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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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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车窗外,大片的雪花覆盖了沿途的村庄、城镇、田野,我没有心情看窗外漫舞的雪花,斜靠在座椅上,微闭着眼睛,车内的暖气片对着我吹,很舒服、很惬意。大巴在高速上很平稳的行驶着,速度明显没有以前的快,雪天,路肩早上冻了,很容易发生车祸,就这几天,这条高速公路已经上发生了十几起车祸,死了十几个人。那天,刚起床,雨晴对我说:“郑总,前面发生车祸了,一直封路。”我点了点头,走出超市大厅,我沿着公路往前走,前面早封路了,车辆都静静地爬在雪地上,几辆警车在大口的喘着气,警灯不知疲倦的闪烁着,告诉人们这里正发生着一场残酷的车祸。

    走近,几个警察正紧张的忙碌着,地面上一片狼迹,前面的几辆车,已经面目全非,地上的血迹还很新鲜的样子,还有那种浊样的乳白色的晶体,洒落在地上,我知道那是人迸裂的脑浆,我害怕看到这样的血腥场面。正往回走,听有人叫我:“郑总,这么早啊。”我回头,是交警大队的刘大队长:“刘大,辛苦了。”我走过去,递了支香烟给他,他说:“很惨哦,八十多台车,连续追尾,已经死了七人,伤者还未完全统计,恐怕好几十。”他猛吸了口烟,往车流里走去,继续指挥着他的弟兄们勘察事故现场。我往回走,封路,我害怕封路,一封路就意味着这条路上,肯定发生了车祸,肯定又有人伤了,甚至死了,在日益发达的运输业面前,车祸已经成了很平常的事情,总是在我们的身边像幽灵般的出现,让人不舒服。当然,从做生意的角度,封路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大量积压的车,要到我们的服务区就餐、休息,我们的生意就会好过平常的几倍,整个服务区是一派繁忙景象,我更是忙得够呛。那时,我会看到丁总的父亲、还有丁强,他们的脸上总是挂着会心的微笑,因为他们知道又大赚了。我按部就班的安排着工作,让各个部门,每个员工都能高效率的运作起来,内心却总是有种痛楚的感觉。

    那天,到下午三点事故现场才清理完毕,车辆放行后,一辆一辆的汽车涌入服务区,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各个部门都已严阵以待,然后一拨一拨的司机或者客人涌入餐厅、涌入超市,我又看到了丁总的父亲和丁强那种会心的笑,而我的眼前总是浮现着那些面目全非的车辆,地上还很新鲜的血迹,还有那乳白色的人的脑浆

    车仍然平稳的行驶着,雪花依旧漫舞着,我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感触,刚才在服务区上车的时候,那么多员工站在车下送我,我看到有几个女孩的眼睛都湿润了,雨晴说:“郑总,你不走,好吗?我们都是奔你来的啊。”燕子、陈陈都点着头,是啊是啊,我说不出话来,那时我没有看到丁总的父亲和丁强,我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悲。司机老姚和我使劲地握了握手:“郑总,以后到哪发展,别忘了我老姚啊。”“姚师傅,怎么会呢?”手机响了,是服务区里我的最好搭档,也是我的好兄弟老三,他还在南京,他说一定要请我吃饭。我说,以后回合肥吧,我挂断电话的时候,汽车已经发动了。站在车门边,我向大家挥了挥手:“再见啦,大家好好干啊,有机会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车子慢慢地驶离了服务区。雪花就开始落了

    其实,人生就是由这么些离别构筑起来的,一次次的离别就仿佛一个个的点,然后连接起来,就是我们的人生之路了。我想,离开这里以后,很多同事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一辈子,呵呵,我苦笑了一下,咂咂嘴,然后,我想我应该给那些曾经的领导或朋友打个电话,在电话里道个别吧。刘大说:“郑总啊,走也不早说,还让我做兄弟不?”我苦笑:“有的机会,有的机会。”刘大是个够义气的人,我们在一起关系很好,对我们服务区的工作也非常支持。徐主任说:“走了啊,还回来看我们啊。”我知道,完全的套话,其实我和他并没有深交,就是很一般的工作关系,他是管理处的领导啊,总是想办法监督我们的经营和管理,还有肖干事,呵呵都是喜欢找我麻烦的主,喜欢弄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在丁总面前嘀咕,我知道,但我从来不说穿。最后给虎哥打电话,他是管理处经营科科长,响了很长时间,没有人接,然后我又打过去,还是长时间的响铃,仍是没有接。我想他肯定听到了,但就是没有接。我再次苦涩的笑笑。

    二

    车到合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漫舞的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折射出并不雪白,却反而显得有点浑浊的光泽,落到地上,车轮一碾便化了。感到有点冷了,不知什么时候,司机将暖气关了,大概要到站的缘故,司机开始做靠站停车的准备了。也没带什么行李,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两箱书,日用的杂物大部分都留给了同事,床单被褥都给了老三,老三家住湖北鄂州,很少回家,拿取行李也不方便,就留给他了。老三是我的好兄弟,到高速公路服务区上班以来,我们一直在一起,这次到黄圩服务区,也是我请他一起的,那时我们都在一家国有企业上班,也是做服务区的经营和管理,我在合肥公司总部,做公司的部门经理,上面一个老总,一个副总,然后就是我们几个部门的经理,应该说属于公司的高层,下面是分布在全省高速公路上的十几处服务区,那时我经常去服务区检查或指导工作,国企里的检查特别多。那时的老三,就在其中的一个服务区做餐饮部经理,工作很敬业,人特别实在,我们很谈得来,他是个人才,在我的心中,我一直这么以为,于是我们都设想着找个机会,共同干一番事业。我们都跃跃欲试。

