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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旧日挽歌(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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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誊抄完了。”

    头发花白的帕索妮亚身穿细密织就的皂色修身华服,胸前别着一根闪亮的银色胸针,图样是一只紧握匕首的手掌。

    较之在洛丹伦叛乱时所见的沉默寡言的刺客大师,身处暴风城的帕索妮亚就如同邻家慈祥的老奶奶,微笑着把没了封皮的笔记本递还给马库斯。

    “十分感谢你的帮助,马库斯……爵士。”

    帕索妮亚对马库斯笑了笑:“暴风城一定会善待这些新国民,让他们尽快开始新的生活。”

    “新国民吗?”马库斯摇头笑了笑,没理会老太太言语里暗藏的机锋:“我相信你们会的。”

    “对了,帕索妮亚大师,”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的马库斯忽地又转过身来:

    “老鼠……我是说塞缪尔·柯里昂,他还有什么家人吗?”

    帕索妮亚沉吟了片刻,向一旁招了招手,一个面容姣好的女性盗贼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据我所知,没有,马库斯先生。”女盗贼面无表情地道:

    “那家伙所有的积蓄都用来安置手下的中指和无名指了,军情七处食指以上的情报人员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同僚与上级就是我们的家人。”

    “所有积蓄?”马库斯嘴角扯了扯:“不止吧,他手下那点人可吃不光我的四十万。”

    马库斯忽然皱起了眉头,凝视了这个女盗贼的面容良久:“海瑟?你是幽暗城酒吧的那个女招待?”

    “很抱歉,”海瑟依旧面无表情:“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马库斯忽地笑了:“怕是连老鼠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军七连自己派出去的间谍都不信任?”

    “没有人是值得完全信任的,”海瑟的肩膀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依旧用淡漠的语气道:“您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我就是很好奇,”马库斯摸了摸自己长满胡茬的下巴:“你的真名叫什么?”

    “拇指十七,”海瑟淡淡地道,身形隐没在了黑暗中,只留下一句:

    “石碑湖边的空地上,他是在那里被捡到的。”

    ………………

    “还算体面,比你之前住的地方亮堂多了。”

    马库斯挖了挖耳朵,感受着秋日仍带着一丝余温的日光,随手捡起飘落到他身上的枫叶。

    “你说什么?不欢迎我?你他娘坑了老子四十万,还不许我上门讨债?”

    “军情七处的食指,啧啧啧,怕不是我在暴风城眼里已经变成了监守自盗专业户?我的兄弟剑,红龙盾,奥金斧现在是不是摆在瓦里安的陈列室里?”

    “没想到吧,”马库斯把另一个酒杯往身前推了推,端起自己这杯,一饮而尽。

    “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他脸色有些潮红,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弧度,“那个火辣的妞,是踏马你上司卧槽!!!”

    马库斯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随后觉得哪里不对:“你这个老色批也不亏啊,油没少揩吧?到哪步了?不会上本垒了吧!?”

    “赚大了,这下次去找她汇报工作多有面子啊。”

    “喝酒,这不是你店里掺了汽油的马尿,狮王之傲新酿的黑啤,我亲手从橡木桶里倒出来的。”

    “真晦气,在洛丹伦我就三个半朋友,结果你还是暴风城的细作……”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酒嗝。

    “你在下水道的时候挺能哔哔的啊,怎么,回归老本行之后开始装深沉?”

    “行了,洛丹伦都亡了,以后联盟怎么样啊……”马库斯翻了个白眼,向后一仰倒在了草地里:

    “关老子屁事……”

    老鼠仍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马库斯发牢骚,一片落叶飘飘忽忽,落到了马库斯眼皮上,一时间只剩下空地上的火堆不是发出噼啪声,没过多久,躺在地上的马库斯穿出了细密的鼾声。

    “地上潮,别睡这儿啊……”

    一双手摇醒了迷迷糊糊的马库斯,马库斯吹走落在自己脸上的树叶,视线里出现了罗宁的脸。

    “得亏我上来看一眼,你这是干嘛?打算字焚?”

    罗宁用力踩了两脚被火堆波及的落叶,伸出手去把马库斯扯了起来。

    “老子就不该管你的闲事,达拉然还有一堆烂摊子呢!”

    马库斯缩了缩脖子,并拢双腿蹲在火堆前,从屁股下面掏出那本皱巴巴的笔记。

    他郑重其事地,一页一页撕下笔记本,扔进熊熊燃烧的火堆,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向一脸疑惑的罗宁解释着。

    “我隐约记着在我们老家,冥河的摆渡人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位,”他嗤笑了一声:“都是你老鼠这种死要钱的小角色。”

    “一般人怕朋友被拦在岸上,就烧点纸钱元宝打点这些小鬼儿,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拿这当封建迷信。”

    “想想你还欠我几十万,给你送钱怪亏的,”马库斯翻了个白眼:“就勉为其难把你这点惦念还给你。”

