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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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顺法从位高权重的市长位置上退下来了。他知道退下来后是会逐步被人们冷落的，并且在退下来之前他已有了这种思想准备。可是现实比预想的要糟糕得多。那“冷落”不是“逐步”而是来得那么突然。他突然再也不能呼风唤雨了，最多也就能呼唤家里的那个寡妇保姆和那条看门的狼狗；家门口昔日的风光也突然不复存在了，门前“乌龟”排队，宾客盈门想躲都躲不开的景象没有了，充其量就有几个乡下亲戚或一些畏畏缩缩的要饭的有时光顾。
在家实在无聊，他来到了政府办公室，人们的接待还算热情，秘书长还亲自为他倒了茶，这与过去没有什么区别（当然，过去他很少到他们办公室来，有事都是把他们叫到面前来吩咐），但寒暄几句之后，他们就各忙各的了，而把他凉在了一边，只差没有下逐客令了。这样坐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他只好讪讪地起身告辞了。他们也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只是都起身伸出了握别的手。他勉强地握了握那些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着他又到了几个单位，情况都是一样。他们除了寒暄绝不向他谈任何工作问题，就好象要对他保守秘密一样，再也找不到那种见了面人们就争着请示汇报的感觉了。在他们面前他完全成了一个多余的人，这简直使他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
后来冷静下来一想，他也就释然了，你又不能给人家解决任何问题，人家再向你请示汇报，那不是给你难堪吗？说不定人家正是在顾全你的面子哩。
于是他又只好呆在家里，正当他觉得闷得慌的时候，他那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外甥张奇来了，说他不想靠国家分配，而想进一家私营公司。这些小事他过去是根本不管的，但这次他觉得利用这个机会证实一下自己在社会上的能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据说这家公司是本地一个在外地发了财的人回来办的，一个本地人还有不认识他方顺法的。
“舅舅，我其实已参加了他们的招聘考试，而且已面试了，看来他们对我的印象还可以。我只是要您给我疏通一下，以防万一”
“行。”没等张奇说完方顺发便爽快地答应了。
舅舅的回答很使张奇感到意外，他记得那年进重点中学只差一分，找到舅舅后舅舅却说：“这么点小事也来找我！去，告诉那个校长，说你是我的外甥不就行了？”虽然那件事情是办成了，但张奇总觉得舅舅对自己不够关心，因为后来见面后他从不问他是否进了重点中学。没想到这次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早晨，方顺法在阳台上作了几次深呼吸，太阳便在那棵桂花树上露出了笑脸，好大好温柔的一张笑脸！几天的阴雨，方顺法心情压抑，突然看到这张笑脸，他也笑了。还行，老天爷知道我今天要出去办事，就给了一个好脸色。今天出去一定会很顺利的，他想。
他到了那家私营公司说明了来意后，秘书小姐说：“找我们方总要事先预约的。”
好大的架子啊，他想。但他觉得没有必要跟秘书小姐计较，只是说：“预约个啥，我这不是来了吗，我叫方顺法。”
“方顺法，”秘书小姐说“这名字好熟。”
“很熟吧。”方顺法听了这话心里格外受用。
“啊，是原来的市长。不过我们方总规定，不管什么人都要事先预约的。”
“你告诉他我已经来了不就行了？”方顺法有点不高兴了。
“不行不行，他正在跟外商谈一笔生意，待有了初步意向后还要下去考察。今天是无论如何不行的。请您留下电话号码，我给您预约，定了时间我通知您。”秘书小姐就这样客客气气地把他拒之门外了。
方顺法觉得实在晦气，到一家私营公司找个人居然都碰了这样一个不硬不软的钉子。要是过去还不是叫秘书打个电话就解决了问题，不就那么点小事吗。
第二天十点钟，他按秘书小姐的通知准时到了那家公司，可是方总却还不见人影。秘书小姐说：“请您先坐一下，我们方总说他十点来就一定会来，他挺准时的。”
要是在以前跟别人有约，一定是别人早早地到达约定地点等他，而这回却要他等别人！简直
