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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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此文献给我那朴实、愚弱的乡村父老

    一 天气阴晦,似乎要下雨,空中有层层的乌云飘移过来,使间隙明亮的地方显得苍白,云与云之间的叠增衬托出那丝光线的隐匿。

    树不动了,叶子随风的停止而沉闷,燥热褪去。地里干活的人匆匆地往家赶,老牛在鞭嗒下发出极不情愿的长叫--“哞”把鼻腔里的浊物喷汲出来,腮边的肉同嘴的咀嚼而左右张合,好像在讲述着曾经在雨天发生的故事。

    二 秀莲又发疯了。她在雨中大喊大叫,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衣衫,一侧身体有泥,像是在泥中跌倒过,她尖厉的叫声如雨的凄沥,阵阵撞击在人们的心上。据说也发疯前没有任何蜘丝马迹,其实每天都有人发疯,谁也不能阻止一个人精神正常或是不正常。但她的疯却成为小村里让人不能放弃的谈资,让寂寞的人们找到一些乐趣,为无聊的生活添点调料,对于秀莲的事人们一直猜论了很久。

    她疯的那天下午还在地里干活儿,她是一个很勤劳的任干的女人,一个人扛着锄头,挎着篮子,里面装着一罐水,肩上搭着一块褪色的毛巾,迈着快而稳的步子直奔田地。

    绿色的小苗儿让她感到生命的美好,锄头在一拉一松中回奏着田间交响曲,阵阵土里的烟随她麻利的动作滚滚而起,随时有汗珠落下,但她不感觉到累,因为她的辛苦会换来秋天的收获,是欣慰的,比起那些巨大的压抑、苦闷而言,这才是她完全放松自已民,找到欢乐的唯一方式。

    人的某些情感非常有隐匿性,就她来说,结婚都已七年,从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和丈夫吵架就回娘家诉苦,搬救兵,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似乎她和丈夫根本就没有吵过架,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哪怕她与丈夫的婚姻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也没有报怨过,她把这些都归到一个字上----命。

    命是什么?活着,受苦受累。等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什么都没有了,剩下一具皮囊,命里得八寸,就得不到一尺,有哪些福和祸都是注定了。

    要不然她今生要嫁的人怎么没有嫁成呢?那时她和他一起上学,放学,一块冰糕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他为她偷果子,打架,她想一生除了他没有人会对她这么好了,所以心里想着跟他一生,为他生儿育女,然而上天却无情的将她的梦打碎了。

    三 哥哥在外面惹了事,她隐隐听到父母的议论和焦灼,什么搞大人家女孩的肚子,告上法院,赔钱之类的,她不知情节严重到什么程度,但一夜之间父母都老了许多,母亲起一嘴的泡,她的哥哥只会给父母添乱,在外打工从不见往家拿钱,整日的不爱干活儿,对家的责任一点也没有做到,她担心父母却又无计可施。

    过了几天,家中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他眼到之处尽是藐视,父母对他特别的热情,生怕说错什么话,哥哥也低三下四一副讨好的表情,只有她不屑一故,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个男子后来竟成了她的丈夫,而且了生都在他足以炫燿的大度下生活,注定了要矮一人一等似的。从那时起,一生都有一块阴影,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永远都是家人为了还债而赠给他的奴隶,也成了整个事件的殉葬品。命运如此的安排,她没有一丝反抗就顺从了,把那份痛苦埋心底。

    那时就注定了她屈从命运的苦楚,为以后的疯掉做足了准备,当人性的愚弱走到极致时,面对必然是灵魂的死亡。

    四 嫁为人妻后,她觉得没什么两样,照常的喂猪,喂鸡,做一家人的饭,洗一家人的衣服,缝缝补补,唯一不同的是在家时做什么都随自已的意,在婆家样样不称大家的心,做的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不可数落,物别是婆妈婆和小姑,她们总是变着法的折腾这个新进门的女人,婆婆是骂街高手,小姑是人见缝插针的能人。

