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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安静微笑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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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北京的夏,热辣逼人的阳光。

    风拂过。

    那个烫着卷发的女孩便入了他的眼,一片雪白光滑的背,在阳光下散着明亮的光泽。惹得擦肩而过的人频频回首。

    他的眼光跟随着她的背,一直往前。

    2002年的北京,这样穿着吊带的女子,如此张扬的头发,还是不多。

    这样装束,真让人想入非非。

    她突然回过头来对着他微笑,仿佛洞悉他的情绪。他看见,一张干净的脸,没有任何化妆,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银饰,左眼下方一粒泪痣,只是瘦,脸有点苍白。应该是彻夜未眠或是过多地饮用咖啡。

    眉淡淡地弯成一道弧线,眼角上扬,嘴角也上扬。

    他也对她微笑。

    这女子的脸与她的装束,相差甚远。这女子的微笑,多可爱。

    他的心,突然有一点麻。

    他突然想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拥在怀里,呵护。然后抬起头,再也看不到她和身影,仿佛凭空消失,只看到明亮刺眼的阳光,那么明快而热烈地灼伤他的肌肤。

    2

    她叫蕾,二十二,来自于湖南的某小城。在北京刚好三个月。

    他几天后知道以上的信息。他在中关村电脑城里遇见她,还是淡淡的眉,没有任何化妆,穿着一件吊带棉t恤,及膝的棉布裙。

    他对她微笑,她也微微地笑。

    我叫翔。他自我介绍。我请你喝咖啡。他突兀地邀请。

    她微微一愣,呆在那里,然后点头。

    他如释负重,长舒一口气。

    她在前,他在后。

    他看到她那双小巧秀气的脚,干净的脚趾,涂着红红的丹蔻,灰色的凉鞋,几粒干净的珠子缀在上头,在阳光下微微的泛着光。

    如果穿着白拖鞋,又是怎样一番风情?

    蕾不喜言谈,静静地听他说话,他说得精彩,她就微微地抬头,看着他,然后微微地笑。他忽然觉得,这样的表情,和她的装束格格不入。她该是孩子一样穿着t恤,穿牛仔的在大学校园里行走的。却偏偏穿着成熟的衣服,把头发烫得像海藻一样。

    她其实很低调,温和,神情慵懒。

    他所喜欢的性格。

    一个下午,他好像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多少话。坐在对面的蕾,一直都那么安静,若有若无。风吹过她的时候,有一丝香味钻入他的鼻,让他还触摸到一线真实。

    3

    渐渐的,熟络。

    于是,他知道一些关于她的生活。

    在一家广告公司帮策划,写文案,偶尔还需要帮设计的同事做电脑美工。却因为不喜交际,没有多少朋友。

    她常为了赶工彻夜加班,偶尔休息,也不外出,躲在被子里成天睡觉。饿了就叫个廉价的外卖,她对生活一点也不挑剔。

    她喜欢读小说,喜欢上网,喜欢写一些字。

    她不喜欢逛街,不喜欢化妆。

    常常像一个孤独的孩子,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而他,土身土长的北京人,在一家外贸公司做了副经理,管理着几十号人。身着名牌西装,皮鞋,朝九晚五,上班,下班,回家,生活有条不紊。

    她,实则是与他的生活不搭界的女子。格格不入。

    可是,他真的迷恋上了她。

    常常在工作的空闲想起她来,她那双慵懒的眼睛,还有那微微苍白的脸,她喝咖啡的样子,一小勺一小勺地喝下去,偶尔皱皱眉头。

    他的心就慢慢地慢慢地痛起来。

    他那么想好好地保护蕾。

    偶尔给她打电话,询问近况,她简单地回,我还好。

    偶尔在网上遇见,她就几个表情,微笑,拥抱,再见。这样简单的女子呵,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就这样,不咸不淡。一直。

    4

    天气渐渐地凉。

    他抽时间去看她。还穿着她习惯的吊带衫。

    而且,她更瘦了。

    他看了心疼,于是在这个下午强迫她和他一起出门去购置衣服。不容她质疑,带着她上了一辆的士。

    她安静地坐在后座上,看着他的后脑勺。

    有时,自己也说不清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好像是依恋的。但自己,也是固执的,好像是在排斥某一件东西。也许是爱情。确实,这个男子,让她联想到爱情。

    也许是过多幻想。

    她常常编织故事,所以,内心敏感。

    他是一个细致的人,她感觉累的时候,还没开口,他就提议去歇会。她渴了,他已经递上她喜欢的橙汁。

    她其实内心是感动。她明白,他有什么意思,只是,他不开口,她就假装不知情。

    逛了一个下午,她只择了两件衣服,一件灰色袖口刺着一只白色蝴蝶的衬衫,一件纯黑的棉t恤。她知道,自己的衣橱里并非没有秋装,她也并不觉得冷。

    他抢着付了帐,她也没说什么。好像知道他是一个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然后,一起吃饭,然后他送他回家。