    如果没有丁劲的出现,我们可能还在那家国企里很四平八稳的工作着。当然我不喜欢四平八稳,特别是国企的那种四平八稳的体制经常弄得人很尴尬,很多想法没有办法得到实现。大家知道,市场化的企业必须按照市场的规律来运作,才会取得良好的效益。可是在那里,看不到市场化的影子,老总们做任何事情总要盯着集团公司领导的脸色,不敢决策,用人上几乎都是领导的八大姑九大姨,三大舅四老表的,表面上是“能者上,庸者下”其实都是狗屁。如果说那些人真的可以做事倒也罢了,大部分时候是人浮于事,而且很多人根本对服务区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整天就是忽悠来忽悠去的,仿佛养老院一样。老总想做事也是力不从心,那时,每看到老总难以抉择的脸色,我就感到悲哀,其实他也没有办法。那时我就想,实现自我价值,特别是真正的自我,国企不是好地方。

    丁劲的出现,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是偶然的一次酒会,来自浙江的老朋友罗总来合肥出差,我们一起吃饭,他给我介绍了丁劲:“这是丁总,和你是同行,也是做服务区的。”我们握了握手,相互笑笑。给我的第一印象,真的不错,温文尔雅,戴着一副金边的眼镜,个子适中,不胖,话也不是太多,就那么默默地坐着,吃菜,相互的敬酒,彬彬有礼。

    好像是那次酒后一个星期左右吧,丁劲给我打了个电话,于是我们在逍遥津对面的上岛咖啡见面了。握手,寒暄,我们不知从什么话题开始的,然后就谈到了服务区的经营和管理。丁总的确很有见地,也谈了他对安徽高速服务区发展走向的看法,我们的观点基本一致,我们觉得没有市场化,服务区的经营管理就没有出路,那种依靠国有资本的支撑,走计划或人治的服务区管理必然会归于失败,只有市场化的人才机制加上市场化的运作制度才能真正做好服务区。我深刻的理解这个道理,因为其时我所在的公司就是这样的一个四平八稳,没有竞争力的公司。

    然后,丁总问我,有没有出来自己做点事业的想法。我没有说话。

    他说,他准备投资一个服务区,想做,可是心里没有底?

    我问,哪个服务区?

    他说,黄圩服务区。

    然后,我们都沉默,做服务区的,对服务区当然都很熟悉,黄圩服务区,是个老服务区了,一直是民营企业经营,可是一直效益都不太好,服务区硬件设施倒不错,可是很多车都不愿意停,客运大巴更是少的可怜,一条路上,六七个服务区,还有出口下面的客运饭店,竞争非常激烈,弄不好就是血本无归。好几家民营企业都在这里亏得一塌糊涂,这次合同到期,一家经营公司因无力扭转经营颓势,正准备退出。据业内人士透露,这家公司经营一年,估计亏损100多万。

    我说,不好做。

    丁总的目光很犀利的注视着我,我想问,能不能做?

    我沉默,他再次问我,如果你做,你敢不敢做?

    呵呵,我笑了,未置可否。我发现,丁总眼镜片后的眼睛正露出一种狼性的目光。这种目光让人发怵,但我却很喜欢。浙江人,总是透着一股狼性,我想这也是浙商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的一个重要原因吧。起身告辞的时候,丁劲使劲地握了握我的手,兄弟,我希望我们是兄弟,更是共同开创事业的合作伙伴。

    三

    大巴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雪花还在飘落,我走下车,刚站稳,有人已经在拍我的肩膀了:“老大!”我回转身,阿华满目的兴奋,呵呵,盼星星盼月亮,你终于回来啦。我将棉袄的拉链向上拉了拉,阿华已经把我的行李搬上了他的车。“到哪儿吃饭,兄弟好给你接个风。”“随便。”车停了下来。走进同庆楼酒店,在大厅,找了个偏角落的地方,坐下。阿华是我的战友,我们一直是好兄弟,退伍后,他独自闯荡,依托一个很亲的亲戚的公司,一直做物流,也挺不错的。他很多次邀请我,一起将事业做的更大一点,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回来。记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老大,自己做事,真正的掌控自己。”那时我只是笑笑,因为我缺少资金,我贫穷的父母和那些穷亲戚没有办法帮我,毕竟,白手起家,不是一两句漂亮的话语所能实现的,我那时想,做个职业经理人,不也不错嘛。

