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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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直到快上班了。还是不见衣占青的人影儿。莫不是在外晃荡了一宿,今儿早上直接上班去了?衣大屁股先到自己班上点了卯,急火火地又奔到衣占青的车间。衣占青没有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呀!衣大屁股真害怕了!她找到车间党支部书记老宋,告诉他说她跟衣占青昨晚吵架后,衣占青一宿没回来,现在家里工厂都没有他的影儿。

    书记老宋安慰她说:“别慌别慌,没准儿他在哪儿喝多了,今天还没缓过劲儿来。男人嘛!生了气好喝闷酒,尤其是老衣那性子。没事儿!你回去再等等,没准儿他回家了呢!我再让车间的人打听打听,踅摸踅摸。”

    衣大屁股让书记说的心里安稳了点儿,也许真就像书记说的那样。她又折回家去看了看,衣占青并没有回来,只有秀儿自己在家,傻呵呵地坐在床上瞅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看衣占青还是没影儿,衣大屁股又慌起来。看秀儿那样儿,她心里来了气:我孩子她爸要是没了,就是你这个臊狐狸精害的,但她嘴上忍着什么也没说,又强忍着心里的慌乱和不踏实,回了单位。

    当天晚上,衣占青还是没回来。

    第二天衣大屁股又找来时,书记老宋也慌了。昨天他安排的人四处打听,谁也不知道衣占青的信儿。衣大屁股来一说昨晚还没回家,他知道大半是出事了。他忙向保卫处处长汇报,请求他们联系公安派出所帮着查找。又在全车间扩大面儿,让更多的人注意寻找。立时,衣占青失踪了的信儿传遍了全厂和家属区。

    第三天,衣占青仍然没有消息。第四天,衣占青的尸体在松花江道外港务局段的江面上漂上来被人发现了。是港务局派出所通知厂保卫处后,保卫处长派人会同一车间党支部书记老宋和带去的人,其中包括衣大屁股,去认领的。

    尸体发的走了形,难以辨认了。衣大屁股当时就晕了过去。

    三天后,把衣占青发送完了,衣大屁股按着死去丈夫的意愿,没有把秀儿撵回吉林老家去。

    从嫩江回来后的第二天,柯雷就上班了。他早早起了床,带着一种救赎自己又一次“游手好闲”的潜意识心理,六点二十分就到了车间做准备工作。周忠权见柯雷回来后如此表现,又响亮地叫他一声“周师傅”时,他冲柯雷咧嘴一笑:“回来了!”便再没了话儿。其他的人给柯雷的感觉和他从厂文艺宣传队回车间的态度差不多。只有那些性情本分忠厚的,见到柯雷时多问几句。

    接夜班的汪蒴,见到柯雷聊得最热乎,毫不掩饰对柯雷特长的赞美和机遇的羡慕。汪蒴在柯雷面前流露出的兴奋,让柯雷觉到了自己的价值,增加了自信。

    柯雷到邱明哲办公室,跟邱明哲照了一面,表示了对支持他出去锻炼的谢意。其实,邱明哲上班时看到了柯雷,柯雷正在那撅着屁股干活哪!见柯雷到办公室来向他打招呼,脸上堆着笑,用一种居高临下关怀下属的口吻说:

    “这一趟出去收获不小吧!”

    “是,开阔眼界,也得到了锻炼……”

    “嗯!回来表现的也不错,年轻人就该这样有板有眼有时有晌,放到哪都让领导放心。好!回来了把团支部的宣传好好抓抓。党支部准备在团员青年中开展向老工人学好思想、好传统、好技术的‘学三好’活动,你先在宣传上造造声势,黑板报、厂广播站,多写点稿子,具体内容你去找于顺松,团支部开展‘学三好’的决定在他手里,再结合团员青年中涌现的好人好事进行宣传。”

    邱明哲的一番教诲,让柯雷在去嫩江途中的担心落了地儿,但同时又觉着一袋沉重的麻包又悄无声息地压在了他那无形的夹板上。

    下班后,于顺松召集高小兵和柯雷开了团支部会议,商量召开团员青年开展向老工人“学三好”的动员大会事宜和活动具体安排。于顺松一脸严肃,对柯雷此次外出只字未提。倒是上夜班的高小兵看柯雷回来了,跟柯雷嬉笑着打哈哈说:

    “行啊!跟省里下去搞活动!混得不错!不错!”

    就在动员会召开的第二天,出了一件令全车间人震惊的事儿:吊车工解在余盗窃工厂财物被抓了。解在余在审讯中交待了自1969年以来就在工厂盗窃的犯罪事实,在包括本车间和其他车间的办公室、仓库等场所在内的厂区里,通过撬门、压锁、砸工具箱锁等手段,作案二十六起,盗得财物九十九种,二百七十九件。但价值并不高,只有三百余元。但他不间断的作案手段,却给工厂车间造成了很大混乱。四年来一直困扰三车间工具箱屡屡被砸被撬的谜云终于真相大白,竟然是自家人所为!这令全车间上下无不震惊:坐山雕还“兔子不吃窝边草”哪!可解在余竟对自己车间的工友下手,车间几年里先后有十好几个人的工具箱被撬盗。有的还被连续撬盗过。虽然丢失的都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但让人心惶惶和恼恨。大家纷纷议论解在余是“损贼”。

    厂保卫处展示的赃物,有气压表、坐垫子、香皂、铁钉、五金工具、量具。甚至还有女人用剩下的半包卫生纸。有人说那半包卫生纸是二班女工刘翠兰的,她的工具箱被撬盗过两次。大部分人对此不可思议,大学生赵丽华语出惊人:

    “偷女人的亵物,这是性变态!”

    解在余是五八年入厂的徒工,原来在一车间当天车工,吊铁水的出身天车技术都高,吊起的物件不打晃儿运行的平稳。锻冶车间建新厂房安装了十吨天吊后,看中他的技术,把他要来了。

    不论是工龄还是技术,解在余都算是老工人堆里的了。虽然在50年代工龄中的师傅中算小老弟儿,但影响不言而喻非常坏。最明显的是对昨天刚刚开展的团员青年向老工人“学三好”的活动,是个莫大的讽刺,无异于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大家都感到了这种讽刺意味儿。老工人们都默不作声,小青年们大部分都露出不屑的神情。胆大心直口快的就说出来了:

    “你说出这么一个损贼,让我们咋学呀!”

    大家心里也明白解在余一人不能代表全部老工人,但他的所为就像是一盆污水,给三车间老工人形象上泼上了污点。

    柯雷对解在余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在柯雷的眼中,解在余很谦和。虽然是五八年徒工,应该张口闭口叫师傅的,但他和年轻人处得融洽,都不管他叫师傅,而是直呼他的大名。

    柯雷跟解在余接触比较多。搞宣传写好的大字块标语悬挂的位置是天吊的下边缘,每次写好了,柯雷还要自己上去悬挂,要站在天吊的驾驶室里从这头移到那头,一张一张地将大字块标语用订书器订到天吊下边栓好的钢丝上。这样每次都要吊车工开动天吊协助。每次当柯雷找到解在余时,解在余从没表示过不耐烦。而且常表露出对柯雷诸多特长的赞许:“吹拉弹唱,能写能说。小伙子有才呀!”有时候柯雷写黑板报,解在余要是天吊没活儿,就站在柯雷跟前看柯雷在黑板上写画。要是没有喊他用天吊,他会一直在柯雷的身后站着看。有时默默地半天不吱声,有时间歇地跟柯雷聊上几句。

    当柯雷用心地完成一期黑板报,用喜悦的心情赏看自己的劳动成果时,解在余也像参与了似的,笑眯眯地用欣赏的神情端详,啧啧地称赞,成了柯雷黑板报作品的第一个观众和评论者。这样,柯雷就特别愿意和他在一起聊,也愿意身边有个能欣赏自己的人。