“方总说，要处理一个临时性的问题。今天不会来了，要到明天八点才能来，只能请您原谅了。”秘书小姐放下电话后说。
这也太他想。但他不好在一位秘书小姐面前发作，只是说：“那我就这样天天”
“您不是已经退下来了吗？时间应该不是问题吧。”秘书小姐不动声色地说。
第三次总算见到了方总。一见面他就觉得很面熟，但就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当他说明来意之后，方总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您老还是这么硬朗。”
这话方顺法觉得有点不大顺耳，因为他的潜意识中总是忌讳别人提到“老”字。但他没有忘记这次是来求人的，也就顾不得那些了，于是他问：“你认识我？”
“怎么能不认识，当年您当局长的时候，我在您部下工作过呀。”方总说。
“你是”
“您忘了？我就是那个不服从安排的方勇呀。”
“啊，对”
“当年我找了三次，总算找到您了，但您硬是没有答复我那个不算过分的要求。后来我又去了一次，您明明在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可您叫秘书说您不在，当时我还真有点气愤。”
“啊”“其实呢，我得感谢您哪，要是那时候您答复了我的要求，我就混不到现在这个样子啰。哈哈哈”他笑得那么爽朗，那么开心。
“这”“您那个外甥很不错，您不来我们也会录用他的，叫他星期一来上班吧。真对不起，为这事劳您跑了三趟，其实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跟您说实话吧，如果张奇不符合我们的要求，您就是跑十趟也没用的。”
“啊”“您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小李，叫车。我要出去一趟。”
方总就这样将他打发了，整个过程他居然没有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张奇上班的第一天，方总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了，并对他说：“不要依赖任何人，路要靠自己走。”
张奇下班后又来到了舅舅家。
“上班了？”舅舅问。
“上班了。”张奇不想对舅舅把事情说穿：“舅舅你真行，一说一个准。”
“嗯，嗯。”方顺法也不好意思把那个过程说出来，那样在外甥面前会很没面子的。
方顺法从位高权重的市长位置上退下来了。他知道退下来后是会逐步被人们冷落的，并且在退下来之前他已有了这种思想准备。可是现实比预想的要糟糕得多。那“冷落”不是“逐步”而是来得那么突然。他突然再也不能呼风唤雨了，最多也就能呼唤家里的那个寡妇保姆和那条看门的狼狗；家门口昔日的风光也突然不复存在了，门前“乌龟”排队，宾客盈门想躲都躲不开的景象没有了，充其量就有几个乡下亲戚或一些畏畏缩缩的要饭的有时光顾。
在家实在无聊，他来到了政府办公室，人们的接待还算热情，秘书长还亲自为他倒了茶，这与过去没有什么区别（当然，过去他很少到他们办公室来，有事都是把他们叫到面前来吩咐），但寒暄几句之后，他们就各忙各的了，而把他凉在了一边，只差没有下逐客令了。这样坐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他只好讪讪地起身告辞了。他们也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只是都起身伸出了握别的手。他勉强地握了握那些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着他又到了几个单位，情况都是一样。他们除了寒暄绝不向他谈任何工作问题，就好象要对他保守秘密一样，再也找不到那种见了面人们就争着请示汇报的感觉了。在他们面前他完全成了一个多余的人，这简直使他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
后来冷静下来一想，他也就释然了，你又不能给人家解决任何问题，人家再向你请示汇报，那不是给你难堪吗？说不定人家正是在顾全你的面子哩。
于是他又只好呆在家里，正当他觉得闷得慌的时候，他那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外甥张奇来了，说他不想靠国家分配，而想进一家私营公司。这些小事他过去是根本不管的，但这次他觉得利用这个机会证实一下自己在社会上的能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据说这家公司是本地一个在外地发了财的人回来办的，一个本地人还有不认识他方顺法的。
