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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第9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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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升是直挺挺地坐下,仿佛是受到魔法指令,而非是自己的行为。

    张斐安抚道:“东二叔莫要紧张,我们今日请你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河北地区的水情。”

    “俺俺知道,那官人与俺说过。”东升直点头道。

    张斐问道:“你能否先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又是干什么的?”

    东升哦了一声:“俺是澶州人,是转运司的一名巡河卒。”

    巡河卒?

    王安石差点没有气晕过去,你让我下去坐着,就是要请这巡河卒上来。

    你这摆明就是故意羞辱我啊!

    真是岂有此理!

    司马光他们也都一头雾水,什么情况,直接从宰相降到巡河卒!

    这落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得不承认,这听证会的含金量骤降啊!

    整个听证会的氛围,确实也因东升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张斐却不管他们,问道:“你能否具体说说这巡河卒的职责所在?”

    东升道:“这很简单,就跟着河水走,有时走堤岸,有时乘舟去,然后回来报告,这水都上哪儿呢,湍急与否,等等。”

    张斐点点头,“你担任巡河卒多少年?”

    东升道:“俺担任巡河卒就有二十年,但俺从小就跟着俺父亲巡河,这算下来,可就有三十年。”

    张斐笑道:“你父亲也是巡河卒吗?”

    “嗯,俺家已经有三代担任这巡河卒。”东升略显骄傲道。

    张斐笑问道:“听闻你还曾指证转运司河流图的不对。”

    东升直点头

    张斐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最近几年,朝廷都在整治河北河道?”

    东升直点头道:“俺当然知道,俺这几年腿快跑断了。”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我想朝廷应该为你们配上一匹马,或者一头驴。”

    东升咧嘴傻笑起来,挠着头,“那咋可能。”

    张斐笑道:“说不定以后是有可能的。”

    东升心中一喜,暗道,莫不是俺说得好,还有奖励,那可真是极好。

    顿时正襟危坐,也打起精神来。

    张斐又问道:“你既然有参与这些河防工事,那么你对此有何看法”

    “哼!”

    “胡闹!”

    此话一出,两旁官员顿时极为不满。

    这么大的政策,你跑去问一个巡卒,还让我们这群大员在一旁看着,你这是在羞辱我们吗?

    东升吓得一惊,不敢言语。

    张斐眉头一皱,神情严肃道:“事先我们就是讲明过规矩,谁若再干预证人作证,我们将会请他们去厢房里面喝茶,其严重者,我们甚至会保留起诉他的权力,我们检察院从不开玩笑。”

    顿时鸦雀无声。

    但人人脸上充斥着不满,行,这是你的地盘,等听证会结束后,我们再找你算账。

    张斐又向东升道:“东二叔,你无须害怕,你就如实说就行,无论对错,都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东升见这年轻人,如此厉害,一番训话,两边大官人当真不敢言语,也就稍稍松了口气,“俺俺,觉得那二股河开浚工事可是做的很好,没用几天,就将决口给堵上了,那大官也定是懂治水之人。”

    程昉听得微微一笑,这大叔有点眼力,也难怪检察院专门请他来。

    哪知东升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俺觉得那大官可能有些着急,也没有没有考察清楚当地的河水走势。”

    张斐问道:“为何?”

    东升道:“在开浚二股河后,那就要堵住新河道,但是二股河才引走六分水,大官就要堵新河道,这就得用很多人来堵住,但其实等到引走八分水,再去堵的话,我估算就只需要三成的人力,而且工时就只要一半。”

    司马光听罢,不禁高看这厮一眼,真是有点能耐。

    张斐又带着鼓励的语气道:“东二叔,你请继续说。”

    “是!”

    东升点点头,心道,难道我说得很好。顿时信心倍增,又道:“还有就是在那里疏通二股河,就必须将二股河原来那块巨大的洼池给截断大部分走,那洼池可是非常重要的,没了这洼池,一旦洪峰过猛,就会导致二股河与新河道合一,那可就会发大水。”

    张斐问道:“你所言的新河道可是指北流?”

