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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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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凡稍有名气的菊花,我基本上都细细品赏过。可以说我与菊花颇有缘分,曾先后三次亲临名播海内、声誉日炽的“开封菊展”每年的重阳节过后,古都汴梁不知不觉间便被流金溢彩、姹紫嫣红、千姿百态的菊花装扮得光鲜明丽、如锦似绣,就连空气里也散溢着一缕清幽的芬芳。气势壮巍、金碧辉煌的龙亭,烟柳画桥、碧波荡漾的潘杨湖,灯火楼台、雕栏玉砌的清明上河园,富丽古雅、梦华依稀的宋都一条街,列嶂如屏、花遮柳护的寿山艮岳这些曾经的帝都宫殿、皇家禁苑、京城御街都在菊香的浸润中呈现出大宋风韵的富庶华贵与秾丽巧致。无论是大立菊的伟岸挺拔、花团锦簇,塔菊的重檐玲珑、层峦叠秀,悬崖菊的飞瀑直下、流金泻玉,独本菊的银装素裹、青丝曼垂,多头菊的金盏玉盘、沁芳滴露,还是案头菊的御风凌波、衣袂飘扬徜徉在“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诗情画意里,一个人便不由地平添几分温雅、几分秀逸、几分安闲、几分醉意。

    然而,每每忆及菊花,内心深处的那份依恋与感动却总是紧紧牵绕着野山菊。或许是儿时的印象愈久愈明晰,或许是厮守的情愫愈久愈醇厚,抑或是父母的关照愈久愈亲切仔细想来,这种看似纯朴、温暖而诗意的情结,却源于颇为复杂的怀旧心理与上述诸多因素的叠加。人的回忆有时候看起来很奇特,尘缘中擦肩而过的一刹那,萍水相逢的一回眸,生活里转瞬即逝的点滴小事,情感中不期而遇的些许温馨,因为记忆的选择、放大与定格,可能会在纷繁的印象中显得格外清晰而生动,以致于历久弥新、难以忘怀。

    我的老家在豫南嵖岈山景区,地处伏牛山向东延伸的余脉,属于典型的浅山丘陵地区。每年秋天,这里简直就是山菊花的世界。农历八九月间,随着节令的循序更迭,秋意渐浓、层林尽染、气清景明,野菊花也从吐出蓓蕾、含苞待放、初露蕊黄直至展萼怒放、清香四溢。当此情景,置身山中放眼望去,金灿灿的野菊花便开满了秋日的乡野,无论是坡上岩下、危峰深涧、溪边河畔、林中树外,还是庄前村后、田间地头,一丛丛、一片片的山菊花临风竞艳、热闹非凡。即便在山野间随意走一遭,你也会感觉到日暖风轻、神清目明、暗香盈袖。

    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山坡上,在宁谧祥和的向晚时分,久久凝望着澄澈的碧空,看三五朵彩云在天边任意舒卷,看几只白鸽在蓝空里来往飞旋,看翠峰如簇的半空里,煦暖的落日缓缓西坠,时而,几只野雀儿蓦然间从林梢一跃而起,急急掠过眼前,争先恐后地飞向远处的田野。时而,深密的草丛里雉鸡呼朋唤友、遥相呼应、响彻山谷。在这个“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季节里,你既可以静听鸟鸣婉转、虫唱悠悠、溪水潺潺、清泉流响;你也可以闭上眼睛,自由自在地躺在花丛中,任由芬芳怡人的菊香一丝一缕地、一点一滴地浸透你的肺腑和心灵。

    刚过而立之年的那个春天,参加学校组织的一次例行体检时,医生告诉我,我有明显的高血压倾向,即便暂时不使用药疗,至少在平素的饮食、作息、情绪、锻炼等几个方面也要严加注意和防控。得知这一消息后,父亲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地对我进行劝告、指导、测压和监督,俨然成了我的私人医生。自那时起,由春到冬,一年四季,父亲亲手给我采集、加工药用饮品,最为常见的要数绞股蓝、夏枯草、黄鹿柴与山菊花,而我多年来夏秋两季的主要饮品也正是绞股蓝和山菊花。

    山菊花性甘味寒,具有散风清热、平肝明目、解毒消炎、调理血脉之功效,同时兼有很好的降压作用,常用于高血压病的辅助治疗。据现代化学分析,山菊花含有挥发油、菊甙、腺嘌呤、胆碱、水苏碱、维生素a、维生素b等,就心脑血管疾病而言,其防治作用相当显著。

    每年的寒露过后,当山菊花破饱欲绽、嫩黄初上之时,也到了花蕾采摘的最佳时节,因为此时的山菊花生机旺盛、精华凝结、药性方足、疗效正好。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里,父亲会选择一个气暖风清、玉露初晞、阳气生发的时段,到附近的山野间精挑细选圆润饱满的菊蕾花苞,继而在清澈的山泉里一遍又一遍地用心淘洗,晾至半干后装进铁锅里蒸汽杀青,随后在通风阴凉处晾晒至手捻花苞即成粉碎为止,最后装入瓷坛、瓦罐或玻璃瓶中封存备用。一般来说,只需一二斤炮制过的野菊花,就足够全年饮用了。

    山菊花生长在峰峦叠翠、林泉流绿、云缠雾绕、雨滋露润的环境中,采天地之精华、聚山水之灵气、绝世俗之尘嚣、远现代之污染。无论是倚窗数花、临水观荷、东篱对菊、围炉赏雪,还是杏花吹笛、开轩听雨、把酒吟月、灯下对弈,闲暇之时、玩赏之余,以一撮山菊花入壶,只需十分钟左右,我就可以冲泡出三五杯清新纯净、水软香浓的野菊花茶。轻啜几口,你会顿觉神志清爽、肺腑清润、唇齿留香。有时根据个人的不同需求和寒暑节气的变化,还可以再配之以冰糖、枸杞、红枣、山楂、槐米、栀子、胖大海、金银花、绞股蓝或山里自酿的菊花蜜,那种醇美的味道与品茗的感觉更是非同一般!

    每隔三两年,我母亲都会用野菊花给我缝制一个菊花枕。她把从山中采来的野菊花洗净晾干之后,装入细密的白纱布枕芯里,然后缝制成一个香囊般的菊花枕芯送给我。听父亲说,常用菊花枕能起到健脑安神、疏通经络、软化血管、调理神经、促进血液循环的作用,对高血压和失眠症有着明显的辅助疗效。这么多年来,我也深切感受到了菊花枕的神奇效果。的确,每天晚上在清幽绵长的菊香中入眠,一种温婉、亲切、宁谧、安详、放松的感觉便在心中油然而生。每至此时,我会不由地忆起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而我的眼前,不时地映现出母亲的身影——秋夜的灯光下,母亲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给我缝制菊花枕。怪不得,我总是能从时浓时淡的菊香中,嗅出儿时母亲衣襟上那一丝甜润的奶香

    入夜,当我懒懒地躺在床上,随手翻开一本唐诗宋词或者四书五经时,总会感觉到茶香绕眉、墨香绕指、书香盈手、菊香盈室,而温润的肺腑间,一瓣心香悄然吐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