    解在余是属于那种个头不算高,但骨架很结实的车轴汉子。好喝两口白酒,脸皮白净,眉毛胡子又黑又重,嘴巴上天天刮得确青。黑白分明的脸喝上酒就通红,嘴里熏出一股酒气。每当看他这样,柯雷就调侃他:“又喝了!”他咧嘴一笑:“上夜班吗!”他白天一般不喝,多数是在上夜班时,看见脸红扑扑地骑着他那台全车间擦的最干净的自行车,飞进车间。

    看着解在余的自行车,柯雷特别羡慕。不仅擦得锃明瓦亮一尘不染,而且拾捣得非常有特点,招人稀罕。车子是本市产的早期牌子。他把车把换成了活把,可以随自己意愿变换形状,有时是燕翅形的,有时是绵羊角形的。车座子也换成了青岛大国防后改成金鹿的大吊簧座子,屁股骑上压得呼扇儿呼扇儿的。后车轮上的齿轮盘,换上了小的,脚蹬起来看着慢悠悠的,但车轮子却转的飞快,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好玩儿。解在余将车把降的很低,车座升的很高,骑上后上身下倾,屁股翘着,双脚慢悠悠地蹬,车速飞快,显得很飘逸。他把前轱辘的瓦盖下还安装上了胶质的挡泥板,看上去使自行车有种汽车的那种稳稳当当的感觉。

    解在余在两个车间工作过,知道的忒多。他又愿意聊,柯雷愿意听,柯雷从他嘴里知道了厂子不少有趣儿的人和事儿。无形中解在余的白话,成了柯雷消愁解闷儿调节枯燥生活的事儿了。

    柯雷刚进厂时,担任厂革委会副主任的肖德,是个有名的人物。他不是以敢批敢斗闻名的,是以心眼儿多处事嘎古著称。所以,人送外号“坏水”。去年,肖德就被提到市里当干部去了,可见此人不一般。解在余和肖德是师兄弟,都是从铸铁车间出来的,解在余了解肖德的许多事儿,在柯雷听来新鲜有趣儿。

    全厂的车间中,除了热加工的铸铁、铸钢、锻冶车间单建有浴池外,其他车间都没有浴池。其他车间的人们洗澡,都要到厂浴池凭工作证洗浴。十几个车间几千名职工用一个浴池,虽然浴池很大,但也是拥挤不堪。那些有点儿“章程”的人,就不愿去厂浴池。肖德是从铸铁车间出来的,他自然不会去厂浴池。虽然两铸一锻三个车间都有专门看浴池的,外车间一律不准进去洗,但肖德至始至终就在这铸铁车间洗澡。

    有一段时间看浴池的换了个肖德特熟的人——肖德他所在工具车间铣工班班长姚全的老婆林芳英。

    肖德和姚全关系处得非常亲密,常在一起喝两口,隔三差五不是你上我家,就是我上你家。炒上俩菜,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一通喝。俩人的老婆每每要为其做菜备酒,自然也混的非常熟。

    林芳英比姚全小五岁。个头不高,身材很匀称,大小适度的圆脸庞,双眼皮忽闪着一双像会说话似的眼睛,鼻窝附近有稀疏的雀斑,这使人看上去觉着她很风骚。细细的腰肢,宽而圆滚滚的臀部下连着两条上粗下细的好看的长腿,前胸上一对儿鼓溜溜的大乳房。她走路迈匀称的碎步,看上去袅袅婷婷,胸部颤巍巍的,加上细腰下摇曳摆动的肥硕好看的臀部,惹的身边经过的男人的眼睛盯过来,又送出去好远。

    近水楼台先得月。林芳英原来在工厂食堂工作,让食堂的厨师高俊把她搞到手了。人高体魁的高俊与矮小黑瘦的姚全反差很大,且比姚全年轻,和林芳英同岁,都刚刚年届三十。俗话说:三十不浪四十浪。俩人搞到一起后十分疯狂,色胆包天,有时大白天趁没人,在食堂后灶的工作间里鼓捣。高俊常常不管不顾地来了情绪时,就把林芳英抓过来按到面案子上搞她。终于有一天被人闯进来撞见了。林芳英被调离了食堂到铸铁车间烧水热饭看浴池。

    事后,和林芳英关系不错的女工说:“做那事儿咋那么不注意呢?面案子?那是地方吗?”林芳英似乎是很无奈地说:“我有啥办法,高俊那家伙我看见她就麻爪儿,两条腿酥酥的就不会动了。”那个女工听她这么说,似乎心里得到了某种满足,吃吃地笑出声来说:“那家伙够厉害的,他这是把你降住了,嘻……他那玩艺儿是不是很……嘻……”

    林芳英红着脸,嗔怪地在那女工的大腿上掐了一把说:“你真臊……”

    车间里的浴池不像厂浴池那样分男女浴间,是一天男一天女地轮换着用。还用不着下班后才开门洗浴,只要水烧热了,你的工作干完了,差个十分二十分没下班也可以进去洗。一般男工洗浴速度快,进去冲一冲就出来了。女的则不然,磨磨蹭蹭没个把钟头出不来。往往男的洗澡时,下班时就洗完了,林芳英就差不多按点儿和工人们一起下班回家。而女的洗澡时要拖延到下班后一个小时,每到这时,林芳英就会心急火燎地怨恨这些女人洗的太慢,嘴里恨恨地骂:“磨X蹭X的,就那么个臊零件儿,洗不完了!”

    这一天,又是女的洗澡日子。眼瞅着下班时间已过了,可里边还有几个女人没洗完。林芳英着急回家,心里就有点儿烦,这时,车间主任又领来两个女的,让她放进去。林芳英心里不高兴但嘴上不敢说,违心地窝着气儿把主任的两个熟人放进去了,心下里想今天甭想早回家了。

    这时,肖德来了:“林子,男的女的?”

    “女的,都下班了你还来凑啥热闹?这会儿来,就是男的也不让你洗……”

    好不容易逮着个能说话的熟人,林芳英把一腔子怨气全撒向了肖德。

    “咳!我说林子!怎么这么大气儿呀?我可没得罪你呀!”

    “你没得罪,里面这帮磨磨蹭蹭地洗个没完,我这正着急哪!那车间主任又送来俩,你说我得陪她们到啥时候呀!”

    “也是……这没完没了的,她们在里边洗着不急……哎!你想法催她们快点儿呀!”

    “怎么催呀?这车间的人要说多了,她们跟领导递上点儿话,领导得收拾我。这外来的也都是有头有脸儿的熟人,催多了说难听了也不好……”

    “咳!你利用别人催呀!‘

    肖德诡秘地眨着那贼亮的一双小眼睛,嘴角儿咧着怪笑,凑到林芳英跟前,看看跟前没人,低声说:

    “像我这样不记得是女的洗澡的日子,来瞎撞蹭澡的,还有吧?”

    “有,不少哪!都想来这洗个清静。”

    “你利用一下他们呀!”

    “咋利用?”林芳英忽闪着两只大眼直勾勾地盯着肖德问。

    “这帮娘们儿要再有磨蹭没完的时候,要是有男的来洗,你就装聋作哑地让他闯进去,惊她们一下子呀!嘿……哎!你得看是不是过了下班时间,这样子惊她们几次后,她们就会形成条件反射,抢着抓紧时间在下班前洗完,怎么样?嘿……”

    “……哧哧……你这主意真损!你让男的闯进去看这帮子娘们儿光屁股呀!你们男的真不要脸……”林芳英手点画着肖德,两只好看的眼睛笑亮了,脸也笑的泛了红。

    “我这是绝招儿,使不使你自己掂量着办……嘿嘿……”

    诡笑着,肖德撤身扬长而去。

    让肖德这么一鼓捣,林芳英的气儿比刚才消了一点儿。她又忍了一会儿,本车间那几个女的,有两个洗完了出来走了。林芳兵算着,里边还有五个没洗完。她又耐着性子等了十多分钟,以为该陆续出来了吧?可是一个也没出来。后进的两个没出来,早进去的那三个也该出来呀?林芳英不禁又焦躁起来。白班的人都早已下班走没了,夜班工人正在做生产前的准备工作。车间里没开机器,显得很静。这种下班后的寂静让林芳英更加急躁起来。嘴上又骂出了声:

    “这几个骚X洗起没完了。”

    这时,车间大门外走来了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毛巾、香皂和拖鞋。

    “又来一个不知死的货!”

