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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的淡雅曼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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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班子夜时分,终归没事情了,我溜到院子里花坛边静坐。浴风。看天。四周很静,连摸棵烟出来抽,也因为没有这嗜好,而不能够。脑子里就不自觉跑进一些人事。也许因为身周这难得的纯粹的静,望着深邃的天空,极易天人感应吧,我对人事忽然就有了许多只可意会的参悟。我愿意相信宿命。一切人事,即使不是鬼神决定,也是许多物事共同促成,注定了要如何的。譬如说,一个形容枯槁的四十岁的男人,深夜独坐院边草地来,绝对不仅仅因为他想来。促成他来的,是许多的物事和背景因素。万物和一切人事都互相有着深刻的联系和意韵。这当然不是我的什么新发现;我意在说明,此刻我的心柔软而易感,联想也十分宽泛。

    这些天在欢喜地读着的刘小白的散文集行吟在五溪古道上。于是觉得不停地写着散文的刘小白,也不是他想写就写成了这本书的(文章天成不是我此语要表达的全部意思)。刘小白写散文,也不是仅仅因为他想写。甚至,刘小白这个人,也不仅仅意味着一个白白胖胖态度从容的四十出头的男人采用了刘小白这样三个字做名字。

    小白遇着什么都可能写上一篇语言韵味独特的精致的散文。不理解他的人,或许会觉得他矫情或者酸,什么都要写上几笔。我理解他,这正是行吟者的特征。从行吟在五溪古道上看得出小白有着丰厚的文史同地理知识,有了这些知识,小白就不可能不思想。他似乎不刻意要发表厚重深刻的惊世言论,于是注定他会行吟。我从第二卷找寻心灵的歌开始读这本书的。因为我急于想知道上世纪九四年他从怀化而金华而温州而上海而杭州而南京而济南而北京去跑了一路,都干了些什么,看到什么,想到什么。读下来我惊叹小白的行吟特质是从血液和骨髓流出来,绝对不是用肢体做出来的。大家都有坐火车汽车轮船的经历。坐在车上见到窗外景致车里人事,大家都会产生记忆和感想。但是你不可能像小白这样吟哦出许多篇章。你就是也吟哦了,你不大可能有小白那样细腻和入微。小白的这些篇章思维舒展行文空灵轻巧。值得细读。

    小白是个情感和行文都极度真实的行吟者。他写他祖母父母的那些文章,毫不伪饰。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面对这样的行吟者的集子,我不禁神情肃然,凝神静气。虽然他几乎触目即入文也许有些说的多了,但是他说的,都值得你去认真对待,因为它们绝对真情实感。

    这时我产生了要了解小白的愿望。小白为什么会成为行吟者?

    我不能够眺望着窗外如云霞一样艳丽如云霞一样轻盈的紫薇想想而知道。我只能够埋头继续读小白的书。因为不立志惊世惊人,小白的语言也从容平缓,如他的举止,但小白的语言极具温婉乖巧的韵味,也有如他为人之极具思想。他这样描写芙蓉楼园林里的那株变色芙蓉:“碑墙和红楼的中间,有一丛芙蓉,每当秋风起来的时候,芙蓉花就在早与晚的风中摇荡,诗人和女人的心儿都被摇碎了。我的心儿也碎了。那芙蓉也好像不得开怀似的,花儿总是那么的苍白,没有桃花儿的温软,也没有茶花儿的富丽,像写满了思乡的憔悴。”我非常熟悉那丛芙蓉。读到这里我神思就恍惚起来,觉得那芙蓉就在我眼前了,把头凑一点点过去,就能够闻到它的气味,不小心抬手弄伤它,会流出汁液,而且它是这样美好和忧伤了。这样让人醉心的句子俯拾皆是。小白语言勾勒出来的,是一幅幅精致的水墨画,诗意,空灵,一切都随着水墨的湮浸不经意地得到渲染,那样宽泛灵动。这时候你看不到锐利了。连他思想的敏锐,也被故意营造的恬淡曼妙掩盖住了。小白追求的就是“静静地做事和说话”“对于散文,只选择在平淡的真实之中,有点压制自己的一些情感,别让它去伤害朋友的情怀。让自己这般扑进这种平淡的气氛中去了,也就没有更多的什么了”(小白语)。人到了四十,大约都会同意内心宁静就是幸福。小白说的“有点压制自己的一些情感,别让它去伤害朋友的情怀”是否就是在营造内心的宁静,努力让读者在阅读获得宁静呢?小白文章勾勒的情景,没有现代派画作的感官刺激,只是水墨一样淡雅宁静,因而也就无比美好。

    能够刻意做到宁静的人,无疑是睿智的高人。所以,如锥在囊,尽管小白刻意宁静平淡,但是他的睿智总会流露。行吟在五溪古道上里并不缺乏机敏的妙语。比如还是论散文,他说:“写散文的人和读散文的人与评说散文的人,也许是很难坐到一起去的,这也许是为什么有辽阔的平原、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理由吧。”读到这些妙语,我的心境是愉悦的。

    假如小白“不压制自己情感对读者的情怀是有害的”论断成立,过多地去评说一本书,对读者领悟那书的真意也应当有害。我因此不敢多说。我想说的只是,行吟在五溪古道上是我阅读范围里难得的一本语言独特充满情趣让人愉悦的好书。

    假如要说遗憾,那就是小白自己已经意识到了的:刻意压制情感“是有害的”小白的书,因为追求平淡宁静,就没有给人多少冲击,许多有意思的东西都没有充分展开;因为追求空灵曼妙,就少了某些真实可触的细节。但是小白自己也说过:“行吟一文,本就是一种吟咏,不是那种浓厚的写实,许多是一种心怀,有着浓厚的落魄。”

    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内在必然:小白的行吟者的特质,决定了他的语言风格和表达内容。也就决定了他散文品相。那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是什么决定了小白成为一个行吟者呢?“许多是一种心怀,有着浓厚的落魄。”原本是述说文字的不经意的一语,也许已经道破了天机。假如我并没有在这句话上误会和曲解了小白,那么,就正如我前面所言,小白并非闲云野鹤般轻松自在,他的思想情感也有不得已如此的成分,是注定了的。因此我们可以说有着“浓厚的落魄”心怀的刘小白注定要成为散文家。散文家刘小白又注定要把散文写得如此淡雅曼妙。一切没有法子。

    看去一切如意,那样宁静淡然的小白,因为什么落魄了呢?我们去从行吟在五溪古道上找答案吧。也许从行吟在五溪古道上找不到答案。那么我们就一如既往地关注小白新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