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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木六怪徘徊在阵痛和蜕变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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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旬城向北,一路向北,到旬城地界最北,就是桐木。

    桐木,叫过乡,叫过镇,也被前山人叫过桐木沟沟。

    生活在桐木沟的人,生下来就有个共同的名字——“后山脑脑的”只要遇到的是桐木人,稍微前山一点的人都这样冠以集体的称呼。桐木人走过后,别人就开始指手画脚——不用看,这就是桐木沟后山脑脑上出来的。

    桐木是个奇怪的地方,天南海北的人移民在这里,有湖北湖南的,有广东广西的,有江浙一带的,文化在这里兼容,又产生一种新的文化——我们姑且称之为——桐木文化。

    桐木是一本书,需要研读。

    我出生和成长在桐木后山脑脑,老家有六怪,可以连接一部桐木兴衰史。桐木,有过阵痛,有过蜕变。而这六怪,是最卑微的见证者。

    一怪:桐木无“桐”

    桐木有“木”无“桐”“木”是大多叫不上名字的“木”

    桐木的木有多种品种,南北杂交。以桦栎树、槐蔷树、红椿树、冷杉树居多。还有就是叫不上名字或者写不出字来的树。比如yahao树。

    小时候,和张家二丫一起进山里偷人家李家黑娃的柴回家烧的时候,最喜欢砍那种黄落木树,干的块,肯燃,燃的时候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有时还憋出几个火星字,我那件蓝色迪卡中山装上,就被这种落木树火星字烧好几个洞洞。

    “桐”是不知道叫啥子的“桐”

    偶尔遇到过泡桐树,几根根,长的飙溜线直的,谁家闺女要是出嫁,做成陪嫁,倒是上好的树木。

    为啥子叫桐木?是因为有梧桐?还是因为有油桐?还是因为有泡桐?

    问老先人,老先人说:“是从崇阳县搬过来的,我来的时候就叫桐木,找求不到。”

    问别人的老先人,别人的老先人就说:“我是从江南搬过来的,我来的时候就叫桐木,哪个知道噻?”

    300多年以前,桐木沟沟还是一片荒凉,山大沟深,当地生活着几家土著,就是现在被称之为——“本地人”的部落。他们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突然有一天,湖广移民的汉子瞅准了这里,有人就在两河关放了一把火,一把火一直烧到桐木沟最顶端的指路牌,差点就烧到了现在汉滨区的东镇乡,火熄灭的地方就叫火烧天涯。

    一个沟,外地入侵。本地人开始受到生活的冲击,开始上演百年的传奇。

    我的祖先就是蒙人,避难到湖北崇阳县,湖广移民的时候,老先人背着一张蒿耙,来到桐木沟,不知是和当地的土著还是外来的那家妹子联姻,续写了一部算不上传奇的传奇。

    我想,桐木的那个“桐”都被火烧死了吧?只剩下木了,杂木——百分之90的植被覆盖率足以为证。

    二怪:火烧天涯无“涯”

    火。

    一把大火。

    一把大火烧了一条沟。

    那火大的肯定和天一样高,红彤彤的。

    一直烧到现在桐木沟最顶部的山上,那个山就被叫做火烧天涯。

    火烧天涯,这名字多浪漫,谁说后山沟沟的人没见识?没文化?火烧天涯,这里无涯,只有一座山,桐木沟沟最顶端的望娘山。

    300年前的某天,桐木沟的老先人,为了避难、为了拼搏的理想、为了寻找一个美丽的梦,千里迢迢来到深山沟,面对荒芜人烟的崇山峻岭,他们顿时泪如雨下。

    如果没有生活的很好,没有成为英雄,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要是老家的朋友们问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他们怎么好意思对他们开口。

    我的祖先骑过马,驰骋过草原,射过箭,剑指天涯,现在来到这里,如果成不了英雄,对于狂奔的马蹄,以及草原上牛羊的集体回眸,他们该何去何从?

    放火烧了这里吧,有人提议。

    烧了吧,有人附和。

    于是,一把大火点燃起了一个山沟的梦想。

    大火被河道的风吹着,火苗串起老高,火势借着狂风,呼呼呼,一直烧了绵延50公里。

    够了,够了,天下起了大雨,大雨淋湿了窜起的火苗。最高山上,火熄灭了,先人们看到大火似乎烧到了天际,有人就说,看!火烧天涯!

    大火烧过的地方,粮食出奇的好,老先人在这里定居,他们说,再也不回去了,混不出样子再也不回去了!

