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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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清凤的目光自倒反的字句上慢慢地移到了那双指骨匀称可人的素手上,心下一阵暧烘烘。

    他的阿童就算再生气,还是一直对他体贴入微,不离不弃的。

    瞬间,他别扭忧郁怅然了两天的心情,欢悦飞扬了起来。“今天的夜宵闻起来真香,朕都食指大动了。”他接了过来,笑咪咪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得好不高兴。“唔,真好吃。”

    “皇上近日肝肾虚火旺盛,多食些苦瓜、含心莲子极有滋补之效。”她平平静静、面不改色地道“原本太医还担心万岁爷不喜欢,看来果然是过虑了。”苦瓜?含心莲子?

    玄清凤一口汤料含在嘴里嚼也不是,吐也不是,欢快的脸庞登时僵住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自己平常最痛恨的苦瓜和莲子味来。

    “阿童,你好狠的心哪!”他终于还是直着脖于勉强吞咽下去,抓过手边的茶便灌下了一大口,试图冲淡那苦到令人打颤的味道。

    “奴婢该死,又惹皇上生气了。”她头低了下来。

    他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不不,朕不是那个意思,苦瓜好,莲子也好,呃,朕朕爱吃,现在都爱吃了。”阮阿童咬住下唇,勉强憋住了一个忍俊不住的笑,明明还是着恼着他那夜的霸王硬上弓的,可此刻心下,却又不知不觉软成了一塌胡涂

    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立时又心硬警戒了起来。

    她垂手缓缓后退了几步,对着殿外等候许久的礼事房周公公做了个手势。

    周公公会意,忙悄步而进,恭谨地杨声道:“皇上,业已二更了,奴才送群芳册来,恭请皇上圈召今夜侍寝的主子。”玄清凤啜茶的动作一顿,半是懊恼半是心虚地瞄了一旁平静的阮阿童一眼。“咳,拿走拿走,朕这几日忙于军国大事,别用这种小事来烦朕了。”

    周公公为难地看了看阮阿童。

    “皇上为国操劳,十分辛苦,后宫的娘娘们都极为心疼。”她不动声色地道“方才茱萸院的姚贵嫔娘娘也差人来请示,说上回皇上在那儿为娘娘画的美人出浴图尚未绘完,不知今夜可有雅兴完成此图?”

    她越说,玄清凤脸色越尴尬,像是恨不得立时钴了地洞里去;可心中不知怎的,又是一阵烦闷气恼上涌。她说得这般轻巧自在,难道对这事儿当真半点醋意也无?

    “朕很忙,”他哼了声,不耐地挥了挥手“无论谁来问,一律打将出去!”“是是,奴才遵旨。”周公公弓颈缩肩,见气氛不对,忙蹑手蹑脚就退逃出殿。

    “奴婢也告退了。”阮阿童也行了个礼要离去。

    “阿童”一个无比哀怨嗓音幽幽而来。

    她身形微顿“皇上还有什么吩咐?”“你这场气还要生多久,不如跟朕说个日期,也好让朕心里有个数儿。”他叹了一口气。

    “奴婢没有生气。”其实这几日她也平心静气下来了,嘴角掠过一丝早已认清现实的苦笑。“谢皇上宽容,允奴婢放肆了几日,如今事过境迁,请皇上不必再将那等小事敢在心上。”

    “那好。”他对她勾了勾手“来。”

    她脸上浮现一抹戒备。“皇上?”“朕答应,今晚不会吃了你。”他斜支着头,慵懒邪肆地望着她“而且朕手也不动,绝不碰着你,如何?”

    她小心翼翼地缓步上前,在离书案前两步停了下来。“请皇上示下。”

    “明儿你陪朕微服出宫。”他突如其来地宣布,满意地瞧见了她眼底瞬间亮起的惊喜光芒。

    “出、出宫?”她声音抑不住欢喜,微微颤抖了。

    自她六岁入宫到现在,十二年了,从未蹐出这座玉造金铸的皇宫一步。

    而宫外,有平凡热闹的万户百姓人家,有自由自在的气息,有繁华鼎沸的人间烟火,还有记忆中的糖葫芦、捏面人儿、大茶馆里的说书、街角小摊上的豆汁配油条

    “喜欢吗?”