    “咱虽然没钱,但是长得凶啊!你那几百个没名字的兄弟,还有这名单上孩子们的家人加在一起,造反可能没那个实力,别被人欺负喽,丢咱洛丹伦的人。”

    “马库斯……”罗宁摇了摇马库斯的肩膀,却被他挣开了。

    “你……要是闲的没事儿,帮我找找瑞妮在不在,要是不在的话,你就梦里知会我一声,让我安安心。要是在……算了那你就别告诉我了,替我照顾好她吧……这破地方这么危险,老子又是个霉气罩着的,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就能见着你们了。”

    “暴风城真不是东西啊……”马库斯揉了揉被烟火熏得通红的眼睛:“也不能这么说,那些大人物心都是黑的,你看你拼死拼活,家门口连个名字都没有。”

    他把最后一页笔记扔进火堆,伸手在光洁的石碑上蹭了蹭:“我的字丑得吓人,就不给你辟邪了。”

    马库斯怔怔地望着火堆,端起属于老鼠的那杯狮王黑啤,泼了进去,火苗忽地窜起半尺高。

    “真烈啊,比你那黑店里的有劲儿多了。”

    马库斯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对罗宁笑了笑。

    “老子走了,以后应该也不来了。”

    他冲着无名石碑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熟悉的挖苦之色:

    “宁要是有下辈子,听我的,老老实实当个农民,赶大车也行,喂马也行,你真不适合当细作……娶个海瑟那样大胸脯的女人,生一炕的孩子……”

    他转身吹了声口哨,搓了搓闻声而来的战马的脖子,转头轻声说道:

    “老了再死……”

    ………

    “马库斯……”

    马库斯和罗宁牵着马沿着石碑湖向回走,忽地一道黑影闪过,罗宁警觉地刚要出声,被马库斯按住了肩膀。

    “别一惊一乍的,”马库斯用余光瞄了一眼那个体态婀娜的黑影,嘴角轻轻勾起。

    “一阵风而已。”

    (注:从当个农民到老了再死这一段,几乎是直接抄了唐老师新视频里的文案,我相当,相当,相当,相当喜欢的一位up主,哔站指路:衣戈历史)

    ………………

    “塞拉摩还没有完全建成,码头上乱糟糟的,”吉安娜推开房门,对着房间里的艾希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希望贵使不要介意。”

    “女士,”几千年的经验打底,艾希的通用语进步飞快:“我不是什么使者,你也不要企图通过我来要挟卡多雷什么。”

    女精灵神色冷峻:“请你们立刻将布罗尔交还给我们,他是我们要带回去的重要人物。”

    吉安娜听着艾希硬邦邦的话,脸上的笑容却始终让人如沐春风:“当然,塞拉摩没有任何干涉卡多雷内部事务的意思,关于这一点……”她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递给了艾希。

    “我们刚刚拒绝了兽人酋长关于瓜分灰谷的提议,这足以提现我方的诚意了。”

    “iszeradunabantallas!(达纳苏斯语:野蛮的绿皮杂碎!)”

    艾希扫了一眼吉安娜递来的文件,轻轻蹙眉,指节把信纸攥得有些发皱。

    “看来你们还算懂得应有的礼貌,”艾希倨傲地回答道:“那些肮脏的兽人会为他们的行径付出血的代价……无论是那些森林,还是塞纳留斯阁下的血债。”

    吉安娜心中哂笑,正如马库斯所言,暗夜精灵即使在如今,依然有一种深植于心的优越感,高傲的群星之子似乎从生来便是高昂着头颅,哪怕此时的暗夜精灵内外交困,实力也远不如辛·艾萨琳时期的烈火烹油。

    但她仍是面不改色地开口道:“我承认,卡多雷并不会将兽人当作对手,但你也要承认,现在的卡多雷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而不是放任灰谷成为你们的战争泥淖,将大量的兵力牵扯在与兽人的交锋当中。”

    吉安娜没有给艾希回答的时间,将侍从手中的另一份情报递给精灵,神色凝重:

    “海加尔山方向刚刚得到的消息,恐惧魔王召唤了你们的老对手——污染者阿克蒙德。”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与一万年如出一辙,这会第二场上古之战。”

    “你们的斥候本事很不错,”艾希冷笑着接过情报:“所以你在威胁卡多雷?燃烧军团在一万年前被我们赶出这个世界,这一次也会如此。”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吉安娜表情平静,她看得出眼前这个精灵在强行压制自己内心的波澜,“人类和卡多雷唇亡齿寒,在这个时候,海加尔山需要朋友。”

    “我会把你的意见转达给大德鲁伊,女士。”艾希吸了口气,望向女巫的眼睛:“但前提是你得让我带走我要的人。”

    “如你所愿,”一抹胜利的微笑出现在吉安娜唇角,“为了卡利姆多。”

    “为了卡利姆多。”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

    “还没有下定决心吗?陛下?”