    我,属于先人的后代。

    那一年,我到过草原,我骑了马,被摔下来;我射过箭,偏得离谱。这没多大关系,关键看我是否忘掉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像他那样歌唱、并且醉倒——“再多的梦,也嫌少”

    你会问,一代天骄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走了,却把草原留下来,还留下沒骑过的马,沒射完的箭,让每个人都想试试。

    我也想试试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力气。

    火烧天涯,我的同事王成涛先生,就出生在哪里,他走出来了,成了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他告诉我,天涯,其实不远。

    三怪:岩屋庵无“庵”

    我,一条沟。我们结伴而来,依偎了近30年。

    我最想写的还是我儿时的乐园——岩屋庵。它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和趣事。

    庵,字典中释义:女性修行者居住的寺庙。

    也就是说,我老家的岩屋庵应该是个尼姑庙。但是,从我懂事起,就没见过尼姑,而现在竟然被改成了岩屋禅寺,因为里面住着一个云游的和尚。

    一座古刹,坐落在半山上,以岩为屋,故名岩屋。

    此庙建于唐朝佛教盛行时期。相传当时岩洞时现祥云瑞气,民众竞相朝拜,灵验无比。因此,人们自愿投资投劳,凿岩砌石修庙,尊佛奉祀。后历朝历代相继维护,从现存的七块庙碑记载:清乾隆43年、嘉庆13年、民国7年均都扩建修缮。拒乾隆年间的碑文记载可知,当年寺的规模宏大,香火盛行,连外地的香客都来拜访,古今许多志士骚客前来观光游览,并留下赞美的诗篇。

    在寺中静听流水欢笑,如琴如歌。两岸水影山色,倒影天光。仰望四面巍峨群山,云雾缠绕,层叠罗列,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可谓:“山水聚灵气,五岭走葱茏,四面挂画轴,一寺落崖中。”万千气象,蔚为奇观。

    河对岸小镇村落——三河街,依山傍水,错落有致。小桥流水,欢乐农家。颇有江南水乡的情趣。一水之隔使佛山净地与人间乐园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使岩屋寺静而不寂、闹而不喧。成为佛教的一片净土。

    然而,岩屋庵,一座人去楼空的院落,那修行的尼姑可是到了西方成为了修女?或是驾鹤西去,早已成神,庇佑着一方圣地?

    岩屋庵无庵,一直是我埋藏在心里30年来的疑惑。

    岩屋庵庵下那深不见底的坞滩,留下儿时光屁股的欢声笑语,今年夏天,我经常看到,几个小胖子光着明晃晃的屁股在淹不到小鸡鸡的水里嬉戏,就不由得想起我的年少,哪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的酣畅淋漓。

    现在,斑驳的油漆壁画,画梁雕栋的遗迹,飞檐峭壁的古体庙宇还在向人们讲述着曾经的辉煌!

    我心中美丽的尼姑,哪去了?只留下一个帅帅的和尚,偶尔参禅打坐,讲一些连我都说不过的佛法。

    当然,我还偶尔、依稀记得儿时,在这里喝我童子尿的王大娥。

    四怪:双龙洞无“龙”

    桐木沟脑上有个梅花泉,梅花泉上边有个双龙洞。

    以此,有两个村子就叫双龙村和梅花村。

    双龙洞是一座天然的有水的岩洞,之所以叫双龙洞,是和龙有着联系的神秘传说。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条龙从这里游到了大海,还有人亲口告诉我,自己还看到了龙的两只灯笼大的眼睛哩。

    龙走了,就留下神秘、黑暗、骇人的深不见底的黑洞。而且叫做双龙洞,岂不让人浮想联翩?

    很小的时候,每次到龙洞洞口,因为太黑,只听到洞里呼呼的风声,总是躲在大人的身后,不敢进去。生怕被某种未知的神灵叼走了。

    双龙洞,和那个美丽的传说一样,把那些神秘和离奇,一直留在心底,久久无法弥漫开去。

    直到后来上师范,和一个美丽的女孩相约到双龙洞,那个女孩柔若无骨,也只有在这样的女子身边,我才显得伟岸无比,为了丰富在她心中的崇高地位和原始的冲动,我带着她第一次走进那黑漆漆的洞里,我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她粘着我,我要保护她,在拉着小手就很激动的情况下,我们才走进这个神秘的地方。

