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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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瓶儿陷入恐慌之中,吃了刘婆子的药,官哥的病情没什么好转,倒是昨晚上受惊吓之后,官哥的两个眼珠像被吊着的黑玻璃球一般,仿佛阎王爷驾到的感觉。儿子是妈的心头肉,清晨又给小官吃了一副药,李瓶儿坐在床上看着小宝宝苦苦思考。突然一个崇高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错,只有这个慈悲的人能让我的亲亲小宝贝尽快好起来!

    她就是伟大的薛姑子。

    既然求佛,就得表现出诚意,俗世间什么是对佛的诚意?白花花的银子啊。嫁入西门家以来,大块银子李瓶儿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散碎银两,这怎么够呢?为了小官儿的健康,李瓶儿拿出了两个压箱底的宝贝:银狮子,去了月娘的房间。

    月娘房中,拜完生日的薛姑子和王姑子正要辞行,当着小潘与孟玉楼的面,月娘对薛爷异常的热情,因为昨天晚上她对两个姑子宣布:种种迹象表明,她吴月娘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二孕!热泪盈眶啊,月娘真想把薛姑子捏吧捏吧放桌儿上供起来。如果不是诚心向佛,佛祖怎会给我这个甜枣吃,比如潘六子连个枣核儿也落不着,感谢大慈大悲的薛世音菩萨。

    薛佛爷临走还在讲经说法:“当家菩萨(吴月娘,瞧嘴多甜)你要切忌:黄金白银都是棺材里带不走的泥土瓦砾,要看破,看破它!”

    李瓶儿慌张走了进来,对月娘道:“大姐姐,我想拜托薛姑子印造《佛顶心陀罗经》八月十五的时候去岳庙里施舍,这个是印经钱。”

    说罢,伸手给月娘看了手里的一对银狮子。

    两个拳头大小的银狮子!薛姑子和王姑子一对直勾勾的小眯缝眼快成数码相机了,黄金白银我要看破,我要看破,我装兜里回家看破去。不等月娘点头,薛姑子伸手拿过银狮子,就要走。

    印经?印个毛,有这俩宝贝,老娘到手就一去不复返了!

    “师父,你先等一下。”

    一向沉默的孟玉楼说话了。

    薛姑子警觉的抓紧银狮子,人家六娘出钱,大娘也信佛,你待把我怎样?我可是大娘子的红人,敢得罪我?

    “大姐姐(吴月娘)”

    孟玉楼道:“你还得找小厮把贲四叫来,看这狮子能兑多少银两,到印经的铺子里说准了数,对吧。”

    薛姑子的脸快成丧门神了。

    孟玉楼只当没看见她,继续道:“一部经书多少钱,什么时候印好,这些事很麻烦的,你让薛师父一个人去,她怎么忙得过来?”

    月娘想了想道:“嗯,你说的也是,不能让薛爷一个人**心。”

    薛姑子心里快泪奔了,我想**心呀,让我**心吧。

    一刻钟后,来安把叫来贲四,称了银狮子,陪薛姑子去了印经铺子,王姑子知道即使这样也可以打背(少量的中介费,尼姑提前与经铺约好,主顾在场照样黑钱。屁颠屁颠跟在薛姑子**后边走,把个薛姑子气的想一个屁将她打到西天去。

    小潘与孟玉楼假意送客,也出了月娘院子,小潘道:“咱们看看陈姐夫(陈经济)去吧。”

    孟玉楼吓了一跳,“什么?”

    “呵呵,看我这嘴,老说错话,我们去看看大姐(西门大姐)去吧。”

    说着话,两人走出东厢房大厅门口,一眼望见西门大姐在房檐下做鞋。

    鞋,在古代服饰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西门家尤其如此,西门庆特别喜欢穿红色鞋的女子,春梅是做鞋专业户,经常在门口为小潘望风,顺便做鞋子。

    当然,最有品位的当属孟玉楼了。

    “大姐(西门大姐)别用红锁线,换蓝的吧,显老。你还做大红提根子的?”

    孟玉楼问道。

    “我有大红提根子的了,这回是蓝提根子,所以用红锁线。”

    西门大姐一边回答,一边瞅了眼小潘。这个多动猴子一言不发,拿着大姐做的一只纱绿潞绸鞋左右翻瞧。

    孟玉楼警觉的左右看了看,问道:“你女婿在屋吗?”

    “喝了些酒睡觉呢。”

    大姐回道。

    “嗯,”

    孟玉楼放心对小潘道:“刚才要不是我说,李大姐(李瓶儿)那个瞎帐货就得把银子给姑子。你经也印不成,那四处流窜的主儿,藏到哪个大户人家,你哪找她去?这年头姑子什么破事干不出来?”