    “喜——”她一顿,飞扬晶亮的眸光倏地又恢复了严肃凛然。“皇上九五之尊,微服出宫岂不太危险一”

    “清晨出,入夜归,朕保证带足了护卫。”见她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不禁乐得玄清凤一阵眉开眼笑。“这样朕的阿童可否稍稍安心些了?”

    她小脸微微一热,暗自懊恼自己的多嘴。“既然皇上圣心已定,有所安排,奴婢自当从命。”“待会儿早些歇下,明儿换朕唤你起床。”他笑嘻嘻道“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既与你共驽帐,又怎舍让你登床铺被一”“皇上有心思记这些yin词艳曲,倒不如多批几本折子来得实惠点。”阮阿童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记白眼,随即恭敬欠身一福“奴婢下去了。”

    玄清凤眨了眨眼,半晌后才喃喃自语:“朕是真心的哎,这年头说真心话也错了吗?”

    俏冤家,在天涯,偏那里绿杨堪系马,困坐南窗下,教对清风想念他阮阿童

    整晚翻来覆去,兴奋得睡不着。

    直到天刚蒙蒙亮,她就轻脚起身打了温热的洗脸水,边命阿婉和阿圆到小厨房传来早膳,然后亲自伺候玄清凤起床。

    “你们都退下吧!”

    好一幅魅惑人心神荡漾的美人海棠初醒图,宽松半敞的明黄寝袍露出他大半个精瘦结实的胸膛,肌肤雪白却又肌理分明。

    阿婉和阿圆羞红着小脸忙溜了,很没义气地独留阮阿童一个面对这么强大的男色诱惑。

    他就、是、故、意、的!

    阮阿童暗暗咬牙,心中恨恨鄙视起这一大清早就用美色秽乱清纯少女双眼的“无耻昏君”

    “咦,都瞧见了?”他懒腰伸了一半,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半解、青光乍泄:“哎,朕吃亏了。”

    谁吃亏啊?骗鬼啦!那件寝袍上的衣结没有三道也有五道,哪是那么轻易睡一睡就会露点,肯定是他自己故意。

    强自按捺下想找只麻布袋往他头上套的冲动,阮阿童端出万年宫女的平静恭和神情,奉上洗脸水。“时晨不早,请皇上梳洗。”

    “帮朕更衣吧!”待梳洗过后,他大方地展开双臂,强壮结实的胸膛往她跟前越发靠近。

    不知做了千百次的更衣动作,照理说她应该完全无感了才对,可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她从头到尾脸颊通红一片,头低低,嘴里还含糊地咕哝着什么。

    上天垂怜,请让接下来的七年如流水匆匆过去,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她领赎身帖放出宫的那一天吧!

    再这样一惊一乍、忽冷忽热地折腾下去,她只怕还未熬到那一日,就已心神错乱而残了。

    因是微服出宫,玄清凤换上一袭雪白翩翩的书生衣袍,端的是丽质天生、风流无双,手持一柄扇子,轻晃间捣过无尽春风。

    阮阿童做的是大户人象的小丫头打扮,褪去了那等规规矩矩的宫女服后,反而显得俏皮伶俐清灵七分。

    其他一路随行暗中保护的是禁卫军里的高手,隐没在人潮之中,却时时刻刻保持警戒,务必护得圣上周全。

    比较苦恼的是,玄清凤尽管发束乌木簪,全身上下也只有腰带间系了只碧绿的玉佩穗于,一派书香世象清雅公于模样,可一张颠倒众生的清艳脸庞不管往哪站,都是人人注目倾慕痴迷的焦点,引起了不小骚动,想低调也属妄想啊。

