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花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

    老天终于开放了空调。先是扫荡着闷热的风,而后是星星点点的雨,天气果真变得有点儿阴凉。

    清晨,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叫醒,便也感觉到了从窗外而来、带着雨水味道的风,清凉凉的那个惬意。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阴暗暗的不免沉闷;呈帘状的雨,迅速而密集地把天和地链接起来;没有雷声,也没有闪电,很深沉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地下着,下着。

    院子里的下水道堵了,雨水已积蓄很多,看这天景,再有十来分钟便可漫上台阶。忙起身拉开封闭走廊的推拉门,赤着脚,光着膀子冲入这“汪洋”中。积水淹过了脚腕儿,一股冰凉刺激了浑身的颤栗;任雨水刷洗着全身,覆盖了所有暴起的“鸡皮疙瘩”却也感觉是异常地爽快。

    用铁钩子摸索着掏开下水道的网盖,立刻,满院子的积水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过来,在入口处荡起一个不小的旋涡,非常生动,偶尔也能看见几朵飞扬的浪花

    毕竟是雨水,也会带来许多大自然中的尘埃,等一院子的积水全部落去,一切恢复到正常,便去卫生间重新洗浴一番,顿感浑身的轻松,飘飘然然,难以言表的舒畅。

    原定好是要去看太阳花的,然而,这天气,这肆虐的雨,好像有意和我过不去,压根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一分落漠在心中萌生。

    点支烟坐在台阶上,看着门外狂下不止的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调整一天的计划。打着雨伞去,那是我极不情愿做的事,毕竟不很自然,何况我已好多年不习惯用伞了。原因是我没好记性,早先也曾钟情于用伞,喜欢那一分浪漫、一分激情在伞下,可是,每每雨过天晴,便也将随身携带的雨伞忘得一干二净,丢失那是很自然的事,其中还包括某些心伤。终究从骨子里抹杀了再次用伞的念头。

    落水管冲出水流的哗哗声,因为近在咫尺,却也胜过了漫天而降的雨声。没有什么能被感动,飞扬的思绪仍在雨中飘荡。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个季节正是太阳花最旺盛、最美丽的季节,而且,今天又是个非常的日子,我是不能不去看太阳花的,尽管有这瓢泼大雨的阻挡,非去不可!

    我毅然作出决定,不惊扰任何人,冒着雨搭公车去山里看太阳花。还是那件深褐色的t恤,白色休闲裤,只是将裤腿挽了起来,看似随便了点儿,心却是虔诚的。

    因为下雨,所以搭公车的人很多。只见上来下去的人,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把伞,花色样式不一。但最多,也最眼熟的还是保险公司配送的伞,白绿相间,到也大方。不用说,有了这样一把伞,也就证明是入了保险的,我家就有三把。看来人们都开始热衷于入保险了,虽然是在给未来的生命健康做投资,但是总感觉有很多无奈隐含其中:保险真的保险吗?

    要去的地方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看看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旁边是一位中年妇女,看上去有四十七、八岁,戴副眼镜,大概是搞教育的,气质挺不错。前排两个姑娘,一个长发披肩,一个是齐耳短发,一律葡萄紫色,很时尚。从一上车,两人就不停地嘻笑说着什么,全然不顾车里车外的一切,看样子是刚参加工作不久,有二十四、五岁吧。尤其是那个长发姑娘话最多,短发姑娘到是文静,偶尔附和着说那么一两句,脸上总带着淡淡的微笑。

    都是陌生人,我不想说话,也无心去倾听她们说什么,便扭头去欣赏沿途的风景。因为坐在紧靠车窗的位置,外面的雨景也很容易被收入眼底。雨势看上去比早晨要弱了很多,仍然能够顺着玻璃蔓延流下,就象是人为地在漂洗车窗,却也带来许多空气中的灰尘,黑黑点点,粘附在上面,慢慢地随雨水移动。

    远处是看不到的,只能看到路两旁任雨水冲刷、昂然挺立着的白杨树,没有丝毫萎靡,清亮亮的绿,随风雨摇曳。那种感受雨水的神态,不是悠然,也不是无奈,而是一份眷恋、一份贪婪。这便也就是大自然的和谐。然而,人也是属于其中的,可对于这变幻无常的风雨,又有多少人能够去喜欢、去眷恋、去贪婪?过惯了风平浪静的生活,我们或许真应该去感谢大自然,因为只有历经风雨,我们才能够真正体会到朗朗晴空的无限魅力。

    忽然,感觉旁边座位上的妇女用胳膊肘碰了碰我,便回头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过道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眼睛像是很随意地望着窗外,右手抓着吊环,那只左手却在悄悄地动作,摸索着前排短发姑娘斜挎在肩上的皮包。嗯,这是一个“偷”儿。于是,趁他还没得逞,我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算是暗示,声音很轻,我知道他一定能听到。果然,他象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收回了手,并转过脸来看了看我。我是一脸的厌恶,冲他瞪了一下眼。他知道我的意思,正好有人上车,便很知趣地挤下车去。

