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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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赤是我家的老母牛生下来的。我伴随着它长大。

    赤赤是我和妹妹给它起的名字。赤赤刚来到这个世界,我和妹妹就喜欢上它了。因为我俩很喜欢黄牛,尤其是小黄牛。赤赤生来就与众不同,赤赤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全身赤色的毛,连鼻子也是赤色的,煞是可爱。那时我正念小学二年级,一有空,我就逗着它玩。妹妹更疼它了,那时妹妹还未上学,整天围着它转,常割草回家给它吃,让它喝洁净的水,精心地照顾着它。赤赤在我兄妹的精心照顾下长得很健康,毛色很亮。

    可是家乡的风俗不喜欢赤牛,有一种封建的说法是这种牛对主人家不利,因此买卖价值也比别的黄牛要低,爸妈都不高兴。我虽知道这些说法,但我并不因此而讨厌赤赤,更加爱护它。我和妹妹常想办法让它吃鲜嫩的青草,从小就“教育”它不要吃庄稼和踩坏庄稼。赤赤成了我和妹妹共同的宠物。每天放学,我就飞跑着回来看赤赤。我常和赤赤为伴,相依相亲在山岭、田野、坑头、坡尾,待夕阳西下,才双双迈着悠闲的步子回家。

    赤赤两岁的时候,就长得非常强壮了。我牵着它到田埂上去吃草时,常常依偎着它,它有时用温和的眼光看着我。赤赤很文静,我放开绳子让它吃草,旁边就算有很多牛群,它也不去和别的牛乱跑,从来没有!守着我从不走开,这让我非常惊奇。赤赤吃草的时候,我牵着牛绳可以悠闲地唱歌,可以思考当天的数学题,或是做无边无垠的幻想。我站得累了,骑在它身上,它也不象以往我家养的那些牛那样跑起来,而是任我骑,让我很容易就学会了骑牛。回家的时候,赤赤总是吃得饱饱的,我骑在赤赤的身上,可以感觉到赤赤走路时身子的摇动。它走路的时候,嘴巴还会左右轻轻地摇摆着,尾巴不时甩一下,那姿态有趣极了。

    我和妹妹多次发现这样的奇事,赤赤不吃庄稼,不踩庄稼,这些庄稼指的是番薯、花生禾苗、椰菜蒜等等。我们把赤赤的这个脾性告诉父母亲时,他们都不相信,观察一段时间后同意了我俩的说法,连连称奇,逢人便夸赤赤听话,似乎通人性。我和妹妹暗喜,看来是因为我们教育有方。我更加喜欢赤赤了,可以说,我们全家都喜欢赤赤了。信佛的母亲说:“这是一头修行的牛。”我们全家都善待它。

    赤赤的母亲就相反了,性格很坏,常吃田野里的庄稼,故意从庄稼的中间踩过去。有时我在山上放牛,一不留神,赤赤的“母亲”也会跑到田野里去吃庄稼,赤赤也跟着“母亲”来到了田野里,却从不吃庄稼和踩坏庄稼,我看见它全走田埂,绕着庄稼走。这真是一件奇事。

    赤赤的“母亲”老了,耕田没力气了,这时赤赤耕田完全比它好,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听见父母亲在商量着卖掉它。我听见父亲说:“老母牛已经六齿了,再不卖,就越没人要了。”母亲也同意,说:“就是因为它,赤赤才跟着去田野,若只是赤赤,放牛会省力得很,只是远远望着它就可以了。”我对这头母牛也没好感,为它,我受了不少的骂,早恨之入骨,只是因为它是赤赤的“母亲”我才有点儿怜悯它,但我更怜悯赤赤母子分开。

    老母牛被卖掉的时候,我不在,不知是卖到了哪里去。赤赤无心吃草,成天叫唤“呼天抢地”似乎在呼唤它的妈妈,眼中常噙满泪水,持续将近一月。我和妹妹不休不止地安慰它。看着赤赤痛苦的样子,我也跟着痛苦起来。那时我想:父亲为什么那么狠心呢?大人们的心肠都是硬的。我都不想长大了!

    有一天我正在上课,妹妹忽然出现在教室的外面,东瞧西望在找我呢。妹妹从来不来学校里找我的。我出来问妹妹有什么事,妹妹说:“快快跟我回去,有人要买走赤赤,快跑,迟了就来不及了!”我本能地急起来“啊”地叫了一声就和妹妹飞跑着回家。

    “走开,别动我的赤赤!”我嚷道。“别看了,我们的牛不卖!”妹妹说。那些人不当小孩子一回事,吃吃地笑着,不理会我们,继续对我的赤赤“评头品足”我和妹妹围着赤赤,安慰它:我们不会不要你的。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或许由于我们兄妹态度的坚决,或许是别的原因,赤赤没有被买走。妹妹因这件事,晚上不吃饭要挟父亲,要他答应以后都不要卖掉赤赤,父亲只好答应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嘱托妹妹在家里要时刻守护着赤赤。