    阿华举起酒杯:“老大,干!”我端起酒杯,任那股辛辣的液体流入口腔,流入胃里,透过酒杯的玻璃,突然感觉阿华的脸渐渐地幻化成丁劲的脸。咳咳,我咳嗽了几声。记得那次和丁劲从上岛咖啡离开以后,又通了几次电话,然后,我们就在同庆楼,好像就是这个位置。我们开始了更深入的交谈。那次,我带来了自己的管理方案,关于黄圩服务区如何在不利的环境下做好,做出效益,做出品牌的方案。那晚,丁劲始终默默地面带微笑,听我说话。我清楚的记得,我谈了三点,一是必须按照市场化的人才机制聘用人才,丁总安排会计,财务独立,财务公开,其他各个岗位由我统一招聘,哪怕是丁总的亲弟弟也不能在这个团队里工作,当然我也不会安排我的一个亲戚;二是用制度化和人性化的完美统一来促进整个团队建设,没有制度的管理是扯淡,有制度不执行的管理是混蛋,当然,管理的过程我们也要加入人性化的成分,民营企业的效益最大化要建立在关心员工,丰富员工生活的基础上,而不能一味的为了效益而效益,把员工当成赚钱的机器,只有这样,才可能拥有一流的员工队伍,才可能做大做强;三是面对市场,如何做好业务的拓展工作,也许大家以为高速公路服务区带有垄断的性质,但随着服务区的增加等竞争机制的形成,那种“等、靠、要”和碰运气的想法,早已不适应服务区的管理了,必须要有自己的营销手段。那时我就想到,要把老三一起带去,那时他所在的服务区的营销工作基本都是他抓,而且相当出色。我还谈了很多很多,丁劲始终面带着微笑。

    那晚,丁劲很高兴,他向我承诺一切按照我的思路运作,全方位的支持我。他说,我相信你能够做好。目光中仍然是那固有的狼性,即使面带着笑容,我也觉得是一种狼性。我觉得遇到了知音,因为很多时候,我在向我的国企老板谈我的管理理念或思路的时候,他总是那么为难,其实不怨他,那种体制下,换是谁也不敢随意的胡来啊,即使不是胡来。也许这就是民营企业总是比国企更具有灵活性和竞争力的原因吧。我想,既然丁总信任我,给我这样一个实现自我理想的机会,我为什么不抓住呢?人活着,有时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一些想法,而人生的价值就是这些实现的想法的叠加和总和。

    “兄弟,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成功!”丁总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们的目光相互犀利的注视着对方。

    四

    “老大,再干一杯!”阿华举起了酒杯,我也举起了酒杯。兄弟之间喝酒,更多的是心灵的交流,酒是一种润滑剂。很多次,我和丁总也是这样“干,兄弟!”他总是那么带着微笑,一种狼性的微笑,我不得不喝。

    当我开着那辆破旧的金杯小客车,载着老三,还有几个骨干赶赴黄圩服务区的时候,正是六月,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打开空调,可是坏了,吹出来的是热风,只得关掉。我知道,这是一场硬仗,老三坐在副驾驶上,迷着眼睛,满头满脸的汗珠,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场硬仗呢?我们从那家很多人向往的国企辞职的时候,很多老同事投过来不理解的目光。我们只是笑笑,但压力是显然的,我们可以将这个已经亏跑了好几个公司的黄圩服务区经营好吗?

    车终于到了,下车,走进服务楼,比我们想想的还要糟。超市的货架上,空落落的,零星的摆放着一些食品和饮料,方便面竟然是杂牌的,两个小姑娘懒散的坐在椅子上,我们进去,他们好像没看到一样,依然随意的说笑着,有一个服务员甚至只穿着拖鞋,露出染了紫色的脚趾甲。餐厅里,厨师和服务员盯着收银台上方悬挂的电视,还有几个员工在角落的空调下,扒在快餐桌上睡觉。广场上很寥落的停了几辆超载的货车,估计等交警从收费站下班,躲开检查后再上路。

    我和老三相互对视了一下,我笑笑,老三搔了搔头皮,这些懒散的员工就将成为我们的员工了。然后那家即将撤出的经营公司的现场经理与我们接触了一下,对交接的程序和项目进行了探讨。然后我们开始行动,双方对剩余的商品进行了清点,对交接的资产进行了重新登记。然后是算账,双方的交接很快便完了。但我知道,我们接到的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但再烫也要拿,我们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就看我们怎么去打理了。

    晚上的营业额报上来后,吓了我一跳,2500元,如果按照这样的营业额,一天顶多不超过一万元营业额,而租金一天就是5000元,剔除成本、员工工资、税收、水电等费用,一天至少要亏5000元,一个月就是十五万。看着这个数字,我和老三久久没有说话。

    当我和丁总在电话沟通了目前的经营状况后,他久久无语。那时侯,我已经知道,丁总的事业也才刚开始,每一分钱对他都很重要,他也多次对我说过,不能失败,不能失败。我的面前浮现出丁总那带着狼性的目光,可是那目光仿佛渐渐地暗淡下去。我说:“请放心,丁总!”我觉得说再多的话都是多余。半晌,传来丁总的声音:“拜托了,兄弟!”那句兄弟显得很沉,压着我的胸房,我又看到了丁总那双微笑的带着狼性的目光。

    我们开始了艰难的前期工作,所幸的是那家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老陈愿意留下和我们一起做。那时,也正是用人的时候,有一个熟悉这个服务区的管理人员在,我觉得是一件好事,他可以给我很多意见和参考。我想这也是民营企业的优势,用人上的优势。我对丁总说了,他沉默了良久,答应了。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陈经理,50多岁,在地方做过乡镇干部,学校校长,后来内退,这几年,一直在服务区做管理,也是一个服务区管理方面的行家里手,可是他以前的公司因为其年龄的原因,对他并不是太重视,没有充分调动他的积极性。我找他谈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回答着我的每个问题,事无巨细的给我介绍黄圩服务区的各方面情况。

