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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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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钦那辆银灰色的奥迪,车里飘着缥缈的音乐和若有若无的香气,像一座流动的咖啡屋。我常让他载着我像一只大甲虫一样蠕动在街道上,那时的感觉温馨缠绵、如梦如幻。只要一跨出车,我就又回到清醒的现实。所以,当钦握着我的双手,说“岚嫁给我”时,我抽出双手,打开车门夺路而逃。

    不是我不喜欢钦这样优秀的男子,而是他有老婆;不管他又多么充足的离婚的理由,我都不能答应他。因为钦是当局者谜,而我是旁观者,我是清醒的。

    钦生长在内蒙古的科尔沁草原,从小放羊、逐马、割草,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钦不爱读书,却有着强烈的商业意识,经常跑外,做买卖,还在家乡那偏僻的地方,经营起了一家舞厅。那时钦十七八岁,留着长长的头发,天生鬈曲;魁梧健壮的身体,一双薄薄的眼睛,眼梢上挑;同样薄薄的嘴唇,一笑起来,有几分喜、几分娇、几分俏。也许,这样的词用来形容一个男人不太合适,但钦确实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粗犷豪放,又温柔细腻。

    外表帅气,经济又相对富裕的钦,是同乡姑娘眼中的白马王子,但钦的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苏珊。钦18岁那年,哥哥结婚,乡里乡亲来了不少人。一群少女在一齐扎堆,钦一眼看到人群中最靓的一位姑娘,他暗下决心:将来,我一定要娶她做老婆。这位姑娘就是苏珊。

    有时没事,钦总爱去找苏珊。18岁的少年顽皮,不知怎样表达想与她亲近的意思,就拿话来气她。18岁的少女脸薄,不知怎样拿话来反驳他,就急得直掉眼泪。钦见了就高兴——这说明苏珊在乎他。

    20岁那年,钦开着吉普车,载着苏珊,来到草原深处。天空残月一钩、繁星点点。一阵风过,传来草起伏的声响。四目相对,就再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激情。苍茫、空旷的天地间,只有他们喘息、呻吟的声音,极远、极近,极轻、又极重。苏珊说:“怀孕了怎么办?”钦搂着她说:“怀孕了我就把你接回家呗。”

    对于钦看上的姑娘,父母有些异议。钦是个个性独立又强悍的人,他对父母说:“无论是吃大米百面,还是吃草根树皮,这辈子,我就跟她过了。”

    婚后,钦仍然经常外出,做买卖。每当日头偏西,苏珊将晚饭温在锅里,然后来到村口的路上,望着钦归来的方向。钦开着吉普车驶进村字,灯光照见路边一个徘徊的人影。他细看,是苏珊,赶忙刹住车,跳下来,跑到她身边,抱起她转几个圈,然后一起上车回家。

    不久,他们添了一个儿子,钦开始做父亲,苏珊开始做母亲,日子过得更加踏实。

    可是,就在一个蒙蒙雨天后,这一切全改变了。

    那天,钦像往常一样开车回家,天空飘着些蒙蒙细雨。突然,斜刺里开出一辆摩托车,飞快地冲过来。钦赶紧刹车。只听一声巨响。当钦恢复意识后,感觉脸上热热地蠕动着一些液体,左腿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他打开车门,一瘸一拐地奔向倒在路上的那个人。钦扶起他的头,见血慢慢地从他的耳朵、鼻子、嘴角流下来

    撑着伞站在路边的苏珊,目睹了这一切:他看见自己丈夫的车,撞飞了那个人,那人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他看见钦满脸鲜血,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扶起了那个人,她看见钦惊慌而绝望的脸

    被撞的年轻人入院5天后,抢救无效死亡。钦脸被挡风玻璃划伤,左腿骨折。父母拿出家中所有的积蓄,来抚恤死者的家属,死者的家属还是放出风来,要钦偿命。钦想,这个地方我是不能呆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钦携妻执子,由父母送到村口,辗转来到了锡盟大草原。

    钦租了一间民居,做起了电焊生意。草原上的人家,本来就没有多少可焊的东西,渐渐地,连糊口都难。

    钦又来到了锡林浩特市的城郊。通过一番讨价还价,与当地居民以每月30元租下一间平房。家徒四壁,他们又身无分文,出来时带的几个安家费,早在锡盟草原时,就花光了。钦向朋友借了两个建筑工地上使用的竹排,下面砌上砖,拼在一起当床,他让苏珊和孩子睡在里边,自己睡在外边。又四处拼凑,凑齐了锅碗瓢盆,可以开火做饭。钦花了15元钱,买回材料,自制了一把铁锨,第二天就跟邻居一起,去草原挖药材。钦身体壮力气大,比别人挖得多,卖掉药材后,再除去回来的车费,钦挣了40元钱。回家后,钦将这40元钱交给苏珊,并留心观察着。苏珊的表情淡淡的,不怒,也不喜。钦暗想,我一定要挣更多的钱,我一定要让你高兴。清晨醒来,钦感觉自己浑身疼痛,连床都爬不起来。他对苏珊说:“我身体疼得厉害,今天就不去了?”苏珊说:“那你就歇一天吧。”