    旁边的妇女见小偷下了车,便凑到前排,对那短发姑娘说:“姑娘,看好你的包。刚才不是这位师傅,你早被小偷给偷了。”

    那短发姑娘也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把包从肩上取了下来,抱在怀里,同时扭头冲我看了看,一张象是被打磨过的玉一般光洁的脸,微笑着,眼里充满了谢意。我若无其事地对她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回头欣赏窗外的雨景,并想着自己的心事。

    二

    外面的雨似乎有停下来的意思了,车窗上雨水的刷洗速度明显缓慢了许多。

    记得十几年前的这一天是没有下雨的。为一分失意,一分落魄,我无意间创进了一个幽静的山谷。

    顺着溪流而上,我来到一个不大也不小的瀑布前,瀑布下是一潭积水,清澈见底,仔细看去还有许多小鱼儿在里面游来游去。跑了一路也是口干舌燥的了,忙蹲下身来洗了一把脸,而后用双手捧起池中水,送入口中,立刻一股清凉沁人心脾。我近乎贪婪地猛灌了几口,从未喝过这么甘甜的水,真是爽快!

    水池边有很多平整且圆滑的石头,我找了一快背荫地儿坐了下来,并就势将整个身躯放展在大石上,完全地放松着自己。眼望尉蓝的天空,几朵白云点缀其间;四周的山是青的,树是绿的;以及耳边的潺潺流水声,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美妙。搁在往常,我一定会感慨万千的,而今天却丝毫感染不了我。耳听幽谷里传来的鸟叫声,我的心越发沉静了。索性闭上双眼,不去看这一切,任浑浊的思绪随着那水流声远去。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白酒,用牙咬开瓶盖,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很快,大半瓶酒被我疯狂地倒进了肚里。我感到了旋晕,我知道自己的酒量。而且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两只眼睛,包括我的脸已经开始发红、发烧。我无所顾忌地放纵着自己,麻醉着自己,我感到了大脑一片空白

    顺手拾起身边一根竹竿,用力劈打着眼前的石头,一下比一下猛烈,一下比一下急速,简直就像疯了似的。“啪”“啪”的巨响在山谷中回荡。竹竿也随着我死命地摔打,已爆裂成条、成丝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老者站在了我的身旁,想必是闻听这响亮的敲打声而来。我斜视了一眼,并没有去理会他,照旧拍打着已破散的竹杆。

    “小伙子,看来怒火不小啊!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吧?”老者开口问道。

    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痴呆呆地看看老者,没有应答。

    老者并不在意我的冷漠:“如此发泄,是个聪明人。”

    原以为老者是来劝阻我的,没想到他能这么说。于是,努力睁开双眼,开始用心打量起老者来。看上去老者像是当地的村民,可又感觉到有些不同,满脸的坦然,少了许多的俗气。

    老者从旁边又拾过一根竹竿,并递给我说:“来,继续!我陪你一块儿打。”说着,便也跟我方才一样,用力朝方石鞭打去“啪啪”声是那样的尖利刺耳。

    我愣愣地拿着老者递过来的竹竿,茫然不知所措。

    “小伙子,来啊。这个方法很管用。”老者边打边说:“我也曾经遇到过不顺心的事,也用过这种办法的。”

    我也想再次抡起竹竿,可是感觉手上没有丝毫的力气了,只是看着老者用力击打竹竿。打了一会儿,好像时间比我还长,老者便停止了敲打,并同时拿起我那根散竹,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手里摆弄着被打破碎的两根竹竿,冲我说道:“是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就像这竹竿,起初不也是很硬吗?可经咱们一击打,它不也会破碎,而且成篾,成丝?但是,你仔细看看,这两根散竹,破碎的程度是不同的。”

    抬眼看去,果真不同,我那根似乎更加破碎,已被敲打得细如发丝,柔软软的。而他那根却只是成条,成片状,硬挺挺的。心里便想:一定是老者上了年纪,力道不够而已。

    老者继续不管不顾地说:“不是我年迈无力,而是我没有你那么深的怨气。你摔打此竹时的心情是激动的,已然将满腔的怒气集中在手上,发泄给了这竹竿,所以你不觉得费劲,却也将竹竿打得七零八碎。痛苦被转移了,此时你的心情一定会舒坦许多,我说的可是?”

    我不置可否地呆愣在那里,看到老者如此和善,且通情达理,有点醉意的我,心里热呼呼的。鼻子似乎有点酸,眼里也感觉湿润润的了,真有心将所有憋屈都吐露出来。但是好强的我,硬是将那差点宣泄的软弱给收了回去。

    摆摆头,镇定了一下情绪,我对老者尴尬地笑了笑:“谢谢你,大叔。其实我也是一时发发酒疯,没什么的。”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从你的长相上看,你是个有福之人,是个贵人相,且与佛有缘。”

    听他这般说话,真有点儿令我苦笑不得了:“你会算卦看相?就我,如此落魄,还贵人相?是在安慰我吧?!”

