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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退在岁月深处的赵集扬水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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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相山南去,越濉河,过龙桥,五十里许,有两山对峙。左虎山,右刁山。挟虎山带刁山者,十里长山也。长山十里,迤逦南北,数座秀峰,远近参差,相映为带。长山四周,有宽平地万余亩,阡陌纵横,碧叶虬结。此地原属濉溪县赵集公社单圩、山西、山南、赵集等八个生产大队,因地高水乏,苗稀草枯,附近数十个生产队,两万多人民百姓不得不靠天吃饭,旱年小麦不足百斤,各类秋庄稼也大面积减产,远不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

    1972年,濉溪县政府疏通拓宽了长山西侧一两公里处的王引河、巴河,(现名塘河、南沱河,后来挖一条连接河,使两河成为一体)河岸林木葱郁,河水莹澈,水草青碧。河底石子粼粼,鱼虾潜行。晨光夕曦,烟浮霞映。寒山渔火,明灭林外,堪称县南平原上一美丽风景绝佳处。

    两河起源于河南永城,支河沟叉繁多,水量充盈丰沛,若不能充分利用,就让其白白南流,汇入淮河,十分痛心。而十里长山周围万余亩良田不能及时得到灌溉,尤其是长山东侧缺河少沟,水源匮乏。面对一块块好地,但望天收的成分太高了,若逢天旱也只能靠人挑水端水抗旱,那在山岗上的良田就更别提了,需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取到水。水成了社员们的一块心病,能进行机械化灌溉和引水上山,成了大伙梦寐以求的事情。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为此,原赵集公社党委经过充分的调查研究,又派水利工作人员去河南山东等地学习后决定--申请修建赵集扬水站,汲两河水源经两次上扬至三十六米高处的蓄水池,按照水往低处流的自然规律,引水灌溉万亩沃野,不再使其枯涸,从而造福人民。

    在省水利部门批准后,公社领导班子部分成员依然顾虑重重,一是工程修建周期长。预计需用时三周年;二是耗资太多。不算动用民工的出工费,不算开山采石、洗凿石料费,只是核算工程需用的水泥黄沙钢筋木材炸药及其机器设备等费用,就高达三十八万。这在当时是个天文数字,这还不包括蜿蜒长山周围数十公里的田间支线水渠、涵闸;三是工程巨大。按照安徽省水利设计院的设计图纸,扬水站二级提水,需要修建两段高架渡槽共1015米(包括216米的过山渡槽),相对地面高度最高处达15米,有三、四层楼高,采用碹拱复孔式。依据地势不同,需要修建包括孔径为10米、5米、3米的石拱以及上下层大大小小的复孔,共计170孔。其中10米大跨的就有26孔,这在当时的淮北市及附近县区水利工程甚至桥梁史上都是少见的。需要开挖两座蓄水池,一级提水蓄水池11000立方米库容,二级提水蓄水池122500立方米库容。在山上轰山炸石,开挖如此大容量的蓄水池,也是极其罕见的。四是技术力量薄弱。公社、大队、生产队自上而下没有一人曾经从事过此类工作。部分社员也只是干过一些放炮采石的活,简单而粗粝。另外更缺乏运输、挖掘、装载、提升等必要的设备。

    但是,公社有信心,社员有决心。大家一致认为,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学习愚公移山,改造自然。要大山低头,要河流让路。“手牵河水上高山,气死龙王斗倒天”苦我一代人,造福子孙们,泽披千秋万代。

    二

    1976年春节过后,春寒料峭,赵集扬水站工程指挥部就在春节炮竹的余烟中成立了,办公地点设在离扬水站三十多米的徐家生产队打麦场上,竹篱做墙,芦席盖顶,牵萝补屋,屋里几张办公桌一个材料柜,门前一幅对联: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横批:幸福百年长

    工程动员的口号是:长山脚下擂战鼓,铁锤钢錾绘宏图。三年工程一年干,赵集旧貌变新颜。

    时任赵集公社党委副书记段玉甫同志任总指挥,山南大队书记翟正福和单圩大队书记张永贵任副总指挥。工程兵转业的张家民同志任技术员。下设办公室、宣传组、技术组、材料组、运输组等部门。生产大队的领导分别任施工队长。每个生产大队选调十多名身强力壮的石匠木匠泥瓦匠,组成了199名技术劳力的施工队伍,按八个方阵全面展开施工。选调数百名男女劳力上山开山采石,挖运土方,做一些辅助工作。每个大队自己搭建窝棚锅棚,施工人员吃住在工地上,每天记10个工分,一天三顿白米白面,猪肉白菜粉条,烙饼杠子馍,满足供应。但住宿条件简陋,竹篱茅棚四处透风。有的大队为了取暖,窝棚锅棚连成一体。此地最大的特点是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刮起西北风,有路看不清。蔡山大队的炊事员在灶门前写上一幅对联:火烧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可谓苦中取乐。