    “是的。就是官人们常说得北流。”

    东升直点头,又道:“还有还有,根据我的观察,黄河之水是往西择,但西山有几条河流又是往东注,二水本就相冲,若是大水一冲,这中间可就成了汪洋大海,至少五州将会被淹没。”

    此话一出,赵顼神色大变,倏然起身。

    不少官员也是面露骇然之色。

    张斐道:“东二叔,你这光说,我们也听得不是很明白,你能否画出来给我们看看。”

    “行。”

    东升自信满满道:“关于这澶州附近的河道,那俺真是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张斐很快让人抬上一块屏风,上面盖着一张白布,又备上文房四宝。

    东升拿着笔在上前,就是一顿画,虽然就是草草几笔,谈不上美观,但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就是你不会觉得他是在乱画,给人一种熟练的感觉。

    一些熟知河北河道的官员,看得是频频点头。

    但也有些文官,将头偏到一边去,一群朝廷大员,在这看一个小卒画画,可真是丢人现眼啊!

    张斐笑问道:“看来你是经常画啊!”

    东升点点头道:“俺们巡河卒可就是干这事,一定要清楚这河水会流向哪,不过俺一般都是在沙地上画,还没在这么好的布上画过。”

    说话时,他又面露惋惜之色,好似破坏了一块好布。

    张斐偏头看着画板,又道:“东二叔可否再与我们讲解一下。”

    “这这行吗?”

    东升一看这两边全是大官,心里到底有些忐忑。

    张斐道:“没关系,你说就是。”

    “那那好。”

    东升又照着图纸说了一遍,洼池在哪,疏通点在哪,洪水一来,这水势又会怎么走。

    韩琦、司马光他们也渐渐听得入迷。

    饶是生气的王安石,不禁也是全神贯注。

    等到东升说完后,张斐又问道:“东二叔,你既然对水势走向如此熟悉,那你可有办法,让新河道的水回到旧河道。”

    东升直摇头道:“这俺可没有办法,这就好比你往坛子里面倒水,水满了就会溢出来。”

    张斐笑道:“但可以在坛子下面在放一个木盆,比如说开条新河道分流。”

    东升直摇头道:“这人能挖出多宽的河道,有河水冲得快么?运河挖了那么多年,能跟黄河河道比么。俺爹就跟俺说过,这水要往哪走,自有它的原因,可是改变不了的。”

    张斐道:“那你可有跟上面说过这些?”

    东升想了想,“好像是说过,但谁听俺这个小巡卒的。”

    张斐点点头道:“非常感谢东二叔能够出席,你先下去歇息一下,若有需要,我再请你上来。”

    “好!那俺就先走了。”

    “慢走。”

    东升走后,检察院又传上一个名叫罗坚的人。

    此人打扮跟东升差不多,年纪稍大一些,生得两撇八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张斐问道:“罗叔请坐。”

    “多谢。”

    罗坚坐了下去,神情呆滞。

    弄得张斐都觉得多问一句,都是罪孽,略显尴尬地问道:“罗叔可否告诉我们,你是哪里人,又是干什么?”

    罗坚道:“我曾是馆陶县的一名堤坝巡吏,现在是一名修船工匠。”

    “堤坝巡吏就是负责巡视堤坝?”

    “还有负责修建堤坝。”

    “那你干了多少年?”

    “二十年。”

    “那你对近几年河北河防工事有何看法?”

    罗坚偏头,呆呆地看着张斐,“我我只懂得修建堤坝。”

    张斐笑道:“那咱们就说说河防工事的堤坝。”

    罗坚想了一会儿,“那堤坝修得倒是很坚实,而且技术也很高,就是没啥用。”

    程昉原本听着还挺舒心的,听到后面,当即怒视着罗坚,你丫懂不懂,不懂就别瞎说好么?

    张斐问道:“为何?”

    罗坚道:“因为河道太窄,根本防不住,那漳河刚刚开浚一年,不就又决口了么。

    其实堤坝也只能防止一些小水患,亦或者延缓水势,真要来了大水,也是防不了的,这防水也跟防火一样,修好堤坝,养护河道,做好警示,若水势上涨,就应该通知百姓赶紧逃跑,等水患过了之后再回来。”

    一些官员听得是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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