    老者并没有在意我的不解:“如果不打搅的话,不妨到我那里小坐,喝口热茶,醒醒酒,如何?”

    我没有回绝,跟着老者翻过瀑布往后山去。没走多远,我就看见半山坡上有座破败的院落,象是一个庙宇。心想,这老者不会是个和尚吧?

    这时,老者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告诉我说:“这是‘清幽寺’,我就是这里的和尚。”

    我的酒一下子醒了,真是和尚呀?在我印象中的和尚、尼姑,那是很遥远,很历史、很神秘的,只是听说,而没见过真人。而且都是身着长袍,留着光头,据说那叫“剃度”仔细看老者的头部,也不是十分的光啊?我拽了拽耳朵,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感觉到了疼,看来这是真的!难怪老者说话与一般村民不同,立刻,从心理上对老者改变了看法。

    “真对不起,老师傅,方才我有些失礼了。”我忙心怀愧疚地解释道:“我真不知道你是”

    老者没回头:“不足为怪,深山幽谷,少有人来往。何况此庙已很破落,没什么香火。我也只是苟且偷生,看管打理这庙宇而已。”

    走在半道上,老者跳到溪水旁的一块巨石上停下来,并对我说道:“你看脚下这块山石,一半黑,一半白,叫做‘阴阳石’。”

    低头看去,这是一块很大很大的山石,果然一半黑,一半白,而且界线分明,笔直端正,显然不是人为的造化,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惊叹。

    我很好奇地来回在巨石上走动,左脚黑右脚白地蹲下身来,用手摸着黑白两边,以及中间的分隔线,耳边却听着老者耐心地述说。

    “‘阴阳石’就如同人世间的生与死、爱与恨、美与丑、善与恶,仅一线之隔。两者看似是对立的,其实有着不可分割的和谐。就像你现在,要么是站在黑的一面,要么是站在白的一面,没有任何人去阻挠你,一切都由你自己拿主意。”

    是啊,老和尚说得极是。此刻的我正像是身处阴阳两界,内心消沉,似乎已在阴面;而人却鲜活,尚在阳面,该如何是好?我陷入了深度的迷惘

    “师傅,你到站了。”售票员在提醒我,将我从沉思中拽了回来。一看周围的人都下得差不多了,便赶忙拿着包起身下车。

    三

    一出车门,迎面而来的一股清风,立刻更新了在车中侵袭鼻腔的浑浊。雨象是渐渐停了,变成牛毛般细茸,偶尔几滴豆大的点儿,却也不那么令人讨厌。

    抬眼看看路牌,没错,是“青幽谷”五六年没来了,一切都好像有了巨大的变化。原来的泥土小道,现在已是宽畅洁净的水泥路。两旁栽种整齐的法国桐,也是枝叶茂盛,被雨冲刷过后的鲜绿,给人感觉好象是两排迎客的礼仪队列,心情蓦然舒爽了许多。

    从这里到谷口还有二三里路,也见有几辆“的士”停在路边,但我没准备去叫,照旧步行往山谷里去。

    此时的天景,已经光亮许多,不再那么暗沉。毛茸茸的细雨抚慰脸面,却也感觉温柔。远处的山依然是被雨雾笼罩着,看不太清,但是,耳边响起阵阵的蝉鸣告诉我,雨不会再下,太阳也该出来了。这一切,我想均缘于我的虔诚吧。

    掏出包中携带的毛巾,边擦去顺发梢流向脸面的雨水,边欣赏着沿路的田园风光,不知觉间便来到进山口。只见一开阔处,四周翠绿松柏环绕;正当中,两尊石狮守护着一座高大的青石琉璃门楼,上面蓝底鎏金书写匾额:“青幽谷”毫无疑问,这是新建的山门了。仅仅五六年的间隔,便有如此壮观、如此大的变化,令人瞠目结舌。

    环顾四周,这开阔地原是一停车场,停有不少外地的车辆。看来这是当地政府搞旅游开发的成就。而且在这样一个雨天,来旅游观光的不只是我一人。

    进得山门,眼前的山一片青绿,尚未散尽的云雾缭绕其间,风景秀丽非凡。已往的山石裸露、坡野荒凉,早被花红草绿覆盖;羊肠小道也变成了青石路面。而且,沿溪水而上,别具一格的小桥楼榭随处可见。也是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溪水暴涨,水流湍急,凭添了幽谷无限的生机与魅力。

