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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一离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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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厢房后,楚庸突地一声冷哼。(。

    关天养打量着他,怒道:“谁又惹你了?有气外面撒去,别冲我来!”

    楚庸扭头看着他,颇有些不解地道:“你不觉得,梁师曾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么?”

    “再高明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关天养怒目迎着楚庸,心底竟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子绝大的恨意,恨不能一拳递过来,将楚庸那张英俊的脸砸成烂酱铺子。

    楚庸看着关天养那恨极了的眼神,很是有些惊愕,暗道:“他是在恨梁师曾,还是恨我?”却也拿不准,就别过脸来,盯着摇曳的烛火,嘿嘿地道:“随意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被玩弄者反而还心服口服,这样的手段我还是头一回见着!”

    “被玩弄的又不是你,你生哪门子的气?”

    “我只是替陈朔感到不值!”

    “不值?”关天养跳了起来,近乎咆哮地吼道:“我却觉得值得很。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懂么?你懂么?”

    楚庸全然无视关天养的愤怒,既似自言自语,又似不经意地询问“若是换成是你,你会甘愿就这样加入玄武宫么?”

    关天养一愣,心中想道:“是呀,若换成是我,我绝不甘愿这样加入玄武宫的。说来梁师曾的手段虽然高明,但用心却太教人心寒了。在他的手中,还有什么不可以利用的呢?哼,这就是玄武宫么?这就是天下第一大派么?”嗤的一声冷笑,道:“我愿不愿意又关你什么事?”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就睡了。

    楚庸也没再理他,坐下养神。

    第二天一早,关天养就被陈朔叫醒了。

    “这么一大早的,什么事呢?”关天养从床上翻起,见陈朔神情郁郁,就道:“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陈朔道:“不,不是。天养,今天下午我就要跟张师兄一道回玄武山了!”

    “今天下午?”关天养大惊道:“这么快?”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下来,差点就要哭了。

    自打七岁认识陈朔,几乎是天天都在一起,从来不曾分离过。乍一想到这一分别,就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相见,关天养心中又是酸又是痛,若非强忍着,早已经掉下了泪来。

    陈朔也不敢正眼看关天养,只是盯着脚尖,颤声道:“越快越好越早到达凝神境我就越早下山!”

    关天养咽了一口唾沫,才发现鼻涕已经流了下来,用衣袖抹掉后,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朔吸了口气,强行驱散了离愁别绪,强笑道:“你要尽快找到交易所的陆子风,把合作的生意理清楚。重极门那边委托的物资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关天养果决一挥手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完得成也好,完不成也罢,我总归有办法向重极门交差的。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渐哽咽了。

    陈朔点着头,眼神却已经有些迷乱,半晌才想起要交待的事,道:“还有就是嗯,帮我找到柳妹,这是最重要的,拜托了!”

    “我拜托你,别再拜托我了,好不好?”

    听他说得这样饶口,楚庸顿时笑了。

    突如其来的笑声如针一般扎疼了关天养,也让他心中酝酿的情绪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当下怒骂道:“笑个屁。出去!”

    楚庸当真转身走了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陈朔目送着楚庸离去,道:“楚大哥是个好人,以后你对他客气些。”

    关天养不耐烦地道:“说正事!”

    “再有就是我来不及向柳大叔一家辞行。他们现在在商县朱家巷,你有空就代我去看看他们!”说着拿出一只钱袋,道:“这有钱些”

    关天养道:“收回去,钱我有。还有其他的事么?”

    陈朔咬着嘴唇不言语。关天养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妈了?说话呀!”

    陈朔这才道:“若是你找到柳妹,她还活着的话,你就告诉她,我,我对不起她”

    “你没有对不起她!”关天养很是有些不耐烦,焦躁地道:“一大早的,你怎地这么多废话?就没句实在的?”

    陈朔道:“还有就是,你自己要保重。其实我知道,师父之所以收录我,有多半都是看在你的面上。你虽然还不是修行者,但能量远比许多修行者都大。你,你以后别太刚愎自用了,遇到事情要冷静,要多思考”

    “我知道!”

    “还有就是待四丫好点!”

    “四丫是我妹子,我当然会待她好了!”

    “不,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还有什么不懂?”

    “唉算了,将来你会明白的。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要说的么?”

    关天养把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捏了一捏,道:“我要说的就是:努力,努力,无论如何都要努力。玄武宫的本事绝不是浪得虚名。不管你是怎么上的山,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自己都要努力。记住,你陈朔不是孬种,你将来总会成为修行界的一号人物!”说到这里,又猛地拍了陈朔一掌,大声问道:“记住了吗?”