    我们的工作紧张而有序。陈经理利用自身优势,做好员工的安抚和激励工作,因为那时那些老员工也在看我们这个新班子究竟和以前的公司有什么区别。很多员工甚至吵着要辞职。陈经理不断的做着那些员工的思想工作,慢慢地稳定了员工队伍。老三在抓紧时间备货,跑南京、跑合肥,逐渐的丰满了货架。我除了内部的正常管理,还要物色人才,还要开车。因为匆匆的接手,司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只得客串起司机的角色。有时忙到夜里一、两点钟,第二天早晨五点钟又要起床,去买菜、去进货。那阵子,我们都仿佛上紧了发条的钟使劲的转着,但大家都很开心。不止一次,老三和我说着话就睡着了,陈经理的肚子也明显瘪了下去。我们都明白,在民营企业工作意味着我们要付出更多,民营企业的管理没有官本位,我们每个人都是服务员、都是营业员、都是搬运工,同时我们也要是能够与员工交心交流的兄长。

    丁总来了几次,对我们的工作表示了由衷的满意。喝酒的时候,丁总还是面带那种狼性的微笑,然后说,黄圩的成败,就靠各位兄弟了,我不会亏待兄弟们。我们干杯的时候,都很干脆,很男人的那种,很兄弟的那种。

    五

    丁总对我的信任,让我感到惶恐,真的,我觉得这个社会里对别人最大的认可,就是充分的信任他。在这个信任稀缺的年代里,我们都很难得到别人的信任。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为了不辜负丁总的信任,我卖力的工作,我的团队里的很多人甚至放弃了休息,没有任何怨言。推己及人,我努力打造着一个相互信任,相互支持,和谐的,充满以苦为乐精神的员工团队。

    很快,员工的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那些懒散、拖沓、不负责任的作风渐行渐远,也看不到穿着拖鞋,涂着指甲油的员工在工作场所出现了,文明服务意识显著提高。连管理处驻点的肖干事也不得不承认,员工的面貌有了大变化。那段时间我的身体非常明显的消瘦下去,后来,有的员工看我在下面忙,会主动的对我说:“郑总,你休息休息吧,看你眼睛总是红红的。”那个争着吵着要辞职的雨晴也不提辞职了,她开玩笑的说,在郑总底下做事,很舒心。也就在那时我在管理中提出了快乐工作的理念。我要求我们的管理层要带着快乐的心情工作,也勉励员工们始终怀着快乐的心情工作,我让他们在工作中学习提高自己,不时的给他们进行培训,和他们一起学习金正昆的礼仪,学习余世维的管理和工作态度的讲座。我们还会在紧张的工作之余,一起唱歌,一起过生日。

    当然,营业额还是悬在我头上的巨石,我必须搬开它,否则再和谐的团队也只能在市场的激烈竞争中被慢慢替换。团队有了,我和我的管理团队开始对每一个盈利点进行客观的分析。在餐厅,菜肴的品种有待改善和增加,出品的程序需要规范,厨师的技能必须加强;超市,对商品的品牌化战略进一步强化,很多人感觉服务区是路边店,卖一些杂牌货,赚取暴利,我知道刚刚撤走的那家公司,就是走的这条路,结果越来越糟,最后亏得一塌糊涂狼狈的离开了黄圩,我们怎么能步他们的覆辙呢?

    内部的资源整合在快速的进行着,但人呢,但车呢?每天站在高速路边,一辆辆大巴疾驰而过,一辆辆小车疾驰而过,怎么办?我和老三将目光紧紧地锁定了沿途的长途班车,那些来往的旅游大巴,他们会给我们带来消费,会给整个黄圩服务区带来生气,会让我们在亏损的颓境里真正的走出。我相信,老三相信,丁总也相信。还是那句话,丁总在电话里总是说:“兄弟们啊,加油啊,黄圩就靠你们啦!”第一个月,我们净亏了两万。丁总的目光里储满了忧虑,搁谁是投资者,都会这样。

    老三勇敢的顶了上去,拓展,必须开源,必须将那些过往的车辆请进来,留下来,让他们的消费都留在黄圩,留在服务区。他们可以在其他服务区购物、就餐,就可以在黄圩服务区购物、就餐。老三说:“郑总,我拼了,都要把拓展业务做上去。否则我对不住你。”而那时,我觉得如果做不好黄圩,我同样对不住丁总,对不住兄弟。老三启程了,他去了河南,去了湖北,在那些客运车站流连,与那些车队、那些车主、那些驾驶员近距离的沟通和交流。七月的酷暑没有挡住老三开拓创业的激情。当老三经过半个月的颠沛流离,回到服务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人活脱脱又瘦了一圈,黑得像碳一样。渐渐地,一些客车开始在服务区逗留,开始就餐、购物,我们的营业额开始缓慢的上升,但我们深知,万里长征才走第一步,还早呢。丁总的目光开始活泛起来,但仍是充满狼性的目光,他的目光盯着我,我盯着兄弟们、盯着大家、盯着高速公路上来往不息的车流。

    七月,一个充满吉利的数字,扭亏,利润18888元。对于一个承担很大资金压力和投资风险的服务区来说,这个数字并不值得骄傲,但因为是黄圩,是一个做亏了好几家公司,在别人看来是泥潭,而不愿意做的服务区,不亏就万幸了,何况是盈利,这个数字说明了一个敬业拼搏的团队,在努力之后,终于品尝到了稍许胜利的果实。丁总举起酒杯:“谢谢兄弟们!”然后仰脖而尽。

    真正的兄弟,志同道合的兄弟,齐心协力,同甘共苦,有什么奇迹不可以创造呢?

