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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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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在九月,取名为念秋。她被送到大户家做使唤丫头,像她的姐姐们一样。

    几个新买进来的女孩子,由一个叫张妈的年老的女人调教着。张妈六岁被人拐走,刚进府时,老爷还称作少爷,夫人还未聘下。夫人曾将她配给花匠李四,但那花匠在成亲前夜,突然死掉了,死因据说是不明的。张妈当年美得真是不尽人情,老夫人认定她身上有股邪气,暂时不再配婚。直到了如今,她已经老了,仍是独自一人,没有出身地,也没有亲人可投奔。

    夏天,在城里做生意的老爷归来。老爷每年回家小住两次:新年时回家祭祀,盛夏时回来消暑。

    落雨的午后,午睡醒来,老爷站在书房窗前,眼见帘栊之外,双燕归来细雨中,花落处浅水流红。视线偏转,书房对面,雕花的窗棂内有个女子,对着片片飞花感怀。穿过廊檐,和廊檐下流泄的雨水,透过丛丛树影,老爷的视线再不能移开。

    次日,夫人将念秋送到另一处宅院,那是老夫人独居处。老夫人不问家事,只诵经吃斋,执意栖身于此幽静处。看到念秋聪明乖巧的,老夫人留下了她。这院子确实安静,走动声也嫌太让人心惊了些。

    少爷负了做高官的使命,正在这时里终日苦读。十几岁的少年,难免贪玩些,无人理解的心,总会生出翅膀。少爷喜欢把酒吟诗,偶尔也对月长嘘,他改念秋名为月影。她暗暗欢喜,她中意这新的名字,她从来就爱慕圣洁的明月,常会沉醉在如水的月光下。

    老爷忙完了要紧的事务,立刻赶了回来,重跟夫人提起雨天窗下的女孩。夫人没想到,老爷已经将月影记在心上,只得接她回来。

    她终究没有嫁与老爷。这次,与老爷一同来的,还有个富家公子。第一眼看见,他便只赞美月影的美丽。夫人见此,便将月影送与他。欣然接受,公子准备带月影一同走。

    老爷一时觉得无事可做,便要考察少爷背书。少爷叫耀祖,字鸿博,与客人对答,文采飞扬,言词滔滔。如了他父亲所愿,客人对其大加赞赏。少爷得到奖赏,他可以要一件心爱的东西。

    少爷只愿选一个女书僮,夫人大怒,老爷却应承,少爷只要月影。早在他出生时,有算命先生预言这是位多情公子,果然不假。

    夫人许下另一名丫环,少爷执意不肯。老爷感叹父子天性,但还是不能违了客人。少爷病倒,老爷深感不能将光宗耀祖之志,托付在儿子之上。夫人心痛之下,只能留下月影。

    少爷带了月影同走,回自己住处。少爷要进京赶考,临行前告诉她好些话。她静静地听着,怯怯地记着。

    少爷高中状元,当朝宰相看中了新科状元,将自己最小的女儿许配于他。老爷欢喜之余,吩咐把月影送走,有个心上人在先,以后小夫妻间难免生出事端。夫人把月影家人叫来,吩咐领回去嫁到远处。

    月影终于身为人妇,与母亲一样,她逃不过命运,只能做一个农妇了。当户纺织,纤纤素手终日拨弄机杼,她多是不讲话的。因着她的美丽,丈夫也不大因此而责骂好。

    过了几年,丈夫争斗中被失手打死,她守着公婆和儿子,日子仍是那样的过。许多年后,她已经苍老,夜晚忙碌过后,她偶尔会忆起当年,她十六岁时,奇妙的命运是怎样的转了几个弯,最终把她送到这里。这时她常常是木着脸,有时油灯的火焰跳动,闪动的光影中,她也会露出干瘪的笑容。年轻时,总觉得日子是恍惚的,是没有定数的,现在才发现,自己如何妄想,还是挣不过一个命里注定。

    一个春日的午后,屋外飘酒着细雨。她给孙子讲故事,从那世代相传的古老寓言,转到了自己的故事。孙子忽然抬头盯着他,吓住了,一动也不动。她叫不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正喜气洋洋地好像坐着花轿,走进那高门深院。有人在喝彩,在叹羡,喧腾的人声中,她的孙子在喊她,像要把她唤回。她有解,为何在这喜庆的日子,孙子却哭得如此伤心,充满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