    陈朔全身都在颤抖。

    说到底,他又何尝舍得关天养?可他最是一个理智的人,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怎么做才能获得更大的好处,机会一旦降临,他从来都不会错失。从小到大,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钱,通过钱来做他想做的事。至于修行,在他的梦想排行榜上反倒不靠前。随着形势的变化,在没有别的更好选择的情况下,他非常清楚拜入玄武宫门下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不但可以改变命运,甚至还能载着他的梦想起飞,所以即便他有千般万般舍不得离开关天养,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看着关天养那血红的眼神,他道:“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平庸之辈,从来都没有!”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强行将心中的悲伤压了下来,顿时显得意气风发起来。他道:“好,那就最好。你、小白,还有四丫,你们都有了去处,我也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 十年,我们也来约个十年,十年后再回九夏城,我们重聚。好么?”

    陈朔别过脸去,望着窗外在风中萧瑟的秋树,却是毫壮地一笑,道:“十年,那时候小白兴许也学成下山游历了,四丫也是。好,十年就十年,十年之后我们在九夏城关帝庙再见!”

    关天养伸出手,直视着陈朔的脸:“不见不散!不来的就是龟蛋!”

    陈朔伸出掌去,与关天养的紧紧握在一起。深深地看了关天养一眼,突地大笑了起来:“好,不见不散!”说完,扭转身去,拉开门就跑了。

    关天养的手兀自还保持着紧握着姿态,显是没有料到陈朔会走得这么突然。怔怔地盯着门口,双瞳已近深红,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显是到了发狂的边缘。楚庸走了进来,看着他,关天养像是被一把刀子捅进了心窝子里,猛地一抖,手臂像剑一般指起,咆哮道:“出去,滚出去!把门关上!”

    楚庸没有跟他唱对台戏,果真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关天养的泪水像断线珠子一样滚落,顷时就溅湿了胸前的衣衫。他趴在桌沿上,喃喃地哽咽道:“小白走了,四丫走了,你也走了,都走了,都走了”然后死死地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了半晌,又哽咽道:“都走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走了,我也走。可是,我去哪呢?去哪?”

    想到自己生来就是孤儿,关帝庙、九夏城就是自己的家,如今九夏城被毁,自己一个孤鬼去哪呢?

    越想关天养越觉得难受,却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得死死地咬住嘴唇,抱着椅背呜咽。

    楚庸在门外,听着关天养的哭声,黯然地摇了摇头,叹息不止。

    关天养把自己关了一个时辰。再出来的时候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淡然的像才睡了一觉起来。“走吧,咱们也该向梁真人辞行了!”

    楚庸嗯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梁师曾、林纬文、守真都已经走了,关天养只见到了留守在遇真观的张国豪。张国豪问他们要去哪,关天养说随便去哪都一样。张国豪就给了关天养一道玉符,说以后遇到麻烦,可以亮出此符。除非是魔道中人,一般正道和散修都不会为难他的。

    关天养本不想接,但想到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万一遇到危险,这道玉符或许真可以保命,就收了下来。

    出了遇真观,西风劲吹,满山的萧索,关天养没由来的叹了一声,心情又不好起来。抬头望天,正巧看着一行南归的大雁,心中陡然想到一句曲子: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最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离人?

    是呀,离人!

    一个个的都走了!

    关天养心下说不出的悲怆,却强作笑颜,道:“从今而后就我一个人,浪迹天涯,无拘无束,倒也自在得很!”

    楚庸本不想接他的话头,但还是忍不住道:“想法是潇洒的,现实未必能如你所愿!”说完之后他便有些后悔,暗道:“他才将自己的伤口厚厚地包裹了起来,我又何必拆开,让他再度流血呢?他不待见我是他的事,我也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关天养的脸色果地青了下来,本待又要发作,但见楚庸一脸的漠然,似乎并非故意针对他,就强忍着翻涌的恨意,道:“那要看什么人!”

    楚庸见他眼神如刀,一副恨不能将自己零碎剐了的样子,轻叹道:“怎么,还在为昨天晚上我不杀张天渝的事而恼恨么?”

    关天养嘿嘿地一笑,没有言语。

    这些天来,楚庸早发现关天养生就了一副驴脾气,除非是他愿意听,要不然任凭怎么解释也没用,也就无所谓地说:“我的职责是保护你,不是当你的打手,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关天养没有作声,看似没有听见,其实是故意置若罔闻。他用这样的态度来告诉楚庸:不用解释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若换作是别人,怕是早被关天养彻底激怒了,可楚庸却是一个万事不萦怀的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的话就说,没必要说的就放在肚子里烂掉。可饶是这样,还是遭来了关天养的厌恶,时至今日,他依旧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

    下了大洪山,关天养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看着三条岔路,他的心中一片茫然。

    楚庸提醒道:“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关天养道:“当然没有忘”迈步走上了通往打渔铺的路。

    这一路关天养走得很慢,他沉着脸、蹙着眉、紧咬着嘴唇、眼神如鬼火般不停地闪烁,却又不言不语,不知有多少心事在胸中酝酿发酵。

    快到天黑的时候,他们才赶到打渔铺。

    比起昨天,打渔铺的人非但没有少,反而更多了。看着喧嚣的码头,关天养很是有些纳闷,暗道:“难不成逃难的人又都回来了?”快步跑了过去,却被守在镇口的官军拦了下来,喝问道:“什么人?”