    六

    当我和阿华再次举起酒杯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发花了,本身,我便不胜酒力,但和兄弟对酌,我总是一干而尽。阿华说,老大,等会我们去唱歌,ktv。我说,好啊。真的,很长时间没有娱乐了,我的几乎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服务区的经营上,当我完全摆脱那个所谓兄弟情谊所构筑的事业圈子的时候,我想我需要放松一下。说实话,我不惮于娱乐,不擅长那些风花雪月的歌舞,也不善于杯盏交错的酒场外交,在黄圩的那些日子里,经营成绩的优劣是我最关注的,是老三最关注的,是我的团队最关注的。

    七月份,那微薄的盈利给了我更大的信心,但任重而道远,我知道,我们可以做得更好,丁总也相信可以做得更好,做不好,我甚至觉得都没有理由。当然接下来的工作更加艰苦。我的脑子没有一刻不再动脑筋,怎么盘活所有的资源,让他们产生效益。但是我没有想到的一些事情因为自己性格的弱点开始暴露,可我却浑然不知。我可以用信任和关怀建设一支有战斗力的团队,我可以用智慧和心血探索一条艰难的经营之路。但我不善于拍马逢迎,不善于请客送礼,因为我不愿意,我反感那种职场上的腐败与委琐。如果我算作一个生意人的话,我应该算作儒商。也就是因为我们业绩的提升,开始不关注我们的目光已经默默地盯着我们了。八月份的盈利12万,终于让他们走到了前台。

    那天,肖干事走进我的办公室。肖干事,是管理处安排在黄圩服务区的办事员,监督我们的经营和管理,我们在经营上的不规范行为,他会及时的指出要求我们改正,还有就是文明创建,作为服务窗口的服务区自然在重要的打造之列,他们可以凭借文明创建的成绩,在他们的系统内得到认可,获得提升,而我也觉得服务区文明创建或服务品位的提升,事实上也会促进我们经营方的美誉度和社会认可度,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因此从一开始,我们便极力的打造,当然成绩也是喜人的,在高速公路集团和省运管局的多次检查考核中,我们都是优秀,甚至排名在省内第一名。每当领导对我们的成绩表示认可的时候,我总会说,是肖干事,是徐主任、是虎哥的支持和执导,是管理处的高度重视,那时,我看到陪同领导的虎哥、徐主任,还有肖干事总是笑眯眯的,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我几乎把所有的成绩都给了他们,但我错了,他们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们究竟和管理处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我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管理处是省高速公路集团派驻路段的一个个下属机构,担负着对一段高速公路的管理。黄圩服务区就属于虎哥所在的管理处的监督和管理,在我们民营企业没有经营这个服务区之前,他的经营主体就是以虎哥为首的管理处的经营公司,那时他们不需要租金,盈利全部作为管理处员工的福利,后来省高速公路集团改制,不允许下面的管理处搞三产,服务区开始面向社会招标,由民营企业经营和管理,这样他们可以得到租金收益,也不至于产生因为自身经营而带来的腐败,因为服务区的经营管理,省高速公路系统的多名处长、科长被逮进了监狱。国企的弊端是容易产生腐败,容易富了和尚穷了庙。现在想想,当黄圩服务区在他们眼里像肥肉一样被民营企业获得主宰权利的时候,上到管理处处长,下到虎哥、肖干事等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就仿佛一间旺铺,突然因为城镇改造或修路要动迁,自己再也没有获得效益的可能的时候,是多么的沮丧。于是,他们要牢牢的抓住一根稻草,那就是对服务区的监管,抓服务区的文明创建,以钳制我们这些可怜的民营企业,民营企业在市场化还不完全规范的现在社会,无可避免的是这样一个尴尬而悲哀的角色。现在回过头来,我能够这样考虑,但当时我的确没有考虑这些,我觉得,我严格按照承租合同,履行自己的经营职责,而且我极力配合管理处关于服务区的各项部署和工作,也给他们挣足了在他们系统内很高的工作成绩和威望,虎哥甚至因为我们创造的成绩而获得了省高速公路集团的“先进工作者”称号,接下来就是级别和职务的提升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很显然,是不够的。肖干事笑眯眯的,在国企里的管理人员,仿佛总是笑眯眯的,我给他倒了杯茶,递了根香烟,他问,郑总,最近生意怎么样?还是笑眯眯的。

    不行,你知道,这个服务区不好做。

    听说还不错嘛?肖干事吸了口烟,烟圈从他的口里缓缓地飘出来,烟圈后面还是那张笑眯眯的脸。

    我说,还好,刚刚达到平衡点,做起来很难,都靠领导支持。

    郑总,好好干,相信你能做得更好。然后,他好像很随意的说,马上就要到中秋和国庆节了,要抓住这个旺季做一下。他的笑眯眯的眼睛直视着我,我不是个傻瓜,呵呵,他提到中秋和国庆节的时候,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只能说,是啊是啊。

    又寒暄了一会,肖干事便走了。要不要送礼,要不要?我的脑子飞快的转着,然后我给丁总打了个电话,把这个情况向他做了汇报。丁总沉默了一会,其实我理解他的意思,如果送礼,可能这帮人的胃口会越来越大,如果不送,以后的工作可能会有一些难度。丁总始终没有表态,只是说,你看着办吧。

    我说过,在这方面我是弱智,我不解风情,最重要的我要体现自己的职业精神,我要为丁总的公司负责,我的每一分花费都要有所值,况且,我坚信,我的每一个举动和经营方略,都不会让别人找到口实,即使他们想给我小鞋穿,他们有理由吗?