    来到我曾泄怒的瀑布前,原先我歇脚摔打竹竿地儿,早已被水淹没。不过,还是开发者想地周到,在正对瀑布的西北处,搭建有一漂亮的六角亭,照旧可供游人歇息、观赏瀑布。也许是曾经的尴尬,我无心在此逗留,沿路翻过瀑布,往后山寺庙而去。

    路过阴阳石,发现石上三个醒目的红漆刻字“阴阳石”知道其用意,但心里总感觉有点儿异样,像是被谁在脸上刺了字似的,有失风雅。一分无奈,不免惋叹。一阵山风拂过,冷嗖嗖的刺激着全身,我感觉到了寒冬腊月天的凛冽。

    庙宇自然也不是以前的庙宇了,面积比早先扩大了好几倍,而且朱门铜环,石狮护卫;红墙金瓦,雕梁画栋,气势非凡。进门便见照壁上醒目的白底黑字“佛”已然看不到半点儿往日的斑驳。大雄宝殿高大雄伟,坐落在原来的庙堂之上,两边对称地也有两排象样儿的耳房,尽管不失古朴,但我总感觉到少了点什么,知道这是后天人为,对此我已不再惊诧。内心也略感欣慰,毕竟万事万物都在向前发展,庙宇也需要尽善尽美,顺应时代的需求,不足为过。

    大雄宝殿内,烟雾缭绕,钟罄佛乐声声入耳。我随佛乐而入庙堂,原来一米高的佛像已被更大、更完美的如来佛祖替换。老师傅法曾身披袈裟,静坐佛像一旁,闭目颂经,手中还不停地敲击着木鱼,毫不顾及任何出入的游人,包括我。我没去打搅他,随同其他游客上前敬香,叩拜佛祖,很虔诚地样子。而后,便自动走到功德箱前,往里面投下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以示诚意。

    熟悉我的小和尚清远看见我来了,过来和我打招呼,并领我去一耳房歇息,并以清茶款待。我随口赞道:“清远,你们这里变化可真大啊!你这身行头也像回事了。”

    清远比我小八岁,尚未完全脱俗,满脸的自豪:“都是市政府出资开发,以及众多信徒施舍,于前年修缮一新的。是比以前好多了。”

    “那你们现在还刻碑文么?”我知道他们以前是靠刻制碑文维持生计的。

    “刻呀,只要有人需求。而且,庙堂后的有一长廊,里面全是我们雕刻的各种字体的碑文,”清远像是在炫耀:“现在都成为一大景观,还吸引许多学生、学者前来临摹拓印呢!”

    “哦,真不错!看来你们这里的香火很旺啊!”我由衷地替他们高兴。

    “香火还行吧。此刻正是早课时分,你不妨先去后院转转,我去告诉师傅一声,早课结束就过来。”清远说着便往门外走去,随手给我指了指去往后院的路。

    其实我知道,清远所说的上早课,不过就是为那些往功德箱里投放了钱币的信徒们,拆签算卦,颂经祈福而已。我原本计划先不打搅师傅,去后山看过太阳花再来拜访他们的,可经他这么一说,心有所动,便又改变了主意,随他示意去了后院。

    沿大雄宝殿左侧回廊,我转到了后院。进了院门,一阵阵花草清香扑鼻而来,仔细看去,眼前一片绿树丛中,各种花卉争相开放,绚丽多姿,令人眼花缭乱。花草四周是一圈长廊,长廊里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一个个的青石碑,不是栽立,而是倾斜在基座上,让人观赏起来,或者如小清远所说,拓印起来比较方便。我挨个浏览欣赏着每一块石碑,思绪又回到了当年我初来这里的那一天

    那天我醉意沉沉,随老者来到这破败的庙宇,没喝一口老者沏泡的热茶,便已支撑不住,倒在老者的土炕上酣然睡去。

    一觉醒来,我已清醒许多。抬眼四处看看,恍惚间记起了身在何处。小屋有点儿黑暗,但能看见摆满了书籍,都是有关于书法方面的书,有的看似古远,有的却是现代版本,也有几本看不懂的经书。原来这山野出现的老者,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和尚。而且,从桌上写了一半的毛笔字来看,老者的书法造诣颇深。尽管我不懂得书法,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么好的字绝非一般人所能写得出的。

    一阵叮叮当当敲打石头声,由门外而来。我随声出去,只见院子当中,老者和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正在用錾子在一块青石上凿刻着什么。那边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童,用水冲洗着已经打磨好、平整光滑的青石板。我明白了,他们是在雕刻碑文。

    我好奇地走过去,看着摆放在一边的一块块雕刻好的青石碑,好几种字体,有宋体、篆体、行书、楷书、隶书等,且不说内容,就其书法、手艺之精湛,便令我惊叹不已,大开眼界。我也曾研习、并临摹过一些书画,而且喜欢在自己的画作上,用篆体描摹落款。但是没怎么深刻地去研究过,略知一二,仅为皮毛。平时写字,又比较喜欢行书,所以对用行书雕刻的石碑特别感兴趣。

