破夜空,掉落下来,看到的小孩子都会大叫:“快看快看啊,星宿儿屙屎了!”于是我们望着天上乱找“在哪?”“那儿,还有点尾巴。”“哪里?”“哦嗬,落到河里去了。”大家指指画画,叽叽喳喳。

    大人却说不吉利,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对应了地上的一个人。星星落了,说明地上有人将要死掉。于是我们都怕了起来,生怕落的那颗可怜的星星就是自己。几天之后,大家都没有死,才渐渐忘记。

    “看,星宿儿走路了。”又有人看见了星星在走路。我们鼓大眼睛,是的,的确是有星星在夜空中移动,慢慢的。你仔细看去,真的可以看到星星走路。

    记不清是那一年了(70年代后期吧?总之是我几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东方有一颗星星突然旋转起来,旋成了一道闪亮的光环。光环有簸箕那么大,旋转着从我们头上迅速飞过,飞向西方,消失了。光环从产生到消失,时间很短,只有几秒钟。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景,一个个惊讶得目瞪口呆。大人们仿佛自言自语在说:“怕是要出啥大事了。”

    三

    长大后走进城市,为了生活,忙忙碌碌。直到有一天,师娘突然感叹:“这城里咋看不到星星?”

    儿子马上跟着感慨:“我也好久没有看到星星了。”

    我不信。仰望天空,是的,是没有星星。

    星星哪去了?

    城市的夜晚,灯火辉煌,如同白昼。星星那微微点点的光亮,相形之下早已羞却地隐退进了黑色的天幕。星星自知有明,知道城市之夜到处都充满了光明,自己那点暗弱的光辉,根本不足以照亮人们的路程。即便大如银盘的明月,也只是惨淡地挂在中天,可有可无,没有一点光彩。如若不是中秋临近,谁还会想到看看天上,看看月亮出来没有?

    农历八月初十。这应该是一个有月的夜晚。白天下过一点雨,天色不是很好,要看到月亮恐怕不容易。天黑不久,儿子倚窗而望,透过茫茫夜色,半轮黄月挂在东方。

    看,月亮!我们一阵惊喜。

    淡淡的月影浸在粉色的天空,如梦如幻。

    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出去散步了,我们决定趁着月色到广场上去。广场上灯火闪亮,人影散乱。因为有了灯光的装饰,夜晚的广场比起白天要迷人多了,也要热情多了。大人,小孩、年青人、老人以及他们各种各样的宠物狗,有的散步,有的跳舞,有的溜旱冰,有的喂锦鲤,有的坐在木椅上窃窃私语地灯、草坪灯、树灯、路灯、射灯各种灯一起点亮,溢光流彩,夜色中的广场风华绝代。最豪气的要数四围高楼上那几盏巨大的探照灯,炽热的灯光射向地面,如同阳光洒满大地。那阳光就像是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淡淡雾霭的树林,洒落地上,形成斑斑驳驳的圆影。我们走在人迹相对较少的榕树林里,就像早晨迎着朝阳漫步于乡下的河边,宁静而淡泊。唯有不同的,是没有晶莹的露珠和悦耳的鸟鸣。

    抬头看天,淡淡的月亮孤独地在天上徘徊。没有星星,月色是如此暗淡,仿佛褪了色的记忆。

    四

    农村孩子改变命运的捷径之一,是读书。当我明白这一真理的时候,已经是初中四年级了。此前虽也读过一些书,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但始终没有上升到改变命运的高度。由于种种原因,到初三时竟没考上高中。我黯然神伤。

    那是1984年。这年夏天,乡上的广播突然传出爆炸性消息,灵庙有个小伙子考上了名牌的哈工大。学校的张贴栏里贴着大红喜报,灵庙村连续三晚放坝坝电影,一时间全乡热闹得像是过年一般。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激活了我读书的热情。由此我明白了,读初中的目的是升高中,升高中之后就可以考大学,考上大学就是国家干部,从此等于端上铁饭碗

    我决定补习一年。补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样自觉地读过书,也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读书轻松。我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一定要考上高中,考上大学。

    一年后我实现了前半个愿望。

    读高中的时候,看的书多了,我又明白了另一个真理,就是一个人要想名垂青史,唯有把精神留给后世。而精神的最好载体,莫过于代圣人立言的文章了。于是笔头开始痒痒,于是偷偷买了稿笺纸,于是暗中把写好的文字往报刊寄。我的写作水平大约确乎应该是超越同龄的,要不语文老师怎么会次次(几乎是)把我的作文当范文读?我为自己的这点荣光迷醉了,迷醉到认为自己再跨一步就会是作家,就可以靠卖文字养活自己,于是成天沉没于梦中,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篇一篇“大作”不断,横空出世

    投出去的稿件,一次又一次遭遇泥牛入海的命运,但我并不气馁,反而愈挫愈奋,生命不止,战斗不息,终于至于上课也在“战斗”把本来好端端的学业凉在了一边。

    文章到毕业也没有发出一字,当然也没有考上大学。没有考上大学,固然痛苦,但也无妨,作家不是都没有读过什么书么?有一个高中水平已经够高了!再说,作家不是需要体验生活么?这不,机会来了,这就是天将降大任的一次考验!

    因为怀揣着梦想,所以做什么事情都不计代价,不问回报,充满激情。好像我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为实现梦想而准备,因此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努力写作,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无休无止。其间也有点小文章临世,有点小稿费润笔,有点小奖励激趣,有点小荣誉自诩一切都在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

    然而梦却离我越来越远。

    五

    十年过去了,梦还在做,只是不再强烈。二十过去了,天亮了,梦销蚀得只剩下一点影儿,仿若昨日黄花,昨夜星辰!而今天,我在虚幻的网络中找到了文学的缪斯,梦似乎一下子就在了眼前,而伸手时,又远得触不可及。哎,梦啊

    窗外更深露重

    今夜落花成冢。

    幽远的夜空,没有星星,月色依然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