    来者是检查科管铸铁车间的检查员齐宝森。本来他常待在铸铁车间检查生产质量的,但因为他乒乓球打得好,下午就抽去练乒乓球准备参加厂里的比赛,他就不记得今天是女的洗澡了。练完球,一身臭汗,就直奔来想冲个澡儿舒服舒服。

    “你来干吗?”林芳英没好气儿地问。

    “洗澡呀!怎么……”

    “今天……啊!不怎么……”

    林芳英突然想起了刚才肖德说的绝招来了,她突然心一横:

    “没事儿老洗啥呀!都洗秃噜皮啦!”

    “练乒乓球练的,一身臭汗,冲冲就行。”

    齐宝森心里急着要洗,见看澡堂子的林芳英也没说别的,就耷拉着头一门儿心思地钻进了浴池。

    看齐宝森闯进去了,林芳英假装上厕所,进了旁边的厕所。

    齐宝森进了更衣室,他也没细瞅更衣室里有什么异样,三下五除二就脱了衣裤,更没听出浴间里的响动有何不同,兴冲冲地赤裸着一丝不挂的身子,就冲进只一门之隔的浴间。浴池里五个女的,有三个已出了池子,在淋浴喷头下冲洗,另两个已洗完。洗完的两个女的,廖碧虹是个年轻姑娘,王彩云是五八年徒工。都是铸铁车间的,俩人拿着洗浴品,赤条条浑身红润散发着热气,廖碧虹在前,王彩云在后从里边走出来,与奔进来的齐宝森撞了个满怀。猛然见一个肌肤如玉,乌发如墨的姑娘赤身肉奶奶地撞进自己怀里,齐宝森顿时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像被施了魔法,大张着嘴巴愣呵呵地站那不会动弹了。

    廖碧虹不是好动静地尖叫起来,手中的浴品扔了,一只手捂住胸部的乳房,一只手捂住下身,扭身就往回跑。后边的王彩云也吗呀一声,先就扭身跑了回去。

    淋浴喷头下正冲洗快活的三个女人。听到怪叫,扭头看见一个裸体男人进了浴池,也吓的齐声怪叫,扑通扑通跳进池子里,把下身和上身都埋藏了起来。

    廖碧虹和王彩云像逃生的企鹅,连滚带爬地跌进池子趴在了水里。

    四五个大白条女人,尖声怪叫地落进池水,这才把眼花缭乱的齐宝森惊醒过来。他也慌了神儿:这是咋搞的?

    他仓皇地如丧家之犬扭身跑回更衣室,慌乱地穿上衣服,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听到齐宝森离开的声音,五个女人也没敢动,惊魂未定地在水里猫了半天,你瞅我我瞅你,嘁嘁喳喳,后来都把眼光投向了岁数最大的王彩云。

    王彩云沉吟了一会儿,抻头往浴间门那听看了一下,呼啦一下子带着水声从水里钻出来说:“怕什么?他还能把咱吃了……哎!看澡堂子的林芳英哪!……”

    她光着身子,在另四个女人的眼光中英气地挺身跳出池子,颤着两只肉奶奶的大奶子,疾步走到浴间门口向外扯脖子喊道:

    “林芳英!林芳英!你干嘛去了……”

    她出来一喊,给另外四个女人壮了胆子,也都从水里站起来露出了光身子,陆续走出了池子,也凑道浴间门这儿跟着喊起来:

    “林芳英……”

    躲在厕所里支着耳朵听动静的林芳英,已听到了浴间里的骚动,她估摸着差不多了,就从厕所里应着声奔到了浴间门口。

    “咋的了?咋的了?没好声的喊啥呀?”

    “你说咋的了?你干吗去了?让一个男的闯进来?”王彩云劈头质问。

    廖碧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接着王彩云的活儿,圆睁杏眼厉声说:

    “你啥意思你?你是不是故意放进来的?”

    林芳英装作不知不慌不忙地问:

    “你们说什么哪?一个男的闯进来?我不知道呀!我刚才上厕所去了……”

    “上厕所?你……你上厕所也不能让个男的闯进来看我们洗澡呀……”

    王彩云听她说是上厕所去了,活儿就软了下来。可廖碧虹毕竟是个没挨过男人的黄花闺女,又是在前边撞上齐宝森的,心里放不下这气恨,仍硬气地说:

    “你早不上晚不上的,让男人闯进来,就是你的责任……”

    “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上厕所,可我也不知道有男的这会儿闯进来呀!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啦……”

    听林芳英这么说,几个女人也没咒念了,这事儿咋办?只能忍倒霉,后来的两个女人互相说着:“冲冲快走吧!”在淋浴下冲了冲,出了浴间急忙穿衣。廖碧虹和王彩云等三个女的,一边骂骂咧咧地随后也出了浴间,进更衣室穿起了衣服。

    五个女人这回穿起衣服来真就快起来,草草穿戴齐了,鱼贯着出了更衣室离开了。等五个女人都走净了,林芳英放了池水,检查过淋浴开关,关了浴间和更衣室的灯后,兴冲冲地离了车间往家奔去。出了车间,看身边没人,林芳英抑制不住心内的快活,兴奋地咯咯地笑出了声,自言自语道:

    “我叫你们磨蹭!让齐宝森把你们下边儿看了!嘻嘻……”

    五个女人中其他四个,虽然觉得像吃了苍蝇似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但又能怎样?看浴池的又不是故意的!那男的是不知道女的洗澡,才闯了进去的,这事儿只能认倒霉。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光彩好听的事儿,没必要声张。懊恼了一阵儿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唯独廖碧虹放不下这事儿。她脑子里老想着和齐宝森撞上的那一幕,越想越觉着窝囊:自己是个黄花姑娘呀!我的对象还没看见和碰过我的身子哪!竟然让别的臭男人一览无余地看了,还光着身子肉挨肉地撞在了一起,而这个臭男人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铸铁车间的检查员。恨只恨那看浴池的林芳英,是她玩忽职守让齐宝森闯了进去的,她是个乱搞男人的破鞋,这不是有意羞辱我吗?我不能咽下这口气!咽不下去,我一个柔弱的女子又能怎样?还不能跟对象说。廖碧虹的对象是同车间的工人白蒙。他是老三届的高中生,阴差阳错逃过了上山下乡,走后门进了铸铁车间当了普工。和1969年中学毕业入厂的廖碧虹偷偷摸摸搞上的。其实即使是公开了关系,这种事儿也不能跟对象说呀!

    她跟弟弟说了。弟弟听了暴跳如雷,大吼要胖揍一顿看浴池的林芳英。廖碧虹的弟弟比她小一岁,却和她是一起上的学,当初父母为了姐弟俩有个照应。但到了中学因为停课,弟弟整天无所事事,跟同学和院里的孩子玩野了,拉帮结伙,学会了好勇斗狠,动不动就动手打仗。父母一看不好,还没等他毕业呢,就让他跟着六八届的毕业生下乡去了。但走远了又不放心,因为是提前申请走的,就跟知青办提了个要求,给分配到城边的郊县农村插了队。离家近,弟弟隔三差五就回来,廖碧虹觉着那事儿也不能跟父母说,就说给了回家的弟弟。

    第二天上班,廖碧虹又找到王彩云和另一个一起洗澡的女工,背着别人嘀嘀咕咕地宣泄了一通自己的愤懑和对林芳英的怨恨,把这俩人的火也撩了起来:

    “这个破鞋真是可恨!“

    第三天接近午休时,林芳英撅着屁股在给职工热饭的锅炉前烧火。廖碧虹、王彩云和另一个一起洗澡的女工,还有廖碧虹的弟弟,一起向林芳英走来。接近林芳英时,廖碧虹的弟弟问:“是她吗?”