    老者见状,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对我说道:“这些都是临摹历代著名书法大家的字体。就行书而言,要数东晋时期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字最为经典。这种字体是介于楷书和草书之间,不像楷书那么工整,也不像草书那么奔放。它没有严格的书写规则,写得规矩一点儿,接近楷书的,称之为真行或行楷;写得放纵一点儿,草书味道比较浓厚,便称之为行草。正因为行书写起来比楷书要快,又不像草书那样难以辨认,所以很多人都喜欢用它。”

    提及书法,老者兴趣大增,述说起来那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且老者还一一给我讲解了其它几种字体,加上面对他亲手刻的石碑,我仿佛上了一堂生动的书法课,感触很深,不由得对老者更加崇敬了。

    老者还告诉我,他叫法曾,是六零年从河南一寺庙逃荒来这里的。那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和那孩童是他相继收留的孤儿,一个叫清缘,一个叫清远。他们三人平时就是靠给别人刻个墓碑,写个匾额,换点儿粮食、蔬菜来维持生活,日子过得比较清苦

    我正思想着往事,抬眼见法曾师傅从院门进来,忙迎上前去,双手合什,很尊敬地道:“阿弥陀佛,师傅一向可好?”

    “嗯,好,好。我听清远说你来了,可是进香人太多,一时脱不开身,你不会怪罪吧?”法曾师傅很谦和道:“走,先到屋里喝口热茶再说!”

    四

    七十多岁的法曾师傅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但是,从他那永远都和善的目光,以及精神、气质来看,老人身体健康硬朗,且周身透着那么一分超凡脱俗的神韵。尤其是这身袈裟陪衬,更加光彩照人。

    “几年没来了,您老越发显得精神了!”随法曾师傅来到他的房间落坐,随口由衷地赞道:“寺庙有如此大的变化,让我难以置信!这都是师傅您积德行善的造化。”

    法曾师傅边嘱咐清远沏茶,边和我说话:“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亦不过如此吧。耐得了清苦,便可享得了清福,是我佛慈悲大度而已。”

    顿了顿又道:“这些年还好吧?前几日就念想着你也该来了。”

    “嘿嘿,老先生神算啊!我就说嘛,怎么老感觉耳朵发烧,原来是您老在念想。这不,冒着雨都来了。”

    “嗯,好。还是咱爷俩有缘分,你说呢?!”师傅的话语很是亲切,无形间驱散了流年带来的陌生:“另外,一定也是来看太阳花的吧?也别说,寺庙香火旺盛,大多是冲着‘暴鱼坡’和太阳花而来的。现在的人都信这个,祈福求财,人之常情。”

    “是啊,我也好几年没来了,再不来看看,总感觉空落落的。”

    法曾师傅看了看外面的天景说:“嗯,老天开眼了,因为是你远道而来啊,不错,不错,心诚所至。不过,时间尚早,咱爷俩不妨先下两棋,让我看看你的棋艺可有长进,而后吃过中饭再去也不迟。”

    提及下棋,这是老规矩,每次来我都会和法曾师傅下几棋。也是因为身居深山,少有人会下棋的过,碰到我这个从小受父亲影响而会走那么几招的人,自然是倍受酷爱象棋的法曾师傅另眼看待。而且,时间长了,便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常常是下得忘记了身份,忘记了一切,喜怒笑骂流露“棋”间,那是常有的事。每每这个时候,法曾师傅在我眼里,如同凡人,连他自己已感觉不到自己是个尚在修行的和尚。

    说话工夫,我和法曾师傅来到后院一个凉亭,石桌石凳,茶壶茶碗,一切都是清远准备好了的,他知道我俩准要杀个痛快。

    还是那套打磨光滑的石制棋子,我很喜欢这套棋,认定它将来一定会成为传世古懂。法曾师傅也曾答应给我做一套的,可一直没见动静,也不好意思过问,或许是他老人家觉得时机尚未成熟吧。

    走炮、跳马、出车,我们开始下棋。边下边聊天:“师傅,你说你每天给人算卦看相,那东西准吗?”

    “嗯,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但又不可不信其有,又不可视其无。说穿了那不过是调理人的心态。”法曾师傅一边很认真地走棋,一边回答着我的疑问:“算卦这东西,对于聪明人来说,说到吉祥,可以增强自信心;算到凶难,可以做为警示。完全凭借算卦看相去荒度人生,那是不明智之人。”

    “那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信这个?”

    “大凡是自以为是,狂傲之人,其骨子里越发有自卑之处。因为佛祖远在九天之外,非尘世之仙圣,故崇拜之。总觉得把自己的柔弱展现给佛祖是不会有损于所谓的‘面子’,从而奢望佛能降福,指点运势,乃至于生财之道。其实不然,佛只不过是人们意念中形成的东西,任何人的命运法则,均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会吧,你都当了这么多年和尚了,难道你不信佛?”

