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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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人无不是在母亲的爱滋润里长大的，我却宁愿说自己是靠母亲的泪浸泡才得以催熟的“青橄榄”
“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的确，我在四姐弟里是“老疙瘩”母亲生我那年已经36岁了，可能更加疼爱嗷嗷待哺的我？可能是她身体与年龄大不如前，更加不自觉地用眼泪这种宣泄方式来演绎自己母性的爱心？总之，我比哥哥姐姐更得天独厚地见证了她种种流泪的场面，尽管不雅致，可是至情至性的流露，实在让我对母亲的思念，只能在自己向隅而泣的时候，回想母亲那一次次发达泪腺奔涌的时刻了。
我是纯属偶然和意外地来到这世界的。母亲当时已经有1儿2女，即将跨入医院门口做“人流”时，被偶遇邻居阿姨劝住，大致是说，其他人一连生了八九个女孩，还继续要孩子呢？你怎么傻到要放弃可能就是男孩、并已经初具人形的孩子呢？这样，我冥冥中与母亲结下了割舍不掉的生命脐带，至今尽管体尝到的，尽是生命的苦楚无奈和艰辛等待，但是，我没理由、没时间去怨艾愤懑，甚至詈骂诅咒生命，母亲那滔滔如长江、殇殇似黄河、潺潺象小溪、淙淙类山泉的爱心所酝酿的泪水，从家乡嫩江的黛色波光里出发，一路旖旎而来，并时时刻刻在我血脉里共振交响奏鸣，让我这浪迹天涯的游子，有了抵御任何挫折失败的驻守港湾和蓄水池塘，有了更大的勇气直面不可预期的挑战和机会。
我出生在大寒与立春两个节气之间，那北方滴水成冰的隆冬，哥哥姐姐降生时没有到场的父亲，破天荒地等在产房外。据母亲说，那天齐齐哈尔有一家最大的银行着火了，我就在人们惊慌的火石电光里呱呱而来。。父亲因为儿女双全双对而欣喜；哥哥因为有兄弟可以一起上阵抵御大孩子欺辱而狂跳；姐姐因为我眉青目秀而兴奋；母亲则噙着泪水为自己中年得子的所有辛苦而倍感庆幸。就是那个春天将至的冷酷寒冬，我开始了生命之旅，父亲给我起了“春雨”的名字，与哥哥姐姐的春雷、春香、春燕形成了呼应，组成了山东移民家庭举目无亲之后，真正意义上的满园春色的画卷。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辞去了国营单位的正式工作，只是为了专心照顾我们几个年龄各异的儿女，那些五六个甚至七八个儿女的母亲作不出的决定，母亲却毅然决然毫不犹豫，没有其他人那种悲戚和哭涕。于是，一间二三十平方米的平房，一铺火炕，六口人的衣食住行成了母亲的天地和舞台。前园后院拓荒成为良田，四季新鲜蔬菜为我家贡献来饭桌上的佳肴；庭里饲养的羊儿的奶汁滋养了全家健康的体魄；鸡鸭的咿呀叫声成为我童年耳中最熟念的歌谣与作息时间表；那平整如茵、琳琅满目的菜地与蝈蝈蛐蛐喧嚣啼鸣的田畦成为我晨昏日暮游戏的天堂！
母亲特别会安排我们的生活。当其他邻居为家中缺少食物发愁时，我们家已经自给自足；其他邻居为孩子缺少过年的衣服着急上火时，母亲自己做的棉鞋和用鸡蛋换来的布缝制的衣服，已经使我们涣然一新！父亲的工资当时虽然只有区区66元，可是，母亲过年过节还要坚持给山东老家的奶奶和母亲的养母寄钱！那时的母亲，尽管劳碌辛苦，没有其他主妇的哭天喊地，而是整天流露出的那满意的微笑！
第一次看到母亲流泪是在我6岁，大姐必须响应号召到农村插队时。姐姐从8岁开始就是母亲的得力帮手，二姐出生时，她就会蒸馒头，拣树支劈柴，种地锄草，样样家务帮助母亲。插队的同学里仅有她一个女孩子，母亲的辛酸化做了门前的嫩江水，不枯竭地一直流淌了四个春夏秋冬，直到恢复高考，姐姐吃尽了农村所有的苦后，不敢报考大学，结果以可以上大学的分数考上了中专返城。这时，母亲才得以破涕为笑。