    “就是她!“廖碧虹指着林芳英。

    弟弟疾步抢上前,飞起一脚就踹在了听见声响正站起身的林芳英的胯骨上,林芳英扑哧一声,肉感的身子就侧倒在了地上。弟弟紧接着又扑上来,没头没脑地在林芳英的背部、腰部、臀部上乱踢。

    林芳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蒙了,她一骨碌挣扎起来,拼命地去抓挠抵挡廖碧虹弟弟。

    不知是残暴的踢打还是林芳英的挣扎反抗,刺激了三个女人的暴力欲,三个女人竟然一起扑上来,揪头发的,乱抓乱踢的,把林芳英又按倒在了地上。

    女人一旦进入疯狂,显得比男人还要兽性。因为平时的柔弱和这种兽性的疯狂形成强烈反差,让观者不可思议。对男性观者,尤其是精力旺盛的男子,可以刺激起性欲来。此时,对于插不上手的廖碧虹的弟弟就是如此。他先对林芳英的施暴,已感觉到了林芳英那肉感的身子,刚才只是一种感觉,因为愤怒的冲动没有跟性知觉明晰地连接。这会儿三个女人的施暴,在他体内作俑起了一股性冲动,使他热血奔涌起来。但瞬间这种冲动只能又转换成再次施暴,于是,他重又击打那让他有肉感的肉体。

    林芳英在地上翻滚着,惨厉地哀叫着。

    施暴持续了有五六分钟,车间里没人发现过来制止。因为造型机、清沙机轰鸣着听不到哭声。又持续了一两分钟,先停工的转炉班的工人过来取饭盒,这才发现,把她们拉开。林芳英已花容残损,漂亮的脸蛋全抓碎了,鼻子歪在了一边,鲜血模糊了一脸,乌发披散了,衣服也七扭八歪露着半截儿粉胸和白皙的腰部,上面遍布血红的抓痕。

    她已经站不起来了,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时而身子颤栗地抖动一下。虽然已花容尽失,但躺在那里仍然显出漂亮动人的曲线。

    车间主任被人找来了,他指挥人把林芳英抬往卫生院。又厉声喝住廖碧虹和她的弟弟、王彩云还有那名女工。

    “一个别走,都给我上办公室去。”

    卫生院里,大夫们经过外伤处理和内脏初查,又将林芳英转去了市里的大医院,从症状看,她的脏器受了损伤,卫生院医疗设施有限无法诊察和确定。

    医院检查的结果令送林芳英去医院的丈夫和铸铁车间的人大吃一惊:肋骨折了一根,胃出血、肾裂……

    第二天,廖碧虹姐弟俩、王彩云和那名女工都被拘留了。

    解在余东窗事发后的第三天,邱明哲在车间主持召开了“批判盗窃分子解在余大会”。会上,邱明哲历数了解在余在锻冶车间一向软硬不吃,工作纪律松懈,经常在上班时喝得酒气熏天的劣迹。还常以开天吊技术高自居傲视领导。而且为了抬高自己贬低别人,耍阴谋使手段,经常暗中将头发丝放进天吊的变压器里,造成天吊启动不起来,别的天吊工和修理工都找不出毛病的局面,这时他装模做样地这瞧瞧那看看,捅咕捅咕,然后一口气儿把那头发丝吹跑了,就把故障排除了。他在别人的称赞中得意洋洋,由此形成了一种惯势,天吊常常有了毛病连修理工也无计可施,把他找来就手到病除,俨然他成了技术大拿。

    邱明哲说出这事儿时,柯雷既吃惊又好笑,这鬼花活玩儿的咋有点像肖德!

    但这手段老玩儿就不灵了,因为各部器件和电路并没有实质性的故障和毛病,你解在余不经维修过程只是捅咕捅咕,这有背于机械原理,引起了修理工的注意,终于发现了解在余的伎俩。

    参加批判会的厂保卫处处长宣布:经公安机关批准,逮捕解在余,行政拘留一个月。会后,解在余即被押走了。

    批判会上,解在余本来很白的脸,失去了血色和生气,犹如没了血色得白条鸡,垂头躬着腰,还有被带走时双手被烤上的样子,与没出事儿前判若两人。这情境深深刺激了柯雷。会散了,人带走了,柯雷脑子里还茫然地空白了半天。

    买卖街是一条南北长不足五百米的小街。往东百十米远与它平行的叫一面街。一面街东侧就是作为道里区与道外区分界的滨州铁路。往西百十米远,是地段街。地段街往西是兆麟街。兆麟街往西是尚志大街。尚志大街再往西就是中央大街。从东到西这六条南北走向的街都与石头道街相交,只不过尚志大街与中央大街中间的这段不叫石头道街,叫十二道街了。中央大街、尚志大街上欧式建筑多,有名的商号都集中在这两条街上。中央大街上有道里秋林、妇女儿童商店、马迭尔宾馆、华梅西餐厅、教育书店。尚志大街上有“八杂市”、岳阳楼饭店、原茂冷饮、道里肉类商店、市五金交店公司,这些年越来越繁华。中央大街着重保护欧式建筑,改造成了中外闻名的国内第一条步行街。尚志大街则建起了许多高楼大厦。“八杂市”扒掉建起了当时最大的商业建筑,可惜的是新建筑没有什么特色,可惜了“八杂市”的特色建筑。

    六条街中,买卖街一直默默无闻,整条街没有一家像样的商号,只有一些便民的食杂店之类。再就是一些企事业单位,多的是居民住宅。这样一条构成的街道,竟然被称为买卖街!

    20世纪80年代初,这条小街突然热闹起来。

    热闹不是因为商业,是因为交谊舞。交谊舞在建国初50年代时曾风靡过。那时工厂企业里,领导和团干部都带头跳舞,每天下班后俱乐部食堂,一切能利用跳舞的地方,都响起嘭嚓嚓嘭嚓嚓的鼓乐声。那时,北华厂也同样,每到周末必在半地下室的工厂食堂里开舞会。直到60年代初这种舞会还在开!柯雷那时不到十岁,但给他的印象很深。他上学放学抄近路路过没有封闭到厂院里的食堂。放学时走到食堂这儿,正好是舞会开始的时间,半地下室里已响起了欢快的鼓乐声,吸引柯雷驻足观听。从门窗玻璃能看见里边乐队的大鼓和乐手手中的萨克斯。舞场上一对一对的男女搂在一起,随着乐曲旋转。柯雷纳闷这些男的女的为何要搂在一起?他们真好意思?看得柯雷心惶惶地跳。食堂门还在不断地涌进烫着漂亮的带卷的头发,穿着鲜艳的摩登女郎和西装革履的男人。这让柯雷想起电影里也是出席舞会的国民党的达官贵人和太太小姐们。眼前这些男女们脸上洋溢着兴奋,神采飞扬说说笑笑地鱼贯而入。在柯雷眼里,他们像是在赶一个重大的节日。

    柯雷进厂后,曾跟50年代入厂的工人提过这事儿,还带着当年观看时的疑惑,说那些人可够不要脸的,男男女女的搂在一起。对方听他这样问就吃吃地笑说:“当年就那样,兴那个,好多人都迷的不得了,下了班家不回饭不吃,一门心思奔舞场。咱们车间的那个迟维善,刚从山东来没多久,挺穷的,上班就穿一件抿怀的破棉袄,腰上扎着一根草绳子,也迷上了跳舞。但舞场上很讲究,要穿的干净漂亮,跟过节时的打扮一样。请女士跳舞还要有礼貌,像绅士一样要彬彬有礼。迟维善为了能进得舞场下得舞池,就向别人借西装和皮鞋,换下自己身上的破鞋和破棉袄……那时侯下了班的业余生活有意思呀!后来,舞会这些东西都属于资产阶级的玩意儿了,被禁止了……”看他那神情,柯雷觉得他很是可惜和向往。

