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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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机轰轰隆隆不绝于耳，平展的道路变得崎岖坎坷，此处正拆迁，整天烟尘弥漫。但此为我每天上下班必经之路，尘土味太浓，熏得人喉咙发痒，头脑发晕，特别难受。我只好绕道田间小路了，大冬天的，坑坑洼洼，真难为我们自行车族了。
苍灰的天幕下，田间的一切都冷落着，枯干的野草耷拉着脑袋随风乱舞，纵横交错的各种菜杆堆在田垄上，地里什么也没有种，任其荒着，据说是要改造成什么厂子了，反正眼前的一切，在西北风的劲吹下，处处荒凉。我紧了紧大衣匆匆骑车向前，不想再看这冬日的破败不堪，让人没有好心绪。
忽然，小路上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过来，立马和我走了个对面：黑格子上衣，浅色条纹老板裤，黑绿相间疙瘩球鞋，蹬一辆二八型黑自行车。最惹人注目的是，她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毛线编织的黄色帽子，大概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的款式吧，非常落后，老土。抬起头，啊？怎么是她？！不会吧？认真看去，果真是她，白皙的脸上满是皱纹，明澈的眸子已然浑浊，最主要的是，精神似乎不在身体里了，整个给人的感觉是，没有一丝热情与活力，只有一丝无奈与辛酸。我们浅浅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走过去，我心底的悲凉超过了天气。
她，小名青儿，年轻时和我是同事。记得当时她二十多岁，高挑的身材，白嫩的肤色，而且心善性柔，可谓是百里挑一的美女了。到了婚嫁年龄，她听媒人言，顺父母愿，选了一个看上去仁义忠厚的人做丈夫，小名“三儿”弟兄五个，排行老三。
结婚后，丈夫虽五大三粗，嘴勤手懒，但工作好，收入高，对她很好；虽婆家公公早已过世，但家境还宽裕，婆婆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逢人便夸。她更像是出水芙蓉了，仿佛纤尘不染的仙子一般。
但好景不长，丈夫嗜赌好酒的本性暴露出来，而且每每酗酒之后，便要对她大打出手，轻则巴掌，重则拽住她的头发往墙上使劲磕，非婆婆半夜过来劝架抹泪不罢休。心软的她总是在婆婆的劝说和泪水中擦干眼泪，往伤口处涂点药水，强作笑颜坚持着，她想，毕竟丈夫不喝酒时对她很好，也许有了孩子就会好些吧。
一次，刚生了儿子不久，丈夫又喝酒回来了。怀里抱着嗷嗷待哺的乳儿，她疲惫之极，无暇顾及丈夫的喋喋不休，这下可彻底激怒了这头野兽，他抡起拳头劈头盖脸朝青儿打来，孩子受惊大哭，青儿只顾护着孩子，头上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咬紧牙关，她不能哭，她院子里住着许多邻居，她怕声音大了惹人笑话，既然自己选了这样的丈夫，那就只能受着，尽管她的心很疼很疼，疼得能裂开。
再后来，孩子大些了，丈夫对她仍然如此，平静时哄着爱着，钻戒首饰随便买，高档服饰随时穿，但还是经常喝酒，一夜不归，尤其是酒后，已经令她不寒而栗，那时的丈夫，就好似个疯子，她害怕，心悸，却无可奈何。心似乎已经冷了，对丈夫，青儿已经不抱任何侥幸和希望。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她拼力坚持着。
婆婆是个善良的老太太，据说，年轻时的公公是个浪荡子，成天不回家，就靠婆婆一个人艰难地拉扯五个儿子长大成人。但婆婆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在公公病终之前悉心照顾，邻里乡亲都夸婆婆是个贤惠善良的女人。在青儿面前，婆婆也常常这么说“女人家，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是自己的命，谁也怨不得，谁也改变不了，认命吧，男人年轻时再浪荡，老了都要回来的，因为这才是他的家。”听婆婆无可奈何地叹气，青儿的心仿佛死了，她决定不再管丈夫，她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到了孩子身上。