更多的是，母亲为了哥哥哭。哥哥那时特别调皮，难免被大孩子欺负，母亲知道了，一改往日温和和与邻为善的外表，每每发疯了似的哭着冲到那家的家长面前，直到他们允诺不再让自己孩子欺负我哥哥为止。从此，母亲就在街坊邻居中得到了最袒护孩子的“美誉”！可是母亲并不在乎别人这么说，因为我们四个幼崽是她这“母老虎”心中的全部。至今，我们姐弟仍然每每庆幸自己从小到大，就是在她只有表扬、没有批评与埋怨的“偏袒”下茁壮成长的。
母亲第一次因为我哭，发生在我8岁时。那是酷暑盛夏，伙伴们从爸妈那里要来了零钱，除了我外，全部买了冰棍儿，美孜孜地享受。我考虑到家里困难，若无其事地自己在一边玩，有好心的阿姨，让我也找母亲给买，我不肯。母亲知道后，特意想给我买，我决然地和妈妈讲，我不想要的，即使烂了化了，也不会要！母亲哭着恳求我，她不想让别人的孩子有的我没有，她不想让我哪怕有一丝自卑的感觉。可是，我最后也没有让她买。从那时起，我这样固执甚至有点偏执的做法始终没变。但此事我对母亲的愧疚，直到今年过年与她在一起时，我们还引为笑谈的！其实，当时我何尝不想吃那只值3分钱的冰棍啊？！
哥哥高中毕业后，为了贴补家里生活，只能做建筑施工、油漆工、钣金工、司炉工，什么工种都做过，只因为这些脏活累活工资高。母亲也以50岁的年龄只能在食堂、宾馆做最辛苦而且收入很少的差事，但是，她还是为哥哥的未来发愁，说服了父亲提前退休后，他哭泣着与二姐和我说，哥哥接父亲的班儿，我们俩只能自己努力了。我和姐姐都是要强的人，姐姐由于成绩突出，初中毕业就考上了师范中专，校长和老师到我家挽留她继续读高中。姐姐仅读了2年普通高中，就以文科状元身份，考上北京大学法律系。当时，我们那超过万人的大企业门口贴着喜报，家乡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此时的母亲，已经是喜极而泣。受了二姐的感染，我从初中时中等生，考上了家乡最好的高中，并得以在上海就读。在送我坐硬座需要2昼夜奔波的列车出发前的哪个夜晚，母亲的泪顺着她日渐苍老的脸倾泻着，简直可以铺满2700公里的铁路线，也模糊了我今生最漫长的跋涉。
经历了1989年风波之后，黑龙江生源的我，按照当时政策，无法在江南发展。在家乡工作期间，我虽然做到了最好，仍然无法扑没浪迹天涯的激情之火。于是，先到了大连，仍然无法遏止那生命固有的冲动，在今年春节与母亲一起共度了半个月后，我义无返顾地走了！对身患糖尿病多年母亲最大的愧疚和自责，成为我远行最沉重的行李！我从此能够抵御任何外来的饥饿，因为母亲的深深眷恋可以时时充饥？能够抵御任何外来的寒冷，因为母亲的谆谆身教可以处处御寒？能够抵御任何外来的劳顿，因为母亲的汩汩泪水可以将它一一消泯？
今年元宵节，我依偎着母亲那已经患脑血栓而致的半边腿脚失控的身体，来到家门口、嫩江畔“走百病”看着那升腾的满眼焰火，母亲就象当年的姥姥送别她远赴异乡时一样，眼里洋溢折射充盈着七彩的光晕。我脑海里不复是30多年前那婴孩般无牵无挂、赤条条来的感觉，心底却叱咤着嫩江冰河下春天涌动的桃花汛！
我的母亲是中国最普通不过的女性，甚至是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也不认得的、尚在需扫除的“文盲”之列。但是，她却是一本无字的、无所不有且无所不包教科书，她以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特有方式，教会了儿女自强不息、厚积薄发。也许，你会说她只懂得“溺爱”但是，正是读懂了用血泪凝聚而成的、这种可以让儿女纵横驰骋的博大之爱，还有那比海更加广阔的包容，你才有资格去表达世间那任何文字描摹之都倍感苍白的生命内涵！
剖析母亲的泪的成分，无非是99%的水，剩下的1%是温度、咸味、苦涩以及感性的综合体。但是，其内核的这一点点，就足以让我们从这温度里提炼出自己的阳刚和罡气，从这咸味里萃取来自己海洋般博大的胸怀，从这苦涩里孕育着自己蜜蜂般酿制的甜蜜，从这声色犬马的感性世界里，升华出自己颠覆不破的真正理性。
鱼儿哭泣，只有水知道。我既从母亲的泪水里出发向远处跋涉，也时常归来乐在其中并留连忘返地徜徉。就象鱼儿与水之间的相互依恋，就象空气与呼吸之间的和谐共存。