    第三天,钦又跟随邻居一起去草原挖药材,正挖得起劲,听到有人喊:“警察来了!”钦停住手一愣神,一副明晃晃的手铐已套在了他的手腕子上。草原警察将他们二十多个人,人摞人塞进了一辆车,了到了派出所,没收所挖药材、和所使用的工具,又进行了一番思想政治教育,遣散回家。钦才明白,挖药材是在破坏草原。铁锨也被没收了,那是他花了15元钱,才做成的呀。钦两手空空地回了家。

    之后,钦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看有什么可挣钱的活。他看到一群人在挖渠,便找到老板,说:“我给你挖渠吧。”老板说:“好吧,我一天给你50元。”一天的活干完后,钦去找老板结账。老板说:“你三天后一起领吧。”钦回到家,对苏珊说:“三天后,我就可以拿到150元了。”苏珊听了也很高兴,憧憬着这150元的用处。三天后,钦去找老板,却不见老板的人影。问人,说,老板早走了。钦美满的希望“突”地落空,他回到自己挖开的渠里,想到回去后要面对苏珊失望的眼神,心禁不住一阵生疼,落下泪来,不知不觉,便痛哭失声。

    没有可干的活,钦想去找一位远方表哥借点钱。表哥住在乡下,钦去时,家里正在盖房子。钦张不开嘴借钱,就说,我帮你抹房子吧。表哥说好啊。钦就住了下来,帮表哥抹房子。第二天,表嫂要到城里办事,钦找到表嫂,悄悄地说:“你去城里后顺道去看看苏珊,家里好像没面了,你帮她买袋面。”表嫂果真去看了苏珊,也帮她买了面。钦就放心地住下来,帮表哥抹房子。5天后,房子抹好了,钦惦记苏珊和孩子,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回家。进屋后,钦气还没喘匀,苏珊劈头就骂。钦没有向我描述苏珊骂的内容,但他说,苏珊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不把他当人,伤了他的自尊,作为他的老婆,却不理解他。我们也可以想想苏珊的处境,这5天来,她身无分文,和儿子仅靠一袋白面度日。钦默默听着,没有辩解,眼中含泪,却不让泪掉下来。钦一言不发,抱起儿子走出了家门。皓月当空,钦抱着儿子在路边踯躅,谁也不知道当时他的内心是怎样的百转千回。3个小时后,他做了个决定:这样的女人,等我有钱后,一定休了她!回家后,他将儿子放在床上,冷静地说:“睡吧。”

    那时,成吉思汗剧组正在锡盟草原拍摄,邻居约他一起去做群众演员,一天能挣25元钱。钦去了。钦说,只要能挣钱,做什么他都愿意。第二天,群众演员人数够了,钦没去成。第三天,钦找熟人托关系,又去了。炎热的夏天,钦穿上厚厚的盔甲。一个管事的人踢他,骂他站得不正,钦沉默不语。中场休息时,钦看到一个人骑着马迎面跑过来,很像他高中时的同学忽尔查。钦自卑得不敢直面人家,背过身,喊了声“忽尔查”与他擦身而过的忽尔查听到喊声勒住了缰绳。钦又喊声“忽尔查”忽尔查调转马头往回走。钦接着喊了声“忽尔查”忽尔查下马走到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你在喊我吗?”钦转过身说:“当然是我在喊你了。”忽尔查也认出了钦,两个蒙古汉子热情拥抱。忽尔查问:“你会骑马吗?”钦说:“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能不会骑吗?”“那你还干这干啥?”忽尔查当即帮钦脱掉盔甲,就这样,钦成了剧组马队的一名成员。

    钦说,想挣钱,得靠脑子,不能靠体力。他做过马术演员,做过制片,现在是有名的制片人。钦再不用为挣钱发愁了,这时,他遇到了我,我令他想起了多年以前他徘徊在马路边下的决心——等我有钱了,一定要休掉苏珊这个女人。钦说,他是个爱记仇的人。只有我知道,苏珊是他从18岁起,就爱着的女人,爱得深,便恨得切。俗话说“米面夫妻、酒肉朋友”没有米面做不成夫妻,没有酒肉交不了朋友。苏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女人,嫁了丈夫,却难以糊口,心生怨言,也在情理之中。我对钦说:性格决定命运,如果你不改“爱记仇”的毛病,就难逃妻离子散的命运。钦听后一怔。

    钦经济富足,且重感情,爱一个女人,就会爱到骨头里,但他却不是我的。我也希望钦能敞开胸怀,修补好自己和苏珊的感情,重拾旧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