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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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中的时候,莹莹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都是校田径队的,所以平时我和她接触的时间特别多。从上课,吃饭,到放学后的训练,我们都始终在一起。

    在别人眼里,我们俨然是一对。我们也似乎渐渐接受了别人的这种评论。

    但是一切在两年后发生了改变。莹莹的妹妹——小莹,也进了我们这所初中,我第一次看见她,就深深地喜欢上她了。她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和她活泼开朗的姐姐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对称面。莹莹和小莹,虽然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却有各自的特色,她们的漂亮,发挥在不同的角度上,就好像上帝创造了一个完美,又把它分成了两半。

    她们姐妹的关系出乎寻常地好。每天傍晚,小莹都来田径场等姐姐训练结束一起回家。而我总是乘训练的间隙,过去和她聊天,避免她觉得太无聊。

    在感情上,莹莹是个迟钝的女孩。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问她关于她妹妹的问题,她只是如实回答,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可能她以为,我只是出于对她妹妹的好奇,才会不经意地询问。

    直到某天,莹莹看到我和小莹走在一起,而且,我还牵着小莹的手,她突然冲上前,拉开妹妹,大声对我喊道:别碰她!

    那是我第一次牵小莹的手,只有,我和莹莹,小莹,度过了一段尴尬的时期。小莹大概是得到姐姐的告诫,每天放学,自己回家,不再来田径场。而莹莹也不太和我说话,即使说话,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所幸那一年,我们已经是初三了。某天中午,我的同桌告诉我,莹莹向他询问我填了什么志愿。后来,莹莹放弃了市重点,填了和我一样的一所学校,一所区重点。其实凭她的体育加分,完全可以进入市重点。

    因为我也有一定程度的体育加分,我们两个毫无悬念地进了同一所高中。我们的关系恢复如初,我们又都是校田径队的成员,放学后一起训练。在高中同学的眼里,我们又俨然是一对。我感激于她的那份感情,我时刻记着,她为了我,放弃了市重点。

    但是,在我的心里,那个羞涩温柔的小莹的身影,也从来没有消失过。但是由于曾经的种种,我和莹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有意回避这个话题。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我从一个初中同学那里得知,莹莹和她妹妹吵了一架,原因是小莹的报考志愿打算填我们的这所高中。后来由于小莹父母的支持(考虑到姐妹在一个学校能互相照应),莹莹最终没有劝服小莹。

    事情戏剧性地发生了。在我高三的那一年,小莹果然来到了我们高中。我们的高中不大,我和莹莹在一起的时候,时时被小莹撞见。小莹只是笑着,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

    莹莹的个性太强,我和她难免发生摩擦,有一次,我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小莹注意到了,她单独把我约了出来,她本来是来调解的,可是我一遇到她,埋藏很久的感情就像是一下子要崩泻出来。

    我抓住她的手,她的头低了下去。

    我抱了她,她也没有挣脱。

    我再一次确认了我心里的天平,是倾向小莹这边的。

    我和小莹,瞒着莹莹,偷偷地享受着甜蜜。

    即使莹莹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什么。平时她找我的时候,我经常莫名失踪。或许她的好友和她说了些什么,后来她问我是不是瞒着她和她妹妹在一起。

    犹如初中的重演,我和小莹才短短的两个星期,就在一个礼品店里,被莹莹看到。当时我的左手旁边是小莹的右手,正紧紧地握在一起。莹莹脸色发白,扇了我一个耳光。小莹叫着“姐姐”追了出去,可哪里追的上田径队的姐姐

    此后,她们姐妹俩的关系迅速恶化。莹莹再也不来我的班级找我,偶尔看到我和小莹在一起,也总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看我。

    由于莹莹的出色体育才能,她被提前保送至某大学。于是,她就很少来学校了。

    莹莹不在了,生活没有了一丝生机。虽然和小莹在一起的时候,不用再提心吊胆,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我总觉得愧对了莹莹。在高考前三个月,小莹和我结束了恋爱关系,原因是“静下心来,好好复习”