    工程指挥部对施工人员进行部队化管制,制定了严格的劳动纪律。早四点至晚六点,出勤时间不得擅自离开工地。拂晓,繁星还在眨着眼睛,墨蓝的天空刮着凛冽的北风,呼呼有声,就像割鼻子刮脸的感觉,身穿着绒衣、棉袄也挡不住风寒。清脆的紧急集合号声划破漆黑的夜空,熟睡中的施工人员被快速集结。工程总指挥段玉甫同志为人谦和,平易近人,但在工作上是铁面无私的。一次,他的一个关系不错的邻居迟到了十多分钟,段指挥毫不客气的让他扛着一面黑旗,在东西走向的工地上游了两圈,以示警告,并扣发当天工分。从此在两年多的风霜苦雨里,没有一人旷工迟到,更没有一人掉队,有12人火线递交了入团、入党申请书。临时技术员张家民同志接到了上级安排退伍军人工作的通知书,他为了扬水站工程,忍痛放弃了那次能够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直到多年后他才转为正式干部,在乡镇水利工作上一直干到退休。

    那时,在每个生产大队都有多名来自上海和其它城市的下放知青,他们有知识有文化,身强力壮,也都积极踊跃报名参加,都想要“广阔天地炼红心”指挥部考虑到安全问题,都没有同意他们参加。开山,取石,码墙,筑渠,体力繁重不说,还潜藏着安全隐患,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不好向人家远在城市的父母交代。知青同志们也都很热心,在冬季农闲季节,主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发挥自己的才华,比如协助专职宣传员王纯哲同志做一些宣传动员工作,书写标语,制作排版,编写快板三句半,发送好人好事通讯报道等等。知青岁月,无悔时光。走进夕阳,笑面人生。多年后,华发如旗两鬓斑白的知青们来故地拜访曾经相濡以沫的老乡,羽扇纶巾谈笑间,依然掩饰不住当年的壮志情怀。

    三

    1976年是及其不平凡的一年,周恩来朱德相继逝世,邓小平再次被打倒,首都北京山雨欲来,全国人民都沉痛在无比悲痛之中。9月9日,工地上的高音喇叭里突然又响起了沉闷的哀乐声。 在工地上正干得起劲的社员们以为是广播员放错了曲子,大伙都冲着指挥部的广播站大喊,播错了,播错了。当沉闷悲伤的哀乐过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那低沉哀婉的声音把毛泽东主席逝世的消息播了出来,喧嚣沸腾的工地一下子寂静下来,人们先是惊讶的相互对视着,谁也不相信自己听到的那声音,当播出第二遍时,大家终于回过神来,中国人民心中永远不落的红太阳,永远照耀人民前进的红太阳,真的陨落了。

    这时全体施工人员都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工具,蹲在那里失声痛哭。工地上哭声响成一片。把对毛主席的热爱都化成了悲痛的哭声,化作了前进的力量。接下来的日子,人们一边悼念毛主席一边默默地施工,只是欢声笑语少了许多。再后来“四人帮”被打倒,大伙更是干劲十足。没有起重设备,人们用土办法解决。把两根结实的杉木十字交叉捆绑成“吊杆子”立在墩台旁,几个人一起拉拽横杆,就把一块块重大百斤的条石“吊”到相应的高度。七、八个吊杆子一字摆开在工地上,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就像油田上的采油井架,蔚为壮观。把用方木铁扁钢筋做成的直径10米重达千斤的半圆形拱桥模胚,稳稳地放在5米高的墩台上,就需要土办法制造的“卷扬机”了,多人多根绳子,听从口令,全神贯注,谨小慎微,才能把它安装好。如果稍有差错,使模胚跌落下来,那就是一场灭顶之灾。装上难,卸掉更难。拱桥砌好凝固后,要完好无损的把模胚卸下,为修下一孔拱桥使用。每一次装卸段玉甫同志都亲自指挥,一次他发着高烧挂着盐水,还坚持现场指挥。他嘴里噙着哨子,手里举着小旗,镇定自若,谈笑挥手间,便塑造了一个共产党人的光辉形象。到了冬季,那时没有防冻剂,就往灰浆里加盐,使其防冻速凝,就这样一直干到大雪纷飞。