    柯雷说:“我看是有点儿资产阶级,男男女女的搂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哎!你看是搂在一起,其实是有距离的,按着标准要求,男女俩人之间要有一拳头的距离。男人搂住女人后背的右手,不能连胳膊都搂在女人的身上,只是五指带住女人的后肩背。女人的左手也只是用手指搭在男人的右肩头上,姿势是很文明讲究的……”

    70年代末,80年代初,交谊舞又死灰复燃,不久就在全国风靡起来。先是企事业单位利用俱乐部开舞会,后来对外开放售票。再后来,有经济脑瓜的人开始租场地专开舞会营业。于是,全国一片嘭嚓嚓,已不是50年代的规模可比。同时复燃的还有麻将,当时流行一句顺口溜:十个人九个赌,剩下一个去跳舞。全国一片穷和声。除了不会动弹的,在娘怀里抱着的,瘸子瞎子不会走的,不是在家打麻将,就是去舞场嘭嚓嚓。尤其是那些中青年男女,迷的不得了。

    买卖街东侧中部有一所建筑,外表不起眼,虽然只有一层,但内里很大,是一座能容纳一千多人的俱乐部。人们都叫它“后勤俱乐部”。过去,它不对外,很少人知道它。风行跳舞后,这里也开起了舞会。先是社会上的闲杂人进不去,后来,不知谁把它租赁承包下来,对外营业,立时火了起来。俱乐部里面的地面没有坡度,水磨石的平坦地面,撤掉坐椅后,是全市最大面积的舞场。地点又好,在道里的中心地带,紧邻道外,与南岗一桥之隔。门票还便宜,只卖一元钱,全市最低价。所以,舞迷们都愿意上这来。跳舞的人多,尤其是女性多,舞场就有人气儿。中国男人多女人少,用舞场里男人的话说:是狼多肉少。要是女的少,你会找不到舞伴儿。乐曲一响,女的早就被人瞄好了,长的年轻帅气的男人还能抢上,其貌不扬的有可能被女人拒绝。势力眼的女人,你彬彬有礼的请她,她却因为看不上你,会非常蔑视地连个屁都不放,一拧屁股把脸转过去,或用鄙视的眼神儿冲你一瞥嘴,甚至有的还扒拉你绅士一样伸出来请她的手。那些不三不四粗野蛮横的男人,看你不愿和他跳,便强拉硬拽。遇见这样的横男人,那些势力女人也就乖乖的了。男人们还常因争舞伴斗殴。你请了我的舞伴,他搂了你的女友,便大打出手,捅刀子。这时的舞风全没了50年代时那样的文明了。但这也是表面的,暗中流动的还有因为交谊舞给过去屏蔽隔绝的男女之间提供了可以亲密接触的机会,不仅便利了未婚男女交友,也便利了已婚男女之间的暧昧苟且。

    每天晚上,尤其是周末和休息日的晚上六点前后,俱乐部门前都是门庭若市。有入场的,有站在门前等约好的舞伴的,有来晚了票卖完了在门前徘徊的,更有弄了一把票趁机倒弄的票贩子。一元钱买的,两元钱卖。那些眼瞅着进不去急得火烧火燎的人,贵一倍也痛快的掏钱,图得是赶紧进去快活。

    买卖街这个原来不出名的小街,就这么热闹起来了。舞迷们都知道这有个俱乐部,是最火的舞场。一说跳舞,问上哪?都说:上后勤俱乐部!要不就说:去买卖街。没有工作没有单位的社会闲杂人员,最先下海在透笼街做个体生意的小商贩,是这里的常客。透笼街离这儿很近,他们收摊后的时间正好是舞会差不多开始的时间。舞场里常能听到女商贩之间抑制不住兴奋议论当天赚了多少钱的对话:

    “姐们!今天整几张呀?”“几张”指十元面值的人民币。

    “整了五张……真他妈的兴!”

    回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兴奋的嘴里带着郎当儿。

    “哎吆!真不错呀你!我今天才弄了三张……”

    “今天有个小子没上当,磨叽半天又不买了,要不我从他身上还能多整一张,凑成六十,来个六六大顺……那狗XX!他不买啦……”

    “行啊!你这就不错啦!哎!刚才跟我跳舞的那男的,你看咋样?”

    “……还行,挺像样的。”

    “哎!他看咱俩人,说他也俩人,他指给我看了,长得挺帅,他说跳完舞领咱俩走,咋样?浪浪去呗!”

    “……今天不行,挣这么多钱都带在身上哪!”

    “咳!人家还能抢你的不成?”

    “别的,还是改天吧!”

    舞会刚兴起,大部分人都是初学,下场跳的少,围着看的多。不会跳的只能望池兴叹。女的还好,不会跳,男的也愿意请,为的是讨好她交上她。虽然带着教她很累,但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地教,磕磕绊绊汗流浃背也心甘情愿。如此殷勤卖力,没准儿能感动芳心,就此交上个以后可以相约的舞伴儿。在一起跳时间长了,就可以进一步成为红颜知己,再进一步就可以……男的要是不会跳那就惨了,你只有在场外观望的份儿。男步是领舞是指挥,你不会跳怎么带人?女的有一个算一个,你要是不会,她干脆不跟你跳。即使你大胆地请了她,上了手她试出你不会或跳的不好,连话都不说,马上把你甩在场上,她扭屁股就回了坐位,或转到别处去躲开你了,让你尴尬的无地自容。

    假若你跳得好,慢四、快四、慢三、快三、伦巴、探戈你全会。花步多,动作标准优美。人要是再长的说得过去,那女的就会喜欢跟你跳。你要是长的帅气,她就更亢奋的跟小母鸡儿找到好食儿似的,乐得屁颠屁颠的。粉脸上都掩饰不住那满意的兴奋,加上音乐和舞动,刺激的粉脸红若桃花。这时的男人要是向她进攻,她的防线就早已解除,你尽可以挺枪长驱直入。先是右臂搂紧她的腰背,看她不往后挣脱,就进一步将她搂进怀里,把俩人的上身贴在一起,贴触到她胸部衣服底下柔软的乳房。她要是不挣脱,身子很软地依顺你,你就可以把脸贴上她的脸了。脸贴上后,她要是还不躲避和挣脱,你就可以用双臂把她抱在怀里跳了。这种做法都是在跳慢四步的时候用。最初,公安还来检查,奏慢四曲时不准暗淡灯光。但舞场经营者为招徕舞客,从最初的不会暗灯到暗灯,后来干脆把灯关了,只乐队里亮着一盏为乐手照亮的小灯。舞场里一片漆黑,为那些想搂在一起暧昧的男女提供了保护色。公安局先前还管,但管不住,没有那么多人力精力在各个舞场总看着。你不到场,舞场就照黑不误,拿他没办法。后来,公安干脆就不管了。舞男舞女们便敞开放肆,把女的搂在怀里贴胸贴脸儿,感受她那肉奶奶热乎乎的肉体。有的干脆亲嘴儿、手摸索、六指划拳全来了。此时不仅男的刺激兴奋,那女的也是春心荡漾。就像当年西门庆勾搭潘金莲,做哪一步潘金莲什么反映,就有几分了一样,能将女的搂成这种状态,就有五六分!男的就可以再进一步了。一方面可以结识约定下次跳舞的舞场和时间,另一方面也可以扩大其他方面的交往,请女的吃饭、看电影、游玩,待感情亲密后就可以上床了。这是比较慢的。快的,舞会结束后男的就能把女的领走,找地方消魂去。还有更快的,俩人搂的兴起,当时就急不可耐地离场而去。舞场把门的最心明眼亮,常常男的和女的一前一后溜出门,守门员就在后边冲俩人的背影跟旁边的人说:

    “看!又勾上了,领走了!”随后,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气愤,骂一句:

    “现在这女的咋这么贱?一贴就上钩,一领就跟着走。”旁边的人嘻嘻哈哈地涮他:“咋的?眼热呀!你也进去贴一个!”