    也许是想做最后的挽回,我报考了莹莹的学校。最终,靠着我的体育加分,有惊无险地进入了那所大学。

    我找到大学田径队的教练,要求参加田径队。教练说田径队只要体育特招生,不收一般的学生。我要求教练让我跑一次,教练想了一想,同意了。那是我跑得最艰苦的一次,我拼了性命地跑,跑到终点的时候,吐得很厉害。

    教练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我很佩服你。”我抬头看着他。

    教练转身走了,我倒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一片绝望。这代表着,我和莹莹之间的最后一次机会,也失去了。

    教练走出了20米,突然回头说:“回去好好休养,下个星期五来这里报到。”

    听到这句话,兴奋一下子冲上了我的头顶,我眼前一片漆黑,晕在操场上。

    我的事迹在田径队里传开了。很多人被我的勇气感动,但我唯一关心的是莹莹的态度。

    莹莹跑到我面前,当着所有队员的面,提出了挑战:“有什么好高兴,有种和我比赛。”

    我输了,输得很惨。队员们的焦点一下子又集中到了莹莹身上。

    “没想到长那么漂亮,跑起来也那么厉害。”

    “女的能跑那么快,我真是没想到。”

    “她在大学的田径队,真是可惜了。”

    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给。”我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条毛巾。

    我抬起头,依旧是那张冷冰冰的脸。

    “对不起。”我拉住她的手。

    “别说了。”她抽出了自己的手。

    犹如春风解冻,我和她的关系,慢慢又得到了恢复。

    只是,从小到大,我们从来没有确定过一些牢固的关系。我们可以一起上课,一起训练,一起购物,一起做很多事情,但我们始终只是好朋友。在我的心里,我的爱,始终是牵挂在小莹身上的。莹莹也逐渐接受了我的这种情感,尽管有时对于小莹这个问题有些不快,但已经能够克制住了。我明显地觉察到,我们都长大了。

    大二的时候,莹莹突然和我说:“我想让小莹考我们这所大学,你看怎么样?”

    这个问题出乎我的意料,其实在几天以前,小莹就向我透露我这个想法,但是她怕又和姐姐起争端,所以一直没敢和姐姐说。

    现在莹莹一下子提出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看出的忧虑,说:“小莹也长大了,我想各方面她都有分寸了。如果她考我们学校,我们在一起不仅可以热闹些,也可以互相照顾。”

    我一把拉起莹莹的手,像个孩子一般天真地说道:“莹莹,你真好!”一切都很顺利,小莹考进了我们学校。其实小莹的成绩一向都不坏的,所以对于她的考试,从来都不怎么担心。

    小莹进大学前的暑假里,莹莹突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现在田径队的训练很忙,基本很少回家,住在宿舍里又多有不便,我想到附近租个二室一厅,带独立卫浴的。和妹妹一起住。”

    我说:“好啊,随便你们啊。”

    “不是我们姐妹两个,是我们三个。”莹莹竖起三个手指。

    “啊?”我吓了一跳。

    “1。两个女孩住不安全。2。我们要你承担一半的房租。3。相信你的人品,再说你敢有什么坏念头,相信我也制得住你。”说完最后一句话,莹莹卡住我的脖子。

    “小莹没问题吗?”我最后问了一句。

    “没问题,我就和爸妈说小莹和我一起住。爸妈很放心的。”说完,拍拍自己的胸口,露出一个大笑脸。

    于是,大三开始,我们三个就过着家庭一般的生活。小莹总是把里里外外打扫得很干净。一开始,我还不习惯把自己的衣服交给她洗,但是后来自己越来越忙,就每天把换下的衣服放在床上,小莹上课前一定会把它们洗掉。