    到了1979年初秋,赵集扬水站包括两条高架渡槽、过山渡槽、二级提水机房、两个蓄水池、徐家生产队附近的田间灌溉水渠等主要工程基本完工。两台分别为75千瓦55千瓦的大功率电机以及高压电路也都安装完毕。提前工期5个月,节约资金2万多元,没有出现一起人身工伤事故。

    在一级提水高架渡槽的向阳面,镌刻着那个时期的党的总路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另一面是:农业学大寨,愚公移山,改造中国。每个字一米见方,红漆涂染,阳光下熠熠生辉,光芒四射。

    第一次扬水站试水,山岗上红旗招展,歌声嘹亮,县里主要领导登台剪彩。山西大队那片梯田地就是最先受益对象。队长拿着铁锹,兴高采烈地带着队里的精壮劳力去浇地。社员们像士兵一样列队各自把着一块地,负责挖口和堵口。

    到了快十点的时候,山上传来机器的轰鸣声,不一会人们就看到了大口径扬水刚管的接缝处喷出的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出现了只有雨后才能见到的七色彩虹,社员们都兴奋了起来。水流从大口径的水泥管里喷涌而出,顺着高架渡槽夺路飞奔。一级蓄水池很快就被灌满,水溢出了放水阀,站在地头准备浇地的几个年轻社员,激动得怪叫着,跑过去

    孩子们跟着水头跑着,从一级渡槽到二级渡槽到过山渡槽,飞跑,飞跑,好像是在雨中玩水的样子,一股永远用不完的兴奋劲。大人们想着再也不用用肩挑水浇地了,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秋收时。这片高高低低的梯田地比以往任何一年的收成都好,可谓鱼米丰收瓜果飘香,苹果柿子大的稀罕,红芋花生格外饱成,这都得益于扬水站。因为有了扬水站,田地浇得透彻,滋润。上级新闻单位以及外地领导前来参观采访,络绎不绝。时任省委主要领导也来到赵集扬水站视察指导工作。

    四

    1978年,是中国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扭转乾坤,开创未来。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全面深入,人民公社化的土地集体所有制耕作模式,被分田到户联产承包责任制所取代。这个非常适合土地大规模灌溉的赵集扬水站,就像一个婴儿一样,尚未发育成熟,便中途夭折,匆匆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迷茫的视线,模糊了四季,在另一个岁月里,风雨兼程。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那条劈山纵深17米的过山渡槽,被采石场轰炸的荡然无存。坐落山腰的二级提水蓄水池尚存半拉,像一个豁嘴的老人,趴在地上,喃喃地向人们诉说着什么。一级提水机房先是被一位栖息水边的渔民占用着,后被一场大火燃烧殆尽。当了专职水利干部的张家民同志,痛心之余,拆掉电机,放到库房保护起来。2001年的一个晚上,熟睡中的徐家村民被轰隆轰隆倒塌声惊醒,起床巡视,惊讶不已。原来是二级高架渡槽坍塌一孔。再聚目细看,又让他们吃了一惊,原来第四个五米墩台完全下陷地下,好像被地下的空洞吞噬了。上级领导来了,考古部门也来了。他们初步判断,墩台下可能是一个大大的古墓穴,因开山放炮,雨水渗透,已经支撑不住渡槽和墩台的重量,造成墓穴整体垮塌。

    坍塌的现场就像圆明园洗劫后的残骸。第四孔残缺的渡槽,唯余半截,像维纳斯的断臂,痛苦地指向蔚蓝的天空。扬水站完整的部分,尚有一个一级提水蓄水池,还有一级提水高架渡槽,巍然屹立,静默地注视着季节的风霜,成了后代子孙们心中的文物。

    长山西侧,数千亩耕地,因在山脚下,土层下面就是岩石,水少旱多,人们都期盼着赵集扬水站能从岁月的深处走出来,就像红旗渠一样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当然新时期新办法,可以采用流转承包的方式,勿需政府再投资,让扬水站自己养活自己,重新焕发当年的光彩,为人类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