    表面上,服务区仍是那么风平浪静,虎哥、徐主任、也包括肖干事,他们还是笑眯眯的对着我笑,甚至中秋节的时候,虎哥还特地到服务区例行检查了一次,他们只是在我的办公室里喝了点水,抽了几只烟,闲漫地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然后,他们就走了,走的时候,虎哥握了下我的手,有点力道,现在想想,当时的确和平时握手的力量不一样。

    送走虎哥的时候,陈经理问我,表示了吗?我说,没有,以后吧,服务区才刚刚有点好转。陈经理啧啧嘴,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我说,我们要更好的把工作做好,特别是文明服务和文明创建。陈经理连说是是是。他知道我的意思。

    中秋过后,国庆节紧跟着就到了。国庆黄金周是我们经营最好的一段时间,那天,广场上停满了车辆,吃饭,购物的客人很多。突然电停了,在我到黄圩服务区的近四个月时间里,从来没有停过电。因为停电,没有了水,厨房的饭和菜很快就跟不上了。和供电局联系,他们说没有停电啊,节日期间,谁敢轻易停电。陈经理告诉我,虎哥刚才来电话,说是在检修服务区电路。我感到问题还是来了,我好像没有理由说他们的任何不是。然后,我看到很多客人从餐厅里出来了,有的甚至骂骂咧咧,什么服务区,饭也没有,菜也没有,还停水?

    当我坐在办公桌前,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的时候,丁总打来了电话,怎么搞的,怎么有客人投诉,说服务区没有饭菜供应?处长很生气,虎哥还挨了处长的批评。丁总还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我没有过多的解释,作为投资方的丁总,这样的心情我能理解,等事情平复以后,我再慢慢的给他解释,毕竟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兄弟,我们是相互信任的兄弟,我想。

    可是,事情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接下来,又停了几次水,断了几次电,还有肖干事好像也一改往日笑眯眯的表情,郑总,生意忙,也要照顾社会形象啊,餐厅里的苍蝇,还有蜘蛛网,还有他说的都对,可是,我知道,那是所有服务区都可能存在的问题啊。但我能说什么呢?

    七

    当我和阿华坐在阿里巴巴ktv包厢的时候,我的头有点晕,阿华问我:“老大,你点什么歌?”我说,你先唱吧。于是,包厢里响起了久违的军歌:“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我仿佛回到了那身着军装的青春岁月,阿华,还有那么多亲如兄弟的战友的脸膛在我的眼前浮现,兄弟,兄弟,多么亲切的称呼,我和丁总不也是兄弟吗?记得在我们多少次促膝长谈的上岛咖啡厅,丁总说过:“我们是志同道合,相互信任的兄弟”我相信丁总,我相信我们共同开创的事业,虽然他是投资者,我可能只是一个雇员,但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雇员,我想我的这种兄弟情结就是来自我火热的军旅生涯,来自我和阿华,还有很多可爱的战友之间那种最朴实、最单纯的情感。我相信信义,我相信这个社会要想做点事情,靠单个人的力量无法实现,而是需要无数志同道合的兄弟或者朋友的支持,否则无以成就大事。

    我们的营业额开始向上猛窜,那些老员工总是喜滋滋的对我说:“郑总,好累。”他们说,这个服务区从来没有这么火爆过,生意这么好。但他们并没有因为劳累,而对工作有丝毫的懈怠,我感谢他们。我看重团队的力量,哪怕是一个最平凡的员工,我们都要充分的尊重他们,尊重他们的劳动,那时我开始酝酿着给员工加薪。一个成熟的良性发展的企业,员工和企业的发展应该保持同步,而不是一味的利用员工廉价的劳动力,那样,想做强做大一个企业几乎是不可能的,员工是企业的宝贵财富。我向丁总汇报了我的想法。丁总未置可否:“再看看吧。”

    十月末的一天,丁总过来了,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的弟弟,给我介绍的时候,他说:“这是我的弟弟丁强,在这里暂时帮帮忙。”丁强对我笑了笑:“郑总好,以后多照顾,”我也笑笑,我发现丁强微笑的眼睛背后同样是一种狼性的目光。说实话,对丁强的到来,我始终隐隐的感到不安,我没有表示欢迎,也没有表示拒绝。

    晚上饭后,丁总和我谈了很长时间,关于他的弟弟,他请我放心,并一再申明,如果不符合我的用人理念,随时可以送他回家,我笑笑。我只有笑笑,我能说什么呢?我的用人理念开始受到丁总的挑战,但企业毕竟是丁总的,他是这个服务区的投资者。家族管理的模式开始在我的团队里潜下了种子,那时侯,我想对丁总说家族制管理的企业最终没有办法做好,因为他涉及到亲情,最后的结果是给整个管理带来被动,因为每个员工都会关注着老板亲戚的表现,会渐渐地失去向上的动力,会在那种家族势力的笼罩下失去团队应该具有的凝聚力。人才需要市场的检验,人才不是以亲情的目光作为检验的标准。其实丁总,何尝不知道呢?