    “咳,我之所以出家,那是生活所迫,为了生计而已。但是,多年来的修行,老纳心中自然有佛,因为佛能劝人们去淡漠名利,去宽以待人,去积德行善,就此而言,不算是个坏事吧?心地坦然,天地自宽,养生之道也。”

    毫无疑问,这是老师傅的肺腑之言。我不了解佛,但是我相信他说的有道理。佛不仅能劝人行善,也确实能帮人跳出尘世的纷扰,让心灵得以洗涤、净化。

    几盘棋下来,老师傅输多赢少,不免感叹道:“你的棋艺果真长进不少,知道你为什么能赢我么?”

    我也觉得奇怪,往常几乎老是我输多赢少,而今天他却输得很惨,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惟恐伤了老人的自尊心,可又不知如何解释。

    “以前你经常输于我,那是你年轻气盛,难免浮躁;而今却是成熟了许多,棋路看的也远,而且沉稳了许多。我呢,平时老与一些棋术寡陋之人练手,不思长进;加之忙于寺庙里的事务,反而浮躁,所以赢我那是自然的事。不过我还不服,等那天我心静下来,再与你较量!”

    我不好意思地笑着,也为能赢他而暗暗自豪。

    正在这时,清远过来对老师傅说,有几个外地来的香客抽了签,因赶时间,希望能得到法曾师傅亲自点化。

    看此情景,我很知趣地说:“师傅,你先忙着,我且去后山看看太阳花。”

    “那也好,不过等吃了饭再去吧?”法曾师傅劝说道。

    “不用管我的,你们只管去忙好了。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的。”听我如此说,大家都不再客气,便一道起身往前院去。

    路过摆有石碑的长廊,看见有许多游人正在那里观赏石碑,也有两三个和尚在帮着游人拓印碑文。其中有两个女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长发,一个短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两个女子也注意到了我,惊奇地看着我随两个和尚说笑着从后院出来。嗯,是在公车上,我们都认出了对方,相互笑了笑,无话可说。

    告辞了法曾师傅,我出了寺庙,径直向后山走去。

    可没走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喊我:“大哥,等等我们,你是不是要到后山看太阳花啊?”

    回头看是方才那两个女子,便出于礼貌停下了脚步:“是啊。怎么?你们也要去?”

    那个长发姑娘走到跟前,大大咧咧地说:“当然了,来这里主要是冲着太阳花的啊。你还认识我们吗?”

    我微笑着没说什么,心想:在公车上一面之交,又没说过话,也算认识吗?何况,你们什么年龄啊,冲我叫大哥?我有那么年轻么?又一想:咳,何必计较许多,陌路相逢,随便称呼,也没什么的。

    “看你和这里的和尚那么熟悉,你一定常来这里吧?我们初来乍到,帮帮我们好吗?”长发姑娘有点矫情地说。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大方,面对陌生人如此说话,让我个大男人真不好拒绝。

    于是,答应结伴往后山里去。

    五

    一路上,长发姑娘还不停地说着客气话,为车上那桩阻止小偷行窃的事。同时抱怨她们太大意,本来就是奔“青幽寺”进香还愿而来的,却忘了问售票员,自以为是地提前下了车,害得跑了许多冤枉路。而且,还炫耀似的,拿出手中刚拓印的碑文让我看。那个短发姑娘几乎没说一句话,此时也将拓印的碑文展开来也让我看。

    我拿过来看,嗯,不错!长发姑娘拓印的是“初唐四家”之首欧阳询的楷书,其笔力遒劲,法度森严,结构平稳之中寓意险奇,不愧为楷书极致。感叹这“欧体”的同时,也不由得为师傅们的精湛雕刻,以及细腻的拓印技术折服。

    再看那位短发姑娘手中的碑文,眼前更是豁然一亮,是“书圣”王羲之的行书,其笔法如走龙蛇,有藏有露,遒媚劲健,自然精妙。看到有人和我一样喜欢行书,不由得来了兴致,便把师傅教给我的那点儿书法知识,对两位姑娘娓娓尽述。

    “哇,你可知道的真不少啊!”长发姑娘听我如数家珍地述说这些书法的奥妙,眼睛瞪得老大:“你也一定写得一手好书法吧?”