孩子渐渐长大了，聪明伶俐，健康活泼，人见人爱，青儿的心也喜悦着，唯有儿子，才是她生活下去的希望啊！
不知为什么，善良的青儿总躲不过不幸。儿子八岁那年，忽然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跑了全国许多大医院仍然治不好时，青儿的心彻底碎了。她哭自己的不幸，她恨老天爷的无情，无奈她请了长假，天天陪儿子读诗看画，教儿子在家完成了小学的全部课程。
上了初中，儿子的身体依然孱弱，她不得已天天推着自行车带儿子到校、陪读。天天劳累着，自己的身体也出了毛病，青儿仍然硬扛着。无情的丈夫只是当初陪儿子看看病，后来就再也不过问了，几乎天天夜不归宿，仿佛已经不再是家里人。为了儿子，青儿已无力再与他争辩什么，由他去吧，青儿早已心灰意冷。
再后来，为了照顾孩子方便，青儿的工作调到了一家比较清闲的单位，我们就不怎么听说她了。
去年，听以前的同事说，青儿的儿子已经上了大学，但身体依然不好；青儿的丈夫早已与她分居，基本上形同路人；青儿的婆婆还活着，每天和青儿在一起吃饭；青儿的服饰基本上是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一点现代人的感觉。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心灰意冷青儿该为谁容？
听说，她丈夫在外调侃说不喜欢和她一起上街，太丢人；她丈夫曾经对别人打趣她，看，那就是我们家那不要脸的“尖尖帽”来了
不了解她的年轻同事说，是不是青儿家境贫寒，再怎么说也是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能有如此装扮的城市人呢？
熟悉她的人回答说，前几十年，青儿家的钱就多得能把人砸死有人哀叹：她把自己害了，活脱脱一个现代祥林嫂；还有人说，就她那个样子，哪个男人也不会有兴趣
后来听说，长期生活在抑郁中，青儿得了一种难治的皮肤病，还得了宫颈病，身体更是弱不禁风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难过极了：那个曾经写的一手娟秀字体的女子呢？那个白里透粉，遇人总是淡淡一笑的美貌女子呢？那个心底纯善，恍若天仙般的女子哪里去了？曾经如此鲜活的一个花一般的生命啊，为什么她活不过自己？是谁，残酷地扼杀了她？
西北风下，心更冷了
挖掘机轰轰隆隆不绝于耳，平展的道路变得崎岖坎坷，此处正拆迁，整天烟尘弥漫。但此为我每天上下班必经之路，尘土味太浓，熏得人喉咙发痒，头脑发晕，特别难受。我只好绕道田间小路了，大冬天的，坑坑洼洼，真难为我们自行车族了。
苍灰的天幕下，田间的一切都冷落着，枯干的野草耷拉着脑袋随风乱舞，纵横交错的各种菜杆堆在田垄上，地里什么也没有种，任其荒着，据说是要改造成什么厂子了，反正眼前的一切，在西北风的劲吹下，处处荒凉。我紧了紧大衣匆匆骑车向前，不想再看这冬日的破败不堪，让人没有好心绪。
忽然，小路上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过来，立马和我走了个对面：黑格子上衣，浅色条纹老板裤，黑绿相间疙瘩球鞋，蹬一辆二八型黑自行车。最惹人注目的是，她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毛线编织的黄色帽子，大概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的款式吧，非常落后，老土。抬起头，啊？怎么是她？！不会吧？认真看去，果真是她，白皙的脸上满是皱纹，明澈的眸子已然浑浊，最主要的是，精神似乎不在身体里了，整个给人的感觉是，没有一丝热情与活力，只有一丝无奈与辛酸。我们浅浅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走过去，我心底的悲凉超过了天气。
她，小名青儿，年轻时和我是同事。记得当时她二十多岁，高挑的身材，白嫩的肤色，而且心善性柔，可谓是百里挑一的美女了。到了婚嫁年龄，她听媒人言，顺父母愿，选了一个看上去仁义忠厚的人做丈夫，小名“三儿”弟兄五个，排行老三。
结婚后，丈夫虽五大三粗，嘴勤手懒，但工作好，收入高，对她很好；虽婆家公公早已过世，但家境还宽裕，婆婆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逢人便夸。她更像是出水芙蓉了，仿佛纤尘不染的仙子一般。