只要生命苟活着，母亲的泪浸泡过后的那棵熟透的“青橄榄”定会咀嚼出越来越浓厚的醇味。
春雨临屏于杭州紫荆花路2006年母亲节前
任何一个人无不是在母亲的爱滋润里长大的，我却宁愿说自己是靠母亲的泪浸泡才得以催熟的“青橄榄”
“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的确，我在四姐弟里是“老疙瘩”母亲生我那年已经36岁了，可能更加疼爱嗷嗷待哺的我？可能是她身体与年龄大不如前，更加不自觉地用眼泪这种宣泄方式来演绎自己母性的爱心？总之，我比哥哥姐姐更得天独厚地见证了她种种流泪的场面，尽管不雅致，可是至情至性的流露，实在让我对母亲的思念，只能在自己向隅而泣的时候，回想母亲那一次次发达泪腺奔涌的时刻了。
我是纯属偶然和意外地来到这世界的。母亲当时已经有1儿2女，即将跨入医院门口做“人流”时，被偶遇邻居阿姨劝住，大致是说，其他人一连生了八九个女孩，还继续要孩子呢？你怎么傻到要放弃可能就是男孩、并已经初具人形的孩子呢？这样，我冥冥中与母亲结下了割舍不掉的生命脐带，至今尽管体尝到的，尽是生命的苦楚无奈和艰辛等待，但是，我没理由、没时间去怨艾愤懑，甚至詈骂诅咒生命，母亲那滔滔如长江、殇殇似黄河、潺潺象小溪、淙淙类山泉的爱心所酝酿的泪水，从家乡嫩江的黛色波光里出发，一路旖旎而来，并时时刻刻在我血脉里共振交响奏鸣，让我这浪迹天涯的游子，有了抵御任何挫折失败的驻守港湾和蓄水池塘，有了更大的勇气直面不可预期的挑战和机会。
我出生在大寒与立春两个节气之间，那北方滴水成冰的隆冬，哥哥姐姐降生时没有到场的父亲，破天荒地等在产房外。据母亲说，那天齐齐哈尔有一家最大的银行着火了，我就在人们惊慌的火石电光里呱呱而来。。父亲因为儿女双全双对而欣喜；哥哥因为有兄弟可以一起上阵抵御大孩子欺辱而狂跳；姐姐因为我眉青目秀而兴奋；母亲则噙着泪水为自己中年得子的所有辛苦而倍感庆幸。就是那个春天将至的冷酷寒冬，我开始了生命之旅，父亲给我起了“春雨”的名字，与哥哥姐姐的春雷、春香、春燕形成了呼应，组成了山东移民家庭举目无亲之后，真正意义上的满园春色的画卷。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辞去了国营单位的正式工作，只是为了专心照顾我们几个年龄各异的儿女，那些五六个甚至七八个儿女的母亲作不出的决定，母亲却毅然决然毫不犹豫，没有其他人那种悲戚和哭涕。于是，一间二三十平方米的平房，一铺火炕，六口人的衣食住行成了母亲的天地和舞台。前园后院拓荒成为良田，四季新鲜蔬菜为我家贡献来饭桌上的佳肴；庭里饲养的羊儿的奶汁滋养了全家健康的体魄；鸡鸭的咿呀叫声成为我童年耳中最熟念的歌谣与作息时间表；那平整如茵、琳琅满目的菜地与蝈蝈蛐蛐喧嚣啼鸣的田畦成为我晨昏日暮游戏的天堂！
母亲特别会安排我们的生活。当其他邻居为家中缺少食物发愁时，我们家已经自给自足；其他邻居为孩子缺少过年的衣服着急上火时，母亲自己做的棉鞋和用鸡蛋换来的布缝制的衣服，已经使我们涣然一新！父亲的工资当时虽然只有区区66元，可是，母亲过年过节还要坚持给山东老家的奶奶和母亲的养母寄钱！那时的母亲，尽管劳碌辛苦，没有其他主妇的哭天喊地，而是整天流露出的那满意的微笑！
第一次看到母亲流泪是在我6岁，大姐必须响应号召到农村插队时。姐姐从8岁开始就是母亲的得力帮手，二姐出生时，她就会蒸馒头，拣树支劈柴，种地锄草，样样家务帮助母亲。插队的同学里仅有她一个女孩子，母亲的辛酸化做了门前的嫩江水，不枯竭地一直流淌了四个春夏秋冬，直到恢复高考，姐姐吃尽了农村所有的苦后，不敢报考大学，结果以可以上大学的分数考上了中专返城。这时，母亲才得以破涕为笑。
更多的是，母亲为了哥哥哭。哥哥那时特别调皮，难免被大孩子欺负，母亲知道了，一改往日温和和与邻为善的外表，每每发疯了似的哭着冲到那家的家长面前，直到他们允诺不再让自己孩子欺负我哥哥为止。从此，母亲就在街坊邻居中得到了最袒护孩子的“美誉”！可是母亲并不在乎别人这么说，因为我们四个幼崽是她这“母老虎”心中的全部。至今，我们姐弟仍然每每庆幸自己从小到大，就是在她只有表扬、没有批评与埋怨的“偏袒”下茁壮成长的。
