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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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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夏。早晨。

    东方刚刚泛红,地上已经着火。保洁员阿蕙伸直了腰,抹一把汗。她已经工作半小时了。

    阿蕙看上去40多岁,一看就知道来自边远农村。这些年什么都流行,和很多人一样,赶流行到城里打工。没有什么特长,就会扫地。城里管叫保洁。她的主要工作,就是为金水花园保洁,其次是给花木浇水。其实也不全是为浇水,主要的是把叶片洗得一尘不染。金水花园是有名的高档社区,对清洁要求很高,几乎不允许树木落叶,麻雀拉屎。阿蕙的前几任因为枯叶砸到了宝马上,或虫子大小便得不是地方,遭到业主投诉,被物业公司下放到了惠民小区。

    在金水花园的工作条件和工作环境是阿蕙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好,没有强烈的工作责任心和突出的工作能力,是绝不可能分到这儿工作的。阿蕙在物业公司奋斗了两年,才得到了这个资格,自然是格外用心。金水花园有专门的员工住房,在保安室隔壁,一室一厨带卫生间,有点家的感觉。不像其他的保洁工,住的是老板租用的民房,而且是几个人打伙住。在金水花园,工作服是两套,随时都是干净的;其它地方,就只有一套。更重要的,是工作稳定,收入稳定;不像以前,东奔西跑,做到有才有在金水花园工作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自由,得24小时守在那儿。一个月到头,才两天换休假。好在阿蕙这个人要求不高,很快就习惯了。

    阿蕙搞不懂。在她的乡间,早上6、7点的时候,是清悠悠的凉;城里就是怪,是火剽剽的热。家家户户外面都挂着个方盒子,呼呼地冒着热气。都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知道那叫空调,冬暖夏凉。乖乖,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啊!

    当然,谁也不知道,阿蕙努力到金水花园来工作,还有一个另外的隐情。她的女儿去年考上了本市一所重高,住在学校里。学校收这费收那费,很贵。金水花园就在学校附近,阿蕙的小算盘是,女儿过来跟她住,可以节约一笔住校费;再者,有个人说说话,也不寂寞。

    于是,保洁室的小窗前,夜夜灯光,在11点后熄灭。

    阿蕙的工作,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不容易,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地面干净自不必说,就是一些细处,也够下功夫的了。比如说,电梯间的垫子每天要换,是星期一的就换上星期一的;电梯扶手每天要擦,要擦得亮堂堂的;没啥人走的楼梯间也得每天保持洁净。还有休息区的桌椅,亭子间的座位,尽管没有什么人来坐,也得随时干净。还有运动区的那些棍棍杠杠啦,秋千啦,也要擦得没有一个水印子。公司有专门的检查人员,时不时的要来,戴着雪白的手套,在扶手上,在座椅上,在体育器械上,反复的蹭,要蹭不出黑来,才叫过关。公司说,人家业主给够了钱,就必须精益求精,给人家提供一流的服务。阿蕙开始不懂啥叫“精益求精”缴过几次“学费”后,也就懂了。别看阿蕙长得憨厚,其实是个顶聪明的女人。慢慢地,她还悟出了点道道。

    晚上,女儿回来。

    “哎,小蕙,今天公司又罚了我10元钱。”

    “为啥又罚钱了?”

    “电梯间的壁上,有痰痕,我没擦干净,给发现了。”

    检查时,检查人员用雪亮的电筒一扫,银亮亮的不锈钢板上,就是蚊子走过的脚印也看得出来。

    “看得那么细啊”从此,女儿也懂得了啥叫“精益求精”

    星期天。花园里一片宁静。

    园艺师修剪了花木,地上掉了些枝叶。每到这时,阿蕙就觉得特别忙。

    “妈妈,我来帮你。”小蕙一手拿着书,一手推着垃圾车。

    “这不是你的事,快去看书。”阿蕙直了直腰,抹了一把汗“天这么热,到阴凉处去看你的书。”

    “我边推边看,你扫到哪,我推到哪,不影响看书——a blessing in disguise,塞翁失马;a blessing in disguise,塞翁失马。”

    阿蕙没有再坚持。她扫着树叶,扫到哪,车就跟着哪,她也觉得轻松多了。背后似乎有凉风吹来,一看,树叶并没有动。女儿读书的声音小小的,好听得就像百灵鸟的歌声。也是这孩子命不好,要是生在城里哪个有钱的人家,不知道该有多大的出息啊。

    突然,楼上传来了哭闹的声音。

    “都8点过了,还在睡。快起来,今天还要补英语!”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天都在补补补,还要不要人活了!”

    “不去就算了,反正你老家还有一亩三分地。”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还不是照样当老板。”

    “老子就是吃了没有读书的亏,要不然不知道还要做多大的事业!你娃娃”

    阿蕙看出来了,那家子住的是宝马车主,好像是一个什么产公司的老板,听说金水花园就是他开发的。

    “你要是读出书来了,就不会当老总了。”

    “你,你你是去还是不去!”

    “我不是读书的料。你不要再逼我了。再逼我就不想活了。”

    阳台上一阵嘈杂声。

    一会儿,宝马车气呼呼地从门口跑了出去。

    阿蕙看了看女儿,女儿正在看她的书,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