    认识了大半年,他第一次去她住的地方。

    一间二十几平方的房子,五楼。草绿色穿帘,电脑摆在床头,书桌上丢得零乱的杂志和cd,屋子的角落里也堆着零乱的书和杂志。

    她轻轻的笑,不好意思,我这里,太过零乱。

    他不说话,突然将她紧紧地拥住。

    蕾,让我照顾你。

    5

    蕾,让我照顾你。

    好像是誓言,那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她的泪流了下来。她想,最伟大的承诺也不过如此吧,那么,她还有什么顾虑呢。

    其实,也不必想到将来那么遥远的事情,生命也就那么长。

    她喜欢他的细致,喜欢他小心保护她的样子,她感觉得到他的真心。

    这就够了。

    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于是,他和她真的就相爱了。

    6

    好好地爱。

    他要好好地爱。

    他带着她去香山,看红叶,他带着她登长城。

    他接她下班,带着她穿过很长一条街去吃他喜欢小吃,不惜每天花上两个小时。

    她还是那么安静,坐在对面,那么乖,他点什么,她就吃什么,也不说自己喜欢什么,也不说讨厌什么,只是微微地笑。由他做任何事。

    他便不由得有些害怕,感觉自己抓不牢。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置身事外。

    他感觉不到,她是否也爱他。

    他带着她去唱歌,她说不会唱,坐在一旁的角落里,看着一大群人玩得不亦乐乎。有人和她说话,她的回答简洁。

    蕾太安静了。偶尔令他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令他担心,是不是有一天她突然就消失掉,像第一次看到她那样,在他一抬眼,她就已消失不见。

    他只能将她拥得更紧些,感觉有她。

    公司组织足球赛,她不会像其他女子那样呐喊助威,手里却一直拽着一条毛巾,他跑过来,就给他擦汗,给他拧开瓶盖让他喝水。他摔倒的时候,她的心就揪得紧紧的。

    她是爱他的,只是,她不知道如何来表达。

    7

    时光轻描淡写。

    转眼就到了2004年。

    由于公司原经理辞职而得到晋升,于是,大事小事揽了一身。

    所以,偶尔会因为忙碌而忽略了蕾。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叫娴的女子。

    这个女子有清淡的眉,穿职业套装,北京人。对他有好感,常常用谈工作的借口来和他见面,可谓用心良苦。

    因为工作,他也不好拒绝,于是,偶尔便会和她一起吃饭,聊天。

    娴是和他性格相像的人,有强烈的占有欲,吃饭的时候侃侃而谈,他们有共同的话题。每每这时,他就会记起坐在对面那个安静的蕾。

    那个安静地不说话的蕾,静静地看他,一直微笑。

    只是,被偶尔忽略的蕾,到底是有些女子的小脾气,他不寻她,她便过上两三日不与他联系,一个人叫快餐。像遇见他以前那样,深夜还呆在办公室里,她不忙,不需要加班,坐在那里敲很多字,在网上说些零散的句子。

    她无数次想起他的那句话。

    蕾,让我照顾你。

    现在呢,他好像都不再紧张。

    过两三日不见面,他也不紧张。

    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好像爱情,真的是一道魔咒,扰得人不得安宁,不过是想要好好地爱,却无端生出这些情绪。

    8

    那一天。

    蕾只是不小心。

    看见他和她,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女子,面对面坐在那里,谈笑风生。那个女人很美,好看的脸,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职业的套装。和他坐在一起,便是金童玉女。

    蕾还是微微地笑。

    笑着笑着就落下泪。

    没有大吵大闹,没有质问,没有过多地纠缠不清。

    她甚至也不怀疑曾经他真的爱过她,那么深刻。只是,现在,她知道怎样的女子,才衬得起他的生活。

    有许多的事情,她学不会,比如化妆,比如在众人面前夸张地笑,比如,会赖着一个男人不肯罢手。

    她想起他说的那句,让我照顾你。

    然后转身。

    9

    蕾突然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她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她的住所,已经退了房。

    她的公司,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样子,她微笑的脸庞,她那一大片光滑雪白的背,他在阳光下被刺痛的眼睛,然后,她突然消失不见。

    她,究竟,去了哪里。

    她确实走得很远。一路从北到了南。抵达深圳的时候,是深夜。可是这里,却依然如白昼一样喧哗。

    笨重的行李,陌生的地方。

    她只是想逃离。

    亲爱的,我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亲爱的,祝福你和她的将来,幸福美满。

    亲爱的,晚安。

    10

    后来。

    他一直寻不着她。

    后来。

    他和娴走在了一起,很快就步入婚姻。

    后来。

    她一直孤身一人,在这个南方城市黑白颠倒。关于他的一切,好像一切不曾发生。她还是以前那样安静地微笑。

    只是,亲爱的,还挂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