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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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下高速。离家已经不远了。
华灯下的收费站，在无边的夜幕的夹逼围堵中显得特别疲惫。
我看了看时间，三点十分。歪过头去瞥了身边的老猪一眼，正“呼噜呼噜”打得紧凑。抬头环视周围，其他工友也都酣甜地做着团圆梦呢。连续四天的日夜赶货，到昨天凌晨两点才算大功告成，也就标志着这一年的苦力干完了。草草睡到中午，午饭，行李，大扫除。厂里吃年饭的时候已经6:30了。23:30上了车。结束了，混混噩噩的一年；告别了，混混沌沌的地方。车上高速，嘈闹的车厢很快就安静下来了。被炸尽最后一丁点精力的我们，昏昏入睡。
此时醒来，才感觉到夜的冰寒。勒紧了外套想再睡会儿，但冰凉的呼吸只是让我愈加地清醒。到家了——近乡情怯——回家怎么跟爸交代？因为加班的忙碌和回家的兴奋而被冲淡的忧虑，毕竟还是阴魂不散地，在这个安静冷冻的时候跑回来敲门了。下意识的触到大衣内袋里的钱包。四千块。最后两个月的工资是两千。本来是两千五的，可皮革厂总要扣压你一个月的工资，这是谁都知道的。为什么？这你还不知啊，怕被你走人咯。现在皮革厂到处是，争的就是我们这样的劳力。把好话说尽，老板才勉强给了我两千。哼，平时喝酒时还称哥们呢，还怕我不回去，可说到钱就是没的商量，这种人，见得多了。还有两千啊，东南西北凑来的，可没费了我多少嘴皮。这也是，回家过年，谁不缺钱用。留点给自己用，这一年的苦干，就只有三千块给老爸，唉，非打死我不可
脸上突然闷热起来。望向窗外，强烈的车灯直插向夜的深处，映照出公路两旁的小树依稀可见的形状，冷飕飕的，一定是带刀的夜风把它们刺痛了，禁不住哭出声来了。远处偶尔闪过的一两颗夜灯，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是村庄尽职的守望者不眠的眼睛。记起刚出来打工的那年，回家也是坐夜车呀，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间到家的。记得那夜敲响家门的时候，心里甭提有多兴奋啊，到家了！妈，爸——“妈——”妈在里屋很快回应了：孩子，你回来拉！语气分明是梦中惊醒后的惊喜。然后是妈起床的声音。“啪”地一声屋里几下闪起了华光。妈开了门，一下拉住了我“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啊，冷不冷？”她刚离开被窝的手的那样的温暖啊！爸也跟着醒了，脸上是不露痕迹的兴奋与关切。妈又叫醒了弟弟：快起来，你哥回来啦那时家里是多么的温馨和高兴啊！四年了，才一转眼啊。
“哼——”老猪的呼噜声放肆地宣泄着。真叫猪！那次如果不是你出乱子，也不至于那么惨。真可怕，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老天保佑，老妈保佑！
我转回头来瞟了他一眼，胖了。这几个月来他反倒胖了。虽说上次出事是他伤得最重。我下意识地转向他瘸了的脚，幸亏只是瘸了，不幸中的大幸。呼——，那晚要不是你逞强，也不至于出那样大的乱子。醉成那样还说能。想起那晚他喝醉酒的丑态，我不禁从鼻孔里嗤出一丝懒懒的笑。车拐弯处，尖叫！模糊的醉眼碰到了迎面开来的车灯，恐慌！老猪由慌忙中惊醒，避过货车后还是劫数难逃。车翻后我们最印象深刻的是他杀猪般的嚎叫声，他的腿被压在车里了——瘸了。沉重的笑挤出之后，是无边的后怕与悔恨。我呢，当然也在车上。车翻的瞬间，感觉像悬空堕入了生命的无限深渊，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爸不苟言笑的脸。如果我就死了——爸，我对不起您！