    经过这一次,我更加爱护赤赤了,生怕有一天它会被父亲卖掉,连上课都是提心掉胆的,一放学就匆匆往家赶。

    有一天下午放学归来,全家人都在,只不见赤赤在,我有一点不祥的预感,急急地问妹妹:“赤赤呢?”妹妹“哇”地哭了起来“赤赤被卖掉了,我拉都拉不住爸爸说话不算数!就在刚才那些人可凶了。”我的脸一下子青了,是愤!是惊!是伤心!是哀怜!赤赤,赤赤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哟?可怜你不辞而别,你一定也很伤心吧?!妹妹说:“由于我想拉住赤赤,没有去找你。”我忙问妹妹:“他们牵着赤赤往哪条路去了?”妹妹带着我沿着赤赤离去的方向,一路急跑,母亲在后面叫唤着我俩,也追了出来。我和妹妹跑出了村子,不见赤赤,不知赤赤被牵往哪里的异处他乡了,条条小路都没了赤赤离去的痕迹。我和妹妹累了,又不知往哪里去找,坐在田野里相对而泣。母亲找到了我俩,拿着棍子要打我俩,我只不跟她回去,任她打我。妹妹跟着母亲回家了,我才慢慢回家。我说什么都不肯吃饭,嚷着今后都不去放牛了,我只要赤赤。”妹妹大骂父亲,父亲只是笑着,妹妹又恳求父亲明天去把赤赤重新买回来。

    赤赤离开我了,赤赤离开的时候我不在家,赤赤的哭闹是因为我么?是感激我的“知遇”之恩?赤赤离开我是因为我不在身边,为什么我不能守着乖巧的赤赤?我为什么连和赤赤决别的资格都没有?不为什么要决别呢?直至现在,我都以为是我和妹妹把赤赤“教”得通了人性,我宁愿这样认为,我只能认为!

    赤赤离开的原因,我从母亲后来的感叹中了解了一些情况。原来,父母亲私下里也非常喜欢赤赤,原不想卖。赤赤耕田不偷懒,任劳任怨,不吃庄稼,在父亲的赞叹声中越发被众人传为奇事。有的老百姓专门跑来看赤赤耕田,都赞叹不已。这事被邻村一户人家知道了,要买赤赤,父亲就是不愿意卖,特别是母亲不同意。这户人家就请来一位巫婆,让巫婆说这牛不再适宜给我家饲养,再养下去会对我家不利,还说这牛也是要换人家才保得住性命。如果执意不卖,家中将遭遇不幸。这巫婆也实在可恶,单是这样说还不行,就恐吓说若不卖,她会诅咒我全家。母亲见她说话古怪,不象“凡人”害怕起来,终于就忍痛把赤赤卖了。赤赤当时又滚又闹,硬地要跑回来,一个男人牵着它的鼻子,巫婆在后面用棍子打,还有两个男人在两边守着赤赤,一共是来了五个人。母亲后来也常常后悔把赤赤卖了。

    那年我读了高二,妹妹告诉我关于赤赤的下落。原来母亲的说法也不正确——不是那位男人要买赤赤,而是巫婆要买赤赤,赤赤后来的主人就是那位装神弄鬼的巫婆!这是妹妹的闺中密友告诉她的。妹妹这位密友有亲戚在巫婆那条村,不意中知道了赤赤的下落,因为巫婆这条村的村民都说赤赤是少有的牛,传为佳话,以为是巫婆的法力使然,哪里知道这是我和妹妹恩威并施,训的结果呢。我想:只要下足功夫,交出情感,老虎也听会人话的。为了证实密友的话,,更是情感驱使,妹妹要密友带着,偷偷地带了青草去探望过赤赤。赤赤离开我家后,天天要拉大车,耕田忙个不停。那条村子农活多,当年那位巫婆正是听说了赤赤的名声“慕名”而来的。由于母亲说什么都不同意卖,更不同意赤赤卖到巫婆那条村去,于是巫婆就说了谎,用恐吓的方法。现在想来,巫婆全是一派胡言!也是强买强卖,我听了妹妹同情的描述,心疼不已。啊!这不是鸬鹚捕鱼——空劳累吗?我愤愤不平!

    赤赤还是那么任劳任怨,它不知对待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态度啊!我来不及教导它!那时连我也不懂这个道理。它是牛,它怎能懂呢?赤赤日已继夜地拉着沉重的车子,终至积劳成疾“中年”就死去了,寂寞至极!赤赤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没有在它身边,全然不知。我听着妹妹的讲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流下了泪水,那泪水是哀怜,是愧悔,是无奈,又是自责。“善”的毁灭能不令人伤心吗?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这个自私自利的人间?我无能为力,没有保护好赤赤。赤赤离开我独自去了,永远也不回来了,我无法在赤赤面前诉说,只有无尽的伤感。我将怎样来安慰我的心呢?

    赤赤走后,我家又养了许多只黄牛,但没有一只能打动我的感情的。每当看见“牧童骑牛背,小曲信口吹”时,我总是想起赤赤来,不知三生石上,是否曾有一段未了的“故”事?

    赤赤这样好心,为什么就投胎为“牛”呢?而有的“人”本应投胎为牛啊!

    后记:这是一段真实的故意,全无半点虚构。我在读初中的时候在日记里就写下了这篇文章,在读高中时听妹妹讲述了赤赤的“后事”又做了修改,本想发在我主编过的宝树文学社(当时学校的文学社)社刊上,但我又提炼不出什么深的主题来,只好做罢。我做事一向讲原则。于今偶然拿出来重读,又一次触发了我的情感,便又加以修改,在这里发了出来,主题比前也更加深了一层,希望更多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