    我摇摇头说道:“这些都是法曾师傅教给我的。对于书法,我尚属门外汉,肤浅的很,更别提及下手写了。”

    “那也比我们强啊!我们只是喜欢,并不知道其中如此奥妙的。”那位短发姑娘也过来搭话。

    也许是有共同爱好的过,我不由仔细看了一眼短发姑娘,有一种很亲切、似曾相识的感觉,笑着回话:“其实都一样的,我也喜欢行书,潇洒、飘逸,感觉舒畅极了。”

    说话间,我们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个宽约五十米,长约百米的山坡前。

    只见坡脚下有块石碑,白底红字“暴鱼坡”再看便感觉有点儿异样,与以往大不同的是,在坡底正中设有一财神。而且还有几个游客在很虔诚地焚香叩拜。

    “‘暴鱼坡’?这什么意思啊?”两姑娘同时疑问道。

    我回过神来解释道:“哦,你们仔细看,这山坡的表面,是由许多形状如同鱼暴肚的石头排列组成,大自然的怪异奇巧,所以被人们称作‘暴鱼坡’。”

    “嗯,真是呀。象一条条鱼脱离水时暴跳的样子。”短发姑娘看了后说。

    “在往后站点儿,这坡的形状又象是一条倒垂的大鱼,头是坡底,尾是坡顶。”我领她们后退几步,放眼整个山坡:“而且,坡上面“8”字形走向的小路,又恰似勾画出大鱼的鳞片。”

    “不对呀,大哥?我怎么看上去象是垒起来的元宝啊?!”长发姑娘有点儿迷惑不解了。

    “咳,可惜就可惜在这儿了!”我又领着她们走近坡前,摸着那模仿坡面垒砌、象是元宝的边角部分说:“这是人为添加的过,以前不是这样的。看来人们是把它寓意为‘暴(富)裕坡’了,为了吸引游客祈福求财,所以才有今天这个样子。”

    于是,我耐心地把我从法曾师傅那里听来的传说,细细给两位姑娘讲来。

    相传,在很久以前,住在山顶天池的龙太子,因为违犯了天条,玉帝责令其父老龙王前去管束,并捉拿回天庭。然而,这龙太子早已顽劣成性,根本不吃玉帝这一套,而且六亲不认,包括老龙王。

    龙太子盘据天池,大施淫威。面对老龙王的耐心相劝,毫不动容不说,还翻脸与老龙王斗法。一时间,乌云遮天,狂风四起,池水剧烈翻腾,搅得众鱼儿不得安身,便也随着天池的水漫溢出来,沿山坡流下。玉帝见状大怒,施法将天池水吸干,并骤停所有生物,方降服龙太子。

    然而,龙太子是被降服了,可苦了那些无辜的鱼儿,正翻跳着顺坡而下时,突然被点化,静止成石,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两姑娘听我讲述完神奇的传说,用手摸着那一块块象鱼状的石头,不住地点头赞叹,简直有点儿痴迷的样子。

    我站在财神前,抬头看了看这变了样的“暴鱼坡”刚好两个“8”字形重叠的山道却也迎合时尚“8”乃“发”的谐音,难怪香火甚旺!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而后,嘱咐两姑娘往右边去,与我分道上坡。

    因为是回环形山道,很快我们便在第一个岔口相逢;又分道行走,又相逢;又分道,再相逢,就这样饶有兴趣地向坡顶前行。行至第三个岔口,我开玩笑说道:“我们这么分分合合,是不是很有那么点儿‘有缘无处不相逢’、或者说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感觉啊?!”

    两姑娘笑着点头称是:“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哈!”

    其实这山坡坡势挺缓的,可两姑娘却明显感到了吃力,一个个气喘嘘嘘,很盈弱的样子,一看便是从小娇生惯养的过。

    “加把劲儿,再坚持一下,上了坡顶就到太阳花谷了!”我大声鼓励着她们。

    听我这么一喊,两姑娘果然来了劲头,腿脚也变得轻快起来。

    看来,人在盲目前行的途中,不一定是体力不支,而是意志很容易被削弱;我之所以不感到困乏,其原因便是我知道希望就在眼前:翻过这道坡就能看到渴望已久的太阳花了。

    六

    我先她们到达坡顶,一阵轻风吹来,不再是清凉,而是暖暖的柔和,携裹着浓郁的花香,一分惬意,令人振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来到一开阔地,放眼望去,立刻,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整个山谷开满了太阳花,似一片汪洋,不,确切地说象是世外仙境,人间天堂!

    空气中充斥着清幽的花香,围裹着我,渲染并吞噬着我;我感觉到时间的静止、凝固,我忘记了一切!

    “哇!”随后而来的两位姑娘不由自主地失声大叫起来,站在我身后,手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满山遍野盛开的太阳花。

    我无暇顾及她们的惊诧,只是愣愣地,却也很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太阳花谷。这是一片此山中最为开阔的谷地,太阳象是特别恩赐似的普照着整个山谷,因而,在每个角落也都能看见怒放着的太阳花。

    我原以为太阳花只是开的比以前旺盛,却没想到如此壮观:漫坡遍野,一望无际。象是老天随意间将五颜六色的颜料抛洒在了谷地,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白;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或成片或成线,自然而然地分部在整个谷地,没有丝毫地做作。一分和谐,尽显大自然的无限生机与魅力!