    暴风城,帕索妮亚语气和缓,而在她对面坐着的正是刚过而立之年的国王瓦里安·乌瑞恩。

    “再拖拖吧,”相比马库斯的洗礼仪式时,经历了丧妻之痛的瓦里安眉间有一股散不开的阴骛,他两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开口道:

    “暂时让他住在暴风城,就说我暂时没有时间见他。那份情报经过确认了吗?”

    帕索妮亚点了点头:“我们在白银之手安插的人手级别不够,但能肯定的是光明使者的确将自己的战甲传承给了那个年轻人。”

    刺客大师轻轻摇了摇头:“我年纪大了,在这个位置上做不了多久,说句不该说的话。”

    “在……那件事情发生后,你总是会将简单的事情阴谋化,就像现在这样。”

    老太太对瓦里安露出一个笑容,用看待晚辈的慈祥眼光劝道:

    “国事是忙不完的,你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安度因这个年纪……需要他的父亲。”

    瓦里安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感谢您的关心,大师。”

    帕索妮亚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退出了房间,只留下叉手冥思的瓦里安。

    “马迪亚斯,”半晌,瓦里安突兀地开口,而随着他的出声,一个面貌身材都平平无奇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身侧。

    “那个人……近段时间有什么动向?”

    那个人。

    如同阿尔萨斯一样,瓦里安已经好久没直呼过马库斯的名字了。

    他们的最后一次通信是在四年前,马库斯在信中用一种近乎请求的恳切语气让他务必照顾好自己的姐姐——

    蒂芬·艾莉安·乌瑞恩。

    这封信成了瓦里安深深的梦魇,在王后死后那段日子,他除了发动一切力量想要将石工兄弟会一网打尽之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寻根问底的查。

    在他的授意下,军情七处的间谍深扎在洛丹伦不见天日的下水道中,因此他坚信,马库斯有自己的情报渠道,甚至能提前几个月看出一场叛乱的端倪。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宛如惊弓之鸟的瓦里安不想让蒂芬的惨剧再度重现,哪怕是为了他刚刚满岁的王子。

    但军情七处掘地三尺的结果是……毫无结果。

    这让瓦里安感到了无比的震怖和忌惮,毕竟那个人是洛丹伦人,而他是暴风王国的国王。

    (为方便理解,圣光中将复国后的艾泽拉斯王国改称为暴风王国。)

    见国王怔怔出神,马迪亚斯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除了去七处潜伏在洛丹伦的间谍坟前祭奠,没有什么异常动向……在送走了那个法师之后,他除了向达拉然方向和库尔提拉斯写了几封信之外,只是在城外的一座镇子里喝酒。”

    瓦里安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你确认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下?”

    “呃……是的,陛下。”

    马迪亚斯比起他的祖母帕索妮亚,在表情管理上还差了点火候,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尴尬的表情。

    “事实上,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们派到他身边的间谍,据他们回报,马……那个人还热情的请他们喝了啤酒,聊的……很开心?”

    马迪亚斯的面颊抽动了一下,作为军情七处内定的接班人,瓦里安的贴身情报总管,下属的表现让他实在是脸上无光。

    “怎么搞的?”瓦里安沉声道:“哪里漏出了破绽?”

    马迪亚斯沉思了片刻:“负责监视的人选并非临时指派,而是早就作为普通人生活在那个镇子里的中指,整整七年,他们一个是制皮商,一个是铁匠,甚至还和镇上的女人有了孩子,属下不认为人选上出现了纰漏。”

    瓦里安敲了敲太阳穴:“说说你对那个人的看法吧。”

    “陛下……”马迪亚斯艰难开口,作为心腹,他对国王和他口中“那个人”的交情心知肚明,但还是说道:

    “如果没法控制,就除掉吧。”

    “我让你说看法,不是意见。”

    瓦里安还是轻闭着眼睛,指节顶在太阳穴上画着圈。

    “恐怖,”马迪亚斯咬了咬下唇:“他是个天生的间谍大师,似乎能看透任何伪装。”

    ………………

    闪金镇,马库斯一个喷嚏打在了眼前的狼肉排上,对侍应生面含歉意的笑了笑。

    “没事儿,继续说,瑟银兄弟会后来怎么了?”

    他拍了拍身边有些拘谨的中年人的肩膀,对方正是军七插在他身边的两个间谍之一。

    马库斯对被监视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心疼这俩老男人没日没夜的给他站岗,某天索性挑明了,让他俩轮班,目前坐在身边这个,是那个铁匠。

    “实在抱歉,糟蹋了食物……”

    “没关系,”旅店老板的女儿在前台对马库斯笑了笑,俏脸微微一红。

    “我让厨房给先生准备一份新的。”

    马库斯笑着对她点头致意,心里一声叹息。

    作为洛丹伦出了名的风月品鉴专家,虽说是为了修建地堡掩人耳目,但常年厮混在鸢尾旅馆耳濡目染,让他一眼就看出这个扎着棕红色马尾的少女是个原厂全新的,只可惜……

    “唉,好好个妞,姓名板下面挂那么大个军情七处,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