爸不善言笑，沉默。他要我们做好，那怕是一丁点儿出格的事也不许我们乱来。小时候，就算是不小心那儿跌交破了皮，出点血，爸都要站在一旁生闷气。他也不会责怪我们，但他沉默的模样很多时候都叫我畏怕。以至于我和他之间总是没有什么话可说。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却终于因为家里穷而出来打工。爸非常愧疚，他以为自己对不起我。我也时时产生过对他的怨——我的一生，就这样完了过年回家，才发现半年中爸的鬓发竟已尽染霜雪。爸，是我不好啊曾几何时，我变了个样啊？现在我更怕的就是我在外面的事情会传到爸的耳朵里去。我是变坏了吗？爸以前的乖孩子到哪里去了？家里正缺钱啊，可我——叫我怎么跟爸交代啊。“你一年的工资就给我这么多？”爸是不会这样责问的。他只是一脸失望，无言地转身离去。您瘦削沉默的背影，叫我如何以堪啊！爸，我对不起
“哼——呼——”老猪的要命的呼声再次把我的目光拉回他脸上。他最近发福的脸在他浑厚的呼噜声中做着共振。他伤腿后无法做事，险些没丢了饭碗。他是负责开车的，闯了这么大的乱子，本来就得卷被席走人的。幸而他脸皮厚，加上老板也看在同乡加哥们的份上，就让他去看厂门，整天守着门口倒让他真变得猪相十足。我负疚的的心突然浮起了无名的怨恨：如果不是你老拉上我去酒吧，就不会花了那么多钱，更不会遇上那个女——婊子！婊——可恶！那股不是滋味的无名火又窜上我的胸口。——我诚心待你，丝毫不理会老猪的忠告——这种卖笑的女人不值得你爱——哼，卖笑的女人，女人，女孩，你拿了我的钱，抛下我就走，无影无踪。呵呵，走得还真干净，还亏我白痴地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不测，才终于知道你——好毒啊你——如梦一场，却到现在还这样的刻骨揪心？罢了，万事休休，休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两眼却模糊成了热雾。努力地缩了缩身子，把大衣勒得紧紧地扎实。“哼——呼”
车速渐渐慢下来了“突——突”终于停住了。“呼——”司机兴奋地，如释负重吼了一声:“到家了喔——”
车下高速。离家已经不远了。
华灯下的收费站，在无边的夜幕的夹逼围堵中显得特别疲惫。
我看了看时间，三点十分。歪过头去瞥了身边的老猪一眼，正“呼噜呼噜”打得紧凑。抬头环视周围，其他工友也都酣甜地做着团圆梦呢。连续四天的日夜赶货，到昨天凌晨两点才算大功告成，也就标志着这一年的苦力干完了。草草睡到中午，午饭，行李，大扫除。厂里吃年饭的时候已经6:30了。23:30上了车。结束了，混混噩噩的一年；告别了，混混沌沌的地方。车上高速，嘈闹的车厢很快就安静下来了。被炸尽最后一丁点精力的我们，昏昏入睡。
此时醒来，才感觉到夜的冰寒。勒紧了外套想再睡会儿，但冰凉的呼吸只是让我愈加地清醒。到家了——近乡情怯——回家怎么跟爸交代？因为加班的忙碌和回家的兴奋而被冲淡的忧虑，毕竟还是阴魂不散地，在这个安静冷冻的时候跑回来敲门了。下意识的触到大衣内袋里的钱包。四千块。最后两个月的工资是两千。本来是两千五的，可皮革厂总要扣压你一个月的工资，这是谁都知道的。为什么？这你还不知啊，怕被你走人咯。现在皮革厂到处是，争的就是我们这样的劳力。把好话说尽，老板才勉强给了我两千。哼，平时喝酒时还称哥们呢，还怕我不回去，可说到钱就是没的商量，这种人，见得多了。还有两千啊，东南西北凑来的，可没费了我多少嘴皮。这也是，回家过年，谁不缺钱用。留点给自己用，这一年的苦干，就只有三千块给老爸，唉，非打死我不可
