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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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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到城里采办些东西,你们好好聊聊,毕竟未来是要一起生活的”他终于讲不下去了,鲁莽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海震!”于曦存叫住他,望着他的目光有着失望与愠怒,但被她强压下来。“你会回来接我吧?”

    “当然,我去去便回。”他敷衍地道。

    “我是说,当我朝兵马大败突厥后,你由边疆回来,会记得到甘州来接我吧?”她问出了关键,只等他的回答。

    这个回答关乎着两人的未来,她这是在逼他,承诺他的心意。

    然而,海震没有说话,合上门便离开了。

    *

    雅室内一片静寂。

    海震走了之后,便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于曦存自然是绷着一张俏脸,而李诚信则十分自然,迳自吃吃喝喝,喝酒还不忘替她倒一杯。

    这倒令她开始对眼前的男人另眼相看,她以为气氛如此之差,他应该多少会有些尴尬才是。

    “李大人,民女想了解一下。”她终于开了口“您知道海震在玩什么把戏吗?”

    “别自称民女,我可不是在审案子。何况你都直呼镇北将军的名讳了,我这区区甘州刺史又算得了什么?”李诚信豁达一笑,才回答她的话。

    “没错,我知道海震的用意,他想把我们俩凑成一对。”

    果然。于曦存深吸了口气,胸口那股火气却压不下去,逼得她硬是拿起酒杯一口饮尽,才能稍稍控制脾气,不让她立即冲出去找海震理论。

    “李大人,我我事前并不知道海震的想法。”她思索了一下,直截了当地坦承自己的心情“当初我不得不和他离开京城,因他是要前赴战场,我不便跟随,于是他说将我暂且安置在甘州,我不晓得他居然想将我和大人配成对,齐大非偶,小女子是配不上大人的,希望大人谅解小女子的苦衷”

    李诚信听得摇头苦笑,伸出一只手止住她的话。“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是月前才收到他的信,知道你会来甘州。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在信中他便隐约透出撮合你我的事。”回想海震那手歪七扭八的宇,直觉写信真是辛苦他了。

    于曦存眼一眯,眉一皱,才稍稍平复的心情又变得恶劣。

    李诚信注意到她的反应,微微一笑。“我答应他,却不是因为这桩天上掉下来的姻缘,而是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大人,小女子不解。”于曦存形形色色的人看多了,却觉得眼前的李大人有些深沉,说话总喜欢留一手。

    “因为,我和海震相识数年几乎是从他年方二十才到边关时,我就认识他了。”接下来,李诚信说得越来越暧昧“几乎每次一见面,他就提到在京城的青梅竹马,提到你的独立、你的风姿,以及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纵使我没见过你,但对你做过的事,虽称不上了若指掌,但也耳熟能详了。”

    最后,他笑着用若有深意的目光直睇着她。“所以,对于海震的企图,我并不排斥,我甚至还有些喜欢你。在真正见过你后,发现你确实是个才貌俱全的奇女子,我便开始觉得,若海震想做的事能成功,那也不错”

    一颗芳心随着他的话有些七上八下,但于曦存可没被他的恭维冲昏了头,端详了他半晌,她才缓缓摇头“大人,你或许喜欢我,但你肯定更喜欢看热闹。我总觉得,你和我说这些,只是想吹皱一池春水,看看海震的反应而已。”

    “哈!”李诚信抚掌大笑“真有趣,不愧我对你期望甚深,你果然有双慧眼,没让我失望。海震那家伙就是太正直、太无趣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拐个弯都不会,也不管旁人难不难过。于姑为了我们接下来的相处,我叫你曦存便罢。你可否愿意和我合作,给海震一个教训?”

    言下之意自然是配合他演一场好戏,但因海震今日的态度,着实伤了于曦存,反倒让她有所迟疑。“大人如何有自信他一定会受到教训?”

    “因为他在乎你!”李诚信斩钉截铁地说“每当他和我提起你时,那飞扬的神态,白痴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在意你。何况,他若不在乎你,就不会辛辛苦苦掩饰你出京城,将你安置在遥远的甘州。”

    “如果不是此次战事祸福难料,我想打死他他也不会将你送给别人。”李诚信毕竟还是海震的好友,想整他之余,也不免替他说句好话。他伸手指了指搁在桌上的药膏“否则你想想,他何必连这个都替你弄来了,这是只有宫里娘娘们才能使用的雪花膏,可名贵了!”

    于曦存沉默了一下,虽然心里依然窒闷,却渐渐被李诚信说服。“大人说的很是动听,但海震是颗顽石,他决定的事,很难让他回头。”

    “不试怎么知道?”神秘一笑,他倒觉得成功的机率很大。“他的年纪也该成家了,甚至有贵为郡主的美貌少女和他表示过意思,他全都拒绝,为的只是想早日回到京城,见他的青梅竹马。

    “切莫小看了自己,你对他的重要程度,绝对超过你的想象!会有今日的会面,他为你,不为私,否则他对你有多少机会,何不‘中饱私囊’?”

