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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曾经养过一次羊。

    那时候,我还小,可能只有八岁多罢,正读小学二年级。爸爸和复兴的二姑姑讲好了,她把一只怀了崽的母羊给我家养,等生了小羊,留给她一只,剩下的归我们。于是,羊就从复兴被拉到我家来了。爸爸把猪圈外头的一个角落,在地上铺了一层煤灰和柴灰,便成了羊的栖身之所。

    或许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到野外去照看着放羊,大人们就每天割回一些草来在家里喂它。那时还是大集体,屋外都是庄稼和菜蔬,如果没有人照看,是不准牛羊自个儿放的,人们看到了定要说,于是,我也专门向大人讨教了几种可以喂羊的常见的草来,割了用小背兜背回家去喂羊吃。那时正是春天,草很多,但我却很固执,有时为了一种羊最爱吃的草,会走很远去找,以至一背兜全是一种草,还被大人们笑话了呢。

    不久,母羊下了崽,一共三只小羊羔子。小羊们吃了一段时间的奶,也长大了起来。那活蹦乱跳的劲儿,可逗人喜欢了,且不怕人,犹其不怕我和弟弟这样的小孩子。羊妈妈是被拴着的,小羊却不用,所以,它们可淘气了,不陪羊妈妈睡觉的时候,就只管胡闹。有时,去看它们那天真烂漫的样子,逗得人心里痒痒的,想抱一抱,它们却绕着你和羊妈妈乱挤,还会触怒它们起来,但究竟怕惹着羊妈妈,终于不敢强求的。

    渐渐地,小羊们长得更大了。不料,它们的小淘气终于招来了祸事,——一天中午,小羊们把一块做猪圈门的拦板石撞了下来,砸伤了其中的一只。羊妈妈咩咩乱叫的声音,引得正在吃午饭的我们一家子全都跑去看。——一只小羊被石块压着,已经奄奄一息,眼睛半睁半闭的,满是痛苦的神色,肚子被压得扁扁的,然而却没有流血。另两只小羊象是受了惊罢,又大概是感觉到它们做错了事罢,依着羊妈妈,可怜兮兮的样子,连声气都不敢出——

    “这只小羊活不成了,”爸爸弄开了压在小羊身上的石块,便对妈妈说。“算了,明后天把那两只背到复兴去,给二姐一只,卖一只。”说完,又和妈妈、弟弟一起走了。我可心痛极了,舍不得就走,蹲下去仔细看了看受伤的小家伙,又轻轻地抚摸着它。“只是砸痛了罢?”我想。——却又无可奈何。

    下午,放了学回来,我赶忙又去看小羊。小羊还没有死!我大为惊异,竟萌生了一种要把这只小羊救活过来的渴望。——小家伙虽然一动也不动,我却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驱使我夺门而出,在十几米远的一路田埂上,用手扯了两匹嫩嫩的高粱叶下来,又飞快的跑回来,掐成一寸来长的没有叶骨的小片,递到小羊嘴边。小家伙犹豫了一下,张口来咬了进去,竟慢慢地嚼了起来。我大喜过望,扶着它的头,一片一片地喂了去。我又怕它渴了,用手捧了些水给它,它也舔着了去,直到不吃为止。于是,我把这事告诉了爸爸和妈妈,可是他们却没有说什么,——那时候,谁去理会小孩子的事?也不会想到要给小羊用药的了。——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只可怜的小家伙救活过来。

    第二天,妈妈把另两只小羊背出去了。我却仍旧扯些嫩嫩的高粱叶,仍旧掐成一寸来长没有叶骨的小片,去喂那只受伤的小羊。连续好几天过去了,小家伙终于能够站立起来。我愈加高兴,而且爸爸妈妈已经早知道了,也一起去关心着它。不久,小羊开始健壮了,又恢复了它天真烂漫的样子,每天放学回来,我都会去看它吃草,还陪它嘻戏

    一天,我正在教室里上早自习,同桌忽然用手戳了我一下,轻轻地说:“你看,那是你妈妈。”我乜斜着眼睛,看了窗外一眼,果然,是妈妈,妈妈用背兜背着小羊去赶集!

    那只可爱的小家伙!

    小羊被卖掉以后,好久也让我念念不忘,及至当有人问那田埂上的高粱叶怎么被人扯了的时候,我的心情更加失落。那是怎样的一种哀伤啊!在那个看一群蚂蚁都要看半天,捉一只蚱蜢或蜻蜓也会高兴很久的年代,有一只小羊伴我的乐趣竟也失去了,而且,小羊还是我把它“救活”的!我当时不无沮丧地想。但小孩子的想法大人是不会计较的,只偶尔谈及它的时候,顺便夸了我几句而已

    羊妈妈在不几天后也被送回了二姑姑家。从此,我家便再也没有喂过羊。如今,到底有多少关于那次喂羊的故事和乐趣,我已忘却了,但毕竟也留下了这些逝去的儿时的回忆——一个幼稚的爱的故事,而且让我难忘。——正因为有了这些回忆,我才觉得有时候真的回味无穷

    2001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