    “X!我贴那玩意儿呢!我嫌臊……”

    “哈……”

    有一次,柯雷在路上遇到卢少荣。他俩自厂文艺宣传队不搞了到现在有七年的时间没见了。卢少荣二胡拉得好,是宣传队的第一把。几句话一唠,才知他已调离了八车间,去了加工塑料件的十车间。专上夜班,白天做点小买卖。所以,很少看到他。唠来唠去,话头扯到了跳舞上,卢少荣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跟柯雷说:“你没上舞场玩玩去?哎!跟你说,那小娘们可好搞了,二十七八岁的三十来岁的小媳妇,一贴就上手……”

    小脸白净的卢少荣,亮着黝黑的大眼睛,一反过去少言寡语不事张扬的个性,毫无遮拦的放荡语言和狎邪的神态,让柯雷惊鄂地瞅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来回应他。

    柯雷不会跳舞,他也没那闲暇,女儿小,才两岁,自己还忙着复习考业大。见柯雷对自己的话没有同感和共鸣,卢少荣减了不少兴致。他又神秘兮兮地头探向柯雷说:“哎!工会的乔主席是‘后勤俱乐部’的常客……“

    “后勤俱乐部?”

    “后勤俱乐部是哪你都不知道?太封闭啦!我告诉你,是买卖街上的一个舞场。去那的大姑娘小媳妇贼多!我一去,就能看到乔主席。哎呀!他跟女的搂的那个紧呀!据我观察,他已经换了不下四五个舞伴了!哪个他不得过过手啊……”

    “乔主席?他?那么一本正的人,怎么会呢?”

    柯雷吃惊的不相信。当时文艺宣传队里的人,没人不知乔嘉木多正经传统的了,无论是乐队的还是演员队的,男的头发长一点儿都不行。他都要喋喋不休地管:“你看你那个发型!像个什么样子?”

    看柯雷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卢少荣带着嘲笑的口吻对柯雷点画着说:

    “哥们!你可太不开化啦!这现在可不是那时侯了!甭管他原来多正经多传统,现在都人性大暴露。我看哪!你肯定不会跳舞!你赶快学学吧!学会了,你去舞场试试就知道了。但你不会跳舞肯定不行,人家女的不跟你跳,你上不了手。乔主席一看就是老手。他50年代赶上过跳舞,所以跳得好。一看就是老步,花样还多。这在舞场很吃香,会跳的不会跳的女的都愿意和这样的人跳。尤其是三十来岁的小娘们儿会跳的少,愿意跟乔主席这种四十多岁的人跳,正般配……哎!哥们!赶紧学学。去整俩个小娘们儿享受享受……哈哈!”

    卢少荣荡笑着扔下最后一句话,把愣怔在那的柯雷撇下走了。

    卢少荣没有说错,乔嘉木已是“后勤俱乐部”的常客了。卢少荣看到他时 ,他也看到了卢少荣。只不过双方都装做没看见对方,这是舞客们都具有的心理和行为表现。他们上舞场都愿意去那些见不到熟人的舞场。一是怕人知道自己去跳舞被人传扬,毕竟好说不好听。二是在舞场上与异性暧昧的举动有熟人看见不方便。所以,一般舞客都不去离家或单位近的舞场,宁可舍近求远。“后勤俱乐部”离北华厂和家属区有五六公里远,但再远也不可能一个熟人也碰不上。只好在看到的一刹那,心理咯噔一下子后硬撑,装没看见。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在昏暗的灯光下,对方也许没看清。

    四十多岁的乔嘉木,在舞场上算是中年人了。按说中年人在舞场上不吃香。跳舞兴起的头几年,还是年轻人多,年轻姑娘看你是中年男子根本就不跟你跳。乔嘉木有功底还好一点儿,但也只能奔那些小媳妇请。年轻姑娘也只能请那些已二十六七岁的不会跳的,去充当那种卖力气又无报酬的教舞老师罢了。

    卢少荣跟柯雷提到乔嘉木时,乔嘉木已经进舞场跳了三年,和六个舞场上的女人发生了性关系。第一个时间最长,俩人保持了近两年的舞伴加性伴的关系。后来,那女人先乔嘉木有了新欢,乔嘉木也改换别的女人,便再没有时间长的了。且一个比一个间隔时间短,勾搭成奸上床快,分手也快。后四个是乔嘉木一年之中搞到手的 。而他并没有到此为止,在后来的十几年里,以每年几个至十几个不等的数量和速度,依然不停地在舞场上搞女人。二十年下来,乔嘉木先前还记着数,大约六七十个女人,后来就不记得了。但有一点比较清楚,就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搞到的女人也一个比一个年龄大。头几年的女人还比较年轻。第一个年龄三十岁,不算最小。第三个是最小的,二十七岁。这俩个女的都是乔嘉木手把手一点点儿教会的。待到跨入21世纪搞的女人,都是四五十岁的了。这时候不只是乔嘉木的年龄已是六十岁了,舞热也已过了。舞场上年轻女人少了,几乎没有了,只剩了中老年人了。能在舞场跟男人勾搭的年轻女人,都去做三陪小姐专挣钱去了。英特网兴起,网络聊天热起来,想和男人交往或苟且的,也都上网聊天去了。舞厅里只剩了徐娘半老的女人。搞女人的代价也逐渐增大了。上个世纪80年代初,在舞场搞女人不花钱或花很少的钱,吃顿饭、打个出租车,或给买个花不多少钱的礼物即可。后来付出的代价才越来越大。乔嘉木经历了这个逐渐增长的全过程。这种增长和三陪小姐卖淫女人的出现同步,是一个渐入商品化市场化的过程。

    乔嘉木搞了二十年的女人,隐蔽工作做得很好,一直没让他的妻子和女儿发现。他知道自己在北华厂是个一本正的形象,在男女关系问题上不能出现一点差池,否则会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他去舞场都是偷偷摸摸的,对老婆就以开会、写材料、看望病号等作掩护,老婆对他也深信不疑。工会主席工作忙事务多嘛!

    乔嘉木搞上女人也不往家领,虽然白天老婆上班,子女上学,他有机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老婆有啥事儿闯回来,躲都躲不了。尤其是住在家属区,耳目多。乔嘉木和搞的第一个女人都是在那女人的家里幽会,那女人是铁路客运段的乘务员。走三天班休三天。她丈夫上白班,孩子在丈夫单位的幼儿园,丈夫每天上班时带去,下班时带回,且单位和家跨区,中途不能回来。这给乔嘉木在这个女人家里鬼混提供了绝好的便利。只要乔嘉木工作上没有事儿,他一个工会主席离厂出来非常容易。常常在那女人休班的三天里,大白天的俩人就在她家里奸宿放浪。和这个女人接触交往,看起来她比他小十岁,实际上是她影响乔嘉木。她作列车乘务员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社会信息和各色人生的阅历,比在狭小封闭的工厂小天地里,每天两点一线地生活的乔嘉木,要社会的多。外界人看来,铁路是半军事化管理,各方面应该很整肃。可从这个女人嘴里反映出的她们的工作生活内幕看,晦暗的令人吃惊。最骇人的是男女关系之开化和混乱,在乔嘉木感觉,是领企事业单位之先。淫风之大胆肆虐的程度,乔嘉木在工厂不仅闻所未闻,连想都想不到。这个女人常把她们乘务组及别的乘务组这方面的事儿讲给乔嘉木听。她说乘务员大部分都是女性,而列车长大都是男性。列车长掌管着乘务员生杀予夺的权利。乘务员要溜须拍马列车长,否则看不好你,不组合你进乘务组,你就下乘跑不上好线儿,甚至没线儿可跑。跑好线儿是有收益的,异地易货是不花运输费的贩运买卖,只要不缺心眼儿又想赚钱的乘务员,都脑瓜子削尖了要跑好线儿捎带做这种生意。这种搂草打兔子带捎的道道,比改革开放还要早,它钻得正是计划经济商品流通不发达的空子。即使改革开放了,在初期,好长一段时期内,她们仍有生意可做。做这种生意只有长线儿,跨南北的线才有的做。像跑北京,跑上海,过山海关,过黄河,过长江的,越远越肥。这样的线儿就增加了列车长权力地位的砝码。生杀予夺也就越厉害。好线儿人人都眼红,你维护不好列车长,说不准就让人给拱下去,列车长踹你没商量,找个理由顺手拈来。要想哄住列车长巩固自己的位置,就得送礼。送礼都是直接送钱,价码不低,没钱的送不起。连局长都说:“当列车长的给个局长都不换。”