母亲第一次因为我哭，发生在我8岁时。那是酷暑盛夏，伙伴们从爸妈那里要来了零钱，除了我外，全部买了冰棍儿，美孜孜地享受。我考虑到家里困难，若无其事地自己在一边玩，有好心的阿姨，让我也找母亲给买，我不肯。母亲知道后，特意想给我买，我决然地和妈妈讲，我不想要的，即使烂了化了，也不会要！母亲哭着恳求我，她不想让别人的孩子有的我没有，她不想让我哪怕有一丝自卑的感觉。可是，我最后也没有让她买。从那时起，我这样固执甚至有点偏执的做法始终没变。但此事我对母亲的愧疚，直到今年过年与她在一起时，我们还引为笑谈的！其实，当时我何尝不想吃那只值3分钱的冰棍啊？！
哥哥高中毕业后，为了贴补家里生活，只能做建筑施工、油漆工、钣金工、司炉工，什么工种都做过，只因为这些脏活累活工资高。母亲也以50岁的年龄只能在食堂、宾馆做最辛苦而且收入很少的差事，但是，她还是为哥哥的未来发愁，说服了父亲提前退休后，他哭泣着与二姐和我说，哥哥接父亲的班儿，我们俩只能自己努力了。我和姐姐都是要强的人，姐姐由于成绩突出，初中毕业就考上了师范中专，校长和老师到我家挽留她继续读高中。姐姐仅读了2年普通高中，就以文科状元身份，考上北京大学法律系。当时，我们那超过万人的大企业门口贴着喜报，家乡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此时的母亲，已经是喜极而泣。受了二姐的感染，我从初中时中等生，考上了家乡最好的高中，并得以在上海就读。在送我坐硬座需要2昼夜奔波的列车出发前的哪个夜晚，母亲的泪顺着她日渐苍老的脸倾泻着，简直可以铺满2700公里的铁路线，也模糊了我今生最漫长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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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元宵节，我依偎着母亲那已经患脑血栓而致的半边腿脚失控的身体，来到家门口、嫩江畔“走百病”看着那升腾的满眼焰火，母亲就象当年的姥姥送别她远赴异乡时一样，眼里洋溢折射充盈着七彩的光晕。我脑海里不复是30多年前那婴孩般无牵无挂、赤条条来的感觉，心底却叱咤着嫩江冰河下春天涌动的桃花汛！
我的母亲是中国最普通不过的女性，甚至是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也不认得的、尚在需扫除的“文盲”之列。但是，她却是一本无字的、无所不有且无所不包教科书，她以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特有方式，教会了儿女自强不息、厚积薄发。也许，你会说她只懂得“溺爱”但是，正是读懂了用血泪凝聚而成的、这种可以让儿女纵横驰骋的博大之爱，还有那比海更加广阔的包容，你才有资格去表达世间那任何文字描摹之都倍感苍白的生命内涵！
剖析母亲的泪的成分，无非是99%的水，剩下的1%是温度、咸味、苦涩以及感性的综合体。但是，其内核的这一点点，就足以让我们从这温度里提炼出自己的阳刚和罡气，从这咸味里萃取来自己海洋般博大的胸怀，从这苦涩里孕育着自己蜜蜂般酿制的甜蜜，从这声色犬马的感性世界里，升华出自己颠覆不破的真正理性。
鱼儿哭泣，只有水知道。我既从母亲的泪水里出发向远处跋涉，也时常归来乐在其中并留连忘返地徜徉。就象鱼儿与水之间的相互依恋，就象空气与呼吸之间的和谐共存。
只要生命苟活着，母亲的泪浸泡过后的那棵熟透的“青橄榄”定会咀嚼出越来越浓厚的醇味。
春雨临屏于杭州紫荆花路2006年母亲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