    关天养看着神情凶煞的官军,很是纳闷地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呢?在这干什么?”

    官军喝斥道:“哪来的野小子,滚滚滚”

    关天养本就心情不好,被他们这一喝斥,当即大怒,骂道:“好好的九夏城不去守着,去躲到这里来,百姓纳税,可是白养活你们了!”

    官军怒叫道:“反了,这小子反了”冲上来就要将他擒下。关天养哪里会怕了他们?展开小巧手段,毫不费力地将五名官军撂翻在地,厉声喝问道:“你们当官的呢?在哪?”

    官军这才知道遇到了扎手的硬点子,不约而同地怀疑他就是修行者,心下是又惊又怕,趴在地上求告道:“仙长容禀,小的们不知仙长大驾,有失恭敬,恕罪,恕罪”

    关天养哪有心思跟他们瞎扯?正要进镇,就听有人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名身披重甲的将领打马冲了过来。见五名手下跪在地上,关天养和楚庸昂然而立,顿时大怒,立马就要发作,身边的小校轻声道:“将军,那位公子好像是知真斋的关老板呀?”将军定睛一看,不是关天养又是谁?忙滚鞍下马,起手道:“原来是关老板呀,你可教我等好找!”神情很是热络。

    关天养瞧着这将领很是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姓甚名谁,摸着额门问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将军把着关天养的肩膀,俨然是怕他跑了似的,绘声绘色地道:“那日又是天火,又是天雷,九夏城眼看就要不保,总督大人命我率领一标人马赶到关帝庙,保护关老板一行离开。我和众兄弟好不容易赶到关帝庙,却不见关老板的踪影。事后总督大人却责骂我办差不力,差点军法从事。关老板,你可得替我说说情,我当真是冒死赶去了关帝庙,几十号弟兄还为此死在了路上呢”

    关天养一听有几十名士兵为了保护自己而身死,心下一揪,眉头也拧作了一处“死了这么多人?总督大人也真是的,犯得着这样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惋惜。

    将军倒不敢数落齐世武的不是,扼着手腕也唉了一声,道:“可不是?我等当兵吃粮,守土保民,原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只是我受了惩罚,死了的弟兄们也就因此受到牵连,得不到抚恤。关老板,你说这冤不冤呢?”

    关天养这下算是明白将军为何要找他了,敢情是因此事受到了处分,降了职,想找自己去说情,好让他复回原职去。至于说有几十名士兵因此而送死,得不到抚恤,那不过是托辞。但他也是个极识趣的人,人家都求上门来了,再者又有几十条人命搭送了进去,自己若再推脱,那还是人么?就点道:“好吧,这事包在我身上。那你们总督大人在哪?”

    将军顿时大喜,连脸膛都涨了放出了红光,拉起关天养道:“就在前面的临江鲜酒楼”

    到了酒楼下,将军上前对总督府的护卫道:“快去禀告总督大人,就说知真斋的关老板请见!”

    护卫们都听过关天养的大名,忙不迭地跑上楼去奏禀,片刻之后,就见齐世武亲迎了下来。一番客套和慰问之后,就领着关天养上楼叙话。

    得知九夏城十毁其九,百姓伤亡难以统计,光是官军就死亡两万有余,关天养就忍不住骂道:“一群该遭天杀的总督大人,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齐世武苦叹道:“打算?这灾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若说着手重建九夏城,未免言之过早;若说弃城而走,那又是万万不能的。只能静观其变了!”又问道:“关老板应该认识不少修行的仙长吧?”

    关天养不明白齐世武为何有此一问,谨慎地点头道:“认识几个,也不算多!”

    “他们可有说这场灾祸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关天养这才知道齐世武等人还只当这是一场天灾,哪里晓得这分明就是**。不过他也没有揭穿,与其知道了真相更为愤怒和痛苦,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得好。沉重地摇了摇头:“老天爷的事,谁说得清楚呢?据我所知,玄武宫方面也是死伤惨重”才说到这里,就听外面有人嚷道:“齐世武,齐世武在哪?我倒要看看,他的眼里还有没有本王了!”

    九夏地面上,自称‘本王’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