    婆婆的骂街简直让人叫绝,她口沫飞溅的骂猪、骂鸡、骂天气、骂完天又骂庄稼,骂完庄稼又骂秀莲的丈夫,也就是她儿子,丈夫是个赌徒。鸡不说话,猪没气着她,公公也不吱声,秀莲不言语,儿子不在家,不知她哪来的一肚子气,有时看她嘴唇上下翻飞,让人觉得她似乎在演讲,这也是左邻右舍不敢招惹她的原因,小姑只管盘坐在炕上发号施令,使秀莲放下簸箕拿起锹,整日忙的脚打后脑勺。

    一个穷家,也能想出那么多折腾人的事情,也就不难想像奴隶主的脑袋有多么聪明,真是天才!

    分了家,秀莲松了一口气,虽然从一穷二白开始,但她不怕吃苦受累,总算有了盼头,有了自由,只要干,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五 生了孩子,她更加的能干了,活这一世孩子才是她最大的期待。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然而当孩子长到五岁的时候,她的灾难彻底的来了。孩子开始走路不稳,跑上几步就会气喘吁吁,她开始心里没底,这明显有了上两代人的迹象,秀莲的两个舅舅和两个弟弟都得了这种病--先天性肌肉萎缩,心智没有问题,直到最后不能走路而导致肌肉萎缩死亡。去了许多地方治都是钱白白打了水漂。舅舅她没有经历过,但弟弟她记得清晰,死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皮包骨头了。开始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直到母亲指出这一事实,那一刻她感到心灰意次冷。

    丈夫感到自已上当受骗了,认为她家人早就知道会这样,才会把他末婚妻搞大肚子后把她转嫁给他的,从此丈夫开始凌辱她,喝醉酒后便摔东西,她无言。清理干净后照常干她永远也干不完的活。而她的沉默更加激怒了丈夫,也许她求饶或是哭泣会好一些,她越是无言越使丈夫觉得气愤,有时正在她干活儿的时候就莫名的被打一顿,她请求丈夫不要打她的脸,因为身上的伤别人是看不到的。

    偶而孩子的哭声惊扰了邻居,可一旦来了人,他们总是表现的很和谐,这样孩子又成了丈夫的撒气筒,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孩子也不敢哭喊,只能在炕角抽泣哽咽,甚至拿被子蒙住头,蜷缩在那儿,像秋天凋零的叶子孤单无助。

    骂了打了都不解心中的气,还有更为严重的性虐待。说不准哪一时他就扒光秀莲的衣服,任凭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一边咬牙切齿的用力,一边还说出污秽的话:“我操烂你,臭娘儿们,你不能生瘫子吗?”这时的秀莲也会无声的流几滴泪,平时打的她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然而孩子才是她最大的酸楚,最大的期望,期望没了,心也就空了。

    她的不反抗不代表别人会对她宽容。婆婆更别出心裁的想出“借腹生子”的计策来,使丈夫更加的为所欲为。村里那些没有男人在家的女人便成为丈夫的好去处,人们总会看到秀莲的丈夫在帮别的女人干活儿,谈笑风声。秀莲的眼神开始呆滞、空洞,总是远离人群,沉默寡言。

    六 那天下午,人们正在地里干活儿,忽然间狂风骤起,乌云像海水般在空中翻腾,夹杂着轰轰的雷声,闪电时隐时现,眼看就要下雨了,人们都急匆匆的跑起来,只有秀莲似乎在等待什么,慢慢的走着。

    如果说人有预知的话,那么秀莲或许已经知道这天的雨势必很大,地狱般的生活让她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孩子也许在心中一闪便消逝了。

    天黑的可怕,雨特别的大,闪电、雷鸣在那一时间集聚了所有的力量,它们想拯救这个女人,上天垂怜她,想给她一条路,一条属于她的路,没有痛苦的路。

    有人看见村里一个女人衣衫不整的从秀莲家中跑出来,消失在雨里。

    那天,秀莲家门前的老榆树被雷辟成了两截。

    雨后的第二天秀莲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