脸上突然闷热起来。望向窗外，强烈的车灯直插向夜的深处，映照出公路两旁的小树依稀可见的形状，冷飕飕的，一定是带刀的夜风把它们刺痛了，禁不住哭出声来了。远处偶尔闪过的一两颗夜灯，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是村庄尽职的守望者不眠的眼睛。记起刚出来打工的那年，回家也是坐夜车呀，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间到家的。记得那夜敲响家门的时候，心里甭提有多兴奋啊，到家了！妈，爸——“妈——”妈在里屋很快回应了：孩子，你回来拉！语气分明是梦中惊醒后的惊喜。然后是妈起床的声音。“啪”地一声屋里几下闪起了华光。妈开了门，一下拉住了我“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啊，冷不冷？”她刚离开被窝的手的那样的温暖啊！爸也跟着醒了，脸上是不露痕迹的兴奋与关切。妈又叫醒了弟弟：快起来，你哥回来啦那时家里是多么的温馨和高兴啊！四年了，才一转眼啊。
“哼——”老猪的呼噜声放肆地宣泄着。真叫猪！那次如果不是你出乱子，也不至于那么惨。真可怕，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老天保佑，老妈保佑！
我转回头来瞟了他一眼，胖了。这几个月来他反倒胖了。虽说上次出事是他伤得最重。我下意识地转向他瘸了的脚，幸亏只是瘸了，不幸中的大幸。呼——，那晚要不是你逞强，也不至于出那样大的乱子。醉成那样还说能。想起那晚他喝醉酒的丑态，我不禁从鼻孔里嗤出一丝懒懒的笑。车拐弯处，尖叫！模糊的醉眼碰到了迎面开来的车灯，恐慌！老猪由慌忙中惊醒，避过货车后还是劫数难逃。车翻后我们最印象深刻的是他杀猪般的嚎叫声，他的腿被压在车里了——瘸了。沉重的笑挤出之后，是无边的后怕与悔恨。我呢，当然也在车上。车翻的瞬间，感觉像悬空堕入了生命的无限深渊，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爸不苟言笑的脸。如果我就死了——爸，我对不起您！
爸不善言笑，沉默。他要我们做好，那怕是一丁点儿出格的事也不许我们乱来。小时候，就算是不小心那儿跌交破了皮，出点血，爸都要站在一旁生闷气。他也不会责怪我们，但他沉默的模样很多时候都叫我畏怕。以至于我和他之间总是没有什么话可说。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却终于因为家里穷而出来打工。爸非常愧疚，他以为自己对不起我。我也时时产生过对他的怨——我的一生，就这样完了过年回家，才发现半年中爸的鬓发竟已尽染霜雪。爸，是我不好啊曾几何时，我变了个样啊？现在我更怕的就是我在外面的事情会传到爸的耳朵里去。我是变坏了吗？爸以前的乖孩子到哪里去了？家里正缺钱啊，可我——叫我怎么跟爸交代啊。“你一年的工资就给我这么多？”爸是不会这样责问的。他只是一脸失望，无言地转身离去。您瘦削沉默的背影，叫我如何以堪啊！爸，我对不起
“哼——呼——”老猪的要命的呼声再次把我的目光拉回他脸上。他最近发福的脸在他浑厚的呼噜声中做着共振。他伤腿后无法做事，险些没丢了饭碗。他是负责开车的，闯了这么大的乱子，本来就得卷被席走人的。幸而他脸皮厚，加上老板也看在同乡加哥们的份上，就让他去看厂门，整天守着门口倒让他真变得猪相十足。我负疚的的心突然浮起了无名的怨恨：如果不是你老拉上我去酒吧，就不会花了那么多钱，更不会遇上那个女——婊子！婊——可恶！那股不是滋味的无名火又窜上我的胸口。——我诚心待你，丝毫不理会老猪的忠告——这种卖笑的女人不值得你爱——哼，卖笑的女人，女人，女孩，你拿了我的钱，抛下我就走，无影无踪。呵呵，走得还真干净，还亏我白痴地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不测，才终于知道你——好毒啊你——如梦一场，却到现在还这样的刻骨揪心？罢了，万事休休，休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两眼却模糊成了热雾。努力地缩了缩身子，把大衣勒得紧紧地扎实。“哼——呼”
车速渐渐慢下来了“突——突”终于停住了。“呼——”司机兴奋地，如释负重吼了一声:“到家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