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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的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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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平米开外的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堆积着物什,全然一副破败的景象。

    林亦霏冷冷地坐在角落,看杨臻羽忙里忙外地搬家。

    不是没感触,那些旧物就堆放在眼前,什么枯萎的玫瑰啦,路边小摊上淘的奇石啦,逛街大头贴啦,曾经死活都不舍得扔,一件件带回家收藏好,甜蜜得没空翻看。宛如尘封已久的记忆,现在突然暴露在空气中,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亦霏觉得有点滑稽的味道。

    臻羽已经冒出汗来,他侧侧头,看见的却是亦霏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透出令他陌生的一丝嘲讽。是有点陌生了,过去还说过去干吗呢,分手就是分手,一切都要向前看,他臻羽没什么对不起亦霏的地方,感情这东西总要找个归属,臻羽相信亦霏也是越来越无所谓了,要不那天撞见他和低年级女生喝茶逛街,亦霏显得那么漠然,他还寄望从亦霏的眼角里捕捉一丝惊慌和心痛。没有,丝毫没有,她的漠然就象自己撮下的一口茶,分不清是龙井还是毛尖,索然无味。

    “这些奇石?”臻羽用探询的目光看了亦霏一眼,亦霏咧咧嘴,转过头。身外物,亦霏知道此非臻羽所好,他不会带走的。

    亦霏只是懒得说话。

    屋子空了一半,感觉却象全空了。

    亦霏突然想喝酒,要不今晚空荡的大床会令她感到恐怖。真没出息,她忍不住嘲笑了自己。

    酒是个好东西。整整一个星期,亦霏离不了它。

    搬回宿舍吧,亦霏实在无法忍受妙轩她们探询的眼神和莫名的微笑。亦霏更希望一个人堕落。

    喝酒太多也不好,这晚睡前亦霏只觉头痛欲裂。走进卫生间,就那么一恍惚,亦霏感觉臻羽在镜子里。

    “臻羽~”亦霏低声叫出来“是你吗”

    没有回音。

    镜子里还是那个头发蓬乱,酒精烧红了双颊的周亦霏。

    亦霏鼻子突然酸酸的,是要感冒了吧,她无所谓地想,死了更好。

    躺在床上,刚才关于臻羽的幻觉还留在亦霏脑海里,黑暗中总觉得一种似有似无的臻羽手上特有的烟味萦绕着自己。亦霏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点迷恋。

    心中渐渐弥漫臻羽的气息,似笑非笑的气息。亦霏知道酒精开始失效。她挣扎了一会,起床拿出奇石,细细摩挲。

    那颗形状最奇突的石头,亦霏最爱。

    不知不觉睡着了。亦霏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沉睡,有一部分神志还苏醒着,但亦霏却能百分百地肯定自己睡着了,这种感觉很奇突。

    饮水机那边在哗啦啦地响,有人倒水。亦霏极力想抬头看看是谁,但就是办不到。她动也不能动。

    几点了?

    亦霏听到拖鞋在地上划拉的声音,亦霏知道有人,但她就是抬不起头。

    更奇怪的是,亦霏一点也不害怕。她只是很盼望地想抬头看看是谁。

    亦霏仍然什么也看不到,却感觉有人吻上来。

    很缠绵的方式,亦霏喜欢的方式,良久良久。

    亦霏不想醒来,亦霏也无法醒来。

    第一缕阳光射进来的时候,亦霏就醒了,她很奇怪昨晚那么累,竟然会这么早醒。

    亦霏走进洗手间,看着自己,想起昨晚,脸慢慢烫热起来。

    不是没有过那种事,但亦霏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那么喜欢,那么迷醉。

    亦霏想,真该走出一人的世界了。没法不自嘲,居然开始做桃色梦了。妙轩知道的话,准会笑死,然后说,亦霏啊亦霏,原来你也和大家一样。

    但是,亦霏做过桃色梦,但亦霏觉得昨晚的很不一样。无所谓了,反正以后好好上课,不多喝酒,亦霏想忘记这个“梦”

    没法忘记。亦霏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沉迷。

    第二天晚上,亦霏照例喝了酒,酒不多。握着奇石睡觉。然后,亦霏就看到了一个男人,他,怎么说呢。不算特别帅,却是亦霏喜欢的那种类型。直觉告诉她,就是昨晚那个他,亦霏很镇定。但脸却慢慢烫热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凝视着亦霏,微笑着,然后缓慢地靠近,亦霏没有躲开。

    亦霏开始觉得,每日的白天很枯燥,而夜晚很销魂。

    亦霏知道这事不寻常,但她却很诧异自己并不觉得害怕。

    直到那晚妙轩来探访,亦霏才控制住早早喝酒上床的冲动。妙轩一见亦霏,象见了鬼一样惊叫了一声,把亦霏都吓一跳。

    亦霏?是你吗?