    没钱送不起咋办?这女人告诉乔嘉木,她们乘务组流行这样一句话:

    没有“白边”有“毛边”。

    这句话是这女人带着淫邪的笑说出来的。开始乔嘉木没听懂,“白边”是指十元的人民币,那“毛边”是什么?送这个何用?女人吃吃地点画着说他傻,连“毛边”都不懂?就是指女人下身那玩意儿!女乘务员没钱送,就送自己的下身。这和钱一样,甚至比钱还好使。这是我们跑车的不成文的规则。

    乔嘉木听了,当时浑身燥热起来,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幅漂亮女列车员向列车长献身甘愿被奸淫的图景。列车长在淫笑,女乘务员在列车长的蹂躏下呻吟。这列车长简直比封建皇帝还要快活逍遥,这属下的女乘务员不都成了他的嫔妃宫女了吗?清平世界朗朗干坤,竟然有这样的事儿?

    这种浮想,不仅让乔嘉木不可思议,还产生了妒忌和刺激。他身心不只激愤,且裆里的生殖器也勃起来了。

    “这……这列车长比黄世仁还黄世仁啊!太无法无天啦!”

    “啥无法无天?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你也这样呗?”乔嘉木瞪起眼珠子。

    “吃吃……你说呢?”

    这女人脸泛着微红,那笑让乔嘉木脑袋轰一下子:这娇美的人儿也让人家淫了!乔嘉木既厌恶,又有一种失落。对面这女人的复杂让他更觉得她有风韵和舍不得。在煎熬中,他脸红脖子粗气喘着冲她急道:

    “你们列车长是哪个家伙?我非整治整治他不可……”

    “你急什么呀!我是那种人吗?为了挣那俩糟钱,把自己的身子奉献上去?我可没那么贱!再说我们列车长那熊样!看着我都恶心,让他沾我?哼!甭想……”

    她这么一说,乔嘉木的心才放了下来,可她下面的话又让他的心悬悬的 。

    “……我现在跑的这线儿,不是啥好线儿,是往北到满洲里的,没啥大油水儿。列车长挺臊,迷勒魔勒地想踅摸我。他想吃这口儿,别说没油水,就是有油水我也不跟他。有一次到了满洲里,我们铁路在目的地都建有专门给乘务员休息的公寓。半夜了,大家都想早点睡,这列车长却招呼我让我给他打水。我知道他不怀好意,但打水我照样给你打。我送水进去,他脱的就剩了裤衩儿,涎着脸就拉我手说:‘和我一起睡吧!’我心里这个气呀!真他妈的不要脸!表面上我不急不躁,平静地笑着说:‘我一个人睡惯了,和别人一起睡不着’……然后撤身就出来了。”

    乔嘉木悬着的心又下来了。“那,他没整你下来?”

    “咳!整就整呗!也不是啥好线儿,下来就下来,我不在乎!他没整我,我不卑不亢的惯了,嘻嘻哈哈地一过,他也拿我没招儿。他真要整我,大不了我下来跑别的线儿,跑哪儿都是跑……”

    “你可真可爱……”乔嘉木心一热,扑上去抱住她狂吻。

    和这个女人分手后,再没有遇上这样的条件,相处的时间也短了。为了快活方便,乔嘉木在离家很远,离“后勤俱乐部”很近的地方,租了一个只一间屋的小房。后来搞到的女人,几乎都是在这间小屋里享受的。房屋的租金都是用奖金和搂的礼金支付的。搞女人的花销用的也是这些钱。工资一个不少的全交老婆了。这也是老婆没察觉的原因。还有乔嘉木绝不留下一点搞女人的蛛丝马迹。最初,他搞过四个女人后,在笔记本上记下她们的名字、年龄、单位、住址等详细资料。但后来他意识到这样做危险,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忍痛把记录毁掉了。虽然看着不断增加的女人的名字和数量,是一个满足淫心的快意欣赏。二十年下来,自己的淫行没有暴露,乔嘉木很得意。有时他也后悔没把自己玩过的女人都记下来,致使有的女人都记不起来名字,也记不得多少了。在惬意自己这一生没白活时,稍稍有一丝遗憾。

    前两年媒体曝光的某省总工会主席生活糜烂,搞了几十个女人,不仅记了笔记,还拍下了性交时的录像,用来播放自己欣赏。这事儿披露后,乔嘉木看到这个报道,惊出一身冷汗:也是工会主席?搞的女人的数量和自己也差不多!可能还没我多。他是因为贪污败露出腐化的。有那么一刹那,乔嘉木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那报道是在说他。他俩人太像了,只不过那位比自己的级别高出好多级,多了个现代化的录像手段。

    惊悚之余,乔嘉木既庆幸又后怕。庆幸的是,他搞的女人的记录没有坚持记下来。后怕的是自己那喜欢自我欣赏的心理和这位高官的工会主席怎么如出一辙?这是自己给自己准备证据的愚蠢行为。假若自己要是一路记录下来,那也是个祸根,说不准也会被人发现暴露的 。

    随着这几年舞场里年轻女人的缺失,乔嘉木在舞场里搞女人的兴致也淡了。自己的年龄一天比一天大,搞年轻女人缺少资质了。但他并不喜欢四十岁以上徐娘半老的女人。他的性趣还是在年轻女人身上,而且越年轻越好。当他察觉舞场上年轻女人不再来时,经过观察琢磨,他看出来除了跳舞热过去了,年轻女人都被洗浴中心、歌屋、上网分流了。就是说舞厅辉煌的时代过去了,容易搞女人的乐园消失了,经营舞厅已不盈利了。“军区”也早已被易手的承包者改造,开起了“白天鹅音乐大酒店”。于是乔嘉木也改变了兴致方向,舞厅很少去了,租的小屋也退掉了。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乔嘉木觉得自己的体力在明显下降,性能力大不如前,一次过后,多少天缓不过那股劲儿来。不像四十来岁时那样狂野高频和持久。那时他曾为自己的性能力自豪过,连他身下那些搞到的女人都称赞他的性能力强。他不仅体力持久,方法也高超多样。这使得有的女人产生了对他的好感和留恋,不用再在钱上用心,在这上满足她就能维持性关系。第一个女人那个列车员就是。她跟乔嘉木说她丈夫满足她很费劲儿,而乔嘉木轻易地就能把她带入高潮。乔嘉木和她第一次上床,就顺着她的习惯动作方式,几下子就让她达到了高潮。她达到高潮的动作很特别,进入她的体内后,俩人的下身要紧紧抱贴在一起,横向的揉逛,全神贯注地使劲儿。弄得好,几下子她就达到了高潮。高潮来时她像爬坡似的,先张开原来紧抿的嘴,轻声地似喊非喊,待快感爬上来后,她就大声地无所顾及地,妈呀妈呀地叫了起来。妈呀妈呀中间还夹着“操”字儿,声音都是气喘着发出来的,脸红胀着,五官也走了型。

    乔嘉木觉得她的高潮惊天动地,看着她享受快感的异样,他觉得既刺激又自豪。刺激是因为他老婆没这种表现,按有些人说的是“死X”,没有强烈的明显的快感高潮,躺在那任你在她身上忙活完了拉倒,这种床上表现的女人男人不喜欢。而女乘务员失于常态的强烈变形的高潮表现,让乔嘉木惊心动魄。想想这是让自己给弄成这样的,心中油然升起男人的自豪感,这使乔嘉木身心十分愉悦。从打第一次起,他就心甘情愿地按着她的要求,先用心用劲儿地满足她。然后才按自己的喜欢的方式满足自己。她很贪婪,每次不止一次地享受高潮。这种时候大多是她心情好,走班回来休息好了,乔嘉木总是给予满足,有时连续为她用了几次劲儿,乔嘉木也很累,但他从来没有流露出不愿意,这一点她对他非常满意。她满足后温馨地搂着他,俩人甜甜地睡。她伏在乔嘉木身上,抚弄着他喃喃地说:

    “你真棒!比我们家那个能……跟你比他好受……我现在不愿意跟他来这个了,他现在跟我要求,我不跟他这样作,糊弄他几下排了拉倒,嘻嘻……”

    听她这样说,乔嘉木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占有感的满足。同时生出一股浓浓的柔情,抱住她一阵狂吻和抚弄。

    女乘务员对乔嘉木的满意,使乔嘉木在她身上没花多少钱。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金钱和物质的要求。也许这时候社会上这方面金钱交换的观念还没兴起或很淡漠。不过,乔嘉木帮她捣动货没少卖力。她每次走班回来,只要她丈夫上班没工夫,都是让乔嘉木去接站。接站的地方很远,在三棵树火车站,与乔嘉木家正好是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接站时间常常是大清早上。她捣动的货,有时是香烟,有时是海拉尔雪糕。货接下来,有时候她还让乔嘉木帮她去销货。两年里,就这样帮她赚了不少钱。她没说过赚了多少,乔嘉木估算有一万多元。这数目在20世纪80年代可是不小的财产呀!虽然乔嘉木只换得个她的身子,但辛辛苦苦地挨累,有时觉得像个店小二似的,和自己一个大厂的工会主席身份不符,乔嘉木有点儿低三下四的感觉,便生出一些怨气儿。但为了不失去这个女人,也只好默默地忍受和奉献,没有露出一丝不满。

    和女乘务员的分手,是因为女乘务员开始避开乔嘉木自己去舞场,又搞上了新舞伴。为此,乔嘉木经常找不到她。她不去他俩去的舞场,而是去乔嘉木想不到的舞场。乔嘉木为能找到她,到她家门口堵她。但她行踪不定,常常堵不着她。没办法,乔嘉木就守株待兔。有一次,他在她家门前足足等了她六个小时,才把她等回来。可她见了他却冷淡的让他觉得她明显的是移情别恋了。她不大情愿地和乔嘉木上床作爱,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劲儿,敷衍了事,让乔嘉木很失望。而过后两天,乔嘉木觉得下部有些痒痒的,惊得乔嘉木出了一身冷汗。他早听说消失了几十年的性病又回来了。不少性滥的人都得上了这种病,叫什么淋病,还有梅毒。她和别的男人搞上,一定是被传染了性病,又传染给了我。乔嘉木吓的不行:这要是得上了那可是要丢人现眼身败名裂呀!在厂子里还能抬起头了吗?他赶紧去医院,没敢去厂卫生院,而是去了一家社会上的小医院。开了消炎药,打了几天消炎针,发痒的感觉才消失了。他找到女乘务员,说了这个情况,问她是不是跟别的男人搞被传染性病了?她矢口否认,反说是乔嘉木跟别的女人染上的,却来冤枉我!要是这样那你就别再沾我了!乔嘉木还好言相劝她去检查检查,或用点儿药。可那女人固执地说她没事儿。从这儿,俩人就淡开了。乔嘉木虽然还留恋和她那些消魂的风流事儿,但性病的恐惧让他不想再去把她争夺回来。他就此退步,寻找下一个女人去了。

    乔嘉木为了不让自己的老婆察觉他在外面搞女人,先前他照样和老婆亲热,体力也能撑得住。现在搞的女人比先前少了,按说应该对老婆多用点功,但随着老婆的衰老,还有和这么多女人的滥情,乔嘉木已对老婆的身子失去了兴趣儿,只对新鲜陌生的女性肉体感兴趣,老婆不高兴随她去。这就是他老婆在那天夜里发现女儿乔媛媛梦中手淫后,回到床上想要乔嘉木,乔嘉木不理她的缘故。虽说是六十岁的人了,乔嘉木的性能力并不仅仅是和老婆一年只几次的能量,他人老心不老,只不过他改变了搞女人的方式。馋女人了,就去洗浴中心或歌屋找年轻女人,而且专挑岁数小的。这种方式虽说是一种直接的买卖,不如在舞场上搞女人有一个勾引的过程那样令人温馨有味道。但这样也少费了心思和精力,像选买商品一样,看好了交钱就到手了,完事儿就走人。互相没瓜葛,省心省事儿干脆痛快。当然,他知道这是嫖娼,有风险,被人抓住要比舞场上搞女人丢人,且还要被罚款,可谓身败名裂还搭上破财。那就别干这事儿了吧!可乔嘉木挡不住那年轻女人的肉体比自己老婆鲜嫩的诱惑。就像下饭店品尝美食一样,时常去尝鲜。同时,乔嘉木有个恻隐之心:反正我也退休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在职位上不服天朝管!

    乔嘉木也知道如今上网聊天是搞女人的新途径,还有些个好听的名字和比喻,把对方搞到手叫“侩货”,俩人搞到一起上了床,叫“一夜情”。条件相当在网上来往几句话就敲定了,见面觉得满意,就去宾馆旅店开房。真是时代不同了,搞破鞋都不一样!不仅人都不要脸了,手段也现代化高科技化,比过去便利迅速得多了,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差男女走在大街上,迎面相遇,双方要是都觉着好,就地脱裤子开干了!就像历史上男女公开淫奔那会儿一样。

    乔嘉木噗哧一声,自己都忍不住乐了。现在的人真是无耻下流了! 我乔嘉木也一样,也是个无耻的家伙!这多年来我和这么多女人淫乱,在三十年前是不可想象的。我曾是那样一个人,简直是个卫道士,可现在却走向了反面,而且是极端的反面。过去人家柳秉元手淫,我都能当个罪整他,现在真枪实弹地干却无人奈何。哈哈!过去搞个女人是作风不正派,批你斗你。女人说你是流氓!淫棍!现在,我比淫棍还淫棍。干过的女人无数啊!哈哈!女人现在也喜欢淫棍!他妈的!连我在内,都是假正经!都是满嘴的传统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都不是他妈的好东西!有时候乔嘉木喝上点儿酒,血液在体内膨胀时,常想到这些,踅进酒店的洗手间或家里的卫生间,对着镜子端详自己那张血胀的脸,瞪着迷噔噔的血色眼珠子,自言自语道:

    “你是谁?乔嘉木?是你吗?哈哈!你玩过那么多女人嘛!呵!真是像年轻人喜欢的时髦歌曲唱的:‘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乔嘉木羡慕网上那侩货的“一夜情”。但他不会电脑,他自知岁数大了,笊篱不好使,上了网也侩不上来货,那是年轻男女的专利,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事!

    乔嘉木更羡慕那些包二奶养情人的,那可是一色儿玩年轻貌美的。可自己的权利财力都不行,何况还退休了,更是只能望洋兴叹了!

    鉴于这两样自己不能享受的羡慕,乔嘉木反生妒忌,他妒忌年轻男人可以在网上尽情侩货;他也大骂那些在网上任人侩的年轻女人是贱货!都是婊子!为此,他后悔家里买电脑,怕女儿上网聊天成为那些臭男人笊篱里的货。他还严密监督女儿,不要去网吧上网。乔媛媛都工作了,他还不放心,三天两头提提醒儿。

    他更妒恨那些包二奶养情人的,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成了这些有权有钱男人的胯下尤物啦!乔媛媛也出落的国色天香,一定得看住了,别让哪个家伙给包养起来。想起他自己跟那些年轻女人放浪的一幕幕,要是自己的女儿和别的中年男人也这样子?这想法一露头,他浑身战栗,简直马上要发疯。要是真成了现实,那可是奇耻大辱,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