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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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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个朋友,他有蝙蝠的习性:白天睡觉,晚上看书,看累了便到街上去散步。他对夜有一种神秘的依恋,他总觉得在夜中他可以完全的藏起来,似乎拥有了全部的世界,并且可以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诡异的事。我对诗不感兴趣,不过对诗人很佩服,虽然他的诗只有给我解释之后才豁然开朗。对此我提出异议,他说写诗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觉得不写就要死,至于其他人读的懂与否,那同他有什么关系。我说那不是不是文学了。他说,这才是艺术,为什么非得他迁就他们而不是他们去理解他。并且他以为真正的好诗绝对被人理解就同绝对不被人理解一样,人们的思想只能有一部分的重合,至于重合多少是概率问题。他通常只是将突发的灵感记在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笔记本上,然后再打在电脑上,发布到榕树下网上。他十分庆幸生在网络时代,否则他这个天才诗人便不能够在生前看到他的作品发表了。

    他有一套祖父留下的中西合璧的小别墅,是文革后反还的。父母去世之后,他终于完全自由了,他将自认为没用的东西统统卖掉,然后将所得的钱存到建行。至于数目只有他知道,因为我怕一问他便上区初级人民法院告我侵权。估计有十万左右。他说世界变得这么快,只有将钱放在一张卡上方便。他的房子有两层楼,每层约100平米,第一层是起居室、厨房和储藏室。第二层是卧室、书房、洗手间。窗帘总是严拉,院门总是紧锁,自从父母去世之后,院子里种的野蔷薇,他就没有修剪过,所以那些蔷薇便疯长,将白石小路也遮掩了。从外面看简直是到了一座荒废的古堡,看不到有人的痕迹。

    他是否有其它朋友我不太清楚。但是我想他就我和一个叫妖精的女人。不过他的书桌上摆着一个很清纯的女孩的照片,从来没换过,我想那应该是他的初恋。

    “你喜欢这蛋白质女人?”我问。

    “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她?”他若无其事地躺在沙发上。

    我诧异地看着他“其实我只是喜欢过去的那种小孩子的冲动,跟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爱我的爱,不是爱的人。”他说。

    不过这个女人不是妖精。妖精我似乎见过几次,但都只是打招呼而已,她的皮肤无比的白皙,似乎没见过阳光。还有身材苗条,头发乌黑,长相普通,总之还不失为美女,只是精神同他一般总是萎靡不振,有时却会为一件小事神经质地狂喜不已k橇剿坪跄吧耍嗣嫒缤挥屑话阄倚形宜亍k歉粢恍鲜奔渚屠匆淮巍k邓撬那楦尽k运堑南嗍逗苁墙蚪蚶值溃馐撬t恢馗垂酱蔚难蕴浮s幸惶焱砩希诳盏吹吹拇蠼稚献咦牛鋈宦放缘腎c电话铃响了,他径直走过去接起来。

    “你在淮海路的那个咖啡店前等我,我有天大的事同你说。”对方那病态而又蛮横的嗓音让他十分感兴趣。

    “哪个咖啡店?”

    “不知道就别去了。”

    “哦,我只能记得你,什么也不记得。”

    “嘻嘻!”他想到对方是如何神经质地缩着脖子笑,快活地打了个寒颤。

    “好了,13号,笨蛋,下次别忘。”

    挂了电话,他打车直奔淮海路。下车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他正要走,远处移来白色的人影。他直直地望着她走来,她的眼睛直直的一点也不移,对峙了半天。以后好久了他总回忆起那种冷漠的状态。

    “夫人,我请你喝咖啡。”他无表情地说。

    “可是我不认识你呀。”

    “可是喝咖啡不需要认识呀。”他停了一会儿“请吧,是你给我打电话的。”

    顺手他就挽着她的手臂进了13号咖啡店。于是她们便认识了,据他推断,那天她错拨了一个号码。

    我是他的朋友,但是从来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同他见面也是预约的。我之所以很愿意同他交往,是因为我被他的许多绝伦的谬论吸引住了。他常常像尼采一样宣称他已经将整个宇宙的真理穷尽了,至少已经完全建立起他的真理体系。他相信人生来就是绝对自由的,然后每个人只是需要遵守维护整体所必须的协定,而其它则完全是个人的自由。当然现在的社会他是极端地反对的,他时时感到整个社会的威压。但是他又总陷入悖论,当你在追求自由时便失去了自由。关于悖论,这也是让他活着的一个理由,因为每想到一个问题,他总能陷入悖论。因而他在自学逻辑学,他确信世界是建立在一种奇妙的悖论之上,也许他一发现这个悖论就可以将世界问题一概解决。

    他十分注意信用问题,世人总不能跟他高效地合作也是他离群索居的一个原因。他几乎本身就是他的哲学的一部分,即使去做坏事,也需要有理论根据。他认为骗人的人也应该受骗,女人是说谎的动物,所以只能将女人视为次等人,当然只是有些女士。这成了他出去掠艳的理论依据。当然他从来没有真的喜欢上另外的女人,那些女人也从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绝不是那种禁欲的人,相反是随心所欲的,并且尤其重视性欲,因为他坚信libido是生命的原动力。他似乎每日在寻找活着的理由,他说有时他会突然看到生命的尽头,便想自杀。

    文学,现当代的作家他只是对先锋派的一些诗人和小说家感兴趣,其它的他是断然否定的,因为他真的不能在他们造作的文字间找到任何信息。他觉得真正的中国文明的产物在古代,因而对不少古文作品感兴趣。尤其对世说新语中六朝名士们的冷峻的风度所着迷。然后,他觉得西方的文学是那强劲文明的显现,尤其对北欧的作品感兴趣,因为他觉得在那种湿冷的气候,使许多十分凄艳的故事得以发生。其实他对一切先锋和伤感的艺术都十分喜欢,因为他觉得他们无不敲击着他的心。不过他觉得,自己生活的自在比一切都更重要。

    他看过好多书,他对世界的了解基本上是通过影视和书籍的,他一直没有走出过那座城市。他对中国的了解不会超过其他大洲,国内发生的一件事对他的牵动不会超过遥远的tahiti岛上的一件事。他感觉每日的生活没什么刺激,所以正如叔本华(schopenhauer)所言:他每日在痛苦与无聊中摇摆。他精通德语,因为他的确觉得日耳曼人真的是最富于思辨的民族,现代的哲学大家几乎都是操德语的人。

    他总是没每周去超市买一些必需的食物。衣服则去专卖店买,中档的,物美价廉。这都是为了不与该死的小贩讲价钱。吃饭往往是叫外卖或煮泡面,厨房从来不用,只是有时妖精来按照菜谱试验,当然总是很难吃(我很荣幸地吃过一次,我恐怕是世界上唯一有次机遇的人)。上面已经说过,他基本上是白天睡觉,晚上看书、上网、散步。他看的书基本上是从网上下载,自己只买一些诗集或经典,稀缺的书则借,不小心买了不经典的,则边看边撕,看完撕尽。

    他现在正在考虑的计划是:购买一台太阳能发电机,实现电能自给。电脑换上有迅驰技术的,无线上网。院墙用铁丝网围起来,用摄像头监测。买一套健身器材。买一辆越野车。这样他就可以大大地独立了。不过更大的计划是建立一座自己设计的地堡,周围围上铁丝网,装上摄像头。园内种蔬菜水果和水稻,养畜类。无线上网。用风能或太阳能。当然需要购买一台机器人,来做重体力活。他则专心研究哲学,写诗,编悬念故事。我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实现,不过我建议他买一架直升机,他会十分需要的。

    我一直以为他就只是同前面两个女人有类似感情的关系,因为现实中的女人在他眼中全是可恶的二等人,直到一天偶然看到他写的一个文档“致xj”里面全部是诗,第一首叫梦:

    深红的旗袍载着你飘

    飘入我的梦,渐渐地向深处

    故事在我们之间迅速生长

    高潮到了,我渴求的就要到了,却

    戛然而止,我突然醒来,从

    深红的绸缎中浮出

    遇到了深深的夜的黑,从此

    夜的记痕永远印在梦上

    我往下滚动,全部是诗,总有上百首,多是十分感伤的。我正在想琢磨这个xj是何许人,他在隔壁叫我了,我赶忙把文档关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我是喜欢侦探小说的,没看到一些蛛丝马迹便推断它的来由,当然这件事引起我我极大的注意。但他这个人太隐秘了,我总得不到答案。有一次看我们班的毕业合影,照片上一个女生的深红色的旗袍让我想到什么。她,他的小师妹,总是穿着深红的旗袍文静地走,而那字母正是她的名的首字母。于是我断定他在心里苦苦依恋的是大学期间的小师妹。我不知道他心里是否设想将小师妹也带入他的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