    天公巧作,已然分不清主色调。腿脚也不听我指挥了,沿花中小道,茫然地漫步花丛中。因为早晨的一场雨,每朵花上还带有细微晶莹的水珠,更加衬托出太阳花的妩媚与矫情:橙的柔美温情;红的火烈奔放;紫的淡雅清高;白的素洁曼妙;黄的清靓艳丽各个仰望骄阳,争相开放。

    我感到了词穷,真不知道用怎样美妙的词汇来形容此景;我惊叹于太阳花的壮美,也为其浓郁的花香、为其如此绚丽多姿而折服,我深深地陶醉了。

    良久,我回过神来,看了看身后,见那两位姑娘也正痴迷于花草间。那脸被花映射得更加光彩动人,激动的心情难以自抑,忘乎所以地或奔跑、或站立、或附身,真有扑向花丛、亲身拥抱体味太阳花的冲动。

    抬眼周围,也有不少游客嘻戏于不同颜色的花丛中。有的手摘两朵放置鼻端,紧闭双眼使劲闻着,仿佛要将这花香完全吸入肺腑,归己所有;有的站在自己喜欢的花色中,摆出优美的姿态,拍照留影,一个个显得是那样的激情欢快。

    我被这一切所感染,满脸堆起了灿烂,小心翼翼地跨越红花绿草,朝一片黄色的太阳花而去。

    在熟悉的方位,一片黄色太阳花丛中,我看见了我所寻找的一尊高七十公分,宽五十公分的黑色小石碑。走近前拨开花草细看,碑面上刻有一“倥”字,象是用铁笔书写,其横竖撇捺、深入浅出,用力均匀、挥洒自如;手艺之精湛,笔法之独到,令人赞叹。落款是行书小草:“某某于庚午年六月初四日铭”

    庚午年六月初四日,也就是十六年前的今天,一九九零年七月二十五日,那年我二十三岁。为一时的失意、迷惘而落魄至这青幽谷,被老师傅法曾开导劝慰,并央求师傅刻立此碑,以做纪念。师傅刻一“倥”字,意在埋葬过去的无知。且将此碑置于我喜欢的黄色太阳花丛中,告诫我忘却前尘旧梦,忘却所有烦恼忧伤,坚定信念,重新面对现实,宽以待人,淡漠虚荣,多行善事,开始崭新的生活

    为“我”点燃一支香烟,搁置在石碑上,然后再点一支猛抽两口,找一方石坐下。抬头平视这满沟遍谷盛开的太阳花,并不是那么平整,而是依坡势而走,凸凹圆润有致;随风拂过,一浪赶一浪,生动而壮阔。是为我的到来载舞?还是在为自己的壮美讴歌?我不得而知,但我感受到了超乎寻常的生命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大哥,这是为谁立的碑啊?”不知什么时候,那位短发姑娘来到我的身后。

    我微微一笑道:“为我。”

    看她一脸的迷惘,便继续说道:“这里埋葬着我的过去生活,包括所有的烦恼心伤。”

    短发姑娘似乎更加不解了:“其中包括爱情吗?你信这些?”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信‘缘’。所以每次来这里,我都会在心里埋葬许多新的烦恼,以作自律罢,感觉还是挺管用的。”

    见姑娘懵懂的样子,我不想做过多的解释,转移话题,问及她是否知道太阳花。姑娘说不知,便将这太阳花谷的来龙去脉细细讲给她听。

    这太阳花,又叫半支莲,生长在干燥少水的地方,能自播繁衍,六七月份盛开。花瓣颜色多样,有白、橙、红、黄、紫等色。因见阳光开放,早、晚、阴天闭合,故有太阳花、午时花之名。

    原先这里的太阳花很少,因其朴实而平凡,没有其它花卉娇贵,所以少被人关注,尤其在这荒山野谷中。然而,这里的太阳花从不甘承认自己是野花野草一株,它们坚信,只要努力开出最鲜艳的花朵,成簇、成群、成片、成野,就一定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并拥有无与伦比的价值。

    于是年年的六七月份,它们就会努力地去开花、结籽,任那风将种子遍布山谷的每个角落,而后再浅播扎根,再开花,再结果。就这样,年复一年,太阳花一朵朵地盛开着,一种永不言弃的精神,终于感动了上苍,感动了人们。人们纷纷从千里之外,从城市、从乡村而来观赏太阳花。从而给这个荒山幽谷带来了灵气,带来了荣耀,此地便被人们称为“太阳花谷”

    听罢,姑娘恍然大悟,默默地摘两朵黄色的太阳花,仔细地嗅闻着,显得是那样的眷恋与虔诚

    天色渐晚,暮色降临,这太阳花也将悄然闭合。然而,这满山遍谷的太阳花香却不会立刻散去,它已浸入人的心脾,留给人们难以忘怀的启迪和记忆。

    再见了,太阳花,明年这个时候,我还会再来!

    于2006年7月25日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