    “嗨!”

    沉默的小潘立马来了精神,“那么有钱的姐姐,不赚她点就是傻子,那就是九头牛身上的一根毛儿。你孩子要是没那个命,”

    小潘掳了下袖子,孟玉楼与西门大姐一激灵,要打架怎么着?

    小潘伸出食指朝空中一点,继续说道:“没那个命,别说舍经书,你舍万里江山也是那样。咱家里数她霸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大姐(西门大姐)你不是外人,咱这是说心里话。”

    西门大姐只想捂耳朵,太把自己当人了。

    小潘唾沫星子乱飞,“整天装清白,哎呀,我不愿意他爹往屋里来,你不愿意,他跟狗睡的?前天晚上,他爹也在她屋里睡,你们想,那晚吴银儿不是也在她院里吗?她趁他爹进门看孩子,撮合他跟吴银儿睡了一晚上,显得她懂事——”

    见孟玉楼和西门大姐的脸色有些狐疑,小潘斩钉截铁道:“真事!昨晚我打丫头,她也管,说什么唬了她孩子。惹的我老娘也说我,气的我扛了老娘两句,今早赌气走了。走呗,要我说,人家(西门庆)有你这穷亲戚也不多,没你也不少。”

    孟玉楼笑道,“你这没教养的子孙,亲娘也扛呀?”

    “不是这个事儿,她吃里扒外,得不到人家一个甜头,千也说好,万也说好——”

    正说着,看到贲四又回到月娘院里,出来的时候贲四手里又多了个银香球。

    “哎,你等下,”

    小潘叫住贲四问道:“钱给经铺了?”

    “给了。”

    贲四老老实实答道:“总共一千五百部经书,五十五两,银子不够,六娘(李瓶儿)又给了这个银香球。”

    孟玉楼与小潘对视了一下,没说话,贲四知趣的离开。小潘忍不住掩口笑了,“嘿嘿,这也能骗到,老天有眼,让你孩子也生病了。”

    又聊了会,两人心有灵犀般站了起来,小潘道:“咱们去大门口走走,大姐你去吗?”“不去。”

    大姐狠狠的扎着鞋底,只想着把小潘穿成肉串。

    小潘拉着孟玉楼的手,慢慢悠悠在大门口散步,刚站了不久,远处晃晃悠悠来了一个老者,手里摇着惊闺叶。

    “哎,磨镜子的来啦。”

    小潘叫道。

    (惊闺叶,原意是大战来临前,惊动晚间熟睡的女性,为男人们磨刀,后来成为小贩们招揽生意的工具。四个长方形铁片相连接,上窄下宽,每片有两个洞,用绳子拴在木手柄上。

    回答一些朋友的疑问:小潘毒打秋菊时,西门庆在对门的原乔大户宅子(后卖给西门庆)里喝酒,可能前文没讲清楚。小潘与李瓶儿在前院,吴月娘在后院,至于是否能听到,听到为什么袖手旁观,只能任读者评说,需要注意的是她已经有怀孕后的征兆了。

    关于李瓶儿为什么不抱官哥跑出去,这个与当事人的身份、性格、智商、处事思想、生活环境等有关,原因不可能一个。比如身份,懦弱的人也有尊严,让人欺负的抱孩子逃出去,这种事在大宅院很快就能传开,隐瞒不住。欺负人的凶徒气焰嚣张,被欺负的怕说出去丢人,反而刻意隐瞒,难道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比如性格,胆小的人容易考虑后果,逃的了一次,以后怎么办,天天晚上打你天天逃?半夜打,你又怎么办?她还在极力说服自己,捂住儿子的耳朵不会出什么大事。现实社会中有更极端的例子,前几年,一位母亲惧怕一个村里的逃亡凶徒,暂时收容了他,嫌犯半夜里偷偷**了她十岁左右的女儿,孩子哭疼,那个母亲始终假装睡觉,不敢出声。比如隐忍的处事风格,等等这些就不说了……

    从勇敢的角度去揣测一个胆小人的心理,会觉得不可理解。

    PS:其实原文中李瓶儿也为自己的懦弱而痛苦,她的病有一半儿是因为生闷气,很无奈的事情。中医上说一个人的性格与体质有关,胆小,讲的是肝胆,喝酒后肝气上升,胆汁横溢,胆子就大了。窝囊废也指窝囊肺,肺气不足容易缺乏魄力。正是因为人的差别和多变,才有了生死离别的世界。只能期盼变聪明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