    妙轩就是这么夸张,她吓得连手袋都掉在地上,亦霏笑着打了她一下,她却顺势抓住亦霏的手腕。

    “什么时候开始的?魔鬼减肥?”妙轩的措词让亦霏感觉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近期很消瘦,但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妙轩却不依不饶:“亦霏,我们才一个月没见面而已,你象从地狱里走了一圈!”

    亦霏转过脸去,这妙轩,今天说话怪怪的。

    妙轩十足老姑婆,喋喋不休地报道臻羽的最新消息,亦霏不致一词。她并非希望听到更多的有关臻羽,而更多地,是希望这屋里多点人声。好久没有这样喧闹了。

    臻羽说的对,分开了就是陌路人了,没必要望空缠绵。

    妙轩临走前,还在絮絮地劝亦霏搬回宿舍去。

    “这里太阴暗太静了,亦霏,臻羽在时还罢了,现在你一个人,闷也要闷出鬼来。”

    亦霏听了最后一句头皮有点发麻,面颊又烫热,她别过脸,什么也没说。

    又到晚上了,但亦霏今天的心情有点怪怪的,也许是妙轩那些话起了作用,她感到一丝不安。

    跟自己道了晚安,亦霏不见了那块奇石。

    今天只有妙轩来过,亦霏拨电话过去。

    妙轩想了半天,不确定地说她好像看到亦霏床边地板上撂了一块石头,好心地帮亦霏扔到了垃圾袋里。

    亦霏脑袋嗡的一声,以后妙轩说什么,她几乎没印象了。

    垃圾袋?亦霏试着搜索,垃圾袋也空了。一下子全空了。

    亦霏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究竟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多日来,亦霏总是把那块奇石和梦中男人联系起来,她只是这种感觉,但无从验证。现在奇石已不知所踪,对于即将到来的夜晚,亦霏犹如面对一只黑匣,有一种无法预知的不安。

    折腾了大半夜,亦霏脑子里始终乱烘烘地充满了各种意象和念头,一会是小时候听过的田螺姑娘的故事,一会又猜测这房里曾经住过一个男人,一会回想着那张男人的脸,亦霏在“他”会不会来的猜测中辗转反侧,她在黑暗中四肢僵硬,脑子却万马奔腾。

    亦霏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者还是不安什么,但她必须睡着,因为明天还要上课。

    颤抖着开了灯,亦霏又喝了一些酒,比往常多。她想借助酒精麻醉自己不安的神智。

    重新躺下,亦霏强迫自己入睡。

    过了很久,亦霏又回到了第一次梦魇的那个夜晚,身体依然是一半的沉睡,一半的清醒,饮水机又轻轻响起来,亦霏知道自己理论上应该是闭着眼的,她却“看”到一个人影又向自己走来。是那个男人,亦霏觉得他同往日很不同,轮廓是一样的,却散发出一种不同往日的气息,冷峻而令人压抑的气息。亦霏感到一种不安和恐惧,她完全没有往日的一丝期待了,只想逃,疯狂地想逃

    那个男人来到床边,慢慢地俯下身子,凝视着似睡非睡的亦霏。

    亦霏“看”到了他的脸随着男人慢慢逼近的视野,亦霏的周身冒起一丝寒意。

    还是那张亦霏不讨厌的脸,可是他的眼睛只有一片灰白,亦霏看不到他的瞳仁!

    亦霏那一刻心胆俱裂。她使尽平生力气叫了一声,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回音,很凄惨很绝望的回音。

    亦霏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什么都没有了,仍是凌晨4点左右的浓重黑暗,除了感受到自己的回声,和剧烈的心跳声,亦霏觉得这屋子死一样寂静。亦霏四肢僵硬着,她整个人好象都浸泡在恐惧的冰水里,完全不能动,也不敢动,连开灯的勇气都没有。

    她只是被一个事实吓呆了:那个男人与奇石无关的话,他从哪里来??

    亦霏从未这样渴盼白天,她渴求从心里伸出一只手来把白天拉出来。真正的手,亦霏却丝毫不敢动。

    渐渐地,四周的黑暗不再那么浓重,亦霏微微侧了一下头,她的血液又一次凝固!!