    于是,我看到了美丽的石钟乳,美丽的血蝙蝠。大约行至二十多米处就只能望洞兴叹了。前方洞小,深不可测,听人讲,延伸到了邻县。在不能前行处站定,已经不能抬头挺胸。脚下,汩汩的水自有些龙鳞的石头上流过,水里,有青蛙在手电筒的亮光中惊恐的跳走,水边,也有洞,或深或浅。我们似乎说了写什么,做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头顶,身旁,多的是崎岖延伸大小各异的洞,一样深不见底。不多一会儿,刚刚爬山的汗已被清凉擦拭。不知道,冬天,是不是有传说中的暖暖的雾气,在其间缭绕。在手电筒的微光之下,我们顺着水流,走出洞外,这时,才敢高声说话,先前,小心翼翼,单怕惊动了洞中之龙。

    我们亵渎了神灵么?后来我们还是分开了。

    也就是这时,我知道,双龙洞无龙,但是却有对“龙”这种神秘动物深深的敬畏。

    梅花泉就在双龙洞附近。

    有泉,却没有梅花。

    五怪:桐木方言无“言”

    桐木,因为移民,形成大杂居,文化在这里交融,语言也在这里糅杂。

    仅拿语言来说吧,桐木就有几种方言:本地话、崇阳话、江南话和广东话。

    我们和本地人交流的时候,为了照顾本地人的语言习惯,就用本地话,我们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用崇阳话。

    当我们交流的时候,本地人或外地人只有长着两眼发呆的份,因为他们一句都听不懂。

    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天,有个本地人到我们哪去做客,聊天已经很晚了,客人瞌睡的不行,主人就说了:“你困响不?”崇阳话把睡觉就叫做“困响”客人不知所云,就摇头说:“不响,不响”主人以为客人是不想睡觉,就一直谝啊,谝啊。直到客人受不了了,就问到:“你床铺在那里?我想睡觉。”主人才领去休息。

    崇阳话从发音到语法都和普通话大相径庭。

    我试着总结了几句顺口溜,如果不懂崇阳话的,可以补习一下。

    吃叫qia,打叫mia,提叫dia,石叫sha,敲叫z花,墙叫bia,坏叫ha,踢叫tia,日叫nia,烤叫zha。

    这只是崇阳话的例子,还有更难懂的就是广东话。

    举个例子,我们说:你做什么?他们就说成了:你搞莫卵子?我们说:做坏事,他们说成:日鬼弄棒槌。我们说:不要,他们说成:莫连样个。

    桐木方言,没有系统的规则。充斥着原生态,就是一首歌,一首诗,要仔细的辨别和聆听。

    面对桐木方言,外来的只有无言了。

    六怪:猪屎街无“屎”

    我一直记得,桐木街上有条猪屎街。猪屎街上有个叫尿吊和仔仔的哥哥。仔仔爱打架,尿吊爱扯皮。

    桐木街道很窄,很早以前,有著名的两条街道,一曰:茅草街,一曰:猪屎街。

    茅草街上大多是用茅草搭成的草棚棚,可以住人。猪屎街是因为居民没地方养猪,都把猪散养到街道里。于是,一条街道,到处是猪屎。

    小时候的记忆,除开外地来的自行车上一毛五的雪糕,就是偶尔过来一辆汽车的柴油味和猪屎街上的猪屎味,而这种猪屎味对于年少的我来说,更是一种幸福的味道,因为,毕竟一年是没有几次可以下街的机会的。

    现在的桐木街道,一排排路灯,锃亮锃亮。一条条街道,宽宽敞敞。一个个美女,张张扬扬。

    那些来自附近村落赶集的人啊,他们不停地走动着,讨论着,嬉笑着。

    在年关将近的日子里,腊肉、土豆、各种新鲜肉食蔬菜在寒冬的季节成为抢手货,温暖着生活的信心,这些年来,重复而又温暖的情节,它们已成为我体内的血液。一滴,一滴流淌在生命的最深处

    曾经的猪屎街,让人感觉到,这哪是后山沟沟的一个小街道,这就是繁华的都市啊。城里有的,这里都有,城里没有的这里也有。比喻,红艳艳得腊肉和香甜的杆杆酒,还有地地道道养眼的桐木西河小妹。

    一条沟,书写了百年传奇,和大多数小地方一样,上演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桐木沟有六怪,其实,见怪不怪。一条沟,从荒凉到繁华,再到落寞,再到腾飞,经历过阵痛,经历过蜕变。

    而这六怪,一直存在,他是蜕变和阵痛最卑微的见证者。

    桐木,痛么?桐木,桐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