但好景不长，丈夫嗜赌好酒的本性暴露出来，而且每每酗酒之后，便要对她大打出手，轻则巴掌，重则拽住她的头发往墙上使劲磕，非婆婆半夜过来劝架抹泪不罢休。心软的她总是在婆婆的劝说和泪水中擦干眼泪，往伤口处涂点药水，强作笑颜坚持着，她想，毕竟丈夫不喝酒时对她很好，也许有了孩子就会好些吧。
一次，刚生了儿子不久，丈夫又喝酒回来了。怀里抱着嗷嗷待哺的乳儿，她疲惫之极，无暇顾及丈夫的喋喋不休，这下可彻底激怒了这头野兽，他抡起拳头劈头盖脸朝青儿打来，孩子受惊大哭，青儿只顾护着孩子，头上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咬紧牙关，她不能哭，她院子里住着许多邻居，她怕声音大了惹人笑话，既然自己选了这样的丈夫，那就只能受着，尽管她的心很疼很疼，疼得能裂开。
再后来，孩子大些了，丈夫对她仍然如此，平静时哄着爱着，钻戒首饰随便买，高档服饰随时穿，但还是经常喝酒，一夜不归，尤其是酒后，已经令她不寒而栗，那时的丈夫，就好似个疯子，她害怕，心悸，却无可奈何。心似乎已经冷了，对丈夫，青儿已经不抱任何侥幸和希望。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她拼力坚持着。
婆婆是个善良的老太太，据说，年轻时的公公是个浪荡子，成天不回家，就靠婆婆一个人艰难地拉扯五个儿子长大成人。但婆婆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在公公病终之前悉心照顾，邻里乡亲都夸婆婆是个贤惠善良的女人。在青儿面前，婆婆也常常这么说“女人家，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是自己的命，谁也怨不得，谁也改变不了，认命吧，男人年轻时再浪荡，老了都要回来的，因为这才是他的家。”听婆婆无可奈何地叹气，青儿的心仿佛死了，她决定不再管丈夫，她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到了孩子身上。
孩子渐渐长大了，聪明伶俐，健康活泼，人见人爱，青儿的心也喜悦着，唯有儿子，才是她生活下去的希望啊！
不知为什么，善良的青儿总躲不过不幸。儿子八岁那年，忽然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跑了全国许多大医院仍然治不好时，青儿的心彻底碎了。她哭自己的不幸，她恨老天爷的无情，无奈她请了长假，天天陪儿子读诗看画，教儿子在家完成了小学的全部课程。
上了初中，儿子的身体依然孱弱，她不得已天天推着自行车带儿子到校、陪读。天天劳累着，自己的身体也出了毛病，青儿仍然硬扛着。无情的丈夫只是当初陪儿子看看病，后来就再也不过问了，几乎天天夜不归宿，仿佛已经不再是家里人。为了儿子，青儿已无力再与他争辩什么，由他去吧，青儿早已心灰意冷。
再后来，为了照顾孩子方便，青儿的工作调到了一家比较清闲的单位，我们就不怎么听说她了。
去年，听以前的同事说，青儿的儿子已经上了大学，但身体依然不好；青儿的丈夫早已与她分居，基本上形同路人；青儿的婆婆还活着，每天和青儿在一起吃饭；青儿的服饰基本上是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一点现代人的感觉。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心灰意冷青儿该为谁容？
听说，她丈夫在外调侃说不喜欢和她一起上街，太丢人；她丈夫曾经对别人打趣她，看，那就是我们家那不要脸的“尖尖帽”来了
不了解她的年轻同事说，是不是青儿家境贫寒，再怎么说也是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能有如此装扮的城市人呢？
熟悉她的人回答说，前几十年，青儿家的钱就多得能把人砸死有人哀叹：她把自己害了，活脱脱一个现代祥林嫂；还有人说，就她那个样子，哪个男人也不会有兴趣
后来听说，长期生活在抑郁中，青儿得了一种难治的皮肤病，还得了宫颈病，身体更是弱不禁风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难过极了：那个曾经写的一手娟秀字体的女子呢？那个白里透粉，遇人总是淡淡一笑的美貌女子呢？那个心底纯善，恍若天仙般的女子哪里去了？曾经如此鲜活的一个花一般的生命啊，为什么她活不过自己？是谁，残酷地扼杀了她？
西北风下，心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