    阳台上,站着一个人影!

    亦霏希望这是梦,这是噩梦,马上就会醒,她使劲地睁大眼睛,看到那个人影,那并非杂物或衣服,那的确是人影,好像正是梦魇中那个男人的身影!

    阳台门响了一下,门昨晚已被亦霏插住,可是亦霏却听到门正欲开启的声音!

    亦霏不想回忆自己是如何逃离屋子的,整个过程中她只记得自己的心跳欲裂的声音,直到跑到楼下昏黄的路灯下,她的大脑一直处在休眠状态,是防止崩溃的休眠。这中间,支撑自己跑出那个可怕房间的,只能说是神经系统中“本能”的那一部分。

    昏黄的路灯下亦霏只穿着睡衣。这样的场景,谁见了都会联想起自己最近看过的恐怖片。亦霏就象女主角,脚步轻飘,嘴唇苍白,浑身发抖。

    路灯给亦霏一丝安全感,但她还是不敢动,只穿着睡衣,一个女孩子。亦霏知道到处跑的后果是什么。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自己的窗子,漆黑一片,和其它住家没什么不同。亦霏连忙低下头,她没有勇气再看,她怕看到什么。

    绝望和无助越来越强烈地缠绕着亦霏。没有手机和电话卡,穿着薄薄睡衣,处在这个治安不太好的小区里。

    亦霏曾经厌倦那平庸琐屑的生活,厌倦到天天拿酒精麻醉自己,多么渴望惊心动魄的经历。而此时,亦霏只想回到嘈杂的学生宿舍,去过最正常最平庸的生活。

    直到扫地的大妈在薄暮中蹒跚而来,亦霏度过了平生最难熬的两个小时,她庆幸自己没有过早地迷失知觉。

    亦霏躺在医院里,发烧加昏迷,闹腾了整整一个星期。

    醒来的时候,亦霏看到了臻羽。

    他很憔悴,双手握着亦霏的手,歉疚不安象一个犯错的孩子。

    “亦霏,我不该把你一人留在屋里。”

    亦霏咧咧嘴,有一丝欣慰。她知道臻羽不再将自己视为路人了。

    “亦霏,到底发生了什么?”臻羽的关切发自肺腑。亦霏别过脸,阳光丝丝缕缕铺洒进来,亦霏第一次发现阳光的可爱。

    不想告诉臻羽什么,亦霏压根就不想去回忆。

    亦霏象脱胎换骨一般,她变得开朗了,与同学相处融洽。那个屋子,亦霏再也没有回过。她拜托臻羽将自己所有的家当处理掉。亦霏决意要在阳光下生活。

    只是有一样,亦霏仍喜欢淘奇石。那日,她逛书院门,在最角落的破旧小店里看玉器。目光在一群杂乱货品中扫过,忽然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一下。亦霏低下头细细搜寻,待看清,心头一震。一块奇石。当然不是亦霏曾夜夜把玩的那一块,却出奇地相似,亦霏不由得拿起来,拂掉灰尘,握在手里。

    心境倏地回到独居小屋那一段日子,那时的奇特梦境和恐怖经历,在脑海中闪过。在阳光的日子里去回想那一段阴暗生活,亦霏心中五味杂陈。亦霏不想去回忆,但心中依旧被什么东西咯着,她渴望揭开谜底,她想知道为什么。

    此时见了这方奇石,亦霏心中的疑虑愈加强烈。她想,或许这里的老板能为自己解释一二。古董店老板,尤其是那种最破最烂的小店,在亦霏看来,总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智者。

    从店里出来后,亦霏只觉浑身发冷,尽管外面的阳光依旧煦暖。

    古董店老板的说法和亦霏猜测几乎相似。但亦霏断然没有想到那块奇石居然是避邪的圣物。亦霏那阵的酗酒,颓废,空虚,寂寞,为“壁鬼”的造访提供了最好时机。而那块奇石一直都在保护着她,所以壁鬼不能给亦霏造成什么伤害。当那天妙轩扔掉了奇石,亦霏的处境变得极其凶险,所幸她命格属“火”偏阳,运气大好,那晚才会有惊无险。

    亦霏不敢再想下去,她从未想过墙壁里也会暗藏鬼魅,他们夜夜窥探只待有机可趁。亦霏只是想自己曾经认为的“梦中情人”长相气质其实无一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亦霏没法不自嘲,与其说那个“男人”窥探了自己,不如说自己沉迷了心底的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