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郎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买油郎不是买油郎,他不是宋朝在汴京买油,独占第一名妓美娘的秦重。他只是我们那江北镇上的一个孤儿。他四岁死了爹妈,生活无着落,得到堂伯父接济,才得以活命。堂伯父家里孩子也很多,家里过日子也是捉襟见肘的,十岁以上的男伢、六岁以上的女伢才有一人一套衣服穿,十岁以下,二、三个伢共一套衣服。所以有大的穿,就没有小的穿。买油郎十岁以前,夏天和秋天那是寸纱不穿的。

    他的伯父为了养活一家人,临街开了一个油条铺。

    那时候,镇上的穷人多,很少有人清早就买油条过早。所以伯父做出的油条还要人用提篮提着,满街去叫卖。

    买油郎打从六岁就开始为伯父卖油条。他提着半提篮油条,满街叫卖,他那时发音不全,奶声奶气的,叫:“卖油(条)郎卖油(条)郎”伯母见他赤身裸体,有时腾出空就追出来他在腰间系条抹布,抹布遮住前面的却没有遮住后面的,有时忙,抽不出空,也就任他。他的两大屁股瓣子总是在外面裸露着,晒的黑不溜秋的。

    他那一身就让日头晒得黝黑,连那人生的命根子也像小酒壶上了一层釉,,镇上的人开玩笑说他是黑到根本上了。

    有一回,他又提了小半提篮油条在街上叫卖:“卖油(条)郎卖油(条)郎”有位戴礼帽,穿长褂的先生劈面走过来,见他的小鸡鸡蛋裸露在外面,便讪讪地笑他说:“哟!卖油(条)郎的,你好大的本钱哪!”

    卖油郎歪着小脑瓜听不明白这先生说话的意思,但知道是在讥笑他。便说:“先生,这点本钱也值、值得你夸?还、还不够你几口吃、吃了!”

    弄得那先生好不尴尬。

    街上人听了,传扬开来,便成了一个笑料。人们都在夸卖油郎人小鬼大,机灵善变“打小吵吵,长大了了。”将来必定是个人物。

    伯父做了油条有卖油郎沿街去叫卖,也就不愁卖不完留下陈货,铺里的生意也日渐好起来。

    卖油郎在沿街叫卖中渐渐长大了。

    他十一二岁就开始跟伯父打下手,十五岁能把伯父的白案面点都做下来。

    正赶上刘邓大军南下,后来又逢全国解放,伯父的生意渐好,小赚了一点钱,伯父就把原先典押出去的几亩田赎买回来。刚赎买回来不久,就遇上土改运动,伯父按乡下的土地至多只能划上一个上中农成分,但是,有人捡举,说伯父是个剥削者。

    问剥削哪个?那人说,就是他家那个卖油郎。打小儿就要他提提篮上街卖油条,连衣服都不给他穿!

    工作组一调查,这些都是事实。既是事实,就把伯父家的成分划成了富农,富农就属管制对象。卖油郎那时已经十五、六岁,正赶上当民兵的年龄,人们动员他揭发斗争他的伯父。他说,他养我小哩,我从小没了爹妈,没有他们,我连能活不活命都不知道!人说,你不想跟共产党走吗?他说,我能不跟共产党走吗?咱是穷人穷人依靠共产党!人听了他的话笑了,说,亏你还是穷人哩,尽为地主富农说话,他养活你,他不是为了剥削你吗!于是一番开道启发,他的思想开了窍,他于是斗争了他大伯。

    于是镇上的人说,外来的喜鹊养不家。你看这卖油郎,当年不是他大伯不饿死也得冻死个吊的。把他养大了,手艺也学成了,就成了白眼狼了。

    这话卖油郎都听在耳朵里,后来,伯父受了管制劳动,他心里难过,就想自己远走高飞算了,眼不见心不烦。于是抗美援朝,他当了兵,他想上前线打仗,可是当兵的要吃饭,他做得一手好白案,在部队上让他干炊事。他一条扁担捉了仨俘虏,成了全军的英雄,也是全镇引以为骄傲的人物儿。他从班长,排长,一直干到后勤部长。

    正巧赶上改革开放,百万大裁军,卖油郎是个副师级干部,要进军队干部休养所,在干休所休息,他不习惯,一辈子动惯了腿脚的人,乍一停下来,闷得慌,想起了老家,便回家乡看一看,这一看,不打紧,看到大伯还在,七十多岁的人,还在起早摸黑做面点挣钱养活自己。心想:这么多年伯父不容易,如今老都老了,还要靠着双手劳动养活自己。

    这是个报恩的机会。他想把大伯接到军队休干所跟自己一同住。可是大伯说什么也不肯。卖油郎回休干所就给他寄钱,一个月寄四十。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够他大伯一个人吃烟、喝酒、打小牌,兼顾小病小痛请医生看病都够了。

    街上的上了年岁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人说:“卖油郎年纪大了才变得有良知了,总算大伯当年没白白牵带他一把。”也有人说:“卖油郎是军队的中高级干部,以前坚持阶级立场。讲阶级斗争观点,是正确的。现在不讲阶级斗争了,他开始眷顾他大伯,也没有错。”

    也有人不以为然地说:“当年,他怕影响前程,说好听是前程,说不好听了,还不是为了生存。”

    还有人说:“过去,那社会兵荒马乱,人吃人,卖油郎爹妈死的早,孤儿一个,有人帮助牵扯着,不致冻死饿死就不错。当年,谁家的孩子从小不是种田,就是学艺,那种年月生存下去就已经不错!”

    镇上的人围绕这件事争论了很久。

    只有大伯说一句话,人们便再不说什么了。大伯说:“伢一生命苦,奔个前程也不易!”

    虽然,伯父每月都按时收到卖油郎寄给他的钱,可是他并没有收摊歇业。镇上,每日吃早餐的人多,他的面点生意还在做。不久,卖油郎又回到镇上,他见伯父不听劝,心想老人要做必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也就不再劝伯父休息,每天,伯父起床,他跟着起床,为伯父生了炉子,坐上锅,添上油。伯父扯面,他就当下手,执筷子在油锅拨油条。街上一大早,数他们的早点摊前最热闹。

    他在大伯身边,一干就是几年。大伯过世了,人们以为这回他该收摊子了,可是他留下的早点摊他还在继续经营,在人们都很奇怪的时候,他突然跟当地政府提出要建一个福利院,福利院主要收容孤残儿童和孤寡老人。

    福利院成立以后,卖油郎当了孤儿院院长。

    由于他在救助弱势群体上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当地电视台记者蜂拥而来地采访他,他对着电视镜头总有一句人们熟知的口头禅:“我是个孤儿,人民养育了我,党教育了我,我是怀着一颗报恩的心来发挥我的余热。”

    镇上,有年老的人对他说的某些话有点担心,什么话?就是那句:人民养育了我大家都狐疑地问:“他大伯能是人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