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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居在诗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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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西海都市报上班的第一天,我发现办公大厅中央光线暗淡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忧郁的胖男人,感觉非常奇怪。从前我就听说都市报的诗人郭建强的,他是青海比较有影响的诗人,现在昌耀离开后他算一个后继者。上班后我就急于要见他一次,当我问别人郭建强在哪时,别人指给我那间光线暗淡的办公室,他说里面就是专刊部郭主任,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就过去敲他的门,他毫无表情地请我进去,他的表情一直就是那样的,这几次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笑,他听说我是找他谈诗的,他马上就站起来,请我坐下。我提到他的诗另一种撒旦之类的诗,他说那是在1995年写的,现在已经有改变。提到西原,我说他的诗同意反复,他非常赞成我观点。我们又谈到我们学校的另外一个诗人,我们都对他很欣赏,他有点高兴地说改天可以一起喝酒(并没有笑容),于是我们彼此有好感。当我要谈我的诗观的时候,他立刻警觉起来,他对我说:

    “我通常是通过一个人的诗去了解他的,改天把你的诗给我看,一个人说的同写的并不相同。”

    我感觉他一定已经遇到过多个夸夸其谈的青年,他恐怕对西原就是这样看的,以前西原一直在我面前对他耿耿于怀,以致我起初都感觉他是一个庸俗的人,不过渐渐发现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当天因为我们部开会,并且正是忙碌的6月,我们就约定改天谈。

    因为他在专刊部我在出版部,出版部经常上的是夜班,所以只有在周二开会的时候可以见面。下周二,我要他看的诗稿还没有整理好,我就去跟他说,他起身让我坐,结果那次谈话从头到尾我们始终都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都没有坐。这次我们谈到昌耀,他是在昌耀的影响下写诗的,同我们受海子影响是不同的,他强调:

    “你们学院中成长起来的人,受海子影响太深,现在的青年诗人都变得太抒情,但海子的抒情是基于北方的乡村的。”

    我发现他对学院有一种对抗的情绪,他说他欣赏的诗就是因为他可以摆脱学院的影响,我想这同他的生活道路是有关的,他是没有经过学院生活的,只是在复旦大学的作家班受过培训,可以归到第四代诗人的行列。他在同我谈诗的理论时也特别谨慎,不过根本没有说西原告诉我的匪夷所思的诗观:诗是人与世界的光滑摩擦。

    当我说诗是一种不得已的表达的时候,他立刻表示赞同,他说可以补充为寻找表达,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感觉那样有刻意追求的嫌疑。当说到激动的时候,他突然起身从身后取出一个文革时期流行的绿色帆布军包取出一本诗集,他说他最敬佩的诗人是里尔克。那个包里还有他的诗稿,我提出要看他的近作,因为在网上搜索到的很有限,他就坐在我面前点击电脑,点的时候都那么小心翼翼,好像怕把诗弄丢的样子。有一首是西宁(组诗),我还没有看诗句的内容,他就立刻关掉,他说刚打上去,还需要润色的,让我以后再看。这些动作都让我对他的看法彻底改变,看着他那始终都阴沉沉的脸,我感觉他是一个每天生活在诗中的男人。

    他有一些观点是非常荒谬的,我们都认为昌耀是汉语诗人中最优秀的,不过他却认为外国的一些诗人最优秀,比如里尔克。我说只有在同一个语种中才能比较诗的优劣,当那些诗翻译成汉语时已经把诗的因素丢失得差不多。他却说昌耀也就达到里尔克翻译成汉语的水平,不过他对我的诗观是都宽容地看待,一概当成是一种探讨。还有一点我们比较有同感,就是对于希腊——基督教文明的接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提到的,因为我发现他的意象中有许多基督教的。当日我们谈得非常好,当我要离去的时候,他制止我叫他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我们是朋友。”

    这让我以后见面后不知如何称呼他,只能是什么也不叫。那次他说随笔也可以拿来的,于是我们又谈起文体来,他说一个人一生只能写好一种文体,除非他是文豪。他说他在1995年曾经试图写小说,但是写得他非常痛苦的,后来仍然写诗。他对韩东有时写诗有时写小说很不以为然,他说他的诗和小说都不尽如人意的。我嗫嚅地说我诗歌、随笔、小说都写的,因为我的确如此,他就让我坚持。

    那段时间因为要进行论文答辩所以特别忙碌,不过我还是抽时间把以前的诗和随笔整理一下,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拷在他的电脑上。他随便翻看几首,他就建议我真正写出生命中的本质,一个诗人只要对文字把握好是可以复制无数的诗的,这些诗放在诗刊上也没问题的,只是要找到真正的自己的表达。我当时却说我在构筑一个宏伟的帝国,他听后只是让我自己去领会,因为诗是从来不能教的,他总认为学院中的人受海子影响太深。他说他起初是模仿昌耀的,后来他意识到昌耀只能有那样一个人,于是他开始寻找自己的表达,他惨然地说很有可能这辈子就是一个三流诗人的。

    因为上面有我的毕业论文现代汉语诗的出路——内在的韵律,他跟我说他感觉诗就是一种歌,我就告诉他我从古今中外的诗中得出的结论是诗的本质是韵律,在现代诗中虽然形式上的韵律不再存在,却有一种内在的韵律的。他似乎对理论的东西比较感觉困难,可以看得出他在对这些问题探索中,他听后答应读过之后再说,然后我们就分开。

    后来我们就没有再进行过长的交谈,只是有时见面后点头。一次他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这期的昆仑上选用我一首诗,后来我发现是写给琳的那首你的面前,我是婴儿静谧的睡眠,这并不是我所满意的一首。我们就这样的,我发现我见到他之后就会陷入一种失语的状态,经常需要寻找一种表达,结果就变得结结巴巴,所以点头我也比较赞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笑,一次我问主任郭建强是不是不苟言笑,他作出否定的回答,不过我却从来没有见他笑过,即使高兴也是脸色有点变化。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问到他诗集的出版情况,他说准备等一段时间再说,我却热烈地建议他出版,因为现在许多打油诗都出版的,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前几天在报上看到他的散文诗三章,他似乎在追求一种迷惑不解的意义,于是又盼望他的诗集出版。平时我也不常见他,只是有时路过他的光线暗淡的办公室,看见他阴沉地坐在那里。

    2006-9-7于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