    好个“中饱私囊”即便于曦存对海震这一手安排有再多的怨怼,都因这番劝慰消散了不少。

    她知道他,此时很气他,却也心疼他。

    至此事态已然明朗,于曦存也不再废话,下定决心道:“好!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海震这天没有离开,他决定在刺史府留一晚,隔天下午再动身。

    他虽然把于曦存托付给李诚信,却不敢肯定他们合得来。他以李诚信多年好友的身份,多方评估这个人——他官位不小,勤政爱民,谦冲自牧,文才卓越,重点是不好女色,无论什么莺莺燕燕在他眼前都八风吹不动,这样的男人,几乎无可挑剔。

    所以他把他最重要的小酒虫托付给他,并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不管心里再痛,愁苦再浓,都只能自己承受。

    因为他知道她会等,可是她是个大姑娘了,有多少年光阴好等?

    而他,又是否能全身而退,成全她的等待?他连自己有没有明天都不能确定了,根本无法给她幸福,所以,只好由别人给她。

    他的小酒虫啊,明日就要变成别人的,想到此,海震便是心如刀割,不管再喝多少酒,似乎都无法喝醉,醉到忘却她娇美的身影。

    寅夜,房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他知道外头是谁,并不回应,只是更烦闷地又灌了口酒。

    房里灯火未熄,他不开门,难道她就不能直接开门进去吗?于曦存不客气地将门板往内一推,直直走到他面前。

    海震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喝了口酒,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他心虚,他有愧。

    “海震,我很生气。”于曦存瞪着他,过去注视他时眼中会有的一抹炽热,如今似乎被冰雪浇熄,变得冰冰冷冷。

    只有真的生气的时候,她会直呼他的名字。上回听她这么叫,是在他二十岁那年,在明月酒肆里做了件嫌贫爱富的事,被她疾言纠正。

    也是那声“海震”令他踏上了征途,有了辉煌的战功,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大名。然而这次的“海震”却隐然代表着两人即将的分离,而且是永远的分离。

    他如何能承受这些呢?纵使两人没有承诺,但那明显到不行的爱意交流,还有不言而喻的两心相属,难道他能当作没看到?上阵杀敌,都好过硬要自己当个薄幸的男人啊!

    “气什么?李诚信不够好吗?”但他只能要自己铁了心,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

    “他够好了!堂堂刺史大人,英俊潇洒、文质彬彬,有多少人能这么好?”她半讽刺地说着。

    “那你还生什么气?”海震故作不知,又替自己斟了杯酒,但因为心里紧张,不小心将几滴酒洒在桌上,不由得皱眉。

    “杀人打人都不见你手抖一下,如今面对我,却让你不安了吗?”于曦存却将他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我气你什么,你如何不清楚?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将我许配给李诚信?”

    “我早说过要带你来甘州”他盯着酒杯,却不敢直视她的眼。

    “但并没有说要我嫁人!你不是我爹,无权安排我的婚事!”说到激动处,于曦存伸手往桌上一拍“我相信你,让你带我来,并不是让你把我给卖了!”

    “若你真能嫁给李诚信,也是好事一桩否则你都快成了个老姑娘了,再不快嫁,就嫁不出去了。”这绝对是违心之论,但他偏偏就这么说了出来,为的是故意气她,要她对他绝望。

    于曦存听得十分明白,即使心中早做好准备今晚的质问不会太愉快,却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

    “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她不禁有些激动,用尽全力才没有示弱地流下眼泪。“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嫁!”

    除了沉默,他还是只能沉默。连他都觉得说出这种话的自己简直无耻到了极点,她拖到现在还没有嫁,为的还不是他这个大混帐?

    而他这个大混帐,现在还想将她嫁别人,简直是混帐中的混帐!然而他只能吞下对自己的腹诽,并且在心里将自己骂得更难听,反正他就是个懦夫,是个烂人,因为他选择的路,让他只能对不起她。

    可是于曦存却看出了他的自责和软弱,更寒了心的在他已然油尽灯枯的信心之中,再洒上一把雪水。

    “你真舍得看我嫁给别人?看我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看我天天亲密地叫着别的男人相公,天天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

    “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他突然疯狂地往桌上一拍,酒杯应声而倒。

    “别说了,我不想听。”因为他无法接受。他可以自欺欺人将她嫁别人,却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情景,光是听她说,就比拿着刀子剐他的肉还残酷。

    “你敢做,为什么不敢听?”她厉声质问,为自己的爱情,发出不甘的悲鸣。

    海震一句话都不敢辩驳,也不能辩驳,今夜的会面及谈话,他注定是全盘皆输,她的任何责难及不满,也全在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过会这么痛、这么难受,这么令人窒息啊!

    “我夜深了,你出去吧!”

    他彻底逃避这个话题,拿起杯子想再灌杯酒,却发现杯中已空。一小杯一小杯的酒水已无法宣泄他的愤怒及不甘,索性直接拿起酒瓶,就嘴便狂饮起来,不再理会她。

    于曦存心知今晚对他的刺激已经够了,由他的反应,她也知道这男人正对自己的作茧自缚痛苦不已。不过那又如何?他做的决定,自然要自己承担后果,她总要让他知道不是什么都他说了算,她也是有反击能力的。

    “这一辈子,我只见你喝我酿的果子酒醉过,其他的酒,是醉不了你的!”

    她很明白,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别的花儿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奈何伊人却狠心到将她往外推,难道他真以为她能醉他一次,就不能醉他第二次吗?

    推开门往外走,于曦存没有再回头,房里的海震,却喝到眼眶都红了。