    好像我们的投诉越来越多,肖干事总会在我忙着经营的时候,打来电话,说着一些鸡皮蒜毛的事,末了,总会说:“郑总,作为兄弟,你得多支持我的工作,多支持管理处的工作啊。”我知道他话里的深意。丁总也会搁三差五的询问一下整体的经营状况,另外会顺带着谈到很多关于投诉的事情。在服务区的一次工作协调会上,那天,丁总也被管理处邀请参加。虎哥在会上很冠冕堂皇的认可了我们的成绩,但随后的几句话却让我很尴尬:“虽然总体经营和管理不错,但是近段时间,服务区多次出现投诉,停电停水,饭菜供应不及时,卫生较差。虽然管理处多次督促整改,但收效甚微,说明我们的经营方没有足够重视,是管理者思想上的问题。”虎哥的余光扫视了我一眼,我何尝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那样的场合我无法辩解,丁总打量了我几眼,也没有说话。

    我感到悲哀,我真正品尝了官场潜规则给我带来的心灵上的震撼,人怎么会这样,人怎么能这样?但的确就是这样,谁让我只是一个雇员,或者好听一点,是个职业经理人呢?谁让我在这样一个官场潜规则笼罩下的服务区里工作呢?哪怕再努力,哪怕再完美?我真正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蕴涵的深刻内涵,也终于明白市场化进程下民营企业的深刻悲哀。

    当丁总找我谈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般意义上对经营方略的探讨,丁总还是那种带着狼性的微笑:“兄弟,你的付出我理解,但为什么近期会出现这么多问题?”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是真正的问题吗?”

    丁总沉默了片刻:“陈经理分管文明创建,最近工作怎么样?”

    “很敬业,已经两个月都没休假了,一直在服务区,今天还感冒呢。”陈经理五十多岁了,管理着超市、餐厅的设施设备,分管员工思想工作和服务区的文明创建,在经营上,给我建议和支持。我深深的感谢他,他是我的下属,更是师长,是朋友,是得力的助手。

    丁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还是那种惯有的微笑,然后轻轻地说:“最近投诉的事情与他的工作,没有关系吗?”我感觉那狼性的目光里透着一种迷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撞击着我的胸房。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陈经理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悄然的递交了辞职报告。当我电话里质问丁总的时候,丁总只是淡淡地说:“你批了吧。”电话便挂了,电话的那端我不知道丁总的目光里,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丁强理所当然地接替了陈经理的工作。

    陈经理走的时候,我和他满满地干了一杯,我无法给他一个解释,一个那么支持,辅助我工作的老兄弟就这样离开了我的团队,我苦心经营打造的团队,他努力工作倾尽心力的团队。

    八

    一曲战友之歌唱完,阿华注视着我:“老大,怎么不说话?”我注视着阿华,我的眼睛有点干涩“我们是兄弟吗?”阿华一怔:“你是老大啊,我们是永远的兄弟啊!”我笑了,我喃喃的附和着:“我们是兄弟,是永远的兄弟。”永远,永远是什么,是永恒吗,是不会随着岁月的变迁而改变的东西吗?我伸出手,我想触摸一下永远究竟有多远?阿华莫名的望着我,我笑笑,没有说话,阿华又开始唱歌

    陈经理的辞职对我是个沉重的打击,对服务区的工作是个莫大损失。虽然陈经理对我没有一句怨言,但我仍然感到内疚,我没有关照好我的兄弟,送别陈经理的时候,陈经理凝视我半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郑总,我老陈这么大,没有佩服过人,但我佩服你,”陈经理的眼睛掠过一丝苍凉:“郑总,多保重。”然后使劲地握了握我的手。“保重,我们彼此都需要保重。”

    终于,家族制的管理开始带来了负面的影响。丁强在工作中的蹩脚管理开始暴露出来,管理处对服务区的指责更多了,我能说什么呢?如果那时丁总醒悟过来的话,我想,还有转机。真正的管理者要能够及时的调整自己错误的决策,可是我失望了,丁总仍然固我的沉默让我心寒,老三不止一次的在我的面前埋怨:“郑总,你看怎么办?”怎么办?我再次非常郑重地对丁总说:“你必须让你的弟弟离开服务区,他无助于你的事业。”丁总漠然的注视着我,半晌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在尴尬的沉默中,我们相互注视着对方,丁总的目光里闪耀着无以言说的恍惚。

    员工开始骚动起来,我的案头一下子放了六、七份辞职报告。“郑总,因为家里有事,不能在这里工作了。”平时心态非常平稳,工作踏实敬业的吴语对我说,我问:“为什么?”她沉默,半晌,她说:“我觉得得不到尊重,丁经理总是很武断的要求我们,让我们无所适从。”说这话的时候,吴语的眼睛红红的。那红红的眼睛一直在我的眼前浮现。

    有的司机开始抱怨我们的菜肴,丁强为了节约成本,菜肴质量大打折扣很多我们苦心争取的班车和旅游大巴,渐渐地离开了服务区。营业额开始大副下滑。老三的表情充满痛苦,而我的心在滴血。谁愿意自己苦心经营的团队人心涣散,谁愿意自己努力争取的成绩化为泡影?