    在这亲密相处的一年多时间里,姐姐和妹妹之间从来都没有争吵,但三个人居住在一起,局势十分不明朗。我很少有单独和小莹在一起的机会,相反,和莹莹在一起的时间倒是更多一些。有时候我扪心自问,是不是喜欢姐姐多一点呢?莹莹敢爱敢恨,把自己的感情很明朗地展示给人看。而小莹,喜欢把感情藏在心底,很多时候,包括在感情上,都很迁就姐姐。在有些时候,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姐妹两个,在暗中互相竞争呢?但是,每天晚上,听到她们房间嘻嘻哈哈的玩闹,我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转眼已经到了大四,尽管三人在一起,格外开心,但两姐妹之间互相牵制,所以,没有一个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她们的关系,似乎含混地跳过了女朋友这一关,直接到达了家人的关系。

    我也不敢打破僵局,可是马上要毕业了,大家都未免有些焦急了。

    有一天,我们三人逛街的时候,路过一家婚纱摄影店,小莹调皮地说她也想穿。

    莹莹就问她:“这么急穿婚纱,准备和谁结婚呀?”

    小莹不假思索地就说:“自然是和小明哥哥啦。姐姐你也穿件好看点的,做伴娘。”

    没想到莹莹一下子变得很不开心,说:“要穿你一个人去穿吧。”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我们就这样,闷闷不乐地走回去了。

    那天傍晚,小莹在厨房里做饭,我和莹莹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整个房子就只有厨房炒菜的的声音。

    其实在以前,小莹就开玩笑地说,让姐姐和她一起做我的新娘,当时,莹莹笑了一笑。

    如今,我和莹莹马上就要步入社会了,这些话题,变得格外的敏感,也小莹没有这种紧迫感,一时失口,惹得姐姐生气,自己也颇感委屈。我夹在中间,更是无所作为。

    第二天也是这样,大家默默无言吃完了晚饭,就早早回自己的房间了。今天我训练的时候,扭了脚,由莹莹扶着回来的,也的确需要早点休息。小莹看见我受了伤,本想询问表示关心,但是看到姐姐一脸的不快,也只是用眼神告诉我早点休息。

    半夜的时候,我做了梦,梦到自己在大热天训练,自己出了许多汗。突然睁开眼,发现房间里浓烟滚滚,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使劲把我拖下床,用尽全力想把我背在身上,但是背不动。我立刻清醒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说:“小莹,你快出去。我自己能出来的。”

    但是小莹没有放弃,她吃力地扶着我,要把我往门口拖。小莹是个柔弱的女孩,但还是拼命地撑着我。尽管到门口距离不是很远,但在这种火场里,每一秒都关系到自己的生命。终于快到了门口,小莹却说:“我去看看姐姐出来了没有。”不顾我的阻拦,又折回房间。

    我爬到门口外面一看,莹莹已经在楼外了。莹莹看到我,跑过来问我小莹呢。我说她以为你还在里面,去找你了。

    莹莹一跺脚,不顾众人的阻拦,冲进了火里。

    也许只有几分钟,但是却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莹莹哭着把小莹抱出来了,嘴里喊着:打120!打120!

    小莹大概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头上流了很多血。我已经泣不成声,上前抓着了她的手。她拖过姐姐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小莹轻轻说:“小明哥哥,你能亲我一下吗?”

    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她一下。莹莹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这是我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后一次吻她。小莹送到医院,但已经太晚了。

    一个月后,我和莹莹在小莹的墓碑前。墓碑上有小莹的照片,灿烂的笑容。

    莹莹说:“我一直以为妹妹还小,不懂事。一直以为我比她更加喜欢你。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其实我们两个一直在争。那天晚上,她发现着火了,把我叫醒,就冲出了房间。我以为她会跑到房子外面去,原来她想到你的脚受伤了,来救你的。”

    我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莹莹叹了一口气:“我输了,原本以为成绩没她好,但是体育比她好,最多打平。没想到,她爱一个人,要比我猛烈地多。”

    我把手放在莹莹的肩膀上,希望给她一点安慰。

    莹莹推开我的手,眼睛却一直看着妹妹的照片:“我已经想好了。学校给我机会去澳大利亚训练,去三年。我下个月就出发。”

    我瞬间感到,这两朵姐妹花,都要离我远去了。

    我把莹莹抱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她。她把我轻轻推开。

    这是我第一次吻她。我不知道是不是也是最后一次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