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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微醺失云南之丽江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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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们撇下昏暗角落里那一对陌生男女,钻出了这座叫做小吧黎的酒馆。七月的雨,连绵不绝地从巨大深渊里滴落下来,将这座古老的小城紧紧包裹。

    交错纵横的小街上已鲜有行人,只有稀稀落落的一盏盏路灯,凄清地站在七月的这场大雨里,站得执着,也终于站成了这等消瘦。

    我们的鞋底敲打着这长长石板路上的每一块石头,偶尔还会有一两朵水花在我们交错的步点中盛开。

    是的,我们刚结束一场四个人的觥筹交错。

    是的,我们刚做完一个叫做“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小城的清冷雨夜,我们一路追赶路灯下那四枚忽长忽短的人影,我们把手里的雨伞举向那巨大深渊便有更多细密的雨水扑向我们。

    (二)

    几个小时以前,这里的每一条街都是流光溢彩的。

    女人们花枝招展、仪态万千。女人们的长发呼啦啦在风里飘,女人的裙袂扑簌簌在风中飞,女人们全身上下抹了风情万种。风情万种的女人们袅袅娜娜地站在小城的水车旁,只微微一笑,于是,古老的水车竟也吱吱呀呀转得更欢快了。风情万种的女人们小心提着长长的曳地裙摆,于是,许愿林的铃铛们竟也无风自鸣起来

    但,小城并不是女人的天下。“尼禄墨菊波牢牢”男人们一边亮出歌喉高唱,一边躺在摇椅上摇着蒲扇。这一句歌竟穿越了几个世纪来到今日,而摇着蒲扇的男人们变成一拨又一拨远道而来的行者,他们目光炯炯,他们风尘仆仆,他们循着一路的万种风情,一头扎进这如梦如幻的柔软时光里。于是,迷离的醉眼替代了男人们的炯炯目光,顾盼流连成为男人们的日常姿态。

    这是个醉了的小城。我站在小城的入口,站在一大片白花花的阳光里,站在一阵阵隐隐约约的酒香中这样想。

    若不是醉了,这些风情万种、醉眼迷离的男人女人们,又怎会久久不愿离了这儿归去?

    那么,且让我再一次回忆这一座醉了的小城吧,在我尚能将所见所闻叙述清楚的时候,在我尚未走进那一座叫做小吧黎的酒馆之前。

    (三)

    我告诉你,我要回忆的,是一座叫丽江的古城。

    他们说,丽江无景,却有最好的时光。

    我要说,丽江没有时光柔软,却有最好的色彩。

    明黄、深红,这两种极其热烈的颜色,在这个日光极其热烈的七月,用一种极其热烈的形式交融在一起。明黄色,是小城头顶洒下的日光的颜色。深红色,便是寻它不着的小城围墙,亦是小城里来来去去的女人脸上的微笑。

    明黄、深红,也是一闪而过的那个女子的背影。她如瀑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艳丽的卡门长裙肆无忌惮地抚过每一个擦身而过男人女人的脚。这一抹热烈的红,竟一闪进了那一道抹了明黄油漆的斑驳围墙,明黄色的中间,一扇同样明黄色的斑驳木门隔开我与那一抹热烈的红。

    于是,我记住了初识的丽江,和一个长发女子有关,和两道颜色有关。

    (四)

    但事实上,我脑海中的丽江不是这般模样。

    白天也好,夜晚也罢,虽各有各的气质,有一样却是相同的,那便是静。在日光底下行走,你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寸步不离,可以听见你的影子游移在鹅卵石路面发出的丝丝声。

    只需一抬头,那一面面写满故事的老墙里一扇破旧的百叶窗眯着细眼看走过身边的每一个人。百叶窗的隔壁,常年未曾擦洗已积满灰尘的风扇正依依呀呀撕扯着嗓门

    臆想中安静平和的丽江气质,却被太多嘈杂、喧闹挤到了繁华背后。只剩下夜晚——下着雨的夜晚,只有那些喝了些酒却已微醺的人,才能偶然捕捉到一丝一缕所谓丽江气质。

    在这安静平和的掩映下,会有驼着背的老妇人从你眼前慢慢踱过,她们把稀稀拉拉的花白头发挽成一个同样稀稀拉拉的发髻,用一支锃亮如新的银簪轻轻挑住。她们的眼睛里没有光泽,满是混沌,满是孤寂与哀怨。

    你不知道的是,她们是魂,是魄,是千百年前丽江这座小城摇曳的人影,几盏清酒,便是少女为奴为妾的一生。你莫怕,径直朝前走,这是旅行,这是停留,这,仅仅只是旁观。

    这不过是微醺之后,你的幻觉罢了。

    (五)

    烈酒如火,轻轻一抿就可灼伤我本来就不在清脆的嗓子。请允许我清一清早已干哑的喉咙吧。

    歌手自弹自唱,偶尔会有几个走掉的音符从他琴键上的手指里跑出来,从他纯净清澈的嗓音里飞出来。

    他唱着——“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弄我心跳”

    他唱着——“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我们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轻点桌面,击成一串有味道的音符。在这一串音符的陪伴下,我竟捏了话筒准备献丑。“就唱这一首辛晓琪的味道吧。”

    他灵活的手指落在电子琴键上,我站在离你们很远的地方,站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唱着——“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不知道它们跑哪儿去了”他轻声提醒让我放慢节奏,注意呼吸,记住是在高原上歌唱。

    于是,长长的间奏响起,我的思绪沉溺在这长长的寂寞的音乐里,想起往事,想起别后多年,想起一个城市与另一个城市的遥遥相望,想起微醺的自己,在微醺的午夜,轻唱一首微醺的老情歌。

    只需一杯,我已不胜酒力,意识游离了。可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正站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原小城丽江一座叫小吧黎的酒馆。

    我手里捏着的叫话筒,我身边的帅哥在午夜十一点半之后合上乐谱,整好乐器,说一声“再见”挥手告别。唱歌是他的工作,是他用来养活自己的手段,他唱着“爱”未必有爱,他唱着“想念”未必真的想念

    而我们,这一群来自异地他乡的所谓游人,我们唱的是真的爱,真的想念吗?

    (六)

    她在那里写下:懒洋洋的靠在古城某条街某个酒吧的某个角落里,偶尔听见norahjones懒洋洋的声音,闻着淡淡的混着咖啡雪茄的酒香,时间就这么从指缝中溜走。

    雨夜中,我们一行四人即将跨出丽江城门。

    透过黑暗,我竟望见许愿林里闪着文字的光泽,那是她,或者她,也许是她,写下的一字一句,她说:

    每个来丽江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故事,带来的,找到的,然后带走,就像四季的交替,鲜花的绽放,然后枯萎。但是无论带来或带走什么,也不管最终找到什么,岁月却是越发醇香

    我闻到空气中一股酒气,那是我呼出的情绪,零碎、混乱、忧郁

    原来,有时候微醺只是一种心情。

    哪怕是在夏天,哪怕是在离你千里之外的丽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