    谁来承担责任?我的目光再次逼视着丁总,丁总黯然的低下头去,没有理由的沉默。

    雪花开始飘落,冬天到了,服务区的冬天到了。虎哥、徐主任、还有肖干事,他们还是在丁总面前喋喋不休的说着我的不是,还是那种笑眯眯的表情。我感到无以言表的悲哀,因为我的不识时务,不解风情,我承受着那些本不应该属于我的责任和诘责。如果当初,我给他们送些礼物,和他们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话,我想不会是这样,一些卑琐的灵魂成为市场经济边缘的小丑。

    雪花的飘落酿造了一场车祸,七人死亡,很多人受伤,当那天开路的时候,一辆辆汽车涌入服务区,一拨拨客人涌进餐厅。因为寒冷,因为饥饿,他们疯狂的选购食品。这时我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站在超市的柜台边,贪婪的盯着超市的货架,不时允吸着自己的手指,咽着吐沫。我走过去问他怎么了,男孩怯怯的告诉我,奶奶把他送上车,让他去上海父母那里,可是车祸和封路,一下子让他滞留在服务区,饿,却没有钱。小男孩胆怯的望着我,是那么的弱小而无助,我去餐厅给小男孩拿了份饭菜。我没想到,这件很小的事情,后来竟成为我被批评的证据。

    “我们是在做生意,我们的同情能够给我们换来效益?”丁总在会上说,目光扫视了我一眼,丁强始终注视着我。我没有说话,我喜欢理性的思考,而不愿意说太多的话,我不知道,这种性格是优点,还是缺点,更多的可能还是缺点,那时我想难道一个企业,在一个小孩遇到困难,而对于我们又是举手之劳的事,为什么都不能帮他呢?如果一个企业,连一种最起码的社会责任都没有,又凭什么得到社会的认可和支持,从而获得更大的发展呢?

    丁总的目光里仍然充满了狼性,但我越来越感觉到,他的心气开始慢慢地衰落。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丁总又安排他的父亲,他的弟媳来服务区上班。

    好几个员工离开了服务区,老三对我说,好累,想回湖北老家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的好兄弟,我又想到了老陈,那个默默工作,默默离开的老兄弟。

    丁强依然故我的按照他的思路运作着服务区的经营和管理,丁总在遇到经营上的问题时,更多的是找丁强商量,我知道,丁强是他的兄弟,而我,只不过是芸芸人海中偶然遇到并有幸在一起工作的朋友而已,甚至朋友也算不上。兄弟,兄弟,我咀嚼这个词语的时候,突然发现它充满了喜剧的色彩。

    我想我应该离开了,当自己的理想或想法无以实现,当彼此的理念出现分歧,当信任不再的时候,我想,我应该离开了。当丁强和他妻子无意中的对话,他们以为浙江话我们听不懂,传到我耳朵的时候,我感到震惊。丁强说:“目前服务区已经稳定了,营业额也提升了,谁离开服务区都无所谓了。”一种彻骨的心寒,丁总,呵呵,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曾经那么意气风发,充满狼性的丁总去哪里了?也许这就是人性的悲哀。

    九

    我对阿华说:“给我点首朋友别哭。”包厢里开始回荡起那缕熟悉的旋律,我拿起麦克风:“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情请你不要不在乎”阿华送给我几缕零落的掌声,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就在我将辞职报告交给丁总的时候,丁总默默地看了我半天,没有说话,半晌,他说:“兄弟,真的要走?”我点点头。

    是一种很尴尬的沉默,记得以前我们在聊天的时候,也会沉默,但那时更多的是在思考,在想怎么去工作,推进服务区各项工作的进展。但今天不是。

    丁总仍是那种狼性的目光,只是透过镜片更多了一种恍惚。然后,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既然你选择离开,我也不拦你,我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笑,那种很随意的微笑,呵呵,兄弟。

    丁总说:“近一段时间,管理处对服务区工作不太满意。”那目光里是对我的否定,我没有说话。

    他说:“该送礼的时候,还是要送。”丁总是对的,现在想想,也许1000年以后再想这个问题,还是对的。这个社会里充满了很多无法述说的玄机,就像再坚硬的钢材,还是会受到一些化学药剂的腐蚀一样。丁总很直言不讳的说:“管理处的领导对你不是很满意,而我必须和他们搞好关系。”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

    我们都不想说太多的话,关于丁强,他的父亲,他的弟媳

    我们都不想说太多的话,关于早先辞职的老陈,还有那些辞职的员工

    我们都不想说太多的话,关于越来越差的菜肴,渐渐减少的客车、旅游车

    那晚,丁总给我饯行,酒桌上,丁总喝酒的手有点颤抖,丁强则很豪爽,和我一杯杯的碰着,老三有点沮丧的搓着手,看着我喝

    然后,我们在员工活动室里唱歌,我也是在醉眼朦胧中点了这首朋友别哭:

    “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情请你不要不在乎”

    丁总默默地鼓着章,丁强大声地欢呼着“好好好!”老三抽着烟,不说话,也不鼓掌,就那么呆呆地坐了一个晚上。

    而我的眼睛里有泪水想流出来

    十

    “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情请你不要不在乎”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感觉有晶莹的液体滑落。

    “老大,你怎么啦?”阿华问我。我没有说话,继续忘情的唱着。窗外的雪花还在忘情的漫舞

    手机响了,短信,虎哥的:“郑总,未能给你饯行,请你谅解啊,一路走好!”我仿佛看到虎哥正站在面前眯眯的笑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着

    老三也发了短信:“郑总,我也不想做了”我的鼻子有点发酸。

    阿华在边上默默地看着我,我说:“兄弟,我困了,我想好好的休息一下。”我躺倒在包厢的沙发上,眯着眼睛,歌厅里开始回荡着吕方那熟悉的声音:

    “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情请你不要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