    “他们怎么尽盯着本公子?”他拿起了某小摊前的一支点翠桃花钗,正在阮阿童发誓上比画着,终于后知后觉地挑眉疑问。

    “皇——公子,待会要不要到个隐密的地方易容一下?”她叹了口气“否则这街就没法逛了。”

    本来出宫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可她还来不及感受到宫外热闹的民间氛围,甚至连那只有在市井间穿梭叫卖的糖葫芦也还没找到,就因为身边这个灼灼风华、霞光万丈的“公子”所引来的搭讪、调戏、邀看戏吃茶,搞得鸡飞狗跳,疲于奔命。

    “易容?”他随即恍然,对她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邪邪媚笑。“阿童怕本公于太受欢迎,给人抢了不成?”错!她是怕妖孽降生,搞得人间大乱

    “公子不是要走低调路线吗?”她提醒他。“人太受欢迎,果然也很是困扰啊!”他叹道。

    阮阿童摸了摸双臂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眼角微微抽搐,半晌才道:“公子饿了吧?前头那间酒楼看起来还不错——”“哟!哪里来的清丽丽小倌儿,要不要陪大爷喝一杯呀?”一个带着浓浓yin意的粗厚嗓音在他俩背后响起。

    唉,又来了!

    她幻缓回过头,看着面前那位带了几名家丁,大摇大摆走来,一身锦衣华袍的最新一号“登徒子”再看了看自己身畔的这位高雏妖艳公子却是笑得好不欢然,她心底窜过了一股恶寒感,无比同情地望了登徒子一眼。

    “到哪儿喝?喝什么?”玄清凤灿然一笑,若春花盛放。

    非但那登徒子看得口水直流,连四周男女老少无不倒抽了口气,满眼星星月亮闪呀闪,瞬间痴迷得一塌胡涂。“小倌儿果然上道。”登徒子一脸神魂颠倒,色胆包天的就要上前摸他一把“以后大爷会好好疼你的”

    “可我比较想让你疼一”他垂下长长睫毛,掩住了一声笑叹。

    然后,众人眼前一花,那个登徒于惨叫着摔了个四仰八叉倒地!

    几个家丁吓傻眼了,下一刻才反应过来,怪叫着要上前替自家大爷报仇出气。

    “逃吧!”玄清凤修长大手倏地抓紧了阮阿童的小手,凤眸掠过一丝光芒。

    逃逃什么?

    阮阿童傻愣地被他拉着就往人群里钴去,满脑于还混混沌沌搞不清楚状况。他们为什么要逃?不是有高手护卫吗?而且要逃到哪里去啊

    她喘得差点断气,好不容易才随他跑到了京城的另一头,在一条幽静的胡同里停了下来。

    “皇、皇上”她吞了吞口水,气息仍急促不稳。

    “公子。”玄清凤脸不红气不喘,瞅着她颊泛红霞的小脸直笑。

    “公子”阮阿童努力调匀呼吸,抹了把额上汗珠,不解地问:“我们为什么要跑?”

    “不这样跑,怎么甩得掉那些跟屁虫?”他笑吟吟的回道。

    显然他指的跟屁虫不是那个登徒子和一干家丁

    终于会过意来的阮阿童倒抽了一口冷气“皇上!”“公子。”他修长指节轻夹她的俏鼻,笑得眉眼弯弯。

    “这、这怎么行?”她几乎气到发抖。“您乃万金之躯一国之重关乎社稷江山”

    “我想带你看一个地方。”

    她一愣。“可是——”

    “放心,朕会保护你的。”他低头对她温柔一笑,害她那层层掩藏了万分妥当的心,又再度砰然乱跳了起来。

    阮阿童强迫自己别开眼,忽略他眸底缠绵的脉脉深情,硬着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来,”他不由分说又牵起了她的手,大手温暧得令人心悸。“跟朕走,就在前头了。”“皇上一”

    “是公子。”

    她咬了咬下唇,口口声声要她改口唤公子,可自己又朕来朕去的,他说话行事总是这般矛盾霸道又难解,教人摸不透也想不明白。

    可尽管嘴里念叨,她还是不争气地红着小脸,默默地被他牵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