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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又风光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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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市长上任后,说是要在春节前夕慰问劳模,市府办立即通知各单位摸清底子,及时上报。厂领导接到通知后,通过反复调查访问,终于找出了人们称之为“姥姥”的六十年代的全国著名劳模。

    “姥姥”不仅是60年代的著名劳模,同时还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份子。那时候他真是报纸上有名,电台里有声(可惜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作到电视里有影),确实风光了一阵。他其实姓李,开始人们都叫他李劳模。后来慢慢岁数大了,年轻人觉得这样叫欠尊重,但如果去掉“劳模”叫李叔又怕人家不高兴,叫劳模叔吧,这仨字儿连着叫总觉得别扭,于是便干脆不伦不类地叫他“劳叔”真是岁月不饶人哪,转眼他便到了作爷爷的年龄,于是人们又改叫“劳爷”可是那些呀呀学语的孩子们一般只会将相同的俩字儿连着叫,有的叫“劳劳”有的叫“爷爷”聪明的妈妈们认为叫“爷爷”太一般,不能显示劳模的特色,而叫“劳劳”不仅能显示劳模特色,而且还与“姥姥”谐音,于是便都要孩子们叫他“劳劳”久而久之“劳劳”便真的变成了“姥姥”

    “姥姥”退休以后,老人们陆续作古,孩子们一茬茬地长大,连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叫“姥姥”了。

    “姥姥”和老伴住在退休前分给的两室一厅共30多平方米的小套间里,退休以后老两口从不过问世事,与世无争,更不在众人面前摆劳模的谱(即使要摆也摆不起来,因为人们早就把这挡子事儿忘得干干净净了)只知道紧紧巴巴过自己的日子。由于老两口节衣缩食,日子虽然算不上小康水平,但过得也还算滋润。可是今年工人们纷纷下岗,在岗的职工也经常领不到工资,一个退休职工领不到工资就更是常有的事儿。加上物价见涨,他们的日子也就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

    厂里的大小头头来到了“姥姥”家。首先是补足了欠缺的工资,这简直使老两口感动得恨不得在地上磕三个响头;其次是说还要把那被烟火熏得黄中带黑的住房粉刷一下,因为他们觉得这个样子市里领导看了不好。这更是使“姥姥”受宠若惊。他首先想到的是厂里这么困难,实在不能再叫厂里破费;其次,他也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多少年还不就这样过来了。可是领导们说一定要粉刷,不能让国家级劳模住这样破旧的房子。“姥姥”无奈,只好同意了。

    第二天搞粉刷的人就进屋了,弄得老两口无所措手足,不知道将满屋的破烂怎么摆布。事实上稍重一点的家具,两个70多岁的老人也无法搬动。那些搞粉刷的小伙子说,让我们给搬也行,不过得另付50元,因为厂里只付粉刷费,没付搬运费。天哪,50元相当老俩口10多天的开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还能再给厂里添麻烦。“姥姥”用颤抖的手从补发的工资中抽出50元给了他们。

    粉刷开始了,老俩口便无处安身了。整整闹腾了三天,粉刷终于结束了,但那些本来就已破旧的家具被弄得更加面目全非了。

    厂里的头头们来验收粉刷质量时,厂长看了看满屋的破烂家具说:“这怎么行?得全部换掉!”

    “别别别,厂里这么困难,这一换又得花多少钱啦!”“姥姥”说。

    “您不知道,市里领导来慰问是要拍电视的,您这些破烂能上电视?换!”厂长坚定地说。

    于是成套的家具、彩电、冰箱等搬进了“姥姥”家,而那些破烂的家具全部搬进了储藏室。

    要说“姥姥”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并且确实也风光过一阵子,想当年到北京还跟毛主席握过手哩,他还记得那次握手以后他硬是再也没有洗手,并且用手套将那只手套住了,生怕毛主席的福气从手上跑掉了,回厂以后他连忙跟厂里的每一个人握手,让大家分享他的幸福,那才真叫风光哩。可是当腊月29日,市长领着“四大家”的领导来到了他家的时候,他还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了,要知道管着几百万人口的市里领导是要日理万机的呀,他们还真的来看望一个已经不能作任何贡献的老工人,并且连生活上的细微处都要问到,市长竟然还亲自摸了一下床上的被子(虽然这被子也是跟家具一起送来作摆设的)

    市里领导刚走,那些摆设就被搬走了,那些破烂的家具又回到了“姥姥”家,它们除了像原来一样破烂之外就是变成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了,送回那些“残疾”的小伙子硬是又找“姥姥”索要了50元的搬运费。

    晚上,老两口仍然戴着瘸腿老花镜看那台历史悠久的12英寸破旧黑白电视机“姥姥”在电视机里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说:“感谢感谢感谢”

    老伴在一旁瘪了瘪嘴对“姥姥”说:“还是你,电视里也有影了,总算是又风光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