“舅舅，我其实已参加了他们的招聘考试，而且已面试了，看来他们对我的印象还可以。我只是要您给我疏通一下，以防万一”
“行。”没等张奇说完方顺发便爽快地答应了。
舅舅的回答很使张奇感到意外，他记得那年进重点中学只差一分，找到舅舅后舅舅却说：“这么点小事也来找我！去，告诉那个校长，说你是我的外甥不就行了？”虽然那件事情是办成了，但张奇总觉得舅舅对自己不够关心，因为后来见面后他从不问他是否进了重点中学。没想到这次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早晨，方顺法在阳台上作了几次深呼吸，太阳便在那棵桂花树上露出了笑脸，好大好温柔的一张笑脸！几天的阴雨，方顺法心情压抑，突然看到这张笑脸，他也笑了。还行，老天爷知道我今天要出去办事，就给了一个好脸色。今天出去一定会很顺利的，他想。
他到了那家私营公司说明了来意后，秘书小姐说：“找我们方总要事先预约的。”
好大的架子啊，他想。但他觉得没有必要跟秘书小姐计较，只是说：“预约个啥，我这不是来了吗，我叫方顺法。”
“方顺法，”秘书小姐说“这名字好熟。”
“很熟吧。”方顺法听了这话心里格外受用。
“啊，是原来的市长。不过我们方总规定，不管什么人都要事先预约的。”
“你告诉他我已经来了不就行了？”方顺法有点不高兴了。
“不行不行，他正在跟外商谈一笔生意，待有了初步意向后还要下去考察。今天是无论如何不行的。请您留下电话号码，我给您预约，定了时间我通知您。”秘书小姐就这样客客气气地把他拒之门外了。
方顺法觉得实在晦气，到一家私营公司找个人居然都碰了这样一个不硬不软的钉子。要是过去还不是叫秘书打个电话就解决了问题，不就那么点小事吗。
第二天十点钟，他按秘书小姐的通知准时到了那家公司，可是方总却还不见人影。秘书小姐说：“请您先坐一下，我们方总说他十点来就一定会来，他挺准时的。”
要是在以前跟别人有约，一定是别人早早地到达约定地点等他，而这回却要他等别人！简直
“方总说，要处理一个临时性的问题。今天不会来了，要到明天八点才能来，只能请您原谅了。”秘书小姐放下电话后说。
这也太他想。但他不好在一位秘书小姐面前发作，只是说：“那我就这样天天”
“您不是已经退下来了吗？时间应该不是问题吧。”秘书小姐不动声色地说。
第三次总算见到了方总。一见面他就觉得很面熟，但就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当他说明来意之后，方总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您老还是这么硬朗。”
这话方顺法觉得有点不大顺耳，因为他的潜意识中总是忌讳别人提到“老”字。但他没有忘记这次是来求人的，也就顾不得那些了，于是他问：“你认识我？”
“怎么能不认识，当年您当局长的时候，我在您部下工作过呀。”方总说。
“你是”
“您忘了？我就是那个不服从安排的方勇呀。”
“啊，对”
“当年我找了三次，总算找到您了，但您硬是没有答复我那个不算过分的要求。后来我又去了一次，您明明在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可您叫秘书说您不在，当时我还真有点气愤。”
“啊”“其实呢，我得感谢您哪，要是那时候您答复了我的要求，我就混不到现在这个样子啰。哈哈哈”他笑得那么爽朗，那么开心。
“这”“您那个外甥很不错，您不来我们也会录用他的，叫他星期一来上班吧。真对不起，为这事劳您跑了三趟，其实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跟您说实话吧，如果张奇不符合我们的要求，您就是跑十趟也没用的。”
“啊”“您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小李，叫车。我要出去一趟。”
方总就这样将他打发了，整个过程他居然没有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张奇上班的第一天，方总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了，并对他说：“不要依赖任何人，路要靠自己走。”
张奇下班后又来到了舅舅家。
“上班了？”舅舅问。
“上班了。”张奇不想对舅舅把事情说穿：“舅舅你真行，一说一个准。”
“嗯，嗯。”方顺法也不好意